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1 / 1)
阿婆出事了,刚才阿清告诉我阿婆犯了脑溢血,现在正在抢救,我得去厦门。或许,这是最后一面了。”
阿澈显然很着急,却又在按捺自己。
他在等我的答复。
可是我拿着手机,久久不语。
我想起阿婆的声音,“小姑娘,右手是杀生之手。”那般慈爱。阿澈,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我不忍也不能丢下我身边这个已经绝望的女人,她的天也塌了,我要为她顶着。
电话里空谷一样的幽静,静的可怕。
终于,他说,“我懂了。”电话被掐断了,嘟嘟的声音像鞭炮一样在我的耳朵里炸响。
再没有一条信息,再没有一通电话。
我很想知道他是否安全,手机在掌心,却按不下一个通话键。
第二天清晨,我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一把脸,走到客厅,我跟妈妈说,“妈妈,我回去跟阿澈说说,没准他会帮我。”
妈妈慌张的看着我,过了很久才说,“漓岸,这是一块试金石,可是,妈妈不忍心用在你的爱情上。”
“妈妈,我们没有办法了,你放心,阿澈不是那样的人,这是我们唯一能走的路了。”
妈妈良久不肯出声。
“妈妈,我回南京了。你答应我,要好好的。日子要照样过,如果爸爸回来了,就给我打电话。别骂他,也别跟他吵。他一定有他的苦衷。”下半句话,我堵在了嘴里不敢说。七天不见他踪影,我的爸爸生死未卜。如果他回不来呢?我们孤儿寡母的,要怎样活下去?
“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千万不能寻短见。世上除了生死,都是小事。漫漫人生路,只不过我们的路比别人的更坎坷。过了这个坎,我们还能好好的生活,知道吗?”
妈妈终于点点头,忍不住泪水又奔涌而出。
买的汽车票回南京,以前阿澈从来不肯我坐汽车,他说最让人不放心的交通工具就是长途汽车了,超载超速司机还犯困,天知道旅途的终点站是不是天堂。我坐在车上,心想,若没有阿澈,我恨不得人仰车翻,落得个保险赔偿,换回妈妈下半生安稳。
回到南京的时候,下午三点。出了中央门车站,我才发现自己对这座城市一无所知,我甚至不知道要坐几路公交车回到江宁。五月的南京,已然有入夏的趋势。阳光明晃晃的刺进我的眼睛,滚热的灼烧,我不停的揉搓双眼,不知不觉,双手竟被我揉湿了。
“洛神,你在哪里?”
“漓岸,我在家,怎么了?”电话那边,敏感的她很快觉察到我的无措。
“我在中央门车站,我要坐几路车回江宁啊?”
“阿澈呢?你们怎么了?”这些年,洛神一直随我喊他阿澈。洛神眼里,我和阿澈是神仙眷侣。
“我们。。。”一时间,我不知道如何解释。
这一分钟前,我拨通了阿澈的电话,冰冷的女声告诉我,“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我的阿澈,你在哪里?阿婆的病情又怎么样?
“你在那儿等我,我过来找你。”洛神飞快的挂掉了电话。
忘记自己站了多久,仿佛能嗅到自己的头发被太阳烧焦的味道。出租车上洛神下车那一刻,我冲上去狠狠的抱住了她,放声大哭。
多年前,她也曾在我的肩膀上伏身痛哭。
息壤的人群中,我哭着问她,“洛神,你说,这是上天在给我开玩笑嘛?为什么我爸爸会失踪?为什么他会欠那么多钱?为什么阿澈千里迢迢追随我到婺源,而我却连他一面都不肯见?为什么阿婆会这个时间突发脑溢血?为什么,他连我的电话都不肯接?”
洛神抱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我的世界突然的天翻地覆,连旁观者都忍不住落泪。
过了许久,洛神问我,“漓岸,你差多少钱?”
“三十万。”我双眼空洞的直视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我问她,“你说如果我现在冲向马路,保险能陪多少?”
她松开我,狠狠的瞪着我,几乎吼了出来,“江漓岸,以前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吗?多大的事,你就想死!你的命这么不值钱吗?你不要阿澈了吗?”
“洛神,我走到尽头了,连阿澈也不要我了。”我的双腿软了起来,像一滩烂泥跌倒在地。
洛神一把把我拉起,拦起一部出租车拖着我上车。出租车里,我伏在她的腿上,再无任何力气。她掏出烟,一根又一根的抽,抽到出租车司机都忍受不了,“小姑娘,你这烟抽的阿是太厉害了啊!”
“嫌闷开窗户!”洛神没好气的冲了司机一句。
这个晚上,我留在洛神的家里,洛神抱着手机进进出出的打着电话。我躺在洛神的床上,一遍一遍的拨打熟悉的号码,可是没有一次接通过。
一天过去了,我剩下了六天的时间。
爸爸依旧没有消息,妈妈的声音依旧无限绝望。
我的阿澈,你在哪里?为什么,连一条信息都舍不得给我?
太阳升起,太阳落下,我的时间就像一剂毒药,等到七天过去,是不是,我就会毒发身亡?
第四天的上午,洛神接到一通电话后,立马神气活现的跳在了我面前。“漓岸,给我你的银行卡账号,我给你打三十万。”
我看着面前高高瘦瘦两眼通红的她,不知如何开口,我从未想过要她帮我借钱,我只是太需要一个肩膀的慰藉。
“洛神,你从哪里借来的?”
“不是借的,就是我的。你放心拿去用!”洛神豪爽的抬起头。
“你哪里来这么多钱?”我逼问她,洛神性格太直接,我害怕她做出什么傻事。
“你别问了,没偷没抢,拿去用!”她有些不耐烦又有些生气。
“不要。”
“漓岸,你都无路可走了,管我做什么?”她恼怒的说道。
“洛神,就算是跳悬崖,我也不能拉着你跳。这条路,没人能陪我走。”我无奈的叹气。
“漓岸,你拿去吧,有人出价花三十万买了那张画。”她平静的说。
“哪一张?”我惊奇的问。
“就那张,我的侧脸。他给我画的唯一那张。”我恍然,她说过,那是梁辰给她画的唯一一幅画像,初夏的荷塘,缘起缘灭。
“不可以,你不能卖!”我坚决的摇头,“洛神,那是你们定情之物,不可以。”
洛神的脸惨白,“人消失都已经三年了,我还留着它做什么。”她看着我,“漓岸,我们还得活下去,不是吗?”
“三年了,你还没有找到他吗?”我轻声问她。
“你知道那个算命的瞎子说我们什么吗?”
我摇头。
“鬼命鸳鸯。”她冷笑了一句。
悬崖有很多种,万丈深渊,若纵身一跃跳过悬崖,或许站在彼岸,身后万尺悬崖,不过是虚惊一场。但若无能为力,便只剩下了粉身粹骨。
我把钱打给了妈妈,告诉她是阿澈给的,让她放心。
妈妈说爸爸回来了,我们离婚了,孩子你别怪我。
我哽咽的说,不会,妈妈。女儿不怪你。
妈妈说,我的心死了,只愿你的爱情还没有死。妈妈会想办法帮你把钱还给阿澈,妈妈不想你的感情最终也输给了金钱。
妈妈说,孩子,对不起你。
妈妈,错的不是你,我不要你的道歉。
爸爸说,漓岸,爸爸会把钱补上的。
电话这边,我撕心裂肺的喊,谁信啊?你说的话还有人信吗?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拆散我的家?为什么你不肯给我一个家?就算你把钱还上又有用吗?你毁了我的家!我没有家了,没有家了!
我按掉电话,气的浑身发抖。
很久之后,妈妈告诉我,那一天,爸爸在电话那边,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
☆、告别
每年毕业季的时节,我和阿澈走过105路公交站台时,总能够看见拖着行李箱的恋人相互告别,泪眼婆娑。我们就像看风景一样,看站台上最后一刻的恋人说永别。
阿澈总是拽着我的手,说,走啦,这种煽情戏有什么好看。
没想到,你的告别,连煽情的机会都不给我。
不知不觉,自己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他们看着我一个人孤单的背影,偷偷的在背后说,江漓岸是不是和苏澈分手了?
梧桐树下碎了一地的阳光,鹭岛花城外围别墅的那面紫藤萝瀑布又开始香气四溢。蔷薇打电话问我,漓岸,我要去办签证了,你的签证办好了吗?
我恍然,我守着这座空城,已经从五月爬到了六月。
整整一个月,没有阿澈的任何消息,他的电话永远处于关机状态。
这一个月,我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忙碌,忙实习,忙毕业论文,忙找工作。
而我,我也很忙碌,我忙着等待。
等待那个人回来,站在我面前,告诉我,小呆瓜,我回来了。
房间的吊顶灯不亮了,以前这盏灯就经常犯毛病,阿澈站在床上鼓捣几下灯就乖乖的重新又亮起来。我搬了一只椅子站在床上,研究了半天,连灯罩怎么拆都没弄明白。
我一个人缩在空空的大床上,就像一只卷叶虫,听见楼下一点儿窸窣动静就兴奋的跑下楼,可是门总是紧闭着,响起的,只是我的空欢喜。
这个家里到处都是红豆的气味,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这层缠绵的味道像染色剂一般将我们的房子染成了思念的味道,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