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过去(1 / 1)
夜已深,可病房内却灯火通明。
宋明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双眼微闭,他的头时而低垂,又立即直起,时而端直,又缓缓垂下,反反复复。他的身体也随着头的一上一下不停地摇晃着。
宋瑞霖躺在病床~上,看了看宋明远身后不远处那张宽敞的长沙发,又看了看一直坐在椅子上打着盹儿的宋明远。
看来父亲是在乎他的。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
宋瑞霖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也就是记事后不久,他就知道自己是宋明远从朋友那儿领养回来的,虽然那时内心很难过、很失落,但他却因为感激而更加的珍惜,他变得很听话。
从小他就知道,大人们喜欢~爱学习和学习好的孩子,那么他就好好的学习,陈慈梅给他报什么培训班,他不管自己喜不喜欢,他都会硬着头皮努力去学。他只有一个目的:他要让这个家里的人喜欢他,他要成为这个家里的人的骄傲。因为这样,这个家里的人才不会抛弃他。
那时,宋明远一直忙于工作,即使在家也是待在书房里。每次他考第一名或是拿到奖杯,都会跑去给宋明远看,虽然宋明远只是淡淡地一笑,然后摸~摸他的头,可这对于他来讲已经足够了。
如果,一切一直这么发展下去该多好……
在宋瑞霖十七岁的某一天,宋明远和陈慈梅在书房里吵的很厉害,他本来是想进去劝架的,可站在门口站了很久,不知道做为一个晚辈应该如何劝解?
宋瑞霖就这样一直站在门口踌躇着,却听到了他的父母吵架的内容,也让他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世。
其实宋瑞霖也只是听到了他的身世,至于在他身世背后的真~相,宋明远和陈慈梅在吵架中并未提及,宋瑞霖只是用自己听到的和知道的对宋明远下了定论。所以,当时,宋明远这个伟岸且威严的形象在宋瑞霖的内心瞬间倒塌。
宋瑞霖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泄~出他的愤恨和怒怨,他自暴自弃,他自甘堕落。他痛苦,他要他的父亲跟着他一起痛苦,他悲戚,他要他的父亲陪着他一起悲戚。
自那以后,宋瑞霖经常跟着坏同学一起混。
宋瑞霖很不喜欢烟的味道,但他每天放学回家前都会点一根烟熏他的衣服。记得宋明远第一次闻到烟味时,只是皱了皱眉,却没说一句话。
既然这个威胁不到宋明远,宋瑞霖也不再用这个方法勉强自己了。
有一次宋忻瑶说她的同学戴耳环很漂亮,她也要戴耳环,所以要陈慈梅带她去打耳洞,宋明远认为一个学生打个耳洞太不像话,所以不同意。宋忻瑶缠着陈慈梅说了几天,最后宋明远撂下一句话:“你要是打了耳洞就别回来了。”宋忻瑶吓得再不敢说了。
没想到的是,当晚宋瑞霖就跑出去扎了个耳洞,过了几天,还戴了个耳钉回来,在宋明远身边晃来晃去的。宋明远气的是脸红脖子粗的,但他仍没有说一句话。
宋瑞霖开始喝酒,每次喝得醉熏熏的回来后,不管回来有多晚,他总是先去宋明远的房间报到,不为别的,就是想让他的父亲生气。
可宋明远还是皱了皱眉,然后狠狠瞪了他一眼,仍然一句话也没说。
宋瑞霖还是经常喝酒,但他开始寻找下一个方式。
在宋瑞霖十八岁的某一天,他跟他的那些酒肉朋友在酒吧聚饮,结束前,一个人提议去夜总会,有几个人跟着响应,宋瑞霖却不屑此事,便起身离开。可他走了几步停了下来,他想试试如果他去了那种地方他的父亲是否还是无动于衷?
这回,宋瑞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结果,宋明远大发雷霆。
但是,事情并没有宋明远发火而结束,而是宋瑞霖变本加厉,他经常跟着那些朋友出入夜总会。久而久之,他的那些朋友开始把夜总会里的小姐带出去开房,宋瑞霖当然也在其中。
每次到了酒店开好房后,一进去宋瑞霖就把钱放在桌上,交待那个女人一个小时后拿钱走人。不是他清高,而是他认为那些女人很可怜,因为那些女人是为了金钱出卖自己的身体,不是为了需要更不是为了爱而奉献自己的身体。
每次看到那些女人拿钱走出去时,又是哈腰又是陪笑地说:“谢谢老板。”宋瑞霖只是觉得大家是各有所需,那些女人需要的是钱,而他,需要的是一个能让宋明远怒不可遏的恶习。
当然,宋瑞霖也不是一直这么清高,毕竟他正年青气盛,毕竟他经常出入酒吧和夜总会,况且还有酒这个能让人兴奋、让人迷乱~性情的东西。但他却一直坚持一点:决不碰不认识或者是太熟悉的女人。
当宋明远知道宋瑞霖在酒店开房,这回他的父亲真的是恼羞成怒、暴跳如雷,于是他和他的父亲就开始了无休无止的争吵。
每次争吵宋瑞霖都在想,他的父亲只要说出“你永远不要回这个家了”或者说出“你不是我儿子”之类的话,他会义无反顾地走出这个家门。但是,无论宋明远生多大的气,从来没有动手打过他,更没有说出那样的气话来。
自小到大,宋明远因为工作繁忙,虽然没有怎么关心过他,却从没忽视过他。
无论是养子也好,还是亲儿子也罢,宋明远一直没有抛弃过宋瑞霖,一直把他带在身边抚养成~人。
他,已近而立,他的父亲,已近花甲。
宋瑞霖看着眼前坐在椅子上仍打着盹儿的宋明远,什么时候他的脸上竟有了岁月风雨的残痕?
瞧他额上那一道道沧桑的皱纹,是什么让它们悄然而至?
是操劳?亦或是操心?
是了,自己在医院昏迷了两个月,这,够他操心的了。
他是个不善言表情感的人,可他的眼神却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真性情。记得很小的时候,每每看着自己拿回的成绩单,他的眼里何止只有欣喜?
也记得陈慈梅数落自己的时候,他总是喝止她。或许他一直都懂得自己之所以如此叛逆,一直都在乎自己内心的苦和痛。只是他的不善言表让他们这对父子一直没有推心置腹的沟通过。
他去哪儿出差了?坐了一天的飞机,一定是欧洲,那里也有他的公司。他的确是累了,他那么困,不回家睡也不睡在身后的沙发上,却一直坚守在床前等待自己的苏醒。
这份无言的爱试问谁体会不到?
宋瑞霖此时更是痛彻心扉。那曾经在心口上的伤口,在冷却了两个月后,又再次沸腾,可这次不同的是,那份愤恨淡化为无奈,那份怒怨转变为一种担当。
宋瑞霖努力咽了咽那腔憋闷和酸堵的气团,可泪水还是顺着外眼角垂流而下。
宋瑞霖一直睁着一双迷蒙的泪眼看着宋明远,直到宋明远打盹儿打的一个不小心把头猛地低下而惊醒时,他才把头扭向墙内。
宋瑞霖明明知道宋明远的那份焦急,可他此时,发自内心的愧对和自责的骄傲驱使他闭上双眼装睡。
时间总是在经历的时候一分一秒地走着,可当你回首过去的日子时,才恍然原来时间真的是飞逝前行。
转眼间,宋瑞霖在医院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里他已经把身体调理的差不多了。
他见到了他的家人,或者说他的家人找到了他,虽然内心无比的激动和感慨,但他却很少说话。其实宋瑞霖跟他的家人一直都很少说话。
宋明远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但每天早上和晚上都会过来坐坐,陈慈梅和宋奶奶白天一直陪着他,起初对于宋瑞霖行动的不便,似乎让他们感到惊讶,这种惊讶远远胜过两个月后相见那一刻的惊喜。
为何?
苏醒后看护他的护士告诉他,在他昏迷期间只有一个戴着口罩的神秘人来看过他两次,也就是说他的家人两个月后才见到他,可相见的那一刻根本没有预想的那样激动和惊喜。
前几天护士把车祸时宋瑞霖的随身物品还给他,里面除了自他的耳钉和一张信用卡,还有一部陌生的手机。记得当时他拿着那部手机问陈慈梅这是谁的手机时,陈慈梅竟一脸吃惊地说:“你的呀。上次车祸不见了,你重新买的。”
什么状况?怎么回事?
这回轮到宋瑞霖吃惊了,上次车祸后他从未踏出医院半步,更没有去买什么手机。
经过一番纠缠,最后医生下了定论:“他的脑部受过重创,现在恢复的差不多了,可能是恢复了以前的记忆,却把最近几个月的记忆忘掉了。”
可笑!太可笑了!
随便吧,你们爱怎么认为就认为去吧,重要的是那颗漂浮太久的心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心房。
宋瑞霖站在窗边向外看着,这里不是刚刚醒来时的那间医院,难怪程杉琳最近一直没有过来。
她回来了吗?
如果她去了之前那家医院找不到他一定很着急。
不对,是他不让程杉琳主动找他的,哎,当初为什么给她定下那个规定,现在连想起她都觉得惭愧。
还有忻瑶,她不在家吗?为什么一直没有露面?
那个被我宠坏了,让我又爱又恨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