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番外之独白（2）（1 / 1）
秘书Anna敲开办公室的门时，方以恒正一身寂寥的独自站在落地窗前。外面是细雨描绘的图画，潺潺如歌。他隔着玻璃静静凝神遥望，似笑非笑间，星眸深处意兴阑珊。
Anna没有立刻出声，默默地等在原地。她跟在方以恒身边多年，自认还算了解自家老板的脾性，知道每年的这一天必定会重复上演此情此景，她的老板完全变了一个模样，甚至几乎不会在这天出现于人前，即使非到公司不可，也总是莫名的在窗边一站就是好几个小时。
Anna常常忍不住好奇，这一天究竟是什么日子？她依稀记得很多年前的同一天，方以恒刚回国，就买下了郊区的一套别墅，然后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了很多古旧的家具，从此不许任何人进入那套房子。这些年，除了那个人，连方家人都没有进去过。
估摸着时间，Anna轻声打断了方以恒的游离，“方总，方小姐说您放在她那儿的风铃已经帮您修好了，您的手机无人接听，方小姐让我务必在第一时间告诉您。”
方以恒轻轻点了点头，回身且走且道：“让市场部负责闲林山水销售的人重新做一份计划，明天下午帮我空出一个时间开会，通知各部门主管级别以上的统统参加。”
Anna亦步亦趋地跟着方以恒，一边拿出手机翻查行程表，从容问道：“明天下午两点半以后您有1个小时的空档，可以么？”一边眼疾手快地替老板按下专用电梯的按钮。
“你安排吧。”随着方以恒淡然的声音，电梯门缓缓阖上，繁华的喧嚣被定格在了电梯外面。他将手伸到面前，摊开手掌，静静凝视着那只古老的怀表。
时光穿梭，旧事渺远。
“奶奶，我一直想问您，为什么会有一个人是怎么也忘不掉的？”方以恒仰头清浅一叹，撑起丝苦笑。
猝然间，电梯猛的剧烈震动了一下，“嘎哒”一声停住不再运行，灯光也随之瞬间全部熄灭。
方以恒原本浮躁的情绪却因为这突然的意外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他镇定自若地拿出手机拨号，“Anna，找人过来看看电梯出什么问题了。”
“好的，方总，我马上带人过去！”
“嗯。”挂断电话后，忽然若有所感地回头。轮回千百，一幕幕浮光掠影，轻颦浅笑宛在，清晰如昨。方以恒开启手机的照明功能，不由自主地走向角落，那个屈膝蜷缩坐在地上的女子也在同一时间抬头看来，一双清纯如玉的眼眸微微透着恐惧。
方以恒恍然一笑，风流明魅，“你在害怕么？”
“没有！”倔强地咬唇否认，羽睫如扇，投在眼底映射出深浅不一的萦绕。
方以恒唇角勾着笑，在她身边坐下，“真是个倔丫头啊。”扭头凝视，眸中尽是惊心动魄的蛊惑，“这时候了，还是不愿意给我一次怜香惜玉的机会么？”
一股寒意自心底骤然袭来，那人环紧了身躯，指尖扣进掌心的肉里，稍稍清醒了神思。
方以恒往前微微一倾，彼此温热的呼吸咫尺相闻。他盯着眼前那张娇俏的容颜，淡粉的胭脂已然掩不住渐白的虚弱，而她仍是紧紧抿唇，咬牙不语，唯有渐趋渐急的气息在这窒闷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那人一手撑着墙壁，略显痛苦地往里挪了挪，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硌的生疼，然后一些朦胧的影像迷离交错，寂静无声。她激灵地打了个冷颤，死死按住心房，“不要……”想开口，却连呼吸都艰难起来。
方以恒妖娆的明眸蜻蜓点水般闪过一丝异样，轻声细问：“不要什么？”
而那人似乎没有听见，幽深的瞳孔一点儿一点儿失去了光华，渗入寸寸空茫，额际冷汗密布，呼吸变得越来越短促，只是断断续续不停重复呢喃：“不要……不要……”
方以恒倏然抬手，将她揽进怀里，眼底灼灼迫人。然后毫无预兆地低头吻上去，唇齿相触，依稀有股暖流慢慢进入她的身体里。
恰在此时，外面响起了一些纷杂而模糊的动静，方以恒稍稍用力，抱起几近昏厥的她，电梯门应声而开。门外围着一圈又一圈焦急等候的宏信工作人员，此刻见到方以恒安然无恙地走出电梯，纷纷松了一口气，原本悬在半空的心霎时都得以平稳落地。
方以恒正欲吩咐秘书叫救护车时，只见一人匆匆拨开重重阻隔，接过他怀里紧护的人，焦急如狂，语调却格外的温存，“没事儿了，不怕，我在这儿。”
方以恒清楚的看见，那人苍白如纸的脸颊上浮起晨曦般安宁和煦的笑意。
呵，原来如此，原来自命风流如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再自作多情的时候。方以恒转身低头，精锐的目光化作深不可测的幽潭，唇角勾出如剑锋冷凛的笑，“Anna，把去美国的机票提前到明天，回来时，我不想再看到和这次事故相关的所有人。”
“可以了！”伴随着一声喜出望外的高呼，耀眼的光亮顷刻驱散了满室的黑暗沉闷，连带着突如其来短暂无法适应的刺痛。
回忆戛然而止，方以恒抬头，面无表情地步出电梯，无视电梯外翘首以盼的人群，一言不发地离开，深沉的让人辨不出喜怒。
Anna纤眉暗蹙，一种暴风雨前的压迫感自背脊迅速窜上。当年那场措手不及的灾难仍历历在目，历史重演怎么偏偏挑了今天这样的日子，真是祸不单行啊。无奈地苦叹一声，她快步跟上方以恒，小心翼翼地出声询问：“方总，这件事，您看该怎么处理？”
方以恒蓦地一愣，而后淡淡道：“让他们检查清楚故障的原因，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春日渐渐回暖的气温，让大街小巷的人流也随之密集起来，于是商家们瞄准时机推陈出新，各种促销活动花样百出地吸引着人们的眼球。
商场里熙熙攘攘，人潮如织。
方以恒意态闲闲，一手提着几个购物袋，一手尽量小心翼翼地护着身旁的妻子。那是个眉清目秀，婉约曼妙的女子，一举一动中是令人如沐春风的柔美温和。她拿着一件黄色的婴儿服，仔细端详，一边极有耐心的认真聆听导购小姐的讲解，浑身散发着初为人母的喜不自禁。隔了一会儿，她半侧过身向自己的丈夫，嫣然笑问：“黄色好么？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可以穿。你觉得呢？”
方以恒俊美绝伦的脸上款款泛出一抹笑，悠悠轻柔，脉脉情深，“随你的心意，只要是你喜欢的我都喜欢。”
尾音将落将尽时，恍惚传来了一把似曾相识的吴侬软语，“你和小翊先点吧，我马上就过去喔。”
方以恒一怔，循声望去，曾经午夜微醉时每每悄然入梦挥之不去的玲珑身影蓦然跃入眼帘，亦幻亦真，叫他再移不开视线，内心像是掀起了千层浪，顿时波涛翻腾。
只见那人接过了店员递来的袋子后翩然转身离开。方以恒不及多想慌忙追了出去。然而人山人海中，只是惊鸿一瞥，再回眸，就失去了那人的踪影。方以恒四下张望，却始终遍寻不着。深邃的眼眸忍不住掠过一瞬失痛之色，嘴角一挑，不无嘲弄。
为什么，这么多年了，看尽姹紫嫣红，为什么唯独对她如此的念念不忘？难道只是因为那晚的一曲钢琴么？只是因为那晚么？
因为那个新月如痕的夜色，让他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以至于他恍惚看到了遥远的影像，和那个人无声的融合，以至于他以为在他身边的，是另外一张曾经他立誓要保护的幸福笑容……
方以恒接完电话，返身走进餐厅，却愕然看见对面的位置上空无一人，原本和他共进晚餐的佳人此刻已不知去向。
疑惑时，一阵悠扬的旋律缓缓传至耳畔，完全有别于先前的感觉，音符灵动跳跃。他惑然转头，但见那人坐在钢琴前，娉婷浅静，指下行云流水般得扣人心弦。时而雅致婉转，时而欢快浪漫，琴声之中似乎盈盈有暗香扑面，仿佛眼前恰是一片春田，百花摇曳生姿，翩翩起舞，飘飘然婀娜绰约。韵律优雅，令人心旷神怡，思绪悠远绵长。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不绝。餐厅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沉浸其中，如痴如醉。等到俱都回神后，便立刻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赞叹。
那人款款步下台阶，脸颊两边还留着刚才独奏时的妩媚柔情，流光溢彩。那是方以恒第一次在她的眼中捕捉到了疏离之外的真实，轻羽般划过他的心头，朦胧滋长。
总以为是个冰冷漠然的女子，偶尔的不经意间却又带了恬静慧黠的美，然而更多的是那明眸深处恣意蔓延的浅浅清寂。如同藏身在云雾之中，让人看不透，摸不清，偏又放不下。
真的放不下么……
很多年前他来不及问的那个问题，如今好像终于有了答案……
方以恒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前方穿梭不息的人影，嘴角斜斜上挑，妖冶的双眸多了一丝若隐若现的薄怒。闭目呼吸，再睁开眼时已恢复如常，仍旧是人前那个倾倒红尘的翩翩贵公子。潇洒转身，信步走回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