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chapter7(3)(1 / 1)
打开门,先从鞋柜里拿出自己惯穿的拖鞋换上,我又返身提起方才置于地上的两袋重如泰山的食物和日用品。回头时,正好见易西睿拿着空茶杯从书房出来,鼻梁上架着只有在画图时才戴的黑框眼镜。我无奈地摇头叹息,真是名副其实的工作狂。
他随手把茶杯放在旁边的桌上,接过我手中重重的购物袋。我边走边问:“你最近是又接了什么大项目么?我打了好几通电话都被转到留言信箱。”打开冰箱门,里面空空荡荡的,和意料中的一模一样,无奈地叹了口气,准备将带来的东西依次摆放好。
易西睿轻轻地应了一句:“嗯,有个私人帮忙的case。”把袋子放在桌上,然后拿着杯子进厨房。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个杯子,递给我以后就又折回书房继续工作。我跟着他进去,看到散乱在地板的图纸和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时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先生,千万别告诉我,你今天一天都没吃过东西。”
“好像煮过泡面吧。”易西睿对着电脑快速地敲了几行字,仰头,靠向椅背,脱掉戴了一天的眼镜,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有些疲惫地开口:“下个月要陪大老板一起去英国参加一个设计师的活动,手上的两个设计稿要赶紧完成才行。”
我一步上前,眼疾手快地夺过西睿刚拿起的茶杯,厉声说:“好像煮过泡面?你连自己吃没吃过东西都不记得了么?光喝茶水怎么行!”
“今天实在太忙了,”易西睿闭眼假寐,淡淡地应道,“偶尔一两餐不吃没关系的,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是知道的。”
我看了看他,无可奈何地默默转身走出书房,顺便把茶杯也带了出来,以免他的胃再遭罪。我知道,对于这个男人而言,工作永远比吃饭更重要。这些年,他从一个初出校门的无名小卒,到如今成为炙手可热的建筑师,旁人只知道他是如何如何的辉煌耀眼,却没看到这背后他一路摸爬滚打,跌跌撞撞,付出了多少常人无法想象体会的艰辛和努力。
开放式的厨房,搭配德国进口的橱柜餐具,流理台干净明亮。这些摆设都是照着我的喜好来的,因为书房里的那个男人奉行什么“君子远庖厨”的真理,最初甚至不肯设计厨房,在我的威逼利诱之下,才勉强隔出了这么方寸。于是我不在的日子里,厨房理所当然的荒废着,幸好还请了钟点工定期打扫房子,否则一定是厚重的积灰,不堪入目。
半个小时后,等我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虾仁蛋炒饭再回到书房时,易西睿像是刚刚从短暂的睡梦中醒来,他稍稍舒展了一下筋骨,倾身接过,尝了一口,肯定地赞美道:“你的厨艺又进步了。”
我笑笑,“那还得感谢你给我锻炼的机会呢。”然后便习惯性地开始动手替他整理文件。这个习惯究竟是什么时候养成的我们谁也说不清楚,似乎很久很久了。我只知道宇轩离开以后,那段我生命中最晦暗无光的日子,是这个男人一直在身边支持我,鼓励我,藏着他自己的伤痛落魄,把我从自我放逐的颓丧中一点点带出来。若不是他,也许我真的撑不到现在。而那时的他,只是常常恍神道:“我在救你,也是在救自己……”
“对了,我下周出差回新加坡,你要不要休个假,和我一起走?”将文件夹一一放进书柜,回头狡黠地笑问:“那边的房子,你好像很久没去看过了,难道不担心被我拆掉么?”这几年,我在新加坡的住处其实是西睿公司提供给他的福利。那时候,他出色地完成了公司一个毫不起眼的项目,凭着一股韧劲终于在业界崭露头角,然后便被公司委以重任,负责新加坡分公司的一部分工作。可他一个月也不过在那边住一周,于是我美其名曰替他节省卫生费,顺理成章地霸占了房子。
“恐怕走不开,坤元大厦已经开始施工了,有很多环节需要注意的,我这几天想去现场看看情况。”
听到这儿,我忍不住纤眉紧锁,“你多注意安全,我可不希望上次的意外再发生一次,我的心脏比你想象的脆弱很多,知道么?”前不久我正巧打电话过去,却被他的同事告知这个男人在工地时光顾着和工人讨论,没注意到高空坠物而险被砸伤的消息,至今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我会小心的。其实上次根本没什么,你别听他们大惊小怪地添油加醋。”
“还有,我这次大概要离开一周,你记得按时吃饭,冰箱里有牛奶和燕麦,别煮泡面了,吃多了对身体有害无益的。”
易西睿点头,“好。”
我停下来,看着他的背影,蹙眉抱怨道:“每次都答应的这么爽快,结果忘得更快,我真怀疑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他口中嚼着米饭含糊不清地回答说:“是是是,听了听了。你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越来越唠叨。”
“先生,我这是关心你呀,居然还嫌我唠叨!”我嗔怒,有些哭笑不得,可是当他那挂在眼角眉梢的一抹倦累蓦然跃入我的视线时,我却僵住了动作,不由自主的,极轻极淡地开口道:“今天下午,我在超市遇见的熟人……是Lucy。”
西睿不期然听到陆凯薇的英文名时明眸似乎微微一动,然而只那么若有还无的一下又恢复如常,没有接话。
我将几张重要的图稿卷好,安置妥当,迟疑再三,却刻意装作漫不经心的继续说道:“她是因为工作上的需要而回国来的,并不准备留下。我问她要了联系方式,西睿,我想你们可以好好谈……”
“默默,”西睿打断我未完的话,说:“我和她四年前就已经结束了,现在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语气轻描淡写。
那波澜不兴的声调,我愣了愣,识趣地停住话题。
西睿抬腕看了看手表,起身穿上外套,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白色的奥迪A6停在小区门口,我眉色温柔地和他道别:“晚安。”
“晚安。”
打开车门的一瞬,我忽然鼓起勇气回头,声音不高不低清晰无比地问:“西睿,你难道真的打算就这么静静地在原地站一辈子么?可是她不知道,她永远不会知道你还爱着她,有什么意义呢?”
西睿盯着前方,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久久没有出声。路灯太过晃眼,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明灭,却在快要放弃时终于听到他沉沉地开口:“默默,很多感情在岁月变迁中早就不是当初的模样了,只是,你一直都不想发现。”
我怔怔地目送飞驰而去的车影,脑子里反复响着易西睿和陆凯薇几乎一模一样的字句。似懂非懂,有些答案好像明明就是呼之欲出,却又在即将恍然的那一刻说不出心里究竟是什么滋味儿。
就这样茫然地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门卫热心地过来问“需不需要帮忙”,我方如梦初醒,微笑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