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7 如果可以回到过去(1 / 1)
命运这东西,永远捉摸不透,上一刻还温热的幸福,下一刻已经变得讽刺,是在嘲笑什么呢?
时静没有回应王医生,他的话串了起来,没有一个清晰的字,是一串模糊不清的声音。时静拿着那张片子,转身走出了诊室,似乎有人对她说了什么,她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她看了那人一眼,只觉得费力,甚至让眼睛聚焦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么下的楼,怎么坐的车,坐的哪辆车,她都没有注意。她靠着车窗,顾不上窗上的污垢,眼泪汹涌的落下,无声地落下。脑子空了,只剩下不知缘何的悲伤。她甚至不想问为什么,因为没有为什么,曾经问过无数次,为什么小狗会死,为什么不能与苏阳上同一所大学,为什么让爷爷得那样的病……都没有答案,也许,命该如此。
时静上的这辆公交车时环形的,绕着学校以及附近的小区转了一圈,到了终点站。司机提醒终点站到了,发现还有一位乘客没有听到,不耐烦地便提高了音量,时静如同从噩梦中惊醒,却恍然发觉这远不止是梦,如此生硬,刻在心上只觉疼。
最幸福的时刻不是一直安享快乐,而是在噩梦醒来时知道那只是梦。所以,最痛苦的时刻是当你觉得你醒来时,反而不如待在噩梦中不醒来。
慌忙从公交车上下来,脸上的泪已被风干。时静往四周忘了下,不知道是在何处,之前的公交车驶进了集散场地。
她往灯光亮的地方走去,往人多的地方走去。这一刻时静十分讨厌暗处,她想也许人多了喧闹了就不会觉得痛了,她想看到别人的痛,藉以缓解。可是,以往唯恐避之不及的八卦在此刻销声匿迹,隐藏地很好,时静拼命地走,却意外地失望了。
哪里响起了音乐,好熟悉的声音,外衣口袋里传来持续的振动,时静掏出来,是林初。
“喂。”时静嗓子喑哑。
“时静,你跟你哥去哪儿了呀?晚上不回来一起吃饭吗?”林初大概在吃薯片,窸窸窣窣。
“嗯。”时静已无法应答问题,似乎失去了理解能力。
“嗯什么呀!你哥还在吗?”林初显然对时静的敷衍很不满意。
……时静摁掉了电话,艰难地思考应该首先跟谁说这个问题,对她来说,该如何阐述很重要,虽然自己痛苦,但她不想让别人分享地太彻底。
整理思路,她首先给表哥打了电话,他是医生,不用过多解释。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手机铃声,时静深吸一口气,不知表哥给什么耽搁着,这漫长的等待实在煎熬。
“喂?”表哥终于接了电话。
“喂,哥,我是时静。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时静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
“嗯,你说。”
“我今天去医院,右膝盖疼了一晚,医生说我得了骨肿瘤。”这话在旁人听来像是在说一件不关自己的事。
“确诊了吗?”
“医生让我拍了磁共振,片子出来他是这样说的。”时静吁出一口气,这事终于有第二个亲友知道了。
“嗯,还需要继续确诊一下。”表哥语气也是不紧不慢,没有惊讶,没有焦虑,也没有过分的质疑,时静欣慰第一个告诉的是他。
挂断电话后,时静没有继续告诉任何人。她觉得自己平静下来了,就算最终确诊是这种病,也得面对。生活的难题不会因为你难过就会放过你,你的难过只会让自己更加可悲。
林初的电话再次进来,时静抹干眼泪,“喂,我就回来了。饭不一起吃了,我……吃过了。”
时静走到公交站牌处,搭了车终于回到学校,这平时生活的地方此刻变得十分陌生,只是因为自己的心境不同了。说实话,时静听到“肿瘤”两个字,等价的就是cancer,也许是狭隘了些。
宿舍门口一群男生女生围在一起,蜡烛围成的一个心形,微弱的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所有人都在起哄,叫嚣楼上某个女生的名字。
时静穿过人流,走过宿舍楼大厅处的时候,有人喊了她的名字,她下意识循着生源看去,是林初,还有李远航,肖义。
林初起身过来时静身旁,“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李远航把问卷梳理了一下,需要我们分别录入。”
时静随着林初走到大厅的长椅处,李远航把手提电脑转向她和林初,“我做了一个表格,大家录入就可以了,”他看到时静的落寞,心里一阵发紧,不过只能继续说道,“有些无效问卷,加上我们没收回来的问卷,每人大概45份需要统计。我稍后把这个表格发到大家的邮箱,录入的过程中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可以商量,再完善这个表格,总之把所有信息录入就可以了。”
“嗯好,没问题!”林初看这个表格的表头十分详尽,估计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很是赞成。
“时静,你呢?”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关心,却是离题万里。
“嗯?我……我没问题。”
“Oh!……”大厅外的人群霎时沸腾了,从时静的方位望过去,恰好可以看到心形内两人紧紧抱在一起。
“我去!至于不至于啊!”肖义被这高分贝惹得十分不开心。
林初早已起身去凑热闹了,时静目光呆滞,形容无色地随着声源望去。
“时静,”李远航叫着她的名字,时静应声转头,“你……”李远航竟然不敢、不想问她怎么了,因为那双眼睛如此空寂,了无生气,他怕无法安慰,却又急于知道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时静定定地瞧着李远航,似乎在等他说下去。
“哇塞,要不要这么大庭广众地秀恩爱啊,没听过‘秀恩爱死得快’嘛?”林初跑回来,这番言论引得路过的同学纷纷注视。
“李远航,把问卷给我们吧。”林初坐下来,也回到他们的课题中来。
“哦,嗯。”李远航心不在焉地拿出问卷,不时看向时静,而她已经低下了头,长发将她的表情遮挡地不留一丝余地。
“那就这样?”林初拿了问卷,征询两位男生的意见。
“嗯。”
“时静,走啦!”林初看时静仍然坐着,拉了她起来,“拜拜!”她对李远航挥手。
肖义对于林初几次三番的无视丝毫没有不满,待她两人消失在楼道口后,他收了自己那份问卷。
“喂,远航,这姑娘今晚怎么比以前还沉默?”肖义指的自然是时静,他虽然大大咧咧,却有心有肺,甚至注意到了林初都忽略的东西。
“不知道。”李远航低头思索,泛白的指节紧紧捏着手中的笔,合上笔记本,便往外走去,肖义也正好起身。
“我说,是不是跟他男友掰了?”这番言辞惹得李远航停下脚步,几分不满挂在了眉间,“OK,不说了,成吧!”肖义双手投降状,耸了耸肩,表示此话题over。
肖义其实是觉得李远航终于有可能苦尽甘来,却没想到好心被当做驴肝肺,暗忖李远航真是着了魔。
李远航却只要她开心,就算不能参与,也毫无怨念。他在宿舍里翻来覆去地拿着手机,打了字又重新删除,暗自感叹:“李远航,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了!”自从遇到她,就没有舒坦地做过一次决定,当然是关于她的决定。
时静回到宿舍,林初看她十分疲惫的样子,以为她今天跟她哥哥一起出去玩得太累,没有多想,便催着她赶紧洗漱上床睡觉去。时静十分听话,十几分钟后便爬上了床去。
她侧身朝向墙的一边,谁都看不到她了,缩进了被子里,就好像躲进了一个不被打扰的世界。她不想去碰触那个名词,却鬼使神差的打开了手机网络,在百度搜索栏里敲下“骨肿瘤”这三个字,她尽量让自己去想其他的事,尽量让这三个字的真实意思不进入大脑皮层,只做简单处理。
百科里的解释很详尽,时静很想对号入座。
继发性……原发性……恶性……良性……存活率……疼痛……间歇性疼痛……影响睡眠……病因不明……
一条条浏览下去,时静慢慢闭上双眼。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她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突然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晚安?你在干嘛?睡了吗?好像说什么都是徒劳,她能跟他携手共老吗?她能跟他一起快乐的生活吗?她……能活到与他结婚吗?……
时静把每一个问题都回答了一遍,都是否定,否定,否定……
她等到振动结束,回了一条短信,那是她第一次对他撒谎,后果却是那样严重,让她几乎用尽了青春来弥补。
对他撒过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谎。
“我喜欢上别人了,怎么办?”
她看着短信发送的箭头消失,终于知道自己的幸福也结束了,眼泪湿透了枕头,手抵着心脏处,透不过气。
苏阳没有回复,他看到她的那条短信,正参加同学在酒吧生日party的他,忽然跟酒保要了最烈的酒,几杯下去,所谓酒入愁肠,一向酒量很好的他开始眩晕,同学见状不对,抢下了他手中的酒,他没有反抗。
手机又振动了下,时静不敢去看,比起自己的病,她更害怕他难过。
等到宿舍内熄灯,其他三人都就寝,时静擦了下擦不干的泪,将手机打开,却不是苏阳的短信。
李远航:我看你今天状态不对,发生了什么事?如果你不想说,也没关系,要记住一切都能过去,时光会给我们最好的答复。
时静回复:时光是最残忍的小偷,偷走所有的幸福和快乐……如果可以回到过去,我宁愿曾经的快乐都没有过,就不会被偷走。
李远航看到这样的回复,明确她真的遇到事情了,只是她不想讲,他就不能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