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六章 无相念(三)(1 / 1)
赫连与息红泪新婚在即,不宜卷入此类事情,戚少商好言将他们二人劝走后,望向抱着一言堂的柱子无辜地看着他们的追命无奈地摇摇头,显然这位是誓死要和李坏在一起,是送不走了。他们几人重新坐下,小心的商量,而高夫人为养精畜锐,已重新进入封魂盒里进行修整。
茶过一旬,顾惜朝终于放下杯子,冷冷地看向今天的来人:“方邪真,你称为鬼部将军不是一朝一代,前朝之时便已介入,今天却让我来收拾残局,说是与我相关,方才在里屋却给我讲了一堆幻世之事,今天到底是如何,你给我说实话!”
戚少商听了心中一凌,方邪真在刚来时,便说此事是与顾惜朝身边的人有关,顾惜朝才将他让进里屋进行密谈,他身边的人……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瞄了一眼顾惜朝。
方邪真忧郁地低下头喝茶,在大家以为这个人会不肯回答时,他慢慢说:“我被称为鬼部将军,你也知道为何,也知道我镇守着什么。”
顾惜朝听了这句话,不由轻道一声:“鬼兵?”
方邪真慢慢点点头,低道:“鬼兵的召唤有不同的媒介,其中有一个几天前被人偷了,那是个镇墓兽。它原本是一对的,我镇着其中一个,而另一个便是在高氏祖坟里。我在追踪的时候,发现要召唤鬼兵的人,不是人间之人。”
顾惜朝脸色有些差,但仍是冷淡地问:“这和我有何关系?”
方邪真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也召唤过,所以,你在被盯的范围之内。”他话的意思,眼中的神情表现出“难道你自己不明白”之意,但这句话一说,顾惜朝不由脸色大变。
戚少商在小几下拉住他的手,转过头来,脸色也有些微白地问:“方先生,所谓鬼兵,指的是何处鬼?”
方邪真看着他,露出更为惊讶地表情,过了一会儿才了悟地嗯了一声:“鬼兵,自然是厉鬼,否则要来何用?”
“要召唤厉鬼?”戚少商脸色大变,在天子脚下召唤厉鬼,如果让天子知道了,从司天台到南北衙,大家统统不要活了。他这样想着,突然想到一件事,不由脸色更白,一下跳了起来:“卷哥还在。”
顾惜朝一按几,轻身而起:“既然这样,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动身。”他说着从一个架子上拿下一个木制的牛车,这似乎是什么墓里的明器,就见他锁了一言堂后,弯腰将这小小的牛车放到地上,微垂下眼,念了几个字,那牛迅速变大,前面的两头牛还抬头哞了一声。
回过头,就见戚少商盯着这个牛车,而后慢慢说:“要是我的马也可以这样就好了。”它一定不会再在累的时候和自己发脾气不肯走。
李坏伸手笑着拍拍他,几个人一起跳上牛车,然后惊讶地发现,这牛车,跑得比马还快。李坏轻哼着说,“难道一言堂的牛车都吃了千年参。”他对这个耿耿于怀,甚至想着,哪天给戚少商放点血,然后炖到汤里,不知道会不会还有效果。
“你不要皮痒了吧,如果真的,小顾会直接把你炖了的。”追命很轻地附在他耳边说,轻轻的呼吸吹到他耳畔有点痒。他便转过头轻笑道:“我看三爷你才是皮痒了。”
追命抬腿便踢了他一脚,不领情的笨蛋,然后气呼呼地坐到一边,李坏笑着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笑话,他又转过头来眉开眼笑了。
真好哄,戚少商被委以驾车的大任,听得里面的声音,不由回过头看了几眼。有余光瞥见望着地的顾惜朝,他忍不住也很轻地在他耳边吹了口气,换来顾惜朝抬头冷冷地瞪。看吧,自家这位一点也不好哄。
顾惜朝坐得靠他近点,很轻却很冷地说:“要不,你去换换?”
戚少商尽管美人在旁,而且也轻轻地气吹到他耳畔,却坐得更直了,而后僵着身子摇头。
顾惜朝冷笑:“怎么,不敢?”
戚少商不高兴地看他,什么叫不敢?明明就是不想,不舍得么。顾惜朝在心里笑了一下,靠在车厢里,看着他驾车时认真的样子。戚少商看这车也不用太费心,回头看了一眼方邪真,他们四个人都在闹,而这人竟闭目养神,一副无所谓的状态。真是修练到一种境界了。只是不知为何,这人总是那样忧伤。
顾惜朝顺着他的眼睛看去,低声道:“每个人背后都有不想为人知的事情。”
方邪真听到这句话,睁开眼看着他笑了笑,而后又闭上了眼。戚少商却在看顾惜朝,这个人背后有什么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事情么。越处得久,他越以为能揭开一些事情,却越迷茫。
“看什么?”顾惜朝不悦地拍拍他,戚少商笑了笑:“你好看。”顾惜朝有些掩饰地微怒道:“好好驾你的车!”戚少商大声地笑了出来,管他想的是什么,至少现在他想的是自己。
这跑得比马快的牛车很快就到了高氏祖坟,虽然已经到宵禁,但一看到大理寺和骁卫的牌子,守兵立刻开了城门。高氏之事他们已晓知,大人在此时出城显然很重要,他们可不敢拦。
顾惜朝一下车就感觉到整个祖坟里那被压抑但仍没有泄去的厉魂之气,他皱着眉,不赞同地看了一眼方邪真。所谓鬼兵,不止是世上因怨生而生成的厉鬼,还包括故意以一种风水,造成整个一个村镇的墓穴都会形成厉鬼之势,此等人活着可怜,死了也莫名其妙不得安生。
方邪真摇头:“我只负责镇守,不负责造势。”
此时从封魂盒里出来的高夫人看着这里,轻叹口气。“本家祖坟中所躺着的人,不是普通子弟,都是那些上过战场,惨烈身亡的人。通常这些人,杀的人多,被杀时怨气也重,普通的超度根本起不到作用,只好用镇墓兽。但是老身家里的人,各位也知道,是做过皇帝的,所以这祖坟里用的镇墓兽,也是为了以后若子孙有能者再起江山而助之,遂采用而成。为了使本家子弟成为鬼兵,才造了这些死孽。”
她说着,身形慢慢变化,墨绿色的襦裙竟像要贴在身上般越来越紧,一阵风沙卷起她所立之处,等风停之后,伴随着追命倒吸一口气的声音,众人面前出现的是一条巨形的守宫。
戚少商倒抽一口气,有些艰难地看着方邪真:“其实那些人偷的不过是个假的,而高夫人自己才是镇墓兽。你们是想让我们助你将高氏祖坟超渡,而不被利用成为鬼兵。但是他们也发现偷的是假的,所以挖开了你们的祖坟。”
高夫人那已经变异的巨大头颅点了点,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表示赞许。。
顾惜朝全身有些绷紧:“那么,你是来自魔界的吧?”看到那墨绿的眼睛中露出认同,他接着道:“所以,你其实是召唤媒介,在墓中深掩的那一只,是形成鬼兵的媒介。一为守魂,一为镇魂?”
高夫人再次点点头。顾惜朝觉得这事棘手起来,幻世显然是想把这里做为新的鬼兵制造之地,而方邪真……
戚少商也看向方邪真,他感觉这个男人不会做这么没把握的事,既然他把他们都带到这里来,应该是有什么目的吧。这么想着,他去看顾惜朝,在两人视线对上的时候,顾惜朝深深地看他一眼,而后朗声问方邪真:“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方邪真这个人不太好管闲事,他将所有的人都带到这里来,显然不是为了他那只丢了的镇墓兽,也不是单纯地想帮高氏。他这样一个人,做一件事时,其实也很缜密。他此时终于抬起头看向顾惜朝,而后有点自嘲地苦笑:“高夫人当年自愿被我带走,就是为了让这里成鬼兵之势可以缓和下来,但百年来,木已成舟,我既然作为鬼部将军,也就是说只有操作鬼兵之力,而不具有超渡亡灵之力,这么多年,看到鬼兵为三界五行利用,我也太累了。本想让幻世完成超渡,尤其高氏之家若做鬼兵,本就带着自己家族的未亡之愿,不可能为任何人所用,可是幻世显然乐见这里成为新的鬼兵升起之地。太蠢了。”
顾惜朝不悦地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当时所谓的召唤鬼兵,其实只是一个误会,后来以讹传讹,此事你自然也知道。”
方邪真苦笑:“我自然是知道,只是因为此事和幻世闹翻,我擅自使用了一些咒语,想将此地风水拔去,却产生了逆风,让这里情况更糟糕了,幻世自然十分乐意。”
追命一时不明白逆风是什么意思,但他仍是关心地问:“什么样的逆风?”
方邪真若无其事地说:“见笑了,当时为了拔去风水,用了一些增强法力的符咒,所以反弹回来,恐怕会更厉害而已。”
望着他已经平静下来的表情,连追命都想扶额,方真人你不是开玩笑吧,这样的风水,下了增加法力的符咒,无论是会召来的鬼兵,还是所造成的逆风,都会翻倍吧!
方邪真轻咳了一声:“就是这样,所以……”所以才找到术师界的跷楚来帮忙。
顾惜朝实在是想转身就走,说到底,其实他还是被方邪真给诓来的,这事与他一点关系都不可能有。可是,望向一边的戚少商,显然他已经十分义愤填膺。有时候世上有几个认识你,也有点了解你和你的过去的故人,真是麻烦。
而戚少商已经凑到顾惜朝耳边,小声问:“我们有几分把握?”
顾惜朝轻哼一声,用同样的音量回答:“不是我们,是我。”
戚少商笑了笑:“好吧,你有几分把握?”
顾惜朝看着警界在高氏家坟上的大守宫,突然走过去,蹲到她面前:“夫人,你是早做好这种准备了吧。”
高夫人笑了一下,虽然回为原身,笑起来的时候也看不大出来,但那墨绿色的眼睛里还是盛满了温和的笑意:“年轻人,有些事情,是它的天意的,既然明知道会向这个方向转去,何必要牺牲那么多人?老身存在的价值,不就是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么?”
顾惜朝沉默地看着她,戚少商不知道何时站到他身边,过了一阵伸出手将他拉了起来。顾惜朝点点头:“既然如此,想必老夫人早有计划了。”
离最终召唤鬼兵的最佳时间还有半个时辰,做结界,画阵,召式神,每个人都各归其位,准备着迎接这一战。
作为凡人的戚少商与追命,只能站在固定的位子上,坚守着这个阵法,咬牙承受着因为如此大量的鬼兵被召唤出来而带来的巨大的阴气,而不断从墓地中窜出的一道道与顾惜朝几人缠斗在一起的黑影使阴风卷起了很细的沙粒,打在脸上也莫名的痛。方邪真闭着眼睛寻找那只方被幻世之人带走,形成了这里气场的守魂兽。做为鬼部将军,任何可以召唤厉鬼的媒介,只要开始使用,就不会逃出他的感应圈。
风虽然更剧烈了,但那种感觉也越来越不一样,方邪真轻道:“来了。”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那只来到墓前的守魂曾,它蔚然是一头巨大的火牛,但随它一同出现的,正是启用它而使高氏所有死去的先人成为的厉魂。
高夫人的原形,那巨大的守宫发出阵阵嘶吼,戚少商他们此时所列的阵发出萤萤的绿光,吸收了大量向这里冲来的阴魂,也弱化了另一只守魂兽的力量,即使如此,其带来的力量仍是让阵中的人暗暗惊心。李坏转向追命警告道:“不许动,不要出手,你不出这个圈子,他们也进不来!”
追命瞪了他一眼,怎么看出来三爷差一点蹦起来准备出手?
戚少商手中握紧了剑,其实他并不放心顾惜朝一个人,好吧,现在虽然旁边还有两个帮手,他仍是不放心。痴在他手中一阵阵地跳,这剑不知道是什么铸成,对妖怪有天生的击杀力。
顾惜朝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慢慢说:“我不叫你动手时,你就别动!”
戚少商有些怒道:“你要一直不说动手,我就一直站在这里?”
顾惜朝冷下脸:“让你站在这里不错了!”
戚少商咬紧牙没再说话,每次都如此,有些东西,他永远进不去。
只听耳边一阵鬼哭般的声音,一道银色的影子斜着划着圈飞出去又转回来,随着这道刺耳的声音,李坏与方邪真从不同的方位一起向助阵的妖物们冲去。有几道影子越过他们的防线向这边掠来,就听顾惜朝一声低喝:“动手!”
不明白为什么顾惜朝会同意他动手,但戚少商惊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很快地抽剑迎上,高夫人就守在他不远的地方,那萤萤的绿光依旧削弱着向他们冲来的怪物,让戚少商感觉对付得略为轻松点。但剑刺上去的时候和与人交锋的感觉完全不同,比傍晚抓那小妖怪时又不一样,强硬地让他觉得有些吃力。
这样就想打败我么?想得太天真了。戚少商冷冷一笑,低喝一声,就像总使不完的力量一样,尽管打起来的时候感觉很用力,却也让他感觉到出尽全力的感觉是什么样。期间还伴着追命不服气地叫嚣着为什么三爷不能上以及李坏怒道闭嘴的声音。
顾惜朝站在全阵的中心,带着巨大吸力的旋风从他身边升起,将厉声凄叫的、被召唤出来已经埋下百年的高氏阴魂,一个个吸入,厉风与阴风卷起他宽大的衣袍。戚少商抽空看了他一眼,嘿了一声,用尽全力,将企图打扰他封魂的妖物铲出这个圈子。
当封魂结束后,方邪真突然靠了过来,用很低地说:“传说中有一把很利的剑曾被你得到过,其实可以用来召唤鬼兵,它叫逆水寒,据说后来让你丢了,如果现在戚少商拿上那把剑的话……”他的话止在顾惜朝突然转过来很有杀气的眼神中。低道一声失礼了,他接着全力对付面前被敌人召唤出来用以扰乱他们未成而恼羞成怒的魔界妖物。
在晨曦快要出来时,几个人汗水淋漓地看着地上被消灭掉后渐渐失去踪影的妖魔,只留下墓地的土渐渐变成烧焦般的样子。转过头,看向慢慢恢复成一个老夫人样子的高夫人,但她这样不过只是为了在最后的时候向他们行一个感谢的礼。随着那一礼的结束,她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摇晃起来,在晨光中最后形成一个石制的半人高的蜷起来的守宫的镇墓兽的样子。而墓中那只早已随着封魂而将力量全部用尽,成为一只抬头仰天的石牛。
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方邪真向众人做一揖,转身向另一条路走去。他终于决定,做一个真正的方外之人。
戚少商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景,转过头来看顾惜朝,他一直一种感觉,其实他与顾惜朝来自同一个地方,只是有些事,他可以参与,却不能问。
追命正连声地表示不满,自己一整夜居然只是看了热闹,李坏只得安慰他守住阵法是大功一件,今天回去洗掉身上的土后就请他喝酒。
戚少商终于走向前,将顾惜朝拉上牛车。像来时一样顾惜朝靠在车厢壁上,看着戚少商的侧脸,他总觉着戚少商要问他些什么,但戚少商从来没问过,此时的他正吆喝着让李坏追命赶紧上车,否则就不管了。李坏不满地说,果然小顾那里给你补了不少好东西,大战一夜你还有这样的力气。
车驾到一半时,戚少商突然想到一件事:“不对啊,我记得来时我还要找卷哥呢?他怎么没见着呢?”
顾惜朝此时闭着眼半眯起来:“原来你来是为了找卷哥啊~~”戚少商回头看了他一眼,赶快转过头,喂,你拉长了音调是什么意思?
京城中的雷卷此时刚起了床,对沈边儿说:“帮我磨墨吧,我得写奏疏,昨天那个墓里是丢了一只镇墓兽,所以才有些不太对。”
将李坏与追命放到骁卫那里,戚少商与顾惜朝回到一言堂,似乎用了什么方法通知了四乱,一言堂里早备好了烧热的水。戚少商看着顾惜朝放好了恢复原样的牛车,向后堂走去,准备沐浴,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呆站在那里同样有些土头土脸的他:“你不去收拾一下么?”
顾惜朝发誓他当时的意思与戚少商理解的意思绝不是一个意思。但戚少商听了后眯起眼睛,而后笑了一下:“好啊!”说完,跟着他一起进了后院。
“我不是要你和一起洗!”
“有什么关系?我想和你一起洗,反正这里这么大。”
“戚少商,你别乱来,小心我把你和这个桶冻到一起。”
“你舍不得。”
“你看我舍不舍得!”
“那我就让你不舍得!”
“告诉你,不要,乱来……”
四乱对视一眼,非礼勿听啊,勿听。
第二日一早送走戚少商,顾惜朝靠在门边,突然旋身间飞上屋顶,顶上那人来不及离开,被他抓住脉门,无奈间只得回过身微微一笑:“顾公子,好久不见,上次救命之恩,还未来得及报,又要来麻烦你了。”
顾惜朝眯起眼冷冷地看他:“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