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话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1 / 1)
之后的之后,日子如行云流水,不轻松,却自在。一次次的模拟考之后,黑板上方的倒计时终于只余个位数。
夏天来的很快,**也总是短暂。
对于高考,时静倒是很淡然,身上没有包袱,反而能走得更远。苏阳对这些也是很心宽的,只是父亲想让他去青岛读书,那儿有亲朋,将来发展也有期盼。
高三的同学们都很忙,似乎说话都嫌浪费,恨不得把时间全用来学习。谁也顾不得“物极必反”,拼到睁不开眼,睁不开眼也要使劲喝茶喝咖啡提神,整个高三级部都游荡着******。时静亲眼看到宋儒打自己的脸,掐大腿,不禁心寒。
是晚,微风阵阵,吹着初夏的湿热,四人并行回宿舍。
刘宇宁捂着心脏说:“苏阳,我怎么这么紧张呢?这‘突突’地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苏阳知道这厮故作夸张,没回应他,杨一芯嘲笑道:“你可真够怂的!平常嘻嘻哈哈干嘛去了?”
刘宇宁不服气:“别说我啊,咱俩半斤八两,当我没见老班把你叫去心理老师那儿辅导!”
杨一芯憋红了脸,磕磕巴巴:“谁……谁说的呀,那只是按例问一下,你才心理有病呢!时静他们都去了呀!你敢说你没去?”话是越讲越有理。
刘宇宁本来只是想调侃一下,未想到引火烧身,忘记杨一芯从来是得理不饶人这个事实了。
时静替刘宇宁捏把汗,杨一芯这几天确实是不太稳定,她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杨一芯这人就是太要强了。“杨一芯,考完试之后打算去干什么,计划好了吗?”
杨一芯心不在焉,“没呢,考完试不还得等着出成绩嘛,我爸说不过一本线不给我赞助。”
时静其实觉得以杨一芯的成绩,重点大学没有问题,看来她确实是太紧张了,以至于失去了信心。
苏阳看杨一芯蔫蔫的,一把扯过刘宇宁,免得他说多错多,这家伙什么都不在乎,可并不是每个人都如此的。“刘宇宁你有什么打算?”
刘宇宁一如既往的吊儿郎当,“我爸早给我报了驾校,生怕我飞了。我倒是想飞,可没办护照,驾校出来也得一个月多,把我这假期生生地给拆了。”
刘宇宁老爸是厂长,具体生产什么,刘宇宁从来没讲过,不过他爸爸总是往班主任家里跑,难免不是为了这个独生子的将来。刘宇宁并未想过子承父业这回事儿,只盼着上大学,上了大学就不用受老爸控制了。可是,刘宇宁老爸就是如来佛祖,奈何他自诩孙悟空,也飞不出老爸的手掌心。
苏阳看着时静,在黑暗中悄悄握紧了她的手,时静会意,粲然一笑,是他多虑了。
两人曾经商议,等分数出来了再视情况报考,如果无法在一所大学,也要去同一座城市。退一步讲,如果实在不允许,在哪儿都可以,不强求。
时静觉得青岛很好,只要他在那儿。可是以时静的成绩,如果发挥正常,完全可以报考更好的院校。
苏阳曾经跟时静说过父亲的意思,对他来说,青岛并不是必选的。他成绩略差于时静,可是要在一座城市,如果有心,完全可以的。倒是时静这似乎毫不在意的态度,让苏阳也不免患得患失起来。
也许,装作不介意,并不是让相爱的彼此放心的好方法,直抒其意反而可以避免所有的阴差阳错。我们都不希望对方担心,却做了最让对方介意的事,最终辛苦的,还是彼此。
时间悄然而过,高考就这样过去了。时静,苏阳,杨一芯,刘宇宁四人并没有发生影响考试发挥的事情,不紧不慢,都算正常发挥。
S省高考是3+1,两天半的时间。这天早上11:00考完,时静只在高考班车上远远看到了苏阳,相视一笑,即知都还好。家长们都已经翘首等待在学校门口,全市的文科都在另一所学校考,看到高考班车回来,时静看到爸爸,没有顾上跟苏阳说话,就被人群拥着向爸爸走去了。
人群太挤,又太兴奋,推推攘攘,有时就这么走散。
读书三年的地方,就这样要走了,亲爱的同学、老师,熟悉的教学楼、教室、课桌椅,都留下了痕迹,人却要继续往前走。
时静跟爸爸收拾完行李,站在学习区和生活区之间的马路上,回望了一圈,还记得十几天前在体育馆开高考前最后的大会,当时校长激动不已,带起了斗志昂扬的情绪。体育场,是唯一可以放松玩乐的地方,已经有一年没有上过体育课了,高三自动取消了。
“静,”爸爸看女儿仍然没有上车,“走了。”
时静留恋地往车上走去,进入车门时重又回望,仍然未见到苏阳的身影,也许他早已经走了吧。
爸爸没有问女儿考得怎样,时静也没有主动提及。这个女儿素来跟爸妈不是很亲近,冷冷的性子。这也不怪时静,小时候跟着爷爷一块儿长大,记忆力总也搜寻不到爸妈的影子。
爷爷在时静还小的时候,在镇里当着不大不小的官,她记得大院子里总是停着车子,总是有酒宴。爷爷酒量不好,她还记得爷爷很难受很难受地吐,仅有那么几次。印象中爸爸妈妈关系不是很好,吵架的声音,碗碎的声音,时静想起便头皮发麻,这也是她喜欢在爷爷身边的原因,虽然奶奶很偏向堂哥,但爷爷不会。
回到家里,时静看着爸爸和妈妈把行李拿进屋子,妈妈问女儿饿了没有,时静摇摇头说现在不想吃。妈妈很体谅,认为这两天半的考试可能把孩子累坏了,其实时静只是……有些失落,为了最后没有一句好好的道别,竟然没有苏阳家里的电话。那时,他们都没有手机。一阵懊恼,她把头埋进枕头,沉沉睡去。
这一觉,竟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太阳已经西斜,睡得有些头脑发胀,恍恍惚惚。
时静走出房间,在院子里自来水管旁洗了把脸,这么满足的醒来,是多久没有的事了。
妈妈还没有回来,时静没有吃桌子上妈妈留的饭,骑上自行车出门去爷爷家了。其实两家离得并不远,她喜欢骑着自行车,让风吹在脸上,头发随意飘。
来到爷爷家,有许多老人在门口大树下聊天、下棋,当然下棋的是爷爷与村里另一位爷爷。
奶奶看到时静,笑着说:“静,奶奶烙了饼,你妈说你午饭没吃就睡下了,现在才醒啊。”时静“嗯”了一声,把自行车停到院子里,又回到门口看爷爷下棋。
下棋的桌子是爷爷自己改装的,正好是棋盘的大小,爷爷坐在马扎上正摸着下巴的胡茬,想着下一步该怎么走。时静蹲在爷爷旁边,扶着爷爷的腿支撑平衡,看着棋盘,她自小耳濡目染,棋艺也算可以。不过,“观棋不语”,爷爷早就教过她了,所以她也没说什么,就静静看着。
隔壁的大婶问时静:“小静,考得怎么样?你可一直成绩挺好的,都说女孩子爱紧张,高考容易发挥不好,你没紧张吧?”
时静笑笑不语,大婶讪讪地,转言:“不过小静一直这么稳,应该不会紧张的,到时候考个清华北大啊。”时静只觉她言辞刺耳,奶奶只是笑着,“女孩儿跑那么远干什么,在家附近多好,隔家近。”
奶奶重男轻女的观念,随着时静的长大,以及自己年龄的增加,已经慢慢好很多了。每次回家,奶奶都会做时静喜欢吃的面食,炖鱼炖鸡,时静饭量本来就小,吃不下,奶奶就会把妈妈和爸爸叫过来一起吃。
“将军!”爷爷大喊着,喜笑颜开,哈哈笑着,那么爽朗。对面那位爷爷挠了挠头,“这半天就没下过你一盘,够背的。”
“是你本事不够,赖起运气了。”爷爷得理不饶人,时静拉着爷爷的胳膊,“爷爷,该吃饭了。”
时静知道,如果这盘棋下完了,不把爷爷抓走,就得等到下盘棋了,那时天都黑了。每次奶奶都叫时静去盯着爷爷,看他一下完就把爷爷叫回来吃饭,但是有时候爷爷输了棋就比较难了,非得把对方赢一次才算完。时静想想,其实爷爷是越老越倔了,尤其是在……棋盘上。
祖孙三人坐在奶奶放在院子里的桌子周围,果不其然,奶奶做了排骨炖土豆和花生酱,把花生酱抹在饼上,卷起来吃,这是哥哥的“发明”,当然时静也喜欢吃。
“静,报大学的时候,咱报咱们省的,就报省会的,离家近,坐上车两个小时就到家了。星期天都能回家。”奶奶边张罗把饼端上来,边嘀咕着。
哥哥当年是艺考生,最后去了北京,是中国最好的美术院校。时静记得爷爷奶奶是有多开心,大伯大妈在哈尔滨做生意,也抽空赶了回来,为这个唯一的儿子庆贺,姑姑以及哥哥的舅舅阿姨都过来庆祝。
也许是奶奶太想念哥哥了,毕竟比省城要远,回来一次要六七个小时的颠簸。
“爷爷,我想去青岛。”时静喝了一口小米粥,放下碗时对爷爷说。
“想报哪儿就报哪儿,等你分数出来了,看哪所学校合适就报哪儿。”爷爷一向什么都答应孙女儿的要求,因为他了解时静做事有自己的想法,同时也很倔强。
可是奶奶不乐意了,“青岛也不近,比省城要远,我年轻的时候去青岛那可是坐了一天的车才到。那么远,咱不去啊,静。”
时静笑笑:“奶奶,您年轻的时候交通多不发达啊,现在都通高铁了,到青岛不远,再说,汽车走高速也用不了4个小时。”得到了爷爷的应许,时静很开心,同时也为奶奶简单的思维感到羡慕。
奶奶大为惊讶,不过也为这个结果开心,没再说什么。
时静以前听爷爷提过,当年奶奶去青岛是为了治病,现在奶奶的腿仍然不是很好,受不得凉受不得潮,爷爷抗美援朝回国后放弃了留京的机会,就是因为奶奶的病。按说爷爷可以带着家属一起留京的,但是爷爷还有一个哥哥,没有结婚,因为爷爷家很穷,父母早亡,爷爷很小就靠哥哥养活,中央规定不可以带着妻儿之外的家属,所以爷爷就留在了家乡。奶奶一辈子没干过什么重活,爷爷工作时有工资,现在有退休金,奶奶一辈子其实衣食无忧,就算是在************时期都没有挨饿,所以,用时静的话说,很傻很天真。其实,这样的人才最幸福,但是需要条件的。
一顿饭吃得很慢,在学校时为了赶时间,时静往往吃得很快,因为不想拖别人后腿。平时吃得慢的人,突然吃得快的结果就是吃得少,还经常消化不良。时静很开心这样的回归。
饭后奶奶洗了苹果,时静陪爷爷下了一盘棋,八点半的时候,妈妈过来叫时静回去睡觉。时静知道爷爷奶奶习惯早睡,于是跟着妈妈回家了。
回家路上,妈妈问时静感觉考得怎么样,时静不喜欢回答这样的问题,觉得顺其自然就好,但还是回答了妈妈,说跟平时差不多,题目不是很难。妈妈放心的点了点头。
时静回到家,一点睡意也无,就抱起书来看,窗外月色透过窗户射进来,谁家的狗在叫,乡村的夜晚很快就宁静了。
时静总觉得缺点什么,并没有翻几页书,又昏昏睡过去了。时静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她和苏阳都去了青岛,手牵着手。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梦太美了,就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