第九章:银蛇(1 / 1)
上官洛骑的并不快,出了京都地界便悠悠地朝前走,身后跟着上官堡的人,似乎是知道雷池勿近,都自动自觉跟自家堡主隔了段近乎完美的间距,不近不远,恰到好处。
西门缺很快赶上了上官洛,见他仍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便放低了身段劝道:“洛兄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从洛阳一品茗香开始精心布局,你我耗费了多少心力物力,就这样完了?千叶宫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为什么那个穆少没有出现?还有叶门,叶逍那个老匹夫,居然私底下联合了霸刀,掣肘你我。果真真人不露相,上官洛今日算是见识了!”
“洛兄不必动气,秋水山庄是祸起萧墙,如今只能算是暂时逃过一劫,只要祸源一日不消,秋水山庄早晚得灭。”
“祸源?”
西门缺勒了马缰转身向后,看向富庶繁华的京都,看向恢弘大气的秋水山庄,悠悠道:“洛兄可记得我们当初合作的初衷?”
“你的意思是?”
“秋水山庄曾是武林第一家族,无论是地位还是财富都是最强大的,可一庄之主却是名不正言不顺,这就是秋水山庄必须覆灭的祸源。”
上官洛顿时明了:“还是西门舵主棋高一着,心里想必已经有了计较吧?”
西门缺淡淡一笑,似乎胜券在握:“不是还有严正均么。离云飞害的他严家满门惨死,离珈瑜又当众鞭笞他哥哥严正昊,你觉得,他能忍下这口气?找到他,就不难将离珈瑜拉下马。”
“可他现在躲着,离珈瑜的人都找不到他,我们能找得到?”
西门缺不答反问:“为何不能找得到?”
“你忘了上次他来求你我搭救他大哥的事了,我们当时那么明确果决地拒绝了他,气得他当场红了眼,差点没拔剑杀了你我,怎么可能还让我们找到。”
“那可未必,你别忘了,离珈瑜才是他真正的杀家仇人,而我们,顶多算是袖手旁观,当他真的走投无路的时候,你说他会去找谁?”
上官洛明白了,奸计得逞一般笑道:“西门舵主所言甚至,看来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只是设局,准备请君入瓮了。”
寒冰潭氤氲着雾白色的寒气,一带着镂空蛇形银色面具的男子赤着上身站在潭水之中,轻晃,欲睡,却未睡,直到鼻尖掠过一股奇异的香气。
这香气他太熟悉了,所以更显得恐惧,拼了命想要驱逐那气味,只可惜香气早在他发觉之前被嗅入了他体内。
寒冰潭里的水忽浅忽深,他站在其中,忽而潭水高涨淹没眉眼,忽而又在他窒息之时退潮至脚踝,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的一切,寒冰、石块、冰床,最最熟悉的东西忽而大忽而小,顷刻间天旋地转。
他什么都抓不住,那么无力,就像小时候看着利剑穿透母亲的胸膛,看着母亲缓缓倒下去鲜血流了一地,而他什么也抓不住,留不住……
“娘!”
他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往事对他而言仍是一场驱散不开的噩梦,时时刻刻像秃鹫的利爪,无情地剜取他的心头肉,一点一点,偏偏不要他的命,却永不间断。
伤痕无法愈合,永远鲜血淋淋。
“醒了?真快。穆,你似乎愈发难以成眠了,如今,竟连这温樨香都帮不了你太多了。”
他又是一惊,背牢牢贴在冰冷的墙上,这才发现,原来这里还是他的寒冰潭,他的寒玉床。
而他,还是他,只是不知,现在的他,究竟是活着的慕容穆,还是死去的千叶轩穆,他只知道,不管是活着还是死去,他都是面前这个人的儿子,哪怕在他心中,他只不过是枚尚有利用价值的棋子。
再好用的棋子,也终有被弃卒的一日。
他的心比这冰床还要冷上几分,不停颤栗着,他不知道自己的嘴唇是不是也在颤抖,竟半响才吐出一个字:“爹。”
“你还记得你是我千叶轩一的儿子?西门缺的状都告到我面前来了,说你根本就没依约出现。居然帮着离珈瑜毁了千叶宫和西门舵的大计,莫不是,故意而为之?”
他抬起头看着对面的人,他还是那样的威严,明明是已经过了十年,却未添一丝的苍老。
千叶轩一……
他看着千叶轩一嘴角若隐若无的笑,拼了命地让自己镇静下来:“我自然是爹的儿子,哪怕有朝一日不再是千叶宫的人,也绝不会与千叶宫为敌。西门缺这种人,只配被利用,不配同千叶宫联盟,我做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助爹得到最想要的。”
千叶轩一起了兴趣:“继续。”
“秋水山庄有一千年的历史,其根基深厚人脉广阔,如果可以笼络离珈瑜,便可完全掌控秋水山庄,得到的利益,绝对会比扶植傀儡庄主高出很多,所以,与其取而代之不如收入囊中为我所用。离家只有离珈瑜和离珈珊两个继承人,离珈珊年幼无主见,不足为惧,只要我娶了离珈瑜,得到秋水山庄便可不费一兵一卒。轩穆觉得,此法比起鱼死网破的进攻要更可取。”
“你鲸吞蚕食的计划不错,不过,娶离珈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轩穆知道,叶一勋已经先一步昭告天下与离珈瑜的婚约,但只要他们一日未成婚,我便有机会。”
“穆,你不愧是我一手培养的,不过你刚才的那番话最好别让蒙远君听到,否则他们师徒联合,我怕你双拳难敌四手。”千叶轩一笑着起身,将装着信笺的竹筒掷在桌上,“下一个目标。”
“爹!”他慌忙下床拦住千叶轩一离去的脚步,“葬花死了。”
千叶轩一挑眉:“是你杀了他?”
“不是。”他,只是助力。
“我就知道,你还没这个能耐。”千叶轩一似乎定了心一般,吩咐道,“好好完成这次的任务,或许,可以助你娶到离珈瑜。”
千叶轩一走远,他才将信笺拿出来,展开,上面只得三字,却是又一条将死的生命。
他重新解开上衣勒在腰间,跳进寒冰潭之中,让冰水没过他的发顶。
唯有寒凉,能震住他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