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牢笼(1 / 1)
萧问苍没有管哭得死去活来的疯女人,把林青拉到了屋子外的大树底下。人少的地方都是被植物所占领的。这棵树枝干粗壮,郁郁葱葱地伸向天空,仿佛穷山恶岭的人们,越是苦难,越是坚强。
萧问苍把烧鸡扔到孩子怀里,“吃。”他说。
孩子看了看他,唯一的一只猫眼睁得圆圆的,里面写满了防备。萧问苍嘴一撇,撕下一只鸡腿,放到嘴里大嚼特嚼,还不忘给了林青一个白眼。虽然经历了太多事情,但到底是个孩子,林青咽了咽唾沫便急不可耐地吃起来,仿佛多少年没沾过荤腥了一般。
萧问苍看林青似乎被鸡肉噎到了,小脸憋得通红,便不怀好意地把酒瓶子递了过去。林青果然没有多想便抓过瓶子猛灌了一口,接着整个人都僵住了,几息之后,他噗的一声把嘴里的东西喷了出来,接着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而萧问苍就在一旁捧着肚子笑个不停。
“诶呀,真是的,这可是好酒啊。”萧问苍装模作样地看着空了一半的瓶子,不住摇头,引来林青仇恨的眼神。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萧问苍使劲揉了揉林青的脑袋,一侧眼睑看到男孩的脸肿的吓人,随手摸出林绛给的金疮药,在他脸上抹了些。林青的眼神却更加惊恐了,仿佛看怪物一样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萧问苍。萧问苍撇撇嘴,把男孩的脑袋向下一扭。
“看什么看,好好吃你的吧。”
旁边的林青在和烧鸡奋斗,萧问苍浅酌美酒,翘着二郎腿悠闲地看天。
冷宫里的孩子。
不知是几年前,冷宫里还有一个孩子,一个红头发的孩子。
冷宫里的孩子,街角的孩子。
在一起的话,会不会更暖和一点呢?
“你,叫林青?”
你是林家的人?
林青一愣,鼓着圆圆的腮帮子,嘴旁边油亮亮的,看着萧问苍,半晌才点了点头。
姓林啊,是什么人?难道是林琊的弟弟?不像。或是,儿子?没听说啊。
萧问苍好奇心发作起来,想问的事情有一大堆,但却没有说出口。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一旦问出了口这个孩子就不会在这样毫无防备地在自己身边吃东西了。
林青把烧鸡吃了一半,然后用油纸包了起来,放在手里,看着它发呆。
“干嘛不吃了?”萧问苍问。
林青把烧鸡抱在怀里,轻轻说,“要给娘。”
“你那娘根本就拿你当累赘,为什么还要惦记着她?”
男孩把头压得更低,撅着的小嘴更小声地说道,“我只有娘。”
萧问苍抬起头,遥遥看那间林青住着的屋子,隐约能看见里面人影憧憧。他站起来,拍拍沾了灰的侍卫袍,抻了个懒腰。
“小子,小心别噎着了。”
说完他转身便走,却被人拉住了衣摆。
林青的眼睛圆圆的,眼睛微微向上翘一点,形状精致得很,但配上纯白色的眼珠和另外那只猫眼,只显得无比诡异,甚至很是恐怖。
“你以后管这里?”
显然是把萧问苍当做了守卫着片地区的侍卫。
萧问苍狡黠笑笑,“你猜。”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冷宫。
不知为何,他忽然好想见林绛。
之后的日子,萧问苍闲逛的时候总是一不小心转到了冷宫,转到了那间当年应是富丽堂皇,如今却破败十分的屋子,还顺手扔给林青一些吃的用的。那孩子看萧问苍的时候也渐渐多了笑容。
混熟了才发现,这小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可怜小白菜。能在这个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地方养活自己和病怏怏的老娘,他根本就是个无所不为的小恶棍,厨房里丢的东西几乎全进了他的肚子。萧问苍便也当多了个小弟,和林青一起作恶后宫。
林青向往着冷宫之外的一切,却从来不敢跟着萧问苍出去一步,仿佛这里有一个看不见的牢笼,关押着他的灵魂。而那牢笼的锁,便是他的母亲——那个失宠的疯女人。
萧问苍不了解林青对他娘的感情,母子什么的,不就是一个名分?总是找机会吓吓那女人,当然,是背着林青那小子。
他曾经打听过林青的身份,但所有人的回答出乎意料的统一——‘不知道,’。仿佛他们母子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最可怕的事情,不是死亡,而是消灭他存在的所有痕迹。
“萧统领,日子真是滋润啊。”
秉笔太监陈英捧着拂尘尖着嗓子说道。
萧问苍笑笑,把酒瓶收回袖子里。对方眼睛一瞟,接着行了个礼。
“七公公请您过去一趟。”
七公公是从林琊小时候就伺候着他,在宫里资历是最老的太监。虽然是个宦官,地位却比萧问苍还高上那么一些,向来是受众人巴结的。
萧问苍跟着陈英到七公公的住所,那里并不怎样豪华,甚至有些寒酸,和宫里其他太监的住所并没有太大区别。
萧问苍站在门口,刚刚举起手,还没等他敲门,大门边吱呀一声打开了,露出七公公苍老的脸。
“进来坐吧。”七公公微笑道。
萧问苍拱手行了个礼,便走进去,坐在了一把椅子上,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阵噪音,七公公并没有在意,微笑依旧着给他倒茶。
“不知公公叫在下来此,有何事吩咐?”萧问苍难得斯文了一把。
七公公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个人聊聊。”
萧问苍凭着敌不动我不动战略,不停牛饮着七公公的好茶,就是不说话。对方果然耐不住开了口。
“听说萧统领最近常到冷宫巡查?”
“嗯。”
七公公叹了口气,摇头道,“那冷宫已经有上百年了,不知死过多少后妃,阴气太重,经常去的话容易被鬼怪迷惑。”
萧问苍眼睛一眯,玩味地看着不动声色的七公公,半晌才开了口,“那孩子,是什么人?”
七公公摇摇头,“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少知道的好。”
萧问苍邪邪一笑,“没事没事,不该知道的事情我知道的多了,不差这一个。”
七公公站起来,“既然萧统领是不怕鬼的人,我也就不再置喙了,”他做出了个请的动作,“外面天黑了,但不怕鬼的人当然也不会害怕走夜路的吧。”
萧问苍从善如流地起身往外走,到门口停住,斜斜倚着门框,回头一笑,“林青,他那老娘就是当年的温淑妃吧,林琊的老婆之一,啧啧,真是看不出,这才几年,变得像个鬼似的。”说完呵呵一笑,绝尘而去。
七公公在屋子里看着萧问苍离去的方向,表情怪怪的,说不出是笑,还是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