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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院大楼前的花坛里,在一棵树下的石台上,张远诚两手撑在双膝上坐着,他的四肢身不由己地微颤着。也许是他的双手在抖着,也许是他的双*腿在抖着,也许是他浑身都在抖着。
他的脸远远地看向住院大楼的出入口,他那对空洞无神的双眼看穿眼前所有的景物,却没留下任何焦点。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踱着沉重的步伐出现在他的视野时,他的眼神终于捕捉到了能让他聚焦的景物。
程杉琳,在这两个月里,让他一直牵挂、愧对的女孩儿。半个月前上班时在楼下碰到她到现在,今天是第一次看到她,而此时,他在她的眼里算是什么?
这半个月里,起初一直恍恍惚惚地混着日子,后来当宋忻瑶挖出了他是宋明远儿子的真*相后,他一直在痛苦中煎熬着。而她,竟找到了他藏匿了已近月余的她的真爱。
她既然知道了他的身份,未何没有揭发?
是因为宋明远出差未归?是因为自己一直没有回家?还是因为宋瑞霖还没醒来?
难道是在等我自己现形?
呵呵,原来如此,程杉琳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儿,她一定是在给我自己现形的机会吧!
哼,她这算是哪门子善良?她不如直接去揭发我的罪行,才大快我心。可她为什么不去揭发我?为什么如此清纯的女孩儿,却这么会折磨人!
看着程杉琳远去的背影,泪水不经意地顺着张远诚的眼角潸然流下。
那个让自己一直憧憬的家的温馨、一直梦寐以求的天伦之乐,用卑鄙的手段得到后,却发现自己已经千疮百孔。那些不是亲人的亲人,即使这里充满着物质的诱*惑,我也不稀罕,既然当初始于抛弃,那么现在就让它终于抛弃吧!
好吧,既然你们要给我机会,那么我就顺了你们那份所谓的善良,可这场现形记我该如何导演呢?
这两天来张远诚每天都会去宋瑞霖住的那家医院,一是实在没地方可去,另一方面他是想坐在花坛里闻着花香、听着鸟鸣来思考怎样把宋瑞霖还回去。
今天他惊奇地发现宋瑞霖竟醒了!
什么时候的事?不知道。
不管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当张远诚看到宋瑞霖站在窗边往外看的那一刻,竟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上去拥抱他,好在,一直藏在他内心深处的那份罪恶拉住了已迈出脚步的他。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催促着张远诚,他必须想办法,趁宋瑞霖还没有完全康复,得把他还回去。
张远诚一连跑了几家药店,他想买的东西药店一直拒卖。他也知道没有医生开的处方是买不到的,所以他到小点儿的药店碰碰运气,结果还是一样,不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张远诚站在药店门口的街边,这可如何是好?
宋瑞霖现在醒了,没有那剂药怎么可能做到完璧归赵?
看来今夜又睡不着了。
虽然这一周来张远诚没有一天能睡得着,但他会用酒灌醉自己,可今晚,他必须保持清醒。
张远诚抬头看了看已经黑下来的夜,还是没有星星。可能心累的人是看不到星星的,就像消极的人是看不到光明一样。
“哦……”突然张远诚用力瞪大眼睛,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了,奶奶。”
是啊,一直对张远诚疼爱有加,哪曾想过她竟是自己的亲奶奶。离去之前,也该跟她老人家道个别。
天还不是很亮,张远诚提了一袋干净的衣服和一壶鸡汤站在医护工作间的门前,交待护士把鸡汤在早餐的时候给宋瑞霖吃下,然后走到楼下又坐在楼前的花坛里。
很快,忙碌的身形和嘈杂的声响吵醒了沉寂已久的清晨,张远诚又坐了一会儿,估摸着应该医生已经查完房了,那么,现在,该为宋瑞霖办理出院手续了。
一切都按张远诚的计划顺利地进行着。
张远诚开着车,时不时地看着身旁熟睡的宋瑞霖,看着他安详的脸,想起床头那幅像框内他的眼神,难怪!
当初一直认为宋瑞霖是个幸运儿,有家庭、有亲人,可以在无忧无虑的环境下成长,原来这一切也不过是梦一场,是上一辈人恩怨情仇的炮灰。
当年能令宋家上上下下得以炫耀和自豪的宋瑞霖,一夜之间变成了的放*荡不羁的花花公子,他的内心该是多么的痛苦和凄惨!
他的冷漠无关态度,而是心灰意冷,他的傲慢无关气质,只不过是害怕被看穿的一种伪装,他的目空一切无关性情,也不过是用行尸走肉的躯壳硬托起那颗受伤的心。
十年,这一苦就是十年!
张远诚此时已泪流满面,这份苦如果没有切身的体会,怎能流下这心酸的泪水?
是什么能让宋瑞霖在痛苦中煎熬这么久?
是了,几天前每每在失去心智疯狂购物时,在刷卡的瞬间带给他的何止是快*感?那么就是说,宋瑞霖是舍不得金钱?
哼,他真的是那个宋家的儿子,连这一点都遗传!
一个为了金钱抛妻弃子,一个为了物质上的满足宁愿在煎熬中生存。
既然你那么爱财,那我就将你还回去吧。我是受够了这份煎熬,我要连你一起抛弃!
车子一直开着,开出郊外,来到一条偏僻的小道,张远诚将车停到他认为合适的角度后,把宋瑞霖扶到驾驶位,自己坐到副驾驶位,看着正前方不远处的那棵树,张远诚毫不犹豫地用木棍踩下了油门。
在一片阳光普照的大草坪上,蔚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的发青的云彩,只看得人心旷神怡,此情此景,恬然且安逸。人在景中情不自禁地深呼吸,誓将这里所有的氧气全部吸入体内。
嗯?怎么会这样?一股难闻的药水味道!
这种味道太熟悉了。
太阳虽被白云遮着,但还是睁不开眼,太困了,好累!
周围的嘈杂声慢慢地侵入了耳膜,将天上的蓝渐渐地擦掉了它的色彩。而后听到一阵凄哀的哭声,是奶奶。
哎,两个月没回家了,奶奶一定是天天以泪洗面。
“哎呀,妈,你就别哭了,医生都说没事,等药效一过就醒了。”养母的声音也不经意地钻入耳膜。
“都是我不好,他几天没回家,一回来就问我要安眠药,你说我这脑子,怎么连问都没问一声就……”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哭声。
“就一片,没事的,他是睡着了,哭什么呀?”
“你昨晚又没看到他,几天不见他都成什么样了?”
良久,再次传来养母的声音:“哟,是呀,怎么一下瘦了这么多,你看这脸色难看的。妈,你说,瑞霖是不是恢复记忆了?”
“啊?哎哟,难怪这几天连家也不回了,我可怜的孙子呀。”说完奶奶又哭了起来。
几天?不是两个月吗?
安眠药?难怪这么困。
恢复记忆?怎么回事?
啊,好混乱、好复杂,太累了,睡会吧,不要管了……
不知又睡了多久,在迷迷糊糊中被说话声吵醒。
“妈,瑞霖怎么样了?”父亲有些沙哑的声音,声音中流露出担心和着急。
“你怎么才回来呀?你不在,这家都散了。”奶奶责备的语气中带着期盼。
“妈,明远一接到电话就坐飞机回来,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你就别埋怨了,他也很辛苦了。”养母替父亲解释着,她的声音充满了不安。
“瑞霖怎么样了?怎么又撞车了?他开了几年的车一点事都没有,最近怎么搞的?”父亲是在担心还是在埋怨?
“还好,撞的不是很严重,做了全面检查,没有什么外伤,只是……医生说他的大脑受过重创,正在复原,再加上安眠药,可能醒的慢些。”养母解释着。
“重创?上次范医生不是说只是暂时性失忆,没什么大碍吗?安眠药?瑞霖干嘛吃安眠药?他哪来的?”父亲焦急地问道。
安静,很安静。
也许是一秒钟,也许是几秒钟,养母的声音:“你出差到现在,瑞霖一直没回家,昨天回来说是睡不着,问妈要了一片安眠药,可能药劲没过,一大早跑出去不小心就撞上了。刚还跟妈在说呢,是不是瑞霖想起来以前的事了?”
又是安静,出奇的安静。
或许是一分钟,也或许是几分钟,一声轻轻的叹息,却让听到的人不禁卷入它的无奈和无限惆怅。
是父亲的叹息声。
还是安静,一直安静着。
终于养母耐不住这份安静说出话来:“明远,你坐了一天的飞机,也累了,你陪妈回去吧,晚上我在这儿陪着。”
“瑞霖这个样子,我回去也睡不着,你跟妈回去吧,我让小杨送你们。”父亲极其低沉的声音:“妈,医生说没事,您别担心了,回去早点睡,明早再过来吧。”
多想睁开眼看看这些亲人,只是,没有勇气,怕泪水摧毁那用了十年造就一身的孤傲不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