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5 星星点点（1 / 1）
时静心”突突“跳的很急，握着杯子的手猛地一抖，水洒在手上，就那么任它流着，袖口洇湿了一角，她都没有察觉，只是直直地看着对面的男孩。
李远航抽了几张纸巾，为她擦去桌边残留的水。
“谁都不知道，那天我拍的照片全部是关于她，”李远航笑笑，“后来很多同学跟我要照片，都抱怨说照片太少，其实……我不舍得把她的照片传给任何人，我把那十几张照片放在电脑里，像个守财奴。”他抬手掩去嘴角的笑，看上去是那么苦涩。
“她不知道，她的笑有多美。可是，”李远航眉头一紧，“当我看到她在给男朋友打电话时的表情，我就知道，她要的幸福不是我能给的，至少，当时或是现在，都不能。”他攥紧了拳头，面上仍是温和。
“我告诉自己要停下来，可是，总有些事是你努力了却做不到的，当得知她生病，我竟然心慌意乱，语无伦次的问我妈感冒吃什么好，搞得我妈以为我病了，”李远航笑着扶额，“最后买了很多水果，弄得……很唐突，她跟我说谢谢，是那么客气，完全当我是陌生人，而我却满心欢喜。后来，”历数每次交集，如同家珍，“我与她一同坐火车回家，她突然不可抑制地落泪，我发现我心竟揪得那么紧，想为她拭泪，却不能。我得知她是为了家人的身体，竟无法安慰，因为我目睹过同样的事情，第一次，对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无奈。”
“再往后，我借着做课题的机会，邀了她的好友一起，我断定她俩肯定会一起，但还是有点不确定，最终结果如我所愿，确是松了一口气。可，我看到她所喜欢的人，她埋在他的怀里，发丝飞舞，所有的辛苦经营，在那一刻不值一文。我觉得自己特别可笑，从来没这么无可奈何过，想做而不能做。我把自己厌恶的事统统做了一遍，失败到无可救药……知道你生病，”李远航索性不再躲藏，事实上今天约她一起午餐目的本来就已明确，说是一个故事，只是想可以好入主题，“我倒是宁愿不知道，可是阴错阳差地知道了所有，就再也不能仿若置身事外，可我又无法参与，我去你所在的医院，看到你在病床上难受地缩着身子，看到你吐得脸色惨白，看到你复健时痛得满头冷汗，看到你一个人望着窗外……”李宇航痛不能抑，呼吸短促，他逼自己深吸一口气，“终于看到你回来，虽然艰难，却倔强地拒绝别人的帮助，直视别人窥探的目光，我知你的倔强下面，是坚强伪装的脆弱，你还是笑着面对一切，却透着一股苍凉。我心疼你，却再也安慰不了，我知道你有苏阳，他一定很疼你，你或许，也许，不需要我这份多余的感情，但，我想说出来，不管你选择什么，继续什么，为你遮风挡雨，是我最大的心愿。”
李宇航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自初次见面，直至如今，都如昨日一般清晰，口干舌燥，却不紧张，终于是做回了原来的自己，凡事尽力，目的明确。
时静一开始看着李远航的眼睛，慢慢地不敢直视，最后低下了头，双手动来动去，不知该如何安放。
沉默。
服务员过来为两人杯子里添水，餐厅其他角落的喧闹，越发显得此处静谧异常。嘈乱的音乐让时静难以整理语言，一出口，才知毫无章法。
“嗯……李远航……你……我……我们……嗯……”时静羞恼地低头揉揉僵硬的嘴巴，再要开口，却又不知要说什么了。
李远航见她如此为难，也肯定了之前的预期，心头却难免失落，纵然他早已知道希望渺茫，还是拼尽了力气，任何事，只要怀抱希望，就无法逃避失落，因为总有希望会落空，这正常得若四季更替一般。
“你不必为难，”李远航苦笑，却是安慰的话，“我只问一句，你回答‘是’或‘不是’便可。”他见对方并不反对，鼓足勇气。“你肯给我机会吗？”
“对不起。”时静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甚至没有选择“是”或“不是”，只是一句“对不起。意外听到李远航对自己说这么多话，虽然被人喜欢总是幸福，可惊讶多过开心，不安多过惊喜，抱歉多过感谢。
“呵，没关系。”李远航对时静的答案竟是如此反应，虽然事前做了自认为足够的心理建设，听到这句“对不起”，悬着的心却还是一落千丈，甚于当初得到剑桥的拒信。
时静局促地搓着手，过了良久，她忽然抬起头对他说：“我们走吧。”说着就起身走向收银台，李远航发觉她是要去结账，慌忙站起拉住她的胳膊，不想把她扯得往后一仰，眼看她要倒下，他一手揽了她的腰，牢牢扶住。只是一瞬，时静涨红了脸，直起身子，不说话。
“对不起，你没事吧？”李远航懊恼不已，不是不知道她腿不好，竟那么大力气拉她，一脸紧张地看着她。
时静见他如此紧张，适才的羞赧即刻就消散了，嗫嚅道：“没事……”
“我要你为我做的事，你已经为我做完，这顿餐，算是我答谢你能完整听完。”李远航叹口气。无论如何，他一个男生是绝对不会让女生买单的，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吧。
自餐馆走出来，正好是午后的毒日，晒得大地要起一层皮似的。校门口的柳枝儿蔫蔫的在弱弱的风里来回抽着，门卫躲进阴凉地里，直打瞌睡。
时静忘记撑伞，也没注意到日头如此毒烈，埋头看着脚下的路，却也没有注意到因为施工而四处横生的坑洼。
“小心地上！”李远航时刻准备扶心不在焉的时静，后者被他一句话吓得差点呼出声，他注意到她握着挎包肩带的手一抖，回头看向他，木木地一笑。
“时静，”李远航柔声，生怕再次吓到她，“我不想给你造成任何困扰，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我不希望我们的友谊就此终止。”
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时静也不是小气的人，剩余的尴尬被自己忽略，她说：“不会。”
李远航稍作宽心：“如果，以后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一定记得找我。”而他也知道，这样的机会，概率几乎为0，几近不可能事件。
“嗯，好。”时静依言答应，她知道两人的关系不会恢复至以前，但本来也没有特别亲近，而他对自己的“格外照顾”大概也是由于……对自己的喜欢吧。事实上，时静从来不反感李远航，她对任何一个人都是如此冷淡，就像刘宇宁，虽然彼此很熟，但她仍不能与之随意开玩笑，甚至是苏阳，都不能，相敬如宾，才是他们的相处方式。这世上她所有的朋友中只有杨一芯和林初，她可以肆无忌惮。
“谢谢你，帮助我这么多。”时静真心感激。
“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你的感谢。”这句话李远航没有说出口，他说的是：“你已经谢过我了。一直没机会跟你说，我很喜欢你送的笔。”其实，他一直随身携带着。
“嗯。”时静象征性地回了他，低头兀自走着路。
“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要开心。”他不在的日子里，她的生活不会有什么不同吧。
“你也是，在国外，一切都要小心，有时间可以电话。”时静确实为他担心，中国学生在外求学，难免遇到种族以及生活习惯的麻烦，至于最后一句，她无心说出，听者却有意地记下了。
“好，一定。”李远航“信誓旦旦”。
她不知道的是，当时李远航为了她差点违逆家里的意思，也违背自己的心意，竟然要放弃出国的机会，在国内发展。最终为了愁眉不展的妈妈，他还是申请了，而由于心思不足，被小时候心心念念的剑桥拒绝了，幸亏最终申请到的学校也不差。
送她回到宿舍的路这样短，他意犹未尽地看着她走进电梯，她挥手拜拜，电梯门关上，他也终于可以saygoodbye了，只是，真的可以么？曾经刻在心上的人，轻轻一划，便可以消去了么？他需要的是时间，足够的时间。
时静回到宿舍，洗了把脸，机械地爬到床上，准备午睡，却怎么也睡不着，脸上热热地，闭上眼，竟全都是李远航的身影和笑脸。拍拍发烫的双颊，她摸出了手机，看着看着，没想到就睡下了。
一觉醒来，暑热已经稍稍消褪，时静揉揉惺忪的双眼，看了下手机，已经是四点。翻了会儿书，又想起李远航，时静感叹自己着魔了，随之拨通了苏阳的手机，未想再次是无人接听。
时静觉得奇怪，他也已经考完试，还会在忙什么呢？她敲了短信过去，等了半天，也没有回复。
手机铃声响起，时静一看，是杨一芯。
“喂，杨一芯。”时静懒懒伸伸胳膊。
“时静，考完试了吗？”杨一芯声音没有以往的雀跃。
“嗯，昨天刚考完，累死了。”
“几号回来？”杨一芯仍是淡淡的语气。
“还没有定，过几天吧，”时静觉察不对劲，“杨一芯，你怎么了？”
“啊，没事啊……我能怎么啊，真是！”杨一芯才发觉自己语气出错，慌忙恢复自己往常的语气。
“嗯。”
“对了，你跟苏阳怎么样啊？我是说，暑假要不要见面？”杨一芯暗自咬舌。
“我打他电话，一直打不通，不知道在忙什么。回家的话，看时间能不能对上吧。”
“哦。可能在忙吧。”
“杨一芯，你有话直说好吗？时静分明听出了杨一芯欲言又止。
杨一芯咬牙，“时静，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事实上，我也不是很清楚……”
“杨一芯，有什么事，直说。”时静心里一阵不安，却仍是催促着杨一芯说，她容不得有疑问，纵然她知道这疑问与自己有关，而且，很可能不是好消息。
“嗯，”杨一芯暗下决心，“今天早上我看见刘宇宁，他跟我提起你，问你怎么样，我说你很好啊，他很少问你，我就怀疑是不是你出什么事了，结果刘宇宁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你知道啊，他那个人从来都是有一说一的，我看他那样子，以为你真出什么事了，慌忙要给你打电话，结果他着急地跟我保证，说你真没事，然后又说，苏阳做什么事绝对不会对不起你，有些事是迫不得已的。我以为你俩吵架了呢，刘宇宁又说没有，到最后也没跟我说明白，再怎么问他就是不说，我这不刚给你打电话。你最好给苏阳打一通电话，问清楚。”
时静挂断杨一芯的电话后，便再一次拨苏阳的电话，仍然是无人接听，心里便慌了，无数个电话打过去，依旧是没有回音。于是，她给刘宇宁打电话，刘宇宁的号是大一时候存的，至今还没有打过。
电话接通。
“喂，刘宇宁，我是时静。”
“嗯。”刘宇宁声音很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静单刀直入。
“时静，你们俩的事，我无权插手，他也要求我不要插手，所以，请你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刘宇宁声音沉暗。
“你……请你告诉我好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静越来越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网，触不到边，却着急的往外伸去。
“……我不清楚。我唯一可以说的是，他很好，我指的是身体健康。”刘宇宁很少与时静直接打交道，虽然那么多年同学，但他这个人一旦下了决心，也决不会更改，尤其是作为兄弟。
时静无措，没有预兆没有来由地这样一场混乱，她放弃与刘宇宁纠缠，接连给苏阳打电话，却依然是无人接听。不知道多少个电话拨过去了，最后竟变成了关机。她绝望地听着机械的女音，合上了手机。
她模糊而清晰地感觉到，苏阳就要离自己远去，巨大的不安如密不透风的网，笼罩着她。
有时候，很多事情好似没有缘由，在我们波澜不惊的人生道路上横冲直撞，我们自顾不暇，无力还击，只是接受就已经很狼狈。可是，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星星点点足以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