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折 求情（1 / 1）

（河东竹林，嵇康、山涛、刘伶、向秀在坐，阮籍领阮咸、王戎上，阮咸十二岁，袒胸露乳，怀抱长颈琵琶，言行放荡不羁；王戎，八岁，身材矮小，容貌清秀，言行若成人。阮籍开）今日带来两子引见，大的是我从子，名唤阮咸，字仲容，年方十二，这些天日头好，族里家家翻晒华被锦衣，阮咸家穷，独敞袍宽衣，平卧于院中晒肚皮，只说是怕腹中经文发霉哩。小的出身琅琊王氏，叫王戎，字浚冲，止八岁，朝中同僚尚书王浑之子，我每见王浑说不了两句话，倒是与他这八岁小儿可以滔滔不绝，结成忘年知己。（过去同在竹林坐下，嵇康弹琴，阮咸拨琵琶，向秀吹箫合奏起曲来，山涛、刘伶、阮籍、王戎分别喝酒、下棋、说话）

（王公子领了九娘上）前天娶了九娘做次妻，今日方知这九娘原是嵇康知己，不由我又惊又喜，惊什么？惊的是久慕嵇康才名与天齐，只叹无人引见久恨矣，本以为结交无门，却没想因娶妻牵连上关系，怎不惊奇？又喜什么？喜的是即得知了这个消息，再不迟疑，特将九娘领来送还嵇康，由此做为结交之礼，他必满意，再趁此良机，若是对我文才评说几句，再能同谈一席，便是我从此赫赫扬名的话题，步步高官的阶梯。怎不叫人心欢喜？

（唱）春风轻，春雨细，竹叶儿青翠欲滴，心也喜，步也疾，这一番竹下结交名声起，从此身价倍增皆如意，真可谓天从人心，时遂我意。（与九娘上前，因嵇康等人曲未奏完，因此只立在一旁等候，稍尔曲终，又另奏一曲，余人或看书，或下棋，无人理睬他们，王公子云）站了这么久，也没人打个招呼，也没人给个笑脸，好没意思。（推九娘）你即认得，上去说话替我引见一声罢。

（九娘行至嵇康面前）嵇公子有礼，罪妇九娘厚颜来见。

（嵇康）九娘因何而来？

（九娘）我……可否请嵇公子借一步说话？

（嵇康起，与九娘行至茅舍）请说。

（九娘视茅屋）我……（唱三）人羞惧，身怯慌，话到嘴边口难张，只把面皮儿紫涨。到此地触景情伤，见其人痛心泪淌，满腹的心里话儿怎能对他讲。

（云）我……错矣（唱二）悔不该贪慕虚荣，错过同心，空留余恨，悔不该三心二意，背信移情，负了知音，天地茫茫再难寻，怎不让人泪珠儿从晨滴到晚，又自晚长流到天明。

（云）我……悔矣（唱一）犹记花开庭院凤求凰，初相逢，人成双，如今睹琴空惆怅，心伤成灰天无光；犹记月下竹林寻嵇郎，两相约，夜未央，如今忆人徒悲伤，相思更比长夜长。

（独白）即已来此，少不得涕泪忍耻把话讲。（跪拜泪云）嵇公子，我是德行有亏的犯错罪妇，一错不该嫌贫爱富，再错不该朝秦暮楚，三错不该把良人辜负，此三错已尽知，悔恨羞愧难诉，今日是来赔礼认错，只乞公子念在前情时，旧约处，又曾知音和睦，原谅我这一次。若能与公子重修于好，必诚心悔改，亦愿受诸般惩处，只乞换得公子人心如故。

（嵇康）你不是已嫁富贵有钱人？

（九娘）王公子听得你我这段因缘，又见我在家每每日夜泪涟。因此有心成全。特与我同来结识公子，只说不知者不罪，君子有成人之美。

（嵇康）你……（唱）但见她脸红身矮再三拜，双泪长流口难开，虽说是琴弦易换，人心难改。只这百般羞情怯意不自在，亦惹人怜爱，本是人非圣贤谁无过？一念错失也难怪，若她真是诚心悔改，从此行正派，去邪歪，也不负了那般高雅脱俗音律才。我也该，情丝重结从头来。

（云）你当真改了本性？

（九娘誓云）指天为誓，只要能与公子重修旧好，九娘情愿做任何事。

（嵇康从破烂墙洞中掏出一纸交九娘）这里有良田百顷地契一张，是我所有家当。我早有心烧毁，做个清白自在打铁郎，只因母亲在世，因此尚未妄做主张，你若当真心回意转，亲手撕去，咱们同心如常，要不然你拿去，终生富贵有靠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

（九娘视地契，喜，独白）果然是百顷良田地契。（惊云）百顷良田可换世代衣食无忧，几人能有？你为何要毁弃？

（嵇康）于我来说多余，留着无用。你且想好，是良田百顷地契一张，还是我这一无所有打铁郎，只能择其中一样。

（九娘抓紧地契，手作抖状，反复犹豫独白）他是当今天下名人，即便无地，要想富贵也容易，别的先不提，只说他一字值千金，又怎会受穷？哎呀呀，不成，我也早有听闻，他即不做官，也不卖文，却是心甘情愿打铁受穷。呀，真是两难决定。只见眼前人儿如厮美玉形容，风姿翩翩固然可爱，只是这良田百顷，又怎不叫人更加动心？

（云）这可是良田百顷，公子当真由我自行决定？

（嵇康）我嵇康岂会言而无信？

（九娘怕嵇康反悔，拿了地契匆忙下。尾声）来时泪珠淌，去时步匆忙。去时怀地契，来时念情郎，果然人心易反易复最无常。（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