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 20 章(1 / 1)
屋里被炉火烘烤得暖洋洋的,床头的小桌上安置着烛台,晕出满室柔和的光。房门被推开,叶清影闻声抬眼,见进来的只有墨枫一人,也不意外,只勉强扯出一个笑。
“不想笑就别为难自己了。”墨枫走过去,俯身搭上他的腕脉,“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就是还有些胸闷。”叶清影低声道。
墨枫又详细问了膝窝落针处及几个主穴要害附近的症状,须臾诊完了脉,皱眉道:“到底是我水平有限。至少须再行一次针,毒素褪干净之前,你必须卧床静息。”
叶清影不由得一笑:“你太自谦了。当年替我封住剧毒的大夫说,这毒再发作一次就没救了,但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可见你医术高明。”
墨枫听了,脸色却马上冷了下来:“你既知这毒厉害,怎地还这么不小心?你能挺过来不是我医术高明,而是那毒没有全部扩散开,否则此刻你还有命在?”
鲜少听到他这般严厉的语气,叶清影缩了缩脖子没有接话,乖乖让墨枫下针。这一次行针要顺利得多,速度也快了,只是墨枫一直板着脸不说话,气氛有些僵滞。叶清影想起别人评价当年替他封住剧毒的那一位万花弟子,说的是无针时温润如水,拿起针便形同苛吏;再看看眼前这一位,笑意漫上嘴角。看来,这原是万花弟子的通病呢。
待最后两针没入委中穴,墨枫小心将早些时候刺入的那两枚银针取了出来,又以离经内力为叶清影护住内腑,疏通经脉,一套行完,才开口问叶清影身体感受。听他说完,表情稍稍缓和了些,提笔斟酌着写了张方子,道:“你这毒来得奇怪,与我见过听过的剧毒都略有不同。我不能在藏剑久待,未必有时间研究解药。如果近来无事,可去万花谷求医,谷中多得是比我强的离经弟子,必然有人能替你解毒。”
叶清影却摇头道:“不妨事,当年替我封脉的大夫也说过这毒基本无解,我就这样过日子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无须费心解药之事。”
这话说的奇怪。若不解毒,他终身都要在轮椅上度过,还说不妨事?墨枫审视着他,他撇开了头。
“你说实话,这毒是不是与李潇有关?”墨枫的声音带了一分冷冽。
“能与他有什么关系。”叶清影笑了一下,“对了,还须劳烦你送我回我住处。这儿毕竟是客人住的地方,而我若是不回去露个面,也怕庄主担心。”
“不行。内庄离这儿不近,不方便观察和治疗。”墨枫直接驳回,“你因伤暂住这儿医治的事可让客居总管代劳回禀庄主,他们想必能理解的。”
那语气干脆利落,叶清影明白他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可是——可是!
“我不想留在这儿碍人的眼。”最终,他还是说了出来。
墨枫看着他,他手指紧攥着被角,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不过那样的低落难过,可以想象。
——可李潇哪里是嫌他碍眼,分明只是不敢面对。
他安抚地拍了拍叶清影的手背,本就清冷的声线里带了一丝凛寒:“你现在是我的病人。病人为尊,你大可安心待在这儿,谁敢来惹你心烦我撵谁出去。”说罢,也不管他急着辩解,径自起身开门出去了。
洛祈正在门口和小兵说话,见他出来,小兵马上行礼。
“清影怎么样了?”洛祈问。
“还行。他不乱来的话身体是没有大碍了。就是情绪不好。”墨枫说,回头对小兵道:“去厨房让你家李副帅把煎好的药端过来,病人要喝药了。记得让他亲自送过来。”
小兵得令马上行动。洛祈看着墨枫嘴角浮起一抹笑,不禁也笑了:“怎么,有调解的办法了?”
墨枫笑笑:“我能有什么办法。自己的结只有自己能解,他们俩都是聪明人,缺的只是把话说开印证心意的契机而已。反正清影须卧床休息,总得有人照顾他,你大可给李潇下个命令让他亲自去,也免去他面子上的顾虑,反正是听从你的命令,他也有理由强迫自己去面对清影,清影病着,他也未必敢再惹清影生气。两人朝夕相处个几天,还怕没有说话的机会?”
洛祈连连点头:“好主意。让他们俩自己调解去,也免得来打扰咱们。”最后几个字他故意压低了声音说,意有所指。暧昧的语气顿时让墨枫想起昨晚被打断的事,脸颊不禁飘红,横了那嬉笑的5E9士一眼,却没有躲他牵过来的手。
东方,重叠的屋宇之外,朝阳霞光徐徐探出云层,流光镀金,暖意盎然。
这世上有一种人,男女老幼通吃,走到哪儿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追随仰慕者无数,经常不战而屈人之兵。藏剑山庄的小小姐叶清玄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说起来,这不过是她随父母离开后第二次回藏剑山庄,但并不妨碍大家对她的好奇和喜爱。叶清玄有种自来熟的天分,她人长得可爱水灵,性子又伶俐,和谁都能说上话,两个大大的马尾随着她的摇头晃脑跳跃晃动,粉嫩的脸蛋上,忽闪的大眼睛里凝着极认真的光,霎时间萌翻了一干人等,没一会儿就被众人众星拱月地围在中间,这个握着她的手,那个摸摸她的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当晚才到藏剑山庄,叶清玄就被要求留在内庄,各种三姑六婆师姐师妹抢着要跟她同睡。恶人谷多的是五大三粗的武夫汉子,偶尔调戏叶清玄一下都被李潇轰了回去,小姑娘哪里见过这等仗势,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最终也没闹清楚究竟是给哪位远房师姐妹拉回了屋。这一折腾,等听说哥哥病倒了,已是第二天中午吃完饭以后。
虽然当年叶清玄说什么也不肯跟叶清影回藏剑,但她心里可喜欢自家哥哥了。自记事起,每年春节、自己的生辰、中秋等节日,不管她人在哪里,都一定能收到哥哥大老远寄过来的大包小包的礼物,有各式新奇的小玩意儿,有好看的衣裳首饰,还有全国各地有名的小食点。父母过世后,礼物来得更勤,眼红煞了身边的其他人,连洛祈都忍不住感叹论有个土豪妹控哥哥的好处。
如今一听哥哥病了,叶清玄马上就急了,打听到哥哥去了客居就一夜未归,匆匆告别了三姑六婆师姐师妹们就去往客居跑。彼时叶清影刚喝了药睡下,她进屋没待一会儿就被李潇以打扰休息为由赶了出来。小姑娘嫌李潇粗手粗脚,反而理直气壮地要求由自己来照顾哥哥,李潇没奈何,只得把她拎去见墨枫。
洛祈不在,墨枫独自在小院里喝茶看书,十分逍遥自在。听完前因后果,墨枫挥挥手让李潇先回去照顾叶清影,把小孩子拉过来,故意低声道:“就是因为你李潇叔叔笨手笨脚,才要锻炼他。”
叶清玄一双大眼睛眨呀眨,半晌“哦!”了一声,眉开眼笑,也不知悟了啥。午后日光正好,温暖舒心,反正没什么事,一大一小就围桌而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除了李潇,叶清玄最黏的就是墨枫,她自小就可景仰像她哥那类琴棋书画无所不会天文地理样样精通的人了,这可不是在恶人谷里那些大老粗身上能找到的才能气质,也只有她家洛帅和隔壁一军的凰帅勉强够格。直到认识墨枫,她才觉得人生的追求哗一下被点亮了——这怎么看都是比她哥更牛更厉害的人,毕竟人家的阅历和背景摆在那儿呢。反正她家洛帅不在,她黏在这里玩儿一整个下午也不会有人嫌她碍事撵她走,她自然乐得拉着墨枫问东问西,时不时很狗腿地倒个茶递个点心,顺便往自己嘴里塞一个,正说笑得开心,突然一噎。
“咳……咳咳咳……”
墨枫好笑地递水给她,一面给她顺背,“急什么,慢点吃。你自家的糕点,早该吃腻了的,怎么还能噎着了。”
叶清玄有口难言,猛灌了一大口水才勉强理顺了气,抚着胸口喘个不停,手指颤抖地指向门口,墨枫一看,原来是洛祈不知何时回来了,正在院门口倚着门洞看着他们笑。
“回来了怎么不进来?看把小孩子吓的。”墨枫道。洛祈笑着走进来,“本是看着你们其乐融融不想打扰,哪知就能吓到小玄子。”说着蹲下来摸叶清玄脑袋:“怪了,平日里只有你吓唬我们的份,今天怎么倒了个儿?”
叶清玄瞪他。看见洛祈的一瞬间她突然意识到洛祈刚才去哪儿了。中午被那群师姐师妹们簇拥着去吃饭时她好像是见到洛祈带着人路过,似乎往楼外楼的方向去了。因隔得远,而且看他们行色匆匆,她也就没打招呼——他那时必是带着玄晶和陨铁去见叶晖了!而身边的墨枫很显然到现在依然毫不知情!
想到他们合伙瞒了墨枫那么大一件事,她自己还是主犯之一,顿时就给噎到了。
“那个……你们聊,我去看看我哥醒了没,没醒的话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他。”叶清玄一跃而起,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洛祈笑了,目送着她一溜烟儿跑出小院,才转过身,拿了墨枫手上吃了一半的点心塞进自己嘴里,含糊道:“晚上……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墨枫倒了杯茶给他,他接过一饮而尽。
“剑冢。”
结果,消息不胫而走。
洛祈集齐陨铁和玄晶一事三军中其实没几个人知道。但凡有点势力的江湖帮会或阵营军团,多少都在收集乌金陨铁,纵然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见不到一次化玉玄晶,但多半都心怀希冀,奢望着万一能有机会到藏剑山庄换取绝世神兵。洛祈要去剑冢,他手下的兵知道了也当不知道,并没什么特别反应,但是,这话传入知晓内情的人耳中,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李潇火急火燎地冲进来找洛祈时洛祈又出去了,墨枫倒是在,反正藏剑山庄来了那么多次,没有主人家的邀请,他也没什么到处转转的欲望。眼看着李潇急着找洛祈却又怕自己发现什么端倪的模样,墨枫不禁好笑。
“马上就是晚饭时间了,他估计也快回来了。等他回来我让他去清影那儿找你,别急。”墨枫道。
李潇欲言又止。
“你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他问。
“他没说。”墨枫淡淡地翻了一页书。
“呃……你没问问?”李潇挠头道。
“他如果觉得该说,自然会告诉我。既然不告诉我,我何必去问。”墨枫道。
真淡定。李潇无奈,难怪洛祈敢瞒他到现在,墨枫给的信任和自由度太大。
“那个,有个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李潇纠结死了。说了吧,就是违抗命令,不说呢,他也没法眼睁睁看着两人为这个闹崩——瞒到了最后一刻,除了他本人外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这种状况无论是谁,恐怕都会闹翻脸。他简直无法理解洛祈那个一向英明的脑子这一回究竟在想些什么,华言用过的兵器又怎样,那神兵本身属于藏剑山庄,三军大费财力物力人力,周折辗转终于集齐了玄晶和陨铁,换神兵换得名正言顺,哪里见不得人了?是男人就该干脆利落地把话说开,不管墨枫能不能谅解,总比现在什么都瞒着他、坐等生米煮成熟饭的好。
“嗯?”墨枫看他,目光坦然澄澈。李潇与他四目相对,心里一震,本来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神啊他可不敢提前惹这人生气啊这可是多少次打得恶人谷鬼哭狼嚎的浩气盟前指挥啊怎么来到他三军蛰伏了几个月他就差点把他当成温顺无害的兔子了不对不对头儿你自己惹的祸你自己解决吧我还是不来替你挡抢了……
墨枫看着他纠结的神情,笑了,“不方便说就算了。到我该知道的时候,我会知道的。”
李潇如蒙大赦,暗舒了一口气,虽然心里仍留有一丝不安——违抗洛祈的命令来泄密到底会不会坏事暂且不论,他始终还是没把握承受墨枫极可能爆发的怒火。他找了个借口离开,一路走走停停,期望能遇上洛祈,但是洛祈一直没出现。
唉,算了算了,他还是先别瞎操心别人的事了,他自己的事都还够操心呢。李潇一面叹气,一面愁苦地走进自己住的小院。
洛祈回来后一切如常,并未表现出丝毫异样。墨枫也没去试探或套话。其实说实话,他并不觉得洛祈瞒了他这件事,单单是因为担心他介意他想要华言曾经用过的兵器——若仅是如此,以洛祈的性子,不可能只是单纯地瞒着他而不做任何试探。他一定还有别的目的,墨枫也懒得去猜,就算多少想到了些,也当胡思乱想,一笑而过。早过了盲目相信毫无根据的幻想的年纪,他只信他亲眼看到的。
李潇被勒令乖乖待着照顾叶清影,不得随行。因剑冢是藏剑禁地,去的人不宜太多,洛祈也没叫旁人同去,只与墨枫两人上了驿站马,前往剑冢与早就等在那儿了的叶清玄会合。
和叶清玄一起等在门口的还有一位鹤发长须精神矍铄的老者,一身金黄的衫子穿得气势十足,不怒自威。墨枫认得,那是名位极高的一位前辈,掌管藏剑剑庐,名叶泊秋。叶老爷子与藏剑老庄主叶孟秋是师兄弟相称,叶家现任的几位庄主都得尊称他一声师叔,因此叶晖虽未亲自前来,但请出了叶泊秋相陪,也不算怠慢了。
“洛道长,墨先生。”几人一一见过礼,叶泊秋掳了掳胡须,直入主题,“机缘难得,若已准备好,且待老朽为你们开启影冢。”
“叶老先生请吧。”洛祈的态度也十分尊敬。
墨枫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地方他不是第一次来,所有的一切算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或许是相由心生,莫名就透出一种啼笑皆非的戏谑感。隆隆的机关声不绝于耳,高大古朴的剑冢门旁渐渐显现出一道隐藏的巨大石门,正是藏剑剑冢的影冢大门。影冢与剑冢格局完全相同,乃当年藏剑老庄主叶孟秋收藏天下神兵利器的宝地,江湖素称的神剑冢;其间珍藏的十九件稀世神兵,无一不名震天下,是武林人竞相追求的宝器。数年来,神剑冢中有数把神兵被能人异士请走,在江湖上大放异彩,神兵的威力被传得神乎其神,越发让人趋之若鹜。
叶泊秋带头走了进去,洛祈三人在中间,两位高级别的藏剑弟子断后。一行人依次进入古剑庐,只听轰隆隆声响,影冢的巨门徐徐关上,冢内顿时幽暗起来,只余两侧高大石壁上的火把照明,寂静空旷,更显神秘。
叶清玄紧跟着墨枫,穿过埋剑谷后,已隐隐能看到远处祭剑台上交织的幽暗莫测的光芒,随着距离缩短,恍惚间只觉得那迫人的异芒已盖过了墙上的火把光芒,夺目而摄人心魄。她不由得去看墨枫,墨枫脸上是一贯的淡然神情,没有半分惊讶动容,完全看不出喜怒哀乐。
“洛道长的陨铁玄晶二庄主已经验过收下,因此按规矩,影冢中现余的十尊神兵,洛道长可任选一尊带走。此神兵将伴洛道长终身,道长一日在江湖,便一日是神兵的主人。”叶泊秋遥指了指前方的祭剑台,道。
洛祈肃然点头,抓起墨枫的手加快的脚步。走不多时,视野霍然开阔起来,一片炫目的神兵光华奕奕映入眼帘,几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
祭剑台大而空阔的空间被神兵的光华密密填满,令人心驰目眩。东北方向,玉清玄明静静地躺在端肃的宝鼎架上,幽幽然散发着无比熟悉的莹蓝光芒。它正前方的鼎架是空的,那是另一柄神兵,宝刀吞吴的位置。
墨枫不是第一次见玄晶,更不是第一次进神剑冢,恐怕普通的藏剑弟子都没有他这样的机遇,能进出神剑冢那么多次。只不过每一次,似乎都只是一个冷眼旁观者,和他自己从来没什么关系。玉清玄明也好,吞吴也罢,书写的都是与他无关的故事。也不知这一次,又要旁观哪一件神兵的命运。
“真美。”身边的叶清玄小声感叹。她的目光牢牢盯着左前方空置的御风与织炎断尘的鼎架,不停地咽口水,“不知道我等不等得到它们被归还回来的那一天噢。”
“就算神兵归还,要得到,看重的也是机缘。”叶泊秋发现了她的目光所在,慈祥地笑笑,摸摸她的脑袋。
机缘,说得可太对了。墨枫想。这个东西太玄妙,就比如,多少人终其一生都没见过化玉玄晶,而他一个人就见过两次,若算上这次可就三次了。但能遇到化玉玄晶又有什么用呢,终究都与他无关。
“洛道长若举棋不定,可至神兵近前观看。神兵通灵,若真与道长有缘,道长自能感受到。”原本气宗纯阳选择玉清玄明是不该有什么悬念,但叶泊秋见洛祈一直不上前,便提点了他一句,
“是呢,多谢叶老先生。”洛祈一笑,将墨枫的手握得更紧,拉着他就往前走。而正对的最前方,是安放万花武器的两座古朴鼎架。
——果然是这样么。
“洛祈……”墨枫拽了拽他,想让他停下。洛祈回头看他一眼,笑笑,越发坚定地往前走。虽然他确实是想努力营造出惊喜的氛围,但他从没认为这件事能完全瞒过墨枫,只是既然大家都心照不宣地保持沉默,他也就继续按部就班做准备,没有提前透露任何人一个字。
“洛祈,别闹。”墨枫见他犟上了,有些无语,“我不需要碧落,也不需要你千金博一笑,你用不着这样浪费。”
洛祈这回没有回头,仍是坚定不移地向前走去。
“你现在本来就缺一把称手的兵器,玉清玄明是不二之选。你大费周章集齐玄晶和陨铁,哪能这么闹着玩……”
“不是闹着玩。我也不需要玉清玄明。我从没想过要那把剑。”洛祈终于开口,他看着墨枫,“玄象古剑足矣。”
“那剑有杀气……”
“我有你。”洛祈说,强硬地拉着他来到左边那座鼎架前,小心地取下架上的神兵,放在墨枫手中,华美的荧光浅浅浮动,衬着莹润通透的绝佳玉质笛身,沁凉柔和,令人心旷神怡。
——那不是碧落,而是鸿雁。
“你的雪凤冰王笛一直在我那里,我不想还你了,所以,拿这个跟你换。”洛祈微微一笑道。
……雪凤冰王笛……这都什么跟什么……这……完全不能比好吗!
“我本就很少用离经心法,这个……简直是浪费……”墨枫已经有些词不达意,鸿雁——他确实从没想过要碧落做武器,他手上沾染的鲜血已经够多了,已经不需要更犀利更可怕的武器了。可是,鸿雁……
当年华言曾经答应过给他做鸿雁,尽管他也清楚那不过是随口戏言,但那一支离经万花的至高武器自此在他心中就成为了神迹珍宝般的存在。之后目睹吞吴的出世,直至华言退隐、与华言决裂,种种一切,都未曾动摇过这支神兵玉笛在他心中的至高地位。那是他深埋心底从不奢望的美梦,小心翼翼不敢触碰,他从没想过真的有这么一天,他真的能将它握在手中。
“可是我想送你这个。”洛祈替他合起手掌,将鸿雁牢牢攥在手中。他在他手背上轻轻一吻,“想听你吹笛子给我听。”他凑近耳畔,悄语,“下半辈子都要听。”
大脑还在慢半拍地运转,脸颊已腾地烧起飞云。
“好吗?”洛祈望入他的眼眸深处。
“……老脸厚皮。有人看着呢。”墨枫垂眸,手指方动,鸿雁已似有神识般腾起悬空,轻盈翻转一圈,清心静气洒下,重新归于新主人手中。墨枫执笛口边,悠扬清远的曲调徐徐流淌而出。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抬眸,撞入对方含笑的眼,那样轻易就读出了那眼中澎湃的,早已不是心悦君兮君不知,而是,入骨相思知不知。
怎会不知——怎会不知!那把人心底都灼痛的炽热感情!
一曲罢了,墨枫看着洛祈,启唇,声音虽轻,却是一字一顿,坚定不移。
“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永生永世,相许相从。”
洛祈蓦然展臂拥住他。十年苦恋,花谢花开,终是让他等到了这一天,听到他,亲口说出这句话。这样的承诺。
还有什么遗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