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病人（1 / 1）
妇人五十多岁的样子，脸色不大好，穿得也比别人要厚得多。
世钦倒了茶推过去，世愚微笑着请人坐下，摸脉，看舌。
脉弦，舌质紫黯。
世愚琢磨着在纸张上写下这几个字，世钦瞅了瞅，故意清清嗓子，然后朝会意看过来的世愚无声比了个“活血化瘀”，又一脸疑问。
世愚看得清楚，微微思忖，转而面向妇人笑着再次开口：“您平素身体怎么样？”
中年妇人双手捧着茶杯却不喝水，回道：“身体不好得很，还常常怕冷，有时候关节都是疼的，腰也疼，腿也疼。吃了好多药，也不知道咋回事的。”
世愚一面点头，一面在旁边写下个方子：当归、桂枝、芍药各9g、细辛3g、甘草、通草各6g。
世钦拿过药方看了看，恍然大悟，转身开始抓药，听世愚对那中年妇人嘱咐：“回去再加八颗枣一块儿熬。喝完这几副，您再来一趟，让我看看，成吗？”
妇人笑着点点头：“成！成！”
刚刚送走中年妇人，便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走了进来。
女人面色无华，形容枯槁，瘦弱得不成样子。
两人相视一眼，世钦转身倒茶，世愚微笑伸手：“请坐。”
女人犹疑地看了世愚一眼，在见到世愚跟着坐在桌子对面的时候，噌的起身：“不是说‘神医妙手’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吗？”
世钦故意在放茶的时候将茶杯在桌上一嗑，确认吸引到女人的视线后开口：“先生出去云游了，这里只有我和师姐。”
女人皱了眉，抱怨了一句：“真是的，竟然是小孩子。”转身便走。
“你身体虚的厉害，吃了不少补药，但是却没有任何效果对吧？”
女人停下来转身看着世钦，“你怎么知道？”
世钦挑挑嘴角，在这个几乎百分百都在吃补药的社会，一看就有虚证且慕名来看名医的有钱人会例外？
世愚安安静静地笑着，视线痴痴地看向眼前人的背影，冷不防世钦扭过来对她使了个鬼脸，心下一凌之后旁若无事地继续笑开，站起来重新请女人坐下：“我先给您摸摸脉吧？”
女人尽管还是有些犹疑，却仍是把右手搁在了一个小布包上。
世愚不动声色地看着，伸出左手以中指定关，寻寸尺，探了一会儿旋即有些了然，刚离手就见女人又熟练地放上了左胳膊，于是换了右手摸上去。
世钦在旁边准备好纸笔，听世愚轻声问：“让我看看您的舌头。”
舌淡苔白。
“最近都有哪里不舒服？”世愚的声音总是轻轻柔柔的，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女人不由开了话匣子：“我最近还老是拉肚子，腿也疼，对了，我还老头晕——”
世愚含笑点头，女人突然止住话，轻蔑中有些不耐烦：“诶我说你到底会不会看病？不会看趁早说，我忙着呢！”
世钦抬眸看向世愚，见世愚冲自己一笑，当即会意，跟着笑了：“您最近都吃过什么补品？”
“也没什么。”女人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就是喝了点绿豆汤而已。”
“绿豆汤？”世愚微微收了笑，“喝了多久？每次喝多少？”
女人不解：“也不多，一个多月了，一次一碗。”见世愚没说话，于是又问：“怎么了？不是说绿豆汤消暑止渴吗？”
世钦嘀咕一句：“活该你拉肚子。”
女人没听清楚，扭头问：“什么？”
世愚笑着摇摇头，提笔开始写方子，边写边嘱咐：“绿豆汤消暑止渴，可是不能一直喝。何况您本来身体就虚，我给您开个方子，您回去喝着，记住千万不要再喝绿豆汤了，否则就是‘神医妙手’也治不了。”
那边世钦接过药方，兀自点头，利落地分出六份方纸。
女人拧了眉，问：“那我这是怎么回事啊？”
“肝血亏虚，脾虚湿滞。”世钦故意说得简练，一面取药称药，在那六张方纸上分盛当归9g、芍药30g、茯苓12g、白术12g、泽泻15g、川芎9g。
“诶诶诶？！”女人站起身来，指着其中的泽泻：“不是虚证吗？怎么还给我拿泽泻？”
世钦拿过研钵，瞟了眼女人，径自开始研末。
“您体内有湿，所以要用泽泻泻湿气，这样有利于补身体。”世愚冲女人笑了笑，走到世钦旁边，帮忙将研磨好的药分为三副包好，又拿了张纸写下用法，一齐递给女人：“每日一副，一日三次，温酒冲服，一般的白酒即可。记住，千万不要再喝绿豆汤了。”
女人接过药，依旧半信半疑：“还要用酒喝？多少钱？”
“一共四十五元。”
“这么便宜？”女人瞪大了眼，看看手中的药：“这该不会是假的吧？”
世钦冷冷一笑，接过话：“那我们要是说四百五十元，是不是就是真的了？”
女人拿着张百元钞递过去，摇头：“没，不是。”
世愚将零钱找回，歉意笑笑：“她没别的意思。”
“我有别的意思。”世钦侧首瞟了眼世愚，微微抬高了下巴，对女人继续道：“这药您拿好了，回去喝了没用或者症状加重了，尽可以来这里找我们算账！我们不跑不跳在这里恭候您的大驾！走好了您！”
世愚拉拉世钦，笑着把女人送了出去，刚回身就见世钦一副大爷样子坐在太师椅上，拉着张脸：“喝喝喝，喝绿豆水怎么没喝得你下不来床！中气不足还那么厉害，怎不登高而歌去？仗着几个臭钱，就天天嚷嚷要养生，知道什么叫养生吗？也不看看什么体质就一窝蜂跟着电视瞎起哄！电视上那些能信得有多少？现在高智商的都不敢说自己爱看新闻联播了，敢情您这一看就肚子里没半点货的倒是比医生还像个医生，也不嫌贻笑大方！哈！哈！哈！就这样的素质，也难怪中国国民素质整体偏低了！”
“咳咳！”世愚及时开口，打断了世钦越来越没边际的话，“她不相信我，这也是人之常情，换我我也不一定会相信这种年纪的中医，怎么又扯到国民素质了？”
世钦起身，伸手拽拽世愚的脸：“是是是！师姐说的是！那我告诉你，我的师姐呀！我们再不吃饭就要饿着肚子去上课了！”
下午世钦难得的没有逃课，在自己班里做到了放学。
刚下课，低头的世愚就听到了世钦的喊声：“世愚！”旋即手一抖将刚刚完工的石头掉在了地上，急忙抬脚往墙角踢了踢，扬起笑脸：“怎么这么快？”
世钦看看教室的表：“快吗？不一直这个时候的吗？”说着在世愚旁边桌子上一坐，“我呀！今儿个是背负众望来请我们的大才女帮忙办板报的。”
“板报？”世愚一愣，“什么时候，现在吗？”
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幅写意的意境，世愚坐在了青石台上对着世钦的背影，目光随着那只纤白如竹的手游走。
世钦其实写字比世愚好看，世钦的字带着股有棱有角的随性，很大气。
世愚尤其喜欢看她写字时认真的模样，那时候的世钦好像全天下都是她的，神色也难得的平静。
字写到一半的时候，世愚猛然醒神，留下一句：“世钦等我。”便匆匆离开。
世愚几乎是狂奔到教室的，蹲下身在光线昏暗的角落胡乱摸索，等接触到熟悉的触感时，终于松了口气。
将那块石头小心翼翼地拿在手心，擦掉灰尘，世愚来回抚摸着上面的两个篆体字——“世钦”。旁角带着个花纹，仔仔细细看去，才仿佛看得出是个“愚”字。
“你去干什么了？”夜风凉凉的吹着，世钦微微侧首。
“嗯。”世愚含糊地应了声。
“我第一次见你跑，还跑那么快。”世钦重新直视前方。
“是吗？”
车子慢慢越过人群，越过繁华的道路，最终转到一条静谧的路上。
世愚轻轻靠在前者温暖的背上，问：“世钦，你真的不打算高考了吗？”
“嗯，还没想好。”世钦拨了下铃，问：“你呢？”
世愚惬意地在她背上蹭了蹭，闭上眼：“不考了。我要跟着先生，治病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