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七章 料峭泓京风云起(1 / 1)
庆奉十六年,农历三月二十二。
男儿着七品官服,跪在佛龛前,伏身拜下。
一拜短,二拜慢,三拜长。
起身,点两根香,又拜了两拜,插在佛龛前的香炉里。
转身,看见来人,微微一笑。
“娘。”
“煜儿,佛龛前,大可不必叫我娘。”中年女人中等身量,慈眉善目,素衣银钗,风韵犹在。
“好。姑母。”
林苒走到侄子身边,疼爱地替他整整衣襟,看向房内佛龛,叹一口气:“当年收了你做养子,姓氏也改成你姑丈的齐姓,不知你爹在天之灵,会不会怪罪我这个妹妹。”
改了齐姓,认了养父母,就不可在家中安置大哥大嫂的牌位。这成了林苒一块心病,每逢清明祭日,从心底下压着的石头缝里爬出来翻腾,好不惹人伤怀。
齐煜平静如水,随着姑母的目光看去:“当年侄儿心高气傲,急于上京赴考。侄儿才学不如烨弟,若不是换做齐姓,恐上不得榜。”
说来也巧,齐煜赴考那年,皇帝听取庸臣谗言,大肆照顾官家子弟,以至于一放皇榜,只有一成中榜士子不是官宦之后。诚然,这馊主意只沿用了两年,就在众臣叫骂声中被取缔了。
当年入籍齐家,原是林苒的主意。女人心软的很,一看见林煜那张长得和表哥七分相似的脸,不禁泫然泪下,怜爱顿生,哽咽着跟丈夫齐泽昂说起这改名换姓之事。林苒虽为小妾,却温淑贤惠,深得丈夫倾心。齐泽昂看爱妾如此,斟酌一日,点头应了。
认养子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多个儿子孝敬自己倒是好事,可多了个人来□□后遗产,却是心不甘情不愿。
林苒只道丈夫心善,却不知道他心里的小算盘打得精细。
齐泽昂,通政司左通政。位居四品,配饰着绯,却不是能叱咤风云的掌权者。而林煜为人正直,勤学好问,踏实诚恳,相貌堂堂,又是官宦之后,虽算不上伶俐,但也不至愚笨,似是可塑之才,将来或有作为。他日若谋得个二品三品的官职,也算能为齐家争光了。
“说起烨儿,你也两年过年没有回宛海看看了,不知烨儿过的如何?”林苒脸上带着询问之色。
“他……他想必很好。“齐煜想起常臻那一封至诚至理的家书,笑的很是尴尬。
“唉……你和烨儿一直处的不好,我只知你少儿丧母,把过错推在烨儿身上,可这么多年过去了,早该想开了。烨儿是个好孩子,得空回去看看吧,嗯?”
齐煜垂下眼:“姑母教训的是。”
并非想不开,是没法想开。
而原因,只字片语,如何道的清?
林烨一出生就丧母,林府上下对他投入的疼爱与关怀,自是比对自己要多。可自古以来,早年丧母皆乃人生第一大凄怆。比起连娘亲一面都没见过的弟弟,哥哥所能感受到的苦痛,实则更加深切难耐。
虽是大哥,弟弟被大人围着捧着,而自己只能在一边默默看着。这不公在心里烙下的痕迹,如何也消失不去。心知肚明这不是林烨的错,可潜意识里还是忍不住怨起他来。
不知是不是林烨前世修得的福分,他的才华超越齐煜许多。同样一篇经文,林烨过目不忘,而齐煜要花双倍乃至三倍的精力,才能勉强熟记。而这,又是一层抹不去擦不掉的不公不平。
这么些年,齐煜一直未将改籍之事告诉弟弟,书信回家也一直用林府的专用信笺,只怕被他得知自己得益于此才榜上有名,在心里笑话自己。
这些个听起来颇没有大人大量的烦闷,齐煜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而与弟弟之间的嫌隙,似是个冰凉凉硬邦邦的砖垛子,从十多年前起,由自己一点点垒高糊实,亲手隔开了骨血亲情。想要一下拆掉它,下不了决心,也深感无力。
且随它,顺其自然罢。
“你姑丈今日要去西山祭祖,你且跟他先去,翰林院晚些时候再去也不打紧。”林苒看他穿着官服,想必是要去官府,心道这孩子刻苦勤奋,这么多年日日辛苦,却仍是个小小编修。常言道,天道酬勤,老天是否该多偏爱他些许?
“好,侄儿这就去。”齐煜欠身施礼,沉默而去。
许是自己多事,提起烨儿和他的关系。唉,人老了总唠叨些,净惹人生厌。林苒无言叹息,望着那稍显孤寂的挺拔背影,又是心疼又是担忧。
齐煜平日话本不多,今天更是不甚言语。除却姑母这一番揭伤疤的话语外,还有另一个不可告人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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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天下安定,赵氏皇帝虽无甚值得大肆渲染的丰功伟业,这保泰安民的行当做的倒是有模有样。后人对庆安帝赵诚基的评价,不外乎八个字:根基稳固,性格使然。意思是前朝恒远帝兴国安疆扩张国土的工作做的好,又早早立下太子,最大程度避免了皇子争位所引发的动乱。稳固的国家传到谨慎保守、享乐为主的赵诚基手里,自是尽心竭力维持其安定,于民于君,都是一大幸事。
对比起恒远帝,赵诚基虽不至于丢家灭国,功绩却平庸至极。皇帝对此心知肚明,对先帝更是心存感激。且试想,若是交到赵诚基手中的国土分崩离析,战火连绵,这样一个庸碌的皇帝,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其振兴的。
庆奉五年,赵诚基下令翰林院重新纂修前朝史书,必以歌颂先皇为主,那些个小错小误,只要并未误国误民,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必再于史书中详细记载。
齐煜初入翰林院时,纂修史书的工作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父亲生前常教育齐煜,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面对翰林院中众文人志士,这短短几个字在齐煜心里扎的根越来越深。少年时心里窜出的那一支立誓要治国平天下的苗芽,慢慢被吸了汁液,刮了果肉,化作一坯黄土,成为了培育谦虚内敛的上好肥料。
翰林院的老爷子们对这位后生的学问不置可否,对他乐于求知的恭敬态度和踏实肯干的认真态度却是颇为欣赏,时常带着他稽查史书,论撰文史。
昨日本是轮休,可用功如齐煜,一大早还是如常来到翰林院。此乃他几年下来的习惯,即使没有急需完成的工作,就是读读史书,与翰林院学士刘秉霖谈古论今,亦有所裨益。
齐煜进门时,刘秉霖正在院里赏竹。春日里刚发出的青翠竹节,指般粗细,叶片柔软纤长,没有老竹子的风骨,却煞是可爱。
见齐煜走来,刘老人背着手,笑得慈祥。
“你们年轻人就像这新生的竹子,青青嫩嫩的,要经得起岁月熏陶,千锤百炼,才能临风傲雪,虚心又坚韧啊。”
“刘大人说的极是。”齐煜微施一礼。
刘秉霖捋捋白须,背着手看向竹尖,悠然道:“说起竹,倒是有一人,颇有竹之气节。可惜兰摧玉折,英年早逝,可惜,可惜。”
“哦?不知刘大人说的是哪位高人名士?”齐煜向来对品行高洁之人满怀崇敬,刘大人这么一提,倒吊起他的胃口。
“原吏部尚书林丘林大人,着实是位人才。”
齐煜愣住,这闲聊之下,怎生提起了已故家父?
入翰林院时,众人只知他是齐泽昂养子,却不知他真实身份。定了定神,道:“晚辈进宫晚,只听说这林大人虽能干,却命薄的很,随皇帝微服私访时竟被野狼咬伤要害,不治身亡。”
“野狼咬伤?”刘秉霖捋须的手一停,冷笑,“跟随皇帝出访,又位及尚书令,左右那么多大内高手护着,怎会让他轻易被野狼咬死?真是瞎胡扯。”
齐煜心里一阵恐慌,咽一口唾沫,努力克制着泛白脸色。犹豫一阵,问道:“此话……怎讲?”
刘秉霖四下里看看,见院内并无他人,拉齐煜在院中水亭中坐下,这才悠悠开口,声音压得极低。
“老夫今年六十有四,又做的是修史的活计,这宫中秘闻自然知道的比他人多些。老夫看你稳重可靠,便告诉你也无妨,这么些事儿窝在心里十几二十年,还真是憋得慌。”顿了顿,脸靠的更近些,继续道:“史书里头记载的,咱们皇帝一共微服出访了几次?”
“三次。”
“第二次是庆奉几年?”
“庆奉六年,正月十六出行,三月二十七回宫。”齐煜日日苦读,连这样的细枝末节都牢记在心。
刘大人点点头:“林大人的祭日乃是明日,三月二十二。先不说这时间中有所蹊跷,你可知皇帝此次微服出访,都去了何处?”
“晚辈在《铭实录》中偶读过,说皇上先到皖州,后折转往北到了留州,再西行至源州,后从源州回京。怎么,这些地方有何不妥?”
“据实录记载,皇帝最后行至源州西风岭城,因长途跋涉龙体不适,于风岭城行馆修养半月,三月二十起驾返京。但据我所知,皇辇行进缓慢,从西风岭至泓京,少则十天,多则半月,皇帝一行如何可在七天之内抵达?再说,源州至泓州,官道畅通无阻,既无山挡,也无水拦,更没有深林长草可藏狼群,何来野狼咬伤之说?”
齐煜听罢,心中震惊,言语不得,只呆呆的盯着面前的老人,脑中一片空白。
“老夫还知一事,更让此事显得蹊跷。皇帝归来后,在殿中大设酒宴,席间觥筹交错时与王爷大臣提起此次微服出行,说在西风岭养身子的时候,县令孝敬了一盆迎春花,黄嫩嫩的煞是好看。这话一般人听上去并无不妥,可老夫恰好有远亲在西风岭城做花农生意,据他言,二月初始,源州的迎春花苗圃闹了虫灾,那年的迎春,一朵也不曾开。皇帝老儿凭一己之念编造证据糊弄众人,却不想这证据正说明了其中有猫腻。”
刘秉霖说罢,斜眼睨着齐煜,见他垂着手愣在原地,微张着嘴,脸上写满不可置信。一得意,嘿了一声,心道,果然是初事权贵,见识浅薄,这么个司空见惯比比皆是的宫廷故事,竟惊的魂不守舍了。
拍拍他的肩,笑道:“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争权夺利的阴谋诡计罢了,等你在宫中待久了,自然见怪不怪。”
齐煜脑子里正一片浆子,忽被老人拍醒,失了的十魂捡回一半,动动嘴巴,只结结巴巴说了几个字:“晚……晚辈……稍有不适……先……先行告退。”说完怔怔转身,晃晃悠悠往外走,一双锦靴像踏在急流深水里,踩不稳脚,走不踏实。
刘秉霖只道这年轻人必是受了惊吓,怕自己日后也牵连至某些错综复杂的阴谋里,得个死无对证,葬无全尸。笑着摇摇头,哼着小调儿缓缓踱步进屋,心里因为道出了个憋了多年的秘密而感到惬意逍遥,却不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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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白麟站在沐颜斋后的小山坡上,极目远眺。
日头还未落下,月亮已经高升,遥遥而对,在铜镜湖里投下相映成趣的对影。
手里呵一口气,跺跺脚。
泓京的春,来的格外晚。
记得以往在碧石寨,这个时日,早已繁花遍地,沃野千里,鸟鸣风动,罗裙轻衫。
这正是白麟离开碧石寨后,度过的第二个春。满眼黑瓦青云,枯树干杈,偶有早些发芽的枝,也仅仅吐露了淡青卷叶,像极了墨笔勾勒出的水墨画,清清浅浅,浅浅淡淡。
这小山坡,是白麟最喜欢的藏身处。
四处弥漫着竹叶清香,绵绵春雨后泥土芬芳,丝丝缕缕,沁人心脾。
站在山坡上,透过漫山竹林,可隐隐眺见皇城金黄的琉璃瓦和宏伟的宫墙。阳光奋力挤出层层青云,撒在那朱墙金瓦上,一片肃穆恢弘。大铭皇城的结构样貌,同碧石寨狼主议政居住的衔云宫同出一辙,只不过衔云宫稍显小些,且是清一色的暗绿琉璃衬鹅黄宫墙,看上去多了份轻快,少了份压抑。
算起来,白麟已在泓京住了一年多的时日。在沐颜斋做活计,打下手,跑跑腿,一来能挣钱糊口,二来可接触到各式各样的人,方便打探消息。
沐颜斋,乃是泓京一等一的脂粉香料铺子,打点铺子的都是些女辈,多个男孩子帮忙,到底要方便许多。
白麟生的一副好相貌,性子安静又会读书识字,惹的铺子里的姐姐妹妹们对他甚是上心照顾。初来乍到时,笨手笨脚闹了好些尴尬事,不知打碎了多少瓶罐,糟蹋了多少香粉凝膏,姐妹们只当笑话看了,帮着他收拾残局,并没有赶他走的意思。
白麟时常因为此事生闷气,虽不至迁怒他人,却整日里沉着脸,不说话,像朵忧伤难过的乌云。看在女孩们眼里,这无非是一种变向撒娇,便更是对他呵护万分。
他心里清楚,她们的宽容与照顾,无不来源于对自己虚假身世的同情怜悯。带着感恩默默接受,心里却不免愧疚。同样也明白,自己不该喜怒形于色,哀乐现于容,只是心底时不时翻涌起无边的悒郁寂寞,彷徨焦灼,勉力伪装出的笑容,在女孩子们的温言软语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如此矛盾的心情,日日在胸口里敲打,揉捏,压的胸口生疼,也只有在这冷清清的竹林深处独处片刻,才能缓解一两分。
最后一缕脆弱的日光缓缓沉下西山。
沐颜斋半个时辰前就打了烊,掌柜的李慕然招呼大家预备晚饭,自己则回到二楼卧房里,坐在窗边,点亮烛火,缝衣补裳。
“慕姐姐。”香姑娘端着刚沏的热茶送上来。
李慕柔捏着针,指指身旁椅子,“忙了一天,歇歇罢,坐着陪我说说话儿。”
香姑娘应了,坐下身来,偏着头托着腮,看向窗外的沉沉暮色。忽见白麟慢慢走下山坡来,眼睛一亮,面上一喜,探出头去招招手,清亮亮唤道:“俊哥儿!”
白麟正垂着头想心事,沿着山坡上杂草丛生的小道往回走。冷不丁听见一声唤,抬起头站住身,遥遥对上一张明媚的笑脸。日头虽冷,心里也寒,可那笑容纯净的没有半分掺杂,温暖的像冬夜的炉火。心中一热,面上神情不由自主软了下来,挥挥手,露齿一笑。
李慕然停下手里的针线活儿,离远瞧瞧白麟,含笑道:“俊哥儿这些日子,眼看着就长高了,也壮实了。想想他刚从关外来的时候,身上脏兮兮,脸瘦的凹进去,只剩下一双乌油油的大眼睛,活像只黑不溜秋的小猴子。”
香姑娘咯咯直笑:“可不是么,山上的竹笋窜了节儿,俊哥儿的个头也跟着窜,眼瞅着就比我高出一头去。”
“他身上那衣裳是去年春天做的,袖子裤腿儿都短一截,肩膀也显窄了。我从前阵子送来的那匹布里头挑了个颜色好又结实的,给他缝个春衣。”
香姑娘摸摸李慕柔手中的料子,玩笑道:“慕姐姐,就你最偏心俊哥儿,咱们就得了这么一匹墨蓝锦,都叫你拿去给他用了。”
沐颜斋名声响,店里卖的香薰凝膏,皆乃李慕然亲手调配的上佳品。往来顾客大都是富家商贾、皇亲贵胄,看惯了珠光宝气佩紫怀黄,店里女孩子们的穿戴自然也讲究些。沐颜斋每年都于琼州织造坊购进上好的布料,但像墨蓝锦这样珍贵的锦缎,也是少有。
李慕然伸手过来刮香姑娘的鼻子:“瞧这话说的,也不害臊。咱们沐颜斋上上下下,就属你香丫头对他最上心。每晚偷偷给他加餐不说,拾掇屋子,嘘寒问暖,一样不少。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呀!”香姑娘鸭蛋脸上飞上两片灿烂的霞,羞道:“慕姐姐也真是的……这话千万莫要说予别人听。”冲窗外渐渐走近的身影努努嘴,“俊哥儿正长身体,饭量大的很,他人前不好意思说,其实总饿着肚子呢。咱们女孩子家吃的少,他总不好在咱们面前不停加菜加饭吧。”
李慕然笑盈盈道:”知道知道,我可从未戳穿过。“往窗外瞟一眼,”咱们俊哥儿生的真是好,去年瘦瘦小小的,像个小姑娘,如今退去稚气,脸上轮廓也硬朗起来,一副男子汉的模样。性子也好,和和气气的,你若真嫁了他,定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香姑娘一笑,低头把玩着茶碗,喃喃道:“俊哥儿定看不上我,我也不奢望能嫁他,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不要再颠沛流离,就知足了。”
李慕然默然,少女怀春,情意绵绵,可若是终要离开,多一情不如少一爱,也少伤害一颗痴心。或许……俊哥儿便也是做如此打算。
垂下眼继续缝衣:“我曾有个弟弟,若是还在人世,许和俊哥儿差不多年纪。”
香姑娘一奇:“这倒从未听姐姐提过。”
“儿时家里穷,到了青黄不接的季节,连米汤都喝不上。姊妹五个,就一个弟弟,被我爹送进宫做小黄门,后来听说跟错了主子,犯了事儿处了刑,现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香姑娘迟疑着:“他长得……很像俊哥儿么?”
“倒也不是。”李慕然笑道:“只是年纪相仿,所以看见俊哥儿,就不自觉疼爱起来。”
八/九年前的事,回忆起来已不再过分伤感,只是听到香姑娘耳里,悠远的像一声叹息。
沉默半晌,香姑娘冲散这略显沉重的话题:“姐姐,陈公子什么时候来?女儿节眼瞅着就要到了,咱们拖杜家夫人购得的那斛海珠还需打磨造式样呢。”
李慕然手上一滞:“哎呀,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回头我给陈公子捎封书信去。”
“上一次任家小姨娘吩咐下来制栀子檀香粉的花瓣心材,卫丫头已经浸蜜爇毕研细了,照例是栀子花三两,檀香一两,珍珠粉一两,麝香一钱。妆奁式样换做了珐琅侍女彩绘,内有菱花铜镜。”
李慕然点头:“妆奁昨个我见了,鲜亮精巧,满园/□□,正合适。任家是咱们的老主顾,配方气味一分一毫都马虎不得。”
“哼,任家那小姨娘,财大气粗,仗势欺人,飞扬跋扈,恨不得给那粉里加两勺□□!”香姑娘忿忿道。
“你呀,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富贵人家,看谁都卑贱的很,咱们做小生意的,吃的就是看人脸色这一碗饭。”
“谁羡慕他们家的金树银山了?任家小姨娘那狐媚子,嫁了个世故圆滑的老狐狸,倒是天生一对,相配的紧。”女孩子不甘心,继续道:“上次他们来咱们店里买花钿,走的时候,卫丫头送的客,你猜怎么着?那老淫贼趁任姨娘没注意,竟然在卫丫头腰里捏了一把。卫姑娘气的脸都白了,若不是俊哥儿打圆场,不知得闹出什么事来。”
李慕然摇摇头:“可惜卫丫头还就看上了老淫贼的儿子,真是造化弄人。”
“陈公子?陈公子是正人君子,再说了,他又不随那淫贼姓任。”
“行了,女孩子家要贤良淑德。又是淫贼又是狐媚子的,被俊哥儿听见了,岂不是丢人现眼?。”李慕然笑着白她一眼,起身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