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元宵佳节(1 / 1)
大年初一最令人难受的就是早起拜年。天还极黑,王氏就已经打扮完毕,喊醒睡得不安稳的苏洄一起向周存夫妇拜年。
苏洄虽有些依恋温暖的被窝可还是硬逼自己快速起身,毕竟这关乎于孝道。此时院落的四角和大门外已经点上油煤灯,地上到处散落着芝麻秸秆,走在上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正堂前,周存夫妇早已端坐上位,苏洄忙跑上去轻轻磕个头,口中说着吉利话:“祝爹娘福寿安康、顺心如意。”周存笑容满面地递上红包。稍时,王氏也郑重地跪在地,贺年的话脱口而出道:“祝老爷、婶子,万事如意、一生平安。”
给家里人拜过年后就是向邻居街坊贺新年了,苏洄在周陈氏的带领下一家家一户户弯腰、磕头贺新年,直到天亮才转回家中。
拜完年后,除了走亲访友基本上已无事可做,由于周存是一脉单支,没什么亲戚,反倒省了很多繁文缛节。但是,俗话说,水还是家乡的水、人还是家乡的人,小周庄的亲人也是必须探望的,考虑到路途遥远,一家人来去不方便,就由周存全权代表一家人回乡里了。
人常说中国人过年就是为了比平常更忙碌,以前苏洄感受不多,这次是彻底领教了。几日来,一出接着一出让原来准备休息的人更加繁忙了。如今,除夕过了,年也拜了,亲也访了,乍一闲下来还真让人有点不适应,早晨睡到自然醒,午后阳光喝茶看书,晚饭大家有说有笑的,这样奢侈的日子持续了七八天。可惜府衙又有事了,周存大小也是个官,即便不情愿也不得不动身去报到。
正月十日左右,青州府大大小小的店铺都已经开业了,街上洋溢着佳节的欢喜气氛,各地商人齐聚青州最繁华的地段出货摆台,一为配合官府合作;二为讨好青州府百姓;三为自家商号打名声。作为青州首屈一指的粮商吕氏也不例外,邹章早已接到吕棹的通知,将定于正月十五晚在青州府正阳门前摆台,同时为了压过其他商号,特意请了青州城最好的戏班,而且一盏盏精巧的灯笼将从正阳门一直延伸到北清门,每盏灯笼上都印着谜语供百姓消遣,吕棹还特意让平阳侯府的大总管邵川从账上支了一万两银子作为开支并未动用各地粮行的一文钱。
早已听说此事的苏洄不由地佩服,这吕子陵果然是个经商奇才,时刻不忘为粮行打算。想起年前他走时所说的话,心里有些期待起来,只是眼见明儿就是十五了,却没有丁点儿音信,会不会太忙失约了?正月十五是个大日子,这一天她应该陪在自己家人身边才是,怎么可能来找自己呢?苏洄越想越觉得自己可笑,看来自己被吕子陵宠坏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就算两人是最要好的朋友也不能让另一方抛弃家人来陪自己呀!更何况我们才相识区区半年呢!现在想想,一个是公侯子弟;一个是贫民丫头,在阶级地位如此森严的封建社会能够相识也是极大的幸运,怎么还能渴望相知呢?自己又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了,难道还相信童话故事吗?
怀着各种心思,正月十四在睡梦中过去了。早晨,公鸡打了数声鸣后,苏洄还是想睡却又被乱的睡不好,便埋怨道:“古人云:头上红冠不用栽,满身雪白走进来。平时不敢高声语,一叫千门万户开。公鸡大哥,您老真是千家万户的闹钟啊!”
“呵呵,丫头想懒睡却还埋怨晨鸡鸣叫。”
迷迷糊糊的苏洄被耳边一道打趣声吓得顿时清醒了,扭过头来,看到一张特写的略带疲惫却笑意盎然的俊颜正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见此,苏洄的脸霎时红透了,有点嗔怒道:“你怎么在我床上?”
吕子陵动动酸软的身子,懒洋洋地说:“连夜赶来没地可去只好到你这借宿一会儿。”
苏洄见她精神不佳,料想是赶路的原因也不多问,体贴的说:“那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得起来了,要是被娘看到那可了不得了。”
吕子陵想是累坏了,来不及说什么便沉沉睡去……
苏洄轻手轻脚地梳洗完毕,换上新制的粉红缎子棉袍,穿上羊皮加厚靴子,挽了一个百合髻,因为是未出阁的姑娘,故留一半的头发如瀑布般垂于脑后。苏洄担心周陈氏他们发现熟睡的吕子陵,于是走出房门后立刻把门关紧,用饭后悄悄藏了些吃食拿回房间温在地龙旁。
此时,阳光充裕,窗儿明净,闲来无事的苏洄拿起被丢弃一旁的毛笔练起字来。
正当写的入迷时,身后传来一道不可闻的轻笑声:“练字贵在有神,你这样子不过是一个花架子罢了!”
苏洄听此,转身驳斥:“又不是人人都要做书法家,写字不过是为了表意,能让人看懂不就行了。”
“就你理由多!”吕子陵无奈地笑笑
苏洄放下毛笔,整理好书案,转身轻问:“你赶了一天的路,又睡了大半晌应该饿了。我已经给你打好热水,准备好饭菜,你快洗脸吃饭吧!”
吕子陵双眼微扫,果然见红木盆架上放着一个黄铜盆,盆里的水还冒着热气,而离铜盆不远处便是紧挨着地龙的饭菜,虽不丰盛可看着却也可口。吕子陵微微一笑,暗喜苏洄的体贴细腻:“我家阿洄果然是贴心。”
苏洄不理她的打趣,催促道:“快去吧!再不去就凉了,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偷出来的。”
吕子陵装作惊讶,可惜地说:“唉,难为我家阿洄做了一次梁上君子。”
苏洄深知说不过她,只好温言催促,好说歹说,吕子陵才慢悠悠地洗脸吃饭。
苏洄收拾了碗筷后疑惑地问:“今儿是元宵佳节,你不陪在家人身边可以吗?”
“没事,以往也很少在家。”吕子陵习以为常地说,“以前这个时候,几位王爷家的世子经常邀我相聚,母亲是知道的,再说家里有薇儿陪着,也算代替了我。”
一句薇儿引起了苏洄的好奇心,问道:“我听说你妹妹吕涵薇很美,提亲的人都踏破大门口了,是也不是?”
吕子陵笑道:“虽有些夸张却也是事实。”
苏洄听此一脸向往的表情,望着吕子陵一脸花痴地说:‘如果有机会,真想亲眼见见,到底有多美呢!”
吕子陵可笑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这么重色轻友啊!我和你也算老相识了,也没见你这般赞赏过我。”
苏洄一脸嫌弃地说:“那是你妹妹好吧!夸她还不是映射你?再说美人谁不爱,不是有句话说,英雄爱美人嘛!”
吕子陵正准备吃菜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疑惑地看向苏洄:“你是英雄吗?好特别的英雄啊!”
“切,我虽不是英雄,却比英雄更识美人。古今往来,爱美人的很多,可有几个识美人、惜美人呢?”说着说着,苏洄不禁有些惋惜,“多少才貌双全的好女子都没有好下场,若是如此还不如做一个平凡的女子,最起码少了许多沉浮,多了一份平安。”
吕子陵心一动,禁不住问:“若真有一位美人站在你面前,一心想得到你的怜惜,你会接受吗?”
苏洄心虚地看了看吕子陵,模棱两可地说:“我也不知道,如果我可以安心地在这儿生存,或许会吧!”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也没有否决,吕子陵失望的同时又充满了希望,她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苏洄不是一个铁石心肠之人,只要自己真心对她好,总有一天她会放下所有,伴我一生。
这样一想,吕子陵心里好受了许多,话锋一转说:“今儿青州城张灯结彩,甚是漂亮。不如我们去观花灯、猜字谜、看大戏吧!”
苏洄有些向往地说:“我活了这么多年,这些东西还是第一次看见,以往电视里演的太过潦草,匆匆一景便覆盖所有,终是不过瘾,今儿也算是身临其境了。”
吕子陵听得犯了迷糊,暗怪自己见识浅薄,疑惑地问:“电视是何物?”
苏洄忙闭嘴,暗骂自己大意,敷衍的说:“一个灯罢了。”
“是吗?”吕子陵显然不信
苏洄赶紧打断吕子陵的思绪:“好了,别说多余的了,一会儿我娘他们会做各种馅的汤圆,我们吃完再去吧!”
“好吧!”吕子陵巧妙地不再多问
天刚擦黑,苏洄就悄悄的端来了一大碗汤圆,芝麻馅、豆沙馅、五仁馅、鸡蛋馅、肉馅应有尽有,苏洄把各种馅的都盛了三四个。吕子陵吃的极快,为了不辜负苏洄的好意,就把每种都吃了一个算是应付了事。
用过饭,苏洄换上粉红色棉袍,束上腰带,换了一种发型后就和吕子陵急匆匆的观花灯去了。
吕子陵整了整自己的衣冠后,看向一脸期待的苏洄道:“外面很冷,怎么不穿斗篷?”
苏洄面露难色道:“我怕爹娘怀疑。”
听此,吕子陵无奈地说:“好吧!我替你拿着,等出了门再穿上。不过今儿是个难得的好日子,你要把那个金丝雀福袋带上,另外我送你的那只北海翡翠镯子也要带上。”
苏洄不悦地问:“又不是去相亲,这么正式做什么?再说街上人那么多,万一被人顺走怎么办?”
吕子陵此时真想掰开她的小脑袋看看,怎么平时很聪明的一个人这会儿一再地犯迷糊,就无奈地说道:“有我这个武艺高强的人做护花使者还有那个吃个雄心豹子胆的人敢偷你的东西!”
苏洄拗不过吕子陵只好不情不愿的带上福袋和手镯,为了防止周存夫妇看见还特意用袖子挡住,再三确定不会被发现后才把大红绫绡狐狸毛带帽斗篷塞给吕子陵。待吕子陵越窗而走后才快速奔到院中朝正在厨房忙碌的周陈氏和王氏说道:“娘、王姐姐,我到街上转转,你们忙完也出去玩吧。今儿可热闹了!”
周陈氏道:“你去吧!小心一点儿。”
听娘一声令下,苏洄拔腿就往外走去。刚奔出门外就看见吕子陵已经站在门外的墙下笑吟吟地等着自己,见自己出来,忙展开斗篷给自己披上,带上毛茸茸的帽子,生怕自己冻着。苏洄一边享受着被人伺候,一边打量眼前既养眼又体贴的吕子陵。紫金冠下、墨发飞扬、玉面俊美,苏洄不得不赞叹,论姿容,吕子陵算不得多么绝美,可论气质和修养,绝对是人中龙凤。论家世,她是王侯将相之子;论相貌,赛似宋玉;论文采,直逼曹植。然而她比王侯将相们多了一份谦和和豁达;比宋玉添了一笔质朴和细腻;比曹植增了一道内敛和沉稳。
见苏洄看的入迷,吕子陵有些感激自己的这张脸,暗喜不已,面上却淡淡地戏谑道:“怎么了,看什么这么入迷?”
苏洄却认真地回答道:“觉得你像一个人,只不过比他多了几分平和。”
“哟,是谁?”吕子陵好奇地问
“他是我们哪儿的一位名士,你不认识,人们赞赏他潇潇洒洒,爽朗清举。美凤仪,土形骸,龙姿凤章。只是他的结局太悲惨了!”苏洄为嵇康感到可惜。
吕子陵见此拉起苏洄的手柔声道:“不早了,走吧!”
苏洄点点头,二人相视一笑,相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