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离婚(1 / 1)
沉默中,大家吃完了年夜饭,饭后都默默地自行其事。黄彪和他哥一直不见人影,也不知他们哪里去了。因为喝了点酒,吃完饭后我便上楼了。
进了卧室,在梳妆台前坐下。这个房间我们婚后很少来住,但还是按照新婚的形式进行了装修,重新粉刷了墙面,添了家具。比如这个梳妆台,就是黄彪特意买回来给我放化妆品的,他说女人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叫女人。台上摆的一套化妆品也是他出差时买给我的礼品。
手指一寸寸抚过台面,象牙白的桌面触手细腻温润,桌上有独立的小屉子,设计精致,形状特别。
我望着镜中的自己,白面皮中隐隐渗出一层青色,这是长期睡眠不足营养不良的表现。眼里布满血丝,连眼睑都泛出红色,似要沁出血来。
望得久了,头渐渐眩晕起来。我仿佛来到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黄彪远远地走过来,快到我跟前时他像电影中的慢镜头一般慢慢隐退,最后不见了踪影,整个荒原只剩下我一个。
我伸手乱挥,想要抓住什么,可是什么也抓不住,我吓得大叫起来:“彪,别走,爱我,别走!”我呜呜呜地哭起来。
恍惚中我听到哥哥的声音:“都已经到这地步了,与其看着她难受,不如放她离开。”
一个女声在我耳边响起:“这孩子心事极重,什么事都放在心里,又太刚强,再这样下去,只怕她承受不住。”
“看她这样,倒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另一个女声说。
我几次想要出声,但喉咙被堵住了似的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朦胧中,一只大手握住我的手,温热的气息瞬间传遍全身,在安逸中,我听到了《云水禅心》这支悠扬的曲子,天籁般的绝妙之音漫卷漫舒,营造出轻灵飘逸的境界,我轻轻漂浮,进入一个别样的世界。
第二天,我高烧不退,说起了胡话,病势严重。据说,妈妈连夜请来了医生,给我挂了点滴,才勉强扼制住病势。
我是这天中午醒过来的,房里什么人也没有,我披衣起床,推开窗户,才发现外面已经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
我走下楼,可真冷清,偌大的客厅一个人也没有。
妈妈从厨房出来,她惊得大叫:“哎呀,你醒过来了,快回去躺着,别着了凉,我正在煲粥,煲好了我给你送上去。”
这一病就是好几天。这几天,我精神不是很好,常常挂着水就睡着了,一睡就是半天。吃了药之后头总是眩晕,于是靠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我没见过黄彪的面,连带着其他人,也像平空消失了一般,也许是我睡得太多,醒来时他们又正好走亲戚的缘故。
只有妈妈衣不解带地照顾我,每次给我端粥送药,她都看着我吃完才走。从她的眼神,我能看出她有很多话要对我说,但我的病一直缠缠绵绵,精神十分不济,她终究什么也没说。
初八那天早上,黄彪穿戴正式地进了卧室,至此我才知道,他一直在家。他问:“今天好点了吗?”
我说:“好多了。”
“我们去民政局吧。”
我看了他良久,点头说:“好吧。”
离婚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我们只是在签离婚协议的时候有过一点小小的争执。
黄彪告诉我他名下有房产一套,门面一间,另外还有股票若干。他说他的股票暂时不宜卖出,所以他目前没有现金给我,但只要有现金,他一定马上送给我。
我说我什么也不要。
他说既然这样,你就拿门面吧,虽然从价值上来说少点,但每月都会有点固定收入。
我坚持不要。
他看着我的眼睛,最后同意了。我嫁去的时候父母没给我什么嫁妆,离婚后依旧光身一人,倒也没什么负累。
从民政局出来,他邀我吃饭,我拒绝了。
我走的时候,他一直站在我身后,在我上公交车的那一瞬,他突然大声说:“去看看蓝子怡吧,她在戒毒所。”
我身子一震,缓缓转过身来,他朝我点头。
我是多么地不相信啊!
“你抓的那个女毒犯是她?!”
一瞬间所有的疑问都有了答案。
你信命吗?反正现在我信!
有些人注定要与你一辈子纠缠不清,你怎么躲都没用。
如果我幸福,我希望所有人都知道并且像我一样幸福,如果我不幸,我只想一个人躲得远远的,默默地舔舐伤口,看着它灌脓,流水,然后结痂,痊愈。
学校要安排人到乡镇支教,没有人愿意去,我向学校申请,很快就批了下来。离开之前,我去见一个人。
我被带到一个很小的房间,蓝子怡双手带着手铐,工作人员对我解释说:“她毒瘾没有完全戒掉,我们怕她伤害你。”我点头。
她双手放在桌面上,坐在我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知道你要来。”
她脸色依然不好,黄而且瘦,头发剪得短短的。我看着她,也笑了,说:“是啊,拜你所赐,我离婚了。”
她扬了扬头,没有说话。
“为什么这么恨我?你不是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得到?姐姐,你以为我得到了吗?如果我得到了,我会到这里来么?你以为我是自甘堕落、不思进取?后来我才想明白,他是恨我呢,他逼得我走上这条路。”她摇着头笑,“我很傻,我以为只要结了婚,他就完完全全地属于我,没想到他恨透了我。”
“所以你恨我?”
“要不是因为你,我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
“你几次三番地找黄彪,就是想刺激他,让他跟我翻脸?”
“NO,你想得太简单了,黄彪为什么调出原部门,甚至最后被迫离职?那都是我设的局!”她显得很得意。
“黄彪又哪里得罪你了?”
“要怪就怪他娶了你。而且,你知道我为什么进了这里吗?因为他抓了我,我进到这鬼地方是因为他把我抓进来的。”
“你真是不可救药。”我扭过头不看她。
“我知道你很生气,这是我想看到的结果。我还要告诉你,我不仅仅找黄彪告诉他你和宁小君的事,我还告诉了很多朋友,我想他们会做好我交待的事,比如在某个场合翻出你的旧情事,当着他的朋友他的同事嘲笑他,他一定受不了,他是不是被气疯了?是不是处处刁难你,让你不好过?哈哈哈!”
我的脸变得很难看,前尘往事,一桩桩一件件无比清晰地串连起来,那些无法解开的迷惑迎刃而解,我点头:“原来都是你,连李敏洁都是你的‘好朋友’吧。”
“李敏洁?我不认识。这个社会寻求上位的女人太多了,黄彪虽然不是上上之选,但他有房有车又是公务员,这对女人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我只是要我的朋友们透露消息给某些特定的人,说你们两人婚姻濒临破灭,这些人中很多愿意帮我这个忙。而且主动追求总比我授意强得多,因为她们知道目标是什么。”
“你要是去做黑帮首领只怕也不差。”我讥讽道。
“随你怎么说。”她扬了扬头,“丁兰,你相不相信,现在只要你到学校,我保证你听到的是你的每一个同事都在聊你的精彩故事?我太了解你了,丁兰,你不是一直在学校扮幸福吗?我就是要揭开你的这副假面具,让他们看看你这副貌似清高单纯的面孔下的嘴脸是多么丑陋!”
我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来,食指指着她道:“蓝子怡,我可是你亲姐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亲姐姐?我可没这么好命,有你这么好的亲姐姐。”她语含讥讽。
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忙说:“我是说我们大学像亲姐妹一样,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这样一解释顿时毫无锐气,语气也缓和了下来。
她抓住我的手,双手握在掌心,亲热地说:“我的好姐姐,我当然记挂着我们的旧情,你看,要不是你,我怎么会遇到宁小君呢?要不是你,我怎么会爱上他把自己弄到这个地步?”
我抽出手,颓然坐下,说:“为什么你总觉得,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别人的错?”
“当然!丁兰,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什么,你不过是农村里出来的一个野丫头,凭什么你可以得到宁小君的爱,而我只能远远地看着。有一段时间,我都准备放手了,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是什么,我爸爸是教育厅厅长,从小到大,没人敢对我说一个‘不’字,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你们,你们让我忍,让我偏偏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幸福。”
“你们凭什么,凭什么要让你们的幸福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
“我们没有要给你带来痛苦。”
“没有?你说得真好听,丁兰,你忘了你在寝室说的那些话了吗?你忘了你在医院里对我的侮辱了吗?你施加在我身上的,我要百倍千倍地奉还给你。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很痛?是不是觉得生不如死?哈,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她笑得很疯狂,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没想到你这么恨我。”
“我当然恨!我都已经不抱希望了,可他却突然跑来告诉我,愿意和我结婚,可他给了我什么婚姻?”
“那你去找他呀。”我应声接道。
“找他?”她冷笑,“他铜墙铁壁,金钢不坏,只有你才是他的死穴,你痛了,他也就痛了。”
“不可理喻。”
“是呀,我疯了,被你们逼疯了,可是你现在是不是很痛?是不是?”她有点歇斯底里。
我冷冷地看着她,叹了口气道:“我很不幸地告诉你我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痛苦,是,我承认,我曾经很痛苦,也后悔跟你说过那么尖酸的话,可是今天,你让我明白,就算我不曾说过,你也不会放过我,那些话只是你自我开脱的借口罢了。我也不认为我今天过得痛苦你就会好过一点,因为我没有做错事,做错事的人是你,所以你被关在这里,而我还可以呼吸自由的空气。上天是公平的!对不起,我走了。”
“还有,我忘了告诉你,我离职了,不在那所学校工作了。”
我真是个没用的女人,只想着平凡真实地活,既没想过害人,也没想过防人,我的爱情和婚姻被同一个女人破坏,我却只能逞口舌之能。
走出戒毒所,我看见杨思杰踽踽而来,时隔一年多,他已经不是那个英气勃发的青年医生了。他可真是个长情的人,蓝子怡都已经这样了,他还来关心她。他只略略看了看我,就与我擦身而过了,我们曾是高中同学啊,如今却是相见已成陌路,无奈和伤感涌上我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