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心上人(1 / 1)
风快哉说,苏久仙的父亲在临走之前特意弹了一曲《胡笳十八拍》。
这话一说出来,宋岌和苏久仙都觉得,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苏久仙问风快哉:“这事你以前怎么没跟我说过呢?”
风快哉道:“我以前没想这么多嘛。你想啊,《胡笳十八拍》弹的是文姬自南匈奴归汉,不忍割舍两个儿子的骨肉离别之情。”
说着看一眼苏久仙,叹息道:“你父亲当时前路未卜,不得已把你送上网星山,那种心情,只怕与文姬心中的悲苦不相上下。”
苏久仙听了这话,便沉默着不说什么。他那双平日里云淡风轻的眼睛里,此刻却蒙上一种悲凉的情绪。
宋岌在一边看到,蓦然间竟觉得有些心疼,也不知怎地,便自然而然地轻轻握住u了苏久仙的右手。
苏久仙本来一心想着父亲当年的处境,心情不由得格外沉重,突然间却感到手背上传来宋岌手心的热度,心里一乱,连方才的愁绪也被惊散了。
他见师父就在眼前,不由淡淡瞟了一眼宋岌,又不动声色地把手抽了出来。
宋岌浅浅一笑,却听苏久仙在旁边若无其事道:“会不会,我爸只是弹了一首曲子,并没有别的意思?”
风快哉看他俩刚刚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动手动脚的,现在还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不免有点瞠目结舌。听苏久仙问,才回过神来道:“那个嘛,虽然说也有可能,不过成喧这人心眼儿多,要说他弹琴是为了给你留下什么线索,只怕更说得通。”
苏久仙疑惑道:“可是他弹个《胡笳十八拍》,是想告诉我什么呢?”
风快哉沉吟:“这个暂时不好说,不过现在看来,成喧当年千里迢迢到网星山,别的什么都没带,就带着三张古琴,指不定也是有原因的。”
苏久仙心里一动,道:“师父,我想再看看那几床古琴。”
风快哉道:“行,你们俩跟我来。”说完便转身进了书架旁边的一个内室。
宋岌和苏久仙跟着走进去,才发现这房间几乎是一个小型的展览室,里面堆放着各样字画,正对的墙上则挂着一列古琴。
苏久仙走到最中间的三张古琴前,一张一张看过去,低语道:“冰炭、蜉蝣、南荒。”神情温柔,似乎在轻诉老友的名字。
风快哉点点头,便招呼他俩一起把这三张琴取下来,放到琴桌上。
宋岌以前对古琴也没什么了解,此时凑近了一看,才发现这小小一张琴上,结构倒是颇为精细。桐木为面,杉木为底,三张琴的琴面上都已有了断纹,想来年份不浅。
苏久仙轻轻拨一下琴弦,问风快哉:“师父,你觉得这几张琴里面,有可能藏着东西吗?”
风快哉皱眉:“要说藏东西,这琴里面还真能藏得下。”又看一眼他二人:“按理说,龙池凤沼里要是放了铁盒,琴音一定会受到影响,不过成喧是个鬼才,有可能真在琴身中藏了什么,我这么多年竟没发现。”
宋岌问:“什么是龙池凤沼?”
苏久仙解释道:“就是琴底的两个开口,用来发音的。”
宋岌道:“怎么看里面藏没藏东西呢?”
风快哉道:“我们把琴竖起来,先找个东西伸进去探一探,要是探不出来……”他看看苏久仙:“可能就得把琴拆开。”
苏久仙眉心一蹙,想了想,还是点头:“就这么办吧,师父。”
说完,苏久仙便和宋岌一起,把第一张古琴给立了起来,底部对着三人。
宋岌一看,这张琴的龙池上方刻着“冰炭”二字,下面两行小字:烦子指间风雨,置我肠中冰炭。
风快哉找来一节细细软软的竹枝,从龙池中伸进去,触探琴身内部。
苏久仙便在一边给宋岌讲解道:“这是我最早接触的一张琴。我爸说,至寒者冰,至热者炭,冰炭相和,是为中庸;二则,水历苦寒方为坚冰,木经高热始成良炭,他希望我能有坚韧不拔之志。”
宋岌道:“你父亲是个君子。”
苏久仙浅浅一笑,并不说话。
风快哉把竹枝抽出来,对二人摇摇头。
两人心中有微些失望,但毕竟只试过一张琴,心里倒也并不着急。
宋岌和苏久仙把“冰炭”放回去,又将第二章琴竖起来。
这张琴的龙池上则用方才一样的字体雕刻着“蜉蝣”二字,旁边同样是两行小字: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宋岌看到看着苏久仙,示意他给自己讲讲这琴名的来历。苏久仙便道:“我爸当年身处官场,只觉汲汲营营,身不由己。因此感叹人生一世,就像天地之间的蜉蝣一样。”
宋岌笑道:“在桑奶奶家里的时候,你就说过这样的话,原来是跟你爸学的。”
苏久仙挑眉:“亏你还记得。”
风快哉在一旁道:“小仙,你就是跟你爸太像。”
苏久仙和宋岌见他已经把竹枝抽了出来,又摇了摇头,便知道这张琴里还是没有东西。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焦躁起来。
风快哉却淡然道:“这只是开始,你们俩不要想太多了。”
两人听了这话,想想也是,便也只好按下心中的情绪,把“蜉蝣”也放起来,又拿起第三张古琴。
翻过来一看,龙池上刻的是“南荒”,旁边小字是:九死南荒吾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苏久仙也不等宋岌问,便自顾自道:“这是说,就算人生有许多身不由己,就算最后万般皆空,他也觉得不虚此行。”
话音刚落,风快哉在一边道:“琴身里没有东西。”
苏久仙心里一紧,问道:“那我们要把琴拆开吗?”
风快哉摇头:“里面没有东西,不必拆开了。”
苏久仙点点头,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更加失望。风快哉看他俩有些泄气,便安慰道:“你们也别着急,等时机到了,真相自会出现,时机未到,急有何用。”
见两人还是有些灰心,他又呵呵一笑,把“南荒”挂起来,对他俩道:“今天是上元灯节,你们去西湖边走走,把这些没想明白的事先放一放。”
宋岌和苏久仙见师父这么说,也不好再固执。宋岌便道:“那晚上咱们就一起去西湖转转,师父、仙儿、我,带上岫儿,一起过节。”
风快哉却摆摆手道:“我不和你们去,我跟老王约好了一起喝酒,他那两坛子梨花白,啧啧,藏了好几年了。”
说完又严肃道:“当然这不是最紧要的。主要呢,他家有个五六岁小孩儿,说是聪明得紧,我想着把岫儿带过去,认个朋友。”
宋岌抿嘴一笑,道:“也行,那我就跟仙儿自己去了。”
苏久仙道:“师父,你年年都去蹭人家王老爷子的酒,怎么好意思呢?”
风快哉瞪他一眼:“我这还不是为了岫儿。再说了,什么叫蹭?我不是也带东西了吗?”
苏久仙嫌弃道:“就你带那点东西,还不够人家酒坛子钱呢。”
风快哉一愣,道:“那也不能这么算,我每年都给他留几副字,可值我的酒钱了吧?”
苏久仙想了一想,心说那倒也是,师父的墨宝也算是难得了。
风快哉又挥手道:“哎,去吧去吧,去晚了人多,你俩饭都吃不上,我可不管饭的。”
苏久仙道:“行,那我们走了。”又嘱咐道:“你少喝点啊,不然还得让岫儿把你扛回来。”
风快哉道:“哎呀,你怎么这么啰嗦。”
苏久仙微微一笑:“走了。”说完拉上宋岌便出门去了。
虽说是上元节,西湖边上人来人往,但此时黄昏方至,也没有什么大型的灯会,所以倒还不算嘈杂。
宋岌看一眼苏久仙,笑道:“仙儿,我忽然想起一句词来。”
苏久仙问:“什么词?”
宋岌指一指身边垂柳:“月上柳梢头。”又看着苏久仙,低声道:“人约黄昏后。”
“咳咳!”苏久仙还没说话,就见一个二十来岁,模样俊俏的姑娘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小鸾?”苏久仙似乎认得那人,叫了一声。
宋岌皱眉:“你认得她?”
那姑娘走过来,拉着苏久仙道:“那当然,我跟小仙哥哥五年前就认识了。”见宋岌不明白,又
道:“我爷爷跟风爷爷是老朋友。”
宋岌心说这是什么世道啊,苏久仙自己倒不招蜂引蝶,他妈他师父却是同学朋友一大堆,儿子孙
女数不清。
不过转念一想,这姑娘还是挺活泼可爱,便也不跟她一般见识,礼貌道:“你好,我是……”
“你是宋岌嘛,”那姑娘笑道:“我在杂志上看到过你们的照片还有报道,网上也早就传开了,我身边好多朋友都成了你俩的拥趸!”
苏久仙依旧神情淡淡,宋岌却有些不好意思道:“哎,不至于吧。”
“至于!那篇关于大辽王子和宝藏的报道也太刺激了,引起可大的轰动呢!何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俩长成这样,人家怎么就不能喜欢了?”小鸾一点也不含蓄。
宋岌跟苏久仙正不知道怎么接话,小鸾却神秘道:“对了,我帮我朋友八卦一下啊,你俩现在还是单身吧?”
宋岌和苏久仙对视一眼,又突然同时转开目光,又同时点点头。
小鸾高兴道:“那就好!”忽然发现身边有人投来异样目光,又揉一揉鼻子,低声道:“那……那你们……有没有心上人啊?”
说完却是一脸仰慕地瞧着苏久仙,宋岌一看她这样子,心一沉:得,这姑娘铁定是看上苏久仙了。
这样一想,除了略有些心塞,倒还有些好奇苏久仙会怎么说,便也转头看着他。
苏久仙沉默了一会儿,却是浅浅一笑,淡淡道:“有。”
说完也不管呆在当场的两个人,自己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