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苏醒(1 / 1)
来来往往的车辆、熙熙攘攘的街道,程杉琳坐在路边已经整整一个下午了,这街道、这车辆、还有川流不息的人群,似乎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一直这么静静地坐着。
程杉琳本来是在家里待着的,总是不停的胡思乱想,所以她来到人最多的步行街,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谁知在步行街她一看到身材与宋瑞霖相似的背影,就神经质地跑过去看个究竟,这一举动,像足了红灯区里的猎*艳女郞。程杉琳觉得自己就快神经了,所以,她找了一个位子坐下,就这样坐了一个下午。
程杉琳包里的手机一直不安分地响着,可她浑然不觉,一直发着呆。
今天周末休息,程杉琳本想去事故的现场看看,看能否有何发现,虽然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可她还是想去试试。但是事故发生的地点在哪儿,她一点也不清楚。
记得那天早上,天刚刚蒙蒙亮,宋瑞霖就跑到楼上把她叫醒,二话不说拉着她就出了门。坐在宋瑞霖的车上,看着他的表情,她知道一定是又跟他的爸爸吵架了,他不说,她也不问,只是在他的身旁默默地陪着他。
那时,刚刚亮的天又慢慢地暗了下来,不一会儿,雨也下了下来,程杉琳看着窗外飘着的雨,多么及时!
这场雨替宋瑞霖哭了出来、替他流下了眼泪。程杉琳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本来所有的一切虽然不尽如人意,但也还算和睦融洽,虽然他不喜欢她,但她仍觉得幸福。可就在那“砰”的一声巨响,车子猛然急速旋转,随后她尚未将那一阵阵的剧痛之后带来的恐惧放大就已不醒人事。
所有的一切全变了,就像是一场噩梦,至今仍身在其中……
手机铃声又急促地响起,好在程杉琳的手此时不经意地放在包上感觉到了它的振动。当程杉琳刚刚接通电话的下一秒,她整个人倏地站起,几乎同时飞快地向车站奔去。她一边奔跑一边重复着电话里叙述的地址。
程杉琳坐在公交车上,紧闭双眼、一直咬着嘴唇,双手紧握顶着下巴,她在祈祷。
虽然刚刚那通电话一再强调,只是用她提供的信息,找到了当时附近的另一起事故的当事人,但并不确定那就是她想要的信息。
程杉琳一直祈祷,祈祷这条信息就是她期盼了一个星期的消息。
程杉琳来到了郊外的一家医院,找到了那里的医生,却得到了这样的消息:他一个月前就转院了!
好在,在程杉琳一路的追问下,也许考虑到那个病人的特殊性,院方查了救护车的行车记录,将另一间医院的名称和地址抄给了她。
程杉琳又坐上了去往她手中抄下来的那间医院的公交车上,此时她的心情更加的复杂,她的双手还是紧紧地攥着,她闭着双眼,仍做着祈祷的动作。
虽然程杉琳此时心慌意乱、忐忑不安,但她总觉得看到了一丝希望,因为——好事多磨!
她是这么想的。
程杉琳来到医院,费了一番周折后,一位护士领着她向一间病房走去。
长长的走廊、深深的两排病房,说不出的压抑。程杉琳跟着护士的身后,身不由己地放慢了脚步。
她现在有些矛盾,一方面想催促护士走快点,急切地想确认那个人是不是她要找的人,另一方面,她又害怕,又有些希望这条走廊永远走不到头,她怕如果看到的人并不认识,到那时她的心脏不知道还能不能负荷她回到家里。
护士打开一间房门走了进去,程杉琳却站在门口,两只脚像灌了铅似的沉重的迈不出步子,程杉琳扶住身边的门框,微微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
“咚嗒……咚嗒……”这间病房太*安静了,安静的连她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护士似乎见多了这种情况,走过来对程杉琳说:“你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需要的话到前面找我。”说完便走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病房里只有一个床位,靠在窗边,病床*上躺着一个人,程杉琳慢慢地向那个人走近。
从门口到那张病床短短几米的距离,确像是铺了满地的荆棘,程杉琳每向前走一步,要停留很久才能迈出下一步。
程杉琳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床*上躺着的那个人,随着一步一步的逼近,也慢慢地看得更清楚。
他,蜡黄的一张脸、眼窝凹陷、颧骨突出,他紧闭双眼,表情安逸。
乍眼一看,有些陌生。
但他的脸形、他的眉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又是那么的熟悉。
此刻程杉琳的心情稍稍平复了些,因为她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注视着眼前的这个人,看似陌生,但又熟悉!
越是看着这张脸,程杉琳的眉头越是锁得更紧。他的五官是那么的熟悉,但他面无表情地闭着双眼,她又有些踌躇。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触摸*他的脸,暖暖的。这股暖暖的温度透过她的指尖,从手掌传到手臂,一路传至心脏,再涌*出一股酸楚向全身各个部位喷射,最终化做两滴热泪从眼角流出。
程杉琳把手慢慢地从他的脸上抽回,却不经意滑过他的左耳,当程杉琳的指甲在一瞬间明显碰到硬*物的时候,程杉琳猛地睁大双眼,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手撩起盖在他耳上的头发,一颗豆大的黑钻耳钉扑入眼帘。
几乎就在同时,程杉琳“哇”地哭出了声来。
程杉琳哭得肝肠寸断,她一直捶打着自己的胸口,这个让她恋慕了两年的脸,她的眼力竟然不抵那肉体的摧残,若不是那一粒耳钉,或许她还是不敢认他。一直以为自己的爱胜过世间所有的爱,为什么没能认出他?一直以为即使他化成飞灰都能认得出,可刚刚为什么没有认出来?
程杉琳哭着扑上前,趴在宋瑞霖的身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紧紧贴着他的脸。
程杉琳趴了一会儿慢慢直起身,看着面无表情仍熟睡的宋瑞霖:“你是睡着了吗?对不起,是我太想你了。吵到你了吗?对不起,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抱了你,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听不到我说话吗?还是你生我的气了?你知道吗?我两个月没见到你了,我太激动了,对不起,不要生我的气,睁开眼看看我吧。以前你也是警告我一声,不会不理我的呀?”
程杉琳伸手推了推仍一动也不动的宋瑞霖:“宋瑞霖,你醒醒,不管你生气也好、太瞌睡也好,求你睁眼看看我吧,就一眼,让我知道你安然无恙,好吗?”
宋瑞霖一直保持着她刚刚进来时的样子,无论程杉琳怎么哭、怎么叫、怎么推、怎么拍打,他还是那副熟睡的样子。程杉琳一时慌了神,她不知道宋瑞霖怎么了,是忘记了她还是在埋怨她,不然为何不理她呢?她六神无主地哀求:“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可以离开,但是你得醒来呀,你不醒来我怎么把你送回家呢?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忍心告诉你的家人。他们……他们并不知道你在这儿呀?”
“你是不是很痛,痛的说不出话来,对吗?那你动一下,让我知道你不是不想理我,你虽然不喜欢我,但你从来都不会不理我的。是不是你撞坏了哪里了?你不想让我伤心,所以装作不搭理我。”
程杉琳说到这儿,蓦然整个人颤了一下,随后她打量着宋瑞霖躺的直*挺*挺的身体,伸手轻轻摸着被子,感受着被子下面他的肢体。
或许她过于压抑,或许她过于紧张,在确认了他肢体的完整后,程杉琳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可是,宋瑞霖还是没有醒来,也没有动一下。
程杉琳终又哭出声来,她肆无忌惮地哭着,她惶恐无助,她想吵醒他,她想让他听到,虽然他没有听过她的哭声,因为她每次只是默默地流泪。
即便如此,她还是要哭,她知道他一直都痛,就像他的脸一直冷冰冰的,因为他的心一直都痛,她知道的。
她就是想哭,她不知道那场车祸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坐在她身边的人不翼而飞,在丢失了两个月后,却出现在这里。见到他之后不由心生的悲喜交加,却因为他的不言不语、他的不理不睬让程杉琳一直悬着的心继续向下跌落。
程杉琳情不自禁地用手捂住了嘴,刚刚趴在他身上的时候,感觉到了他因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身体,也听到了他均匀的呼吸声,可他却像没听见似的,无论她怎么推他,他还是一动不动,难道他成了——植物人?
程杉琳用牙死命咬着嘴唇,她不要哭了,这只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可唇上的刺痛和咸腥的味道告诉她这不是梦。
程杉琳拼命地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以?这让她如何接受?
他不可以带着浑身的伤痛一直这么躺着,他不可以带着那个十年未解的心结丢下他的家人。
她此生只爱他一人,可还没尝到任何爱的滋味,他怎么可以这样睡着?
程杉琳一直哭着,哭的撕心裂肺,她不停地抚摸着他的脸,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这几天一直猜测他会不会也是因为失忆回不了家,谁知却是她把他丢了两个月。这两个月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伤痛,这样人事不省?而自己却一直在用心、在博取另一个男人的爱。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丢下了你。应该被丢下的是我,你那么优秀,应该你丢下我才对,应该让我躺在这里,让我替你躺在这里吧。求求你,宋瑞霖,醒醒,快醒醒吧,让我替你躺在这里吧。”
在一个黑暗的空间里,伸手不见五指,整个空间寂静无声,嗅不到一丝味道,触不到任何感觉。
天,塌了吗?
为何听不到人之本能的挣扎声?
哼,无知。自古以来,天怎会塌崩?!
那么,这里是哪儿?难道是——阴间?
阴间,是不是在这里可以和母亲相遇?母亲她认得我吗?母亲长得什么样子?
哎,一直以来一味地用最懦弱无知的方式反抗着父亲的无情,竟不记得向父亲索要一张母亲的像片。
如果父亲知道我离开了人间,这回他该在乎了吧?该心痛了吧?
心,莫明地揪了一下!
为何竟有了感觉?
久违了!
记得每次看到父亲额前新增的白发,心都会这么揪一下的。我舍不得离开他了吗?还是舍不得离开人间?亦或是尘缘未了?
心,在刚刚揪过之后似乎又痛了一下,而且很真实!
是了,我总是惹得奶奶哭,哭得她心痛,记得奶奶曾这么说过。
心,在痛过之后,似乎又有了一种微热的感觉,是痛得裂开了吗?
这种微热的感觉似乎又像是一股暖流,慢慢地、慢慢地扩散开来,可为何未驱散黑暗?记得曾经有那么一次,忻谣的出现驱走了我心中那团浓如黑烟的尘霾。
哎,我的亲人,就这样我们阴阳两隔,却没能留下一言半语,你们痛了吗?哭了吗?
我是哭了,听,这个哭声哭得鬼哭神嚎、哭得伤心欲绝。
我错了,如果判官能还我一次生命,我愿将那一场怨恨一笔勾销,他毕竟是生我养我的至亲!
如果我有了这一次的机会,我会把这十年的虚度补回,我还有太多太多的留恋,还有太多太多的遗憾……
哎,终还是不能够。
也许,这一切都来不及了,这一声声凄厉的哭声定是送我上路的。
心,又痛了!
不仅痛,还感到一阵憋闷。
好想咳嗽,来缓解这份憋闷,可我……却动弹不得。
她是谁?她丢下了我吗?为什么要替我躺在这里?这个声音为何那么的熟悉?
我的眼珠不安份的滚动,却使不上一丝一毫的力气,始终睁不开眼。
好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我的杉杉?
如果是她就好了,如果这个哭声是她的,那么,幸好她还活着!
心,更痛了!
我对她的冷淡,却总是换来一份真诚的笑容;我对她的不理不睬,却总是得到一份理解的安慰。我霸占了她的青春,却没有给她一点一滴的暧昧,我囚禁了她的爱,却没有让她体会过被爱的感受。
她的爱,让我亏欠一生!
哎,只可惜,我的今生已在此划上了句号,带着留恋、带着遗憾、带着不情不愿,让我如何安心?
从来没有真正抱过她、没有哄过她,现在,听着这个哭声,真想抱抱她、安慰她,可我在这黑暗的空间里却动弹不得。
或许,我心之虔诚,感动了神灵,给了我最后一次机缘。
猛然间,我感受到了她的拥抱、感受到了她的脸、感受到了她的鼻息、感受到了我脸上她的泪。
这种感受还带来了那种能得以重生时的兴奋和激动,这份激动在被心中的那份痛催化之后,从憋闷的胸口逆流而上,穿过酸楚的鼻腔,聚在那眼珠还在不停转动的眼睑内。
病房内仍然弥漫着悲伤的哀啼,就在程杉琳不经意的时候,两串晶莹的泪珠从宋瑞霖紧闭的双眼渗流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