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番外 时光错位(7)(1 / 1)
易西睿挂断电话匆匆赶到酒吧,在侍应生的带领下走进包厢时,只看到满地的狼藉。各种各样的酒瓶横七竖八地倒着,地板,桌面,甚至沙发上都是。他粗略地环视了一下,至少有十种不同的酒。而李霏就毫无形象地坐在散乱的酒瓶边上,头枕着沙发,手里还挂着一瓶半空的威士忌。
侍应生说:“李总今天一来就让我们把她之前存在这儿的酒都拿了出来,杰哥看她不太对劲,就吩咐我们多注意一下这边的情况。“
易西睿看着不省人事的李霏,浓眉紧锁。借酒浇愁,恐怕是因为前两天的竞标结果吧,盛天志在必得的那块地最后以微妙的劣势落入了竞争对手的囊中,不仅之前所有的努力全部化为乌有,更糟糕的是项目的官方负责人居然这么巧合的在关键时刻被查出贪污舞弊,差点连累到他们。公司上下都在讨论,她已经被李振楠罢免了盛天所有的职务,而她的未婚夫方以恒似乎不但没有维护她,甚至还推波助澜的提早进行了这项决议。
事实上,那个机密的数字正是易西睿使计窃取透露给了萧航,那几封举报信里提到的内容也是他给萧航提供了线索……
易西睿回头对侍应生说道:“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李总是我们的熟客,又是杰哥的朋友,”侍应生指了指门边墙壁上的按钮,又说:“一会儿如果您需要帮忙的话就按下这个铃,吧台的服务员会通知我们的。”
“谢谢!”易西睿走进包厢,到李霏面前蹲下。她脸颊的轮廓因为染上了绯红的颜色而比平时柔和了不少,卷翘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投下浅浅的光影,借着微暗的灯光映衬,格外诱惑。他轻轻拍了拍李霏的肩膀,“你还好么?李霏,醒一醒,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李霏极为不耐地蹙起纤眉,枕在头下的手臂移了移,就没再继续动。
易西睿拿走李霏手中的酒瓶放到一旁,将她扶起,已经烂醉的她浑身无力,头便顺势重重的往后仰倒。易西睿怕她扭伤了脖子,忙单手绕到颈后托住。或许是不舒服的缘故,李霏□□了一声,眨了眨眼睛,半睁星眸,迷蒙地直直看着对面的人。
易西睿和她对视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就开口问道:“醒了?那我送你回家吧,你能站起来么?”
李霏脑袋一歪,然后莫名的笑了起来,“你来啦?”她伸手摸了摸易西睿的脸,又说:“我好想你,可是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找我呢?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易西睿不明所以,却还是顺着她的话答道:“没有,我没有生你的气,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不行!你不能送我回家!”李霏露出一副惊恐的模样,拼命摇头,紧抓着易西睿的衣服,说:“你不能送我回家,你不要出现,别去我家!”
“为什么?”易西睿有些分不清她究竟是醉着还是醒了。
李霏伸手,轻轻捧起易西睿的脸,眼中升起淡淡的氤氲朦胧,她说:“因为爸爸不喜欢你,因为我答应了爸爸不再见你。如果你去了,爸爸一定会生气的,我怕他对你和小翊不利,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们父子出事,你懂么?”
父子?!易西睿蓦地一震,即时就明白了李霏口中的人是谁,然而却又陷入了另一个疑惑,他试探性地问道:“小翊……是谁?”
“哦,对了,你还没见过小翊呢!小翊,小翊……小翊这个名字是你取的呀,你忘记了么?你以前说过,如果将来我们有了孩子就叫小翊,不管男生女生都可以用,我都记得,全部都记得喔,”李霏呵呵一笑,灯色轻淡,浮动在她迷离的神色中,却散出一种别样的纯粹,她一字一顿极为认真的说:“我们的儿子,他叫卓翊!”
“我们的儿子?卓翊?”易西睿惊诧出声,一时之间难以置信。卓宇轩的儿子,怎么会?当年李霏不是把孩子打掉了么?
“嘘!”李霏将食指点在唇上,转头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小声一点儿,不能让爸爸发现的!他要把小翊扔掉,我求姑姑帮我骗爸爸,我要保护小翊。”
易西睿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演变得如此出人意料,他看着李霏,醉眼痴笑,却又清晰透澈的样子,不由得浮起丝苦笑。无奈地叹了口气,暂时压下心中的繁复纠结,柔声说道:“就算不回家,也不能在这儿过夜,你要去酒店还是到我的公寓将就一晚?”
“我哪儿也不去,我要保护小翊,我要保护我们的孩子,他是你的孩子。”
“我要嫁给方以恒,就算将来爸爸发现了小翊,我也可以保护他,对,嫁到方家,我就能保护小翊了。”李霏到底是醉了,易西睿知道,如果是平时清醒的李霏,怎么可能话语飘忽,怎么可能让别人窥探她一星半点的秘密。她断断续续地前言不搭后语,他没有阻止,她酒后吐真言,说的越多也就对他,对默默越有帮助。
“可是我不想嫁给方以恒,他根本就不姓方!他不是方远峰的儿子……他凭什么对我颐指气使!”
易西睿闻言一顿,眼中猛地闪过一束精光,立即联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照此推测,默默应该也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难怪那天她偷偷来拿走了他的东西,原来如此!易西睿鲜见地勾起了一弯薄笑,稍纵即逝。
李霏说着说着突然含糊不清的哭了起来,“我不是故意骗你的,我没有打掉你的孩子,可是我不能说,对不起,对不起宇轩,我那么爱你,怎么可能不要你的孩子,你别生我的气好不好,我没有不要你的孩子,你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
她伏在他的怀中啜泣不止,易西睿一下一下温柔地抚着她,心中百味杂陈,既生怜悯,又挥不断憎恨。若不是她,默默也不会受那么多苦难,不会抑郁成疾,不会远走他乡,不会在方以恒身边战战兢兢,不能随心生活。可如今看来,她也并不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也有自己的苦衷。
眼前仿佛缓缓升起青雾缭绕,迷惑了他的心境,让他开始辨不清方向。
“李霏啊李霏,我该不该原谅你呢?”易西睿低叹一句,低头凝视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睡着的人,眼底流露出一种矛盾不忍。他收敛了心思,将李霏轻轻抱起,她挪了挪,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安静的枕靠在他的臂弯中。
之前给他引路的那个侍应生先一步出门拦了一辆的士,两人一起把李霏扶上了车,易西睿看了看酩酊醉卧的女人,想了想,到底还是不放心把她一个人放在酒店,就对司机报了他公寓的地址。
尽量小心翼翼地将李霏抱到了床上,又给她盖上了被子,调好空调的温度后,易西睿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卧室。
更深露重,夜风幽凉,易西睿站在阳台上,望着一片漆黑里点缀的零星光亮,心绪难平。
原来李霏当年并没有做流产手术,而是偷偷把孩子生了下来,瞒骗了所有人。
卓宇轩的儿子还活着,卓翊……这件事,该不该告诉默默呢?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这么多年,她一直在为那个孩子惋惜难过,更因此加深了对李霏的憎恨。毕竟如果不是因为相信了李霏打胎的说辞,卓宇轩也不会离开,或许也就不会死于非命。
关于卓宇轩的死,看样子,李霏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李振楠!他才是一切伤痛的罪魁祸首!如果说李霏是情有可原,那么李振楠就是实实在在的罪无可恕。
易西睿闭上双目,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时候不吃不喝的默默,骨瘦如柴,不愿意见任何人,总是紧紧抓着他的手丝毫不肯放松。每一次好不容易哄她睡着了,却是没多久就又在噩梦中惊醒,泪落如雨,他心痛的无以复加。
眉间蹙起一抹深痕,柔和的轮廓慢慢变得凌厉峻冷,此时的易西睿完全不是平日里文质彬彬的绅士模样,而温和的人一旦动怒往往才是最吓人的。静谧的空气中,隐约漂浮着淡淡的寒意,叫人无端心底生颤。
易西睿捏了捏手中的玻璃杯,指节分明。
再抬眸时,已经是朝阳隐现天光微亮了。折腾了一夜,些许倦意袭来,易西睿揉了揉眉头,返身进入屋内,朝卧室的方向走去。他轻轻转动门把,尽量不发出声音。李霏仍然安静的沉睡着,眉目如笼烟,脸颊的酒红此时已经消退了不少,余下浅浅的妖娆桃色。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个明艳妩媚的美人。
易西睿倏地一愣,难道自己是被美色所惑才犹豫的么?
失笑摇头,易西睿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门,走到客厅直接和衣在沙发躺下,不一会儿就撑不住睡着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梦里仿佛听到持续不断的敲门声,直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才意识到不是梦,而是真的有人在敲门,顿时消散了睡意。
易西睿轻捏了鼻梁几下,起身前去开门。他颇为意外地看着来人,侧身让道,“爸,您怎么来了?”
方远峰走进屋里,环顾一圈,悠悠问道:“怎么?不许我突击检查下你的私生活么?”
易西睿显然不习惯方远峰罕见的冷幽默,轻咳一声,说:“不是。您先坐,我这里没有茶叶,给您倒杯水吧?”
方远峰摆摆手,说:“不用,我这就要走了,临市有个会议,我顺道来看看你。前些天听你二叔说,你不打算回宏信,是么?”
易西睿点头,“这里是新环境,新项目,对我来说更有挑战性。”
方远峰沉吟半晌,说:“如果你担心的是以恒,那大可不必,你和他一样,都是我的儿子,都是方家的子孙。我已经和淑惠商量过了,要把你接回方家,也算是对你母亲有个交待。”
“爸,我暂时没有准备回方家。”易西睿不假思索的淡声拒绝,“先前我也和您说过,我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和您相认是为了完成妈妈的遗愿,至于其他,我不想引起什么冲突,我想妈妈她也不希望看到您再和家里发生不愉快。”
方远峰沉思了一会儿,一声喟叹,语出感慨:“你很好,像你母亲,总是为他人着想。”静了静,又说:“也好,那你就按照自己的意思生活吧,缺了什么就打电话给小陈,我不在的时候,他会替你安排好的。”
“谢谢爸。”易西睿微笑,“我送您下楼吧?”
方远峰挥了挥手,“你也该收拾收拾上班了。”说完自行转身开门离去,留下威严如常的背影在易西睿的视线中,而他刚才分明清晰地看到了方远峰眼中的神采已大不如前,鬓角的白发比起大半年前又添了许多。
易西睿垂眸,沉默了片刻,缓缓转身,看见李霏从卧室走出时,唇边逸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起来啦,我泡杯蜂蜜水给你吧,可以帮你缓解头痛。”
李霏摇头,目露疑惑,“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喝醉了,酒吧的服务员打过电话给方以恒,但是没人接,所以就拨了你手机通话记录的第二个号码找到我。”易西睿先是往杯里倒了一半开水,再倒了一半凉水,调入蜂蜜之后递给李霏,说:“喝点蜂蜜水醒醒酒,我去给你买份早餐上来。”
李霏接过水杯只是拿在手中,樱唇抿成一条直线,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才叫住正要开门的易西睿,说:“那个,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的谈话,你放心,我不会乱说。”她想了想,抬起头来,又正色说道:“所以不管我昨晚酒后胡言乱语了什么,也请你忘记!”
易西睿挑唇,意味高深,回头时却全然不见痕迹,还是一如千百次的温煦笑容,暖漾脸上,眉间眼底轻柔,灿若这晴日流光,他含笑颔首应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