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 掩埋不掉的记忆(1 / 1)
一天的雨,冲散了夏日浓浓的暑气,树叶舒展开来,这个大都市难得的清新空气。乌云仍然压城,却因为真正是乌云甚是可爱,没有雾霾的天空。
加班到8:30,时静走出写字楼,望一望天空,深呼一口气,叹道:又是一天结束了。
打开手机网络,各种消息瞬间涌入,手机一闪一闪的显示着。时静滑开,是班级群里发来的消息,大家正热火朝天地聊着。
时静瞥一眼,觉得很罕见,因为群里平时很安静,大概只有过年才有人问声好,然后再寂静一年。向上拉着屏幕,满满好几页,结婚、恭喜、怀孕、宝宝,时静目光所及搜索到这几个关键词,几乎全部是结婚、生孩子的事。原来,大家都要或者已经结婚了。
白驹过隙,仅仅因为时光经不起忽略,瞬间呼啸而过。
忽然发现右侧群成员里,有个人的头像亮了,一天的疲惫荡然无存,大脑的钝感忽然消失。
时静呆呆瞪着那个名字,连公交车到站都不知道,等到再次抬头,公交车已经走出好远。暗呼糟糕,这趟车可不是好等的,有次足足等了四十分钟,因为往租处走的只有这趟车。
不过这样也好,生活根本不给你机会伤春悲秋,苦难已然够多,够你痛苦,无暇关心其他。还好,这次并不是很久,车就来了。
时静寻了一个靠窗的单座,想着这些日子经过的一切,“沧桑”这个词是如此应景。
一个月前还是学生,现在,已经上了一个月班,忙忙碌碌,却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时静对“现实的骨感”深有体会,一份说不上喜欢的工作,木木然机械的工作着,有多痛苦,有多幸福,分别在于是透过谁的眼睛来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路上都是车,回家,或者赶赴聚会,闪闪烁烁的灯光,让人眼睛酸涩,盯了一天电脑屏幕的眼睛不自觉要闭上,时静却不敢睡过去,因为没人提醒,坐过站就又是悲剧了。
有时候,她多希望公车就是终点,不必下车,到了家人的怀里,没人打扰,不必做些什么,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坐着。
她避免把头靠在车窗上,晃着手机,眨了下眼,再次打开,翻着聊天记录,忽然想起一句歌词“来年陌生的/是昨日/最亲的某某”。
记忆如同影子怪兽,绕过头顶的整片天空,缠绕着不肯离去。
不想记起,记忆却偏要来找你,晃晃脑袋,懵然抬头望着三环起伏的车河,长叹一口气,胸口藏着汹涌的痛楚,似乎就要夺路而出,喃喃问道:你是不是也早已结婚,生子?想到这儿,眼泪便颗颗滚落。
多次告诉自己,失去了就失去了,何必再回头,何必再自找折磨?你已经习惯平静的生活,波澜不惊的湖面,为何蓄养如此躁动的心灵?就算这所有的安宁是假的,不堪一击的,也是你努力辛苦经营来蒙蔽自己的,你织了一张很松散的网,希望看不到,又莫名地想知道,纠结到无以复加。
车终于到站,售票员很不耐烦的声音打破了时静的愁绪满满,她慌乱下车,望着回“家”的路,忽然觉得很陌生,从来没有如此讨厌一条路。
她不喜慌乱,只想从容地生活,可惜自那以后,甚少做到。从容?这个词,是从他身上看到的……
越想躲避,反而越要想起,“我不要,我不要……”
时静低声抽噎,慢慢坐在街边的马路牙子上,把头埋进双臂,眼泪汹涌而出,第一次在街上如此失态。好在路人并未给予很多的注视,因为这座城市容纳了、经见了许多眼泪。
如此拥挤的街道,反而身影是那么孤单。很庆幸此时路人的冷漠,即便有人过问,又能够给予什么?
她宁愿不要无关痛痒的安慰,她习惯听的那句“没关系的,都会过去”,再不想自他人口中听到,没人再会拥一下你的肩膀,轻轻摸一下你绒绒的发丝。
一个人这么多年,不是没有体会过孤独,似乎已经刻在骨子里,融化在血液里。
不能给妈妈打电话,这个状态会把她吓坏,而且她讨厌解释。
坐了好久好久,渐渐平复。痛苦不见深底,如溺水般窒息。眼角泪痕还在,尚未擦去,深吸一口气,她站起身,走进街角的甜品店,拿起一块巧克力蛋糕。付钱的时候店员问有没有会员卡,时静茫然摇头,拿了蛋糕机械走出了店。
到了租处,时静忽然发现并未带钥匙,着急给同租的室友打电话,对方没接。接连打了几次,都没有回应。半个小时后,腿上全是蚊子叮的包,时静已经几近崩溃,无奈地问:“还可以再惨一点么?”
十点一刻,室友“乘兴”归来,时静什么都不想说,进门便把自己塞进了卧室。
这是一个三环边上的两居室,时静住主卧,另外一间住了一个女生,由于大家并不熟悉,加上彼此都很安静,并未与对方有过多交流,活动空间基本都是卧室,偶尔在厨房遇到。
时静厨艺不好,进入厨房最多也是煲汤,很少下厨。有时周末煮一锅汤,便是一天的餐,很懒得出去觅食,胃就是这么熬坏的。在学校时便如此,几次去医院挂急诊,痛得站不起身,只是吐。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时静看到号码,马上接起。“喂,时静,是我,你干嘛呢?今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时静因为哭过,瓮声回答:“还没,刚进家门。”
她知道杨一芯肯定马上骂她,但也总是不肯撒谎,善意的都不肯。
果不其然,杨一芯暴躁起来:“有没有搞错啊?都十点快半了,你还想不想活了?嫌肠胃太好了是吗!?”
杨一芯是时静多年的朋友,从高中同学开始算起。
时静按着额头,被杨一芯的声声“质问”震得脑袋更疼,然而只要杨一芯打来,便想起当年一起上学的他,方才静止的眼泪再次决堤。
“杨一芯,我难过……”时静泣不成声,“我想他……我想他……”
杨一芯自然知道这个“他”是谁,一下没了力气,软下声音,顾左右而言他,“胃有没有不舒服?”
时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没有……我买了巧克力蛋糕。”
杨一芯故作夸张,声音又恢复到正常分贝:“你怎么又吃巧克力蛋糕啊!快帮我尝尝好吃不好吃,我一吃就胖一圈儿,恨死巧克力了!”
时静仍然没有在听,自顾沉默,杨一芯心疼:“时静,都这么多年了,他可能都已经忘记了,你干嘛这样?多不值啊?”
时静不作声,杨一芯接着慢慢安慰道:“没关系的,都会过去。”
时静听到这句话,眼泪却越流越多,哽咽道:“杨一芯……过去他在我最痛苦的时候,经常这样对我说,……可是,我现在的痛苦却是由他来成全的……我不相信,他这么不辞而别,肯定是有苦衷,是不得已的……不接我电话,不复我邮件,肯定不是他本意的……杨一芯,,这句话不是毫无意义的吧?我现在病已经好了五年了,不会再病了,你帮我找他好不好?我很想他,很想……很想他……让他再回到我身边好不好……好不好……”
说到这儿,时静已经泣不成声,一口气吐出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与想念,要强且从不诉苦的她,若不是今晚这么多遭遇也不会如此崩溃。
杨一芯无法应答,只能默默听着,挠了挠头发,无力地说:“时静,我找不到他,在你失去他所有联络的时候我就从所有认识的同学中间找他,你知道的,如果我找到他,一定押着他到你面前来,这人太坏了,把你折磨成这样,我一定暴打他一顿,怎样都不解气!”
杨一芯叹一口气,也只有在时静的感情上,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能搞定的她也无计可施。用她的话说,时静就是一根筋死心眼,认定了的事怎么都没法回头。她心疼时静,可是也没办法劝说,也劝不了。感情真的不可以随便碰,这是五年来看着时静一直无法摆脱,杨一芯更加坚定的“信念”。
不过杨一芯也明白,五年的时间太长,人生中有几个五年呢?
时静开始爱他,已近八年,分开五年来,她从来不曾放下。放下,这是杨一芯最希望时静能够做到的事。那个人如此对待时静,他明知道时静这样的性子,却没有顾及,实在可恨。
杨一芯转言其他:“最近去医院了没?身体还好吗?”
时静拍拍疼痛欲裂的脑袋,“去了,不过是例行检查,验血,拍片,医生说没事,老样子。”
杨一芯放下心来,“那就好,过几天我要去你那儿出差,我要见到生龙活虎的你,你可不能给我蔫蔫的!”
时静一时讶异,“啊?什么时候?哪天?”
杨一芯笑起来:“17号,我礼拜四、礼拜五两天开会,周末要来款待姐姐我,嘿嘿,礼拜天晚上的飞机。”
时静难得有点开心,破涕为笑:“嗯,杨一芯,我都好些天没见你了,上次回家正好下雪,都没机会见!这次要给我带好吃的!”
杨一芯无语:“到底谁是东道主啊?干嘛让我带东西给你啊?你这不称职的“吃货”,从来不好好吃饭,还要什么吃的!”
时静耍赖:“要给我带的,不带不跟你见面!我要睡了啊,拜拜!”
这端杨一芯还没说完,对方已经挂断。每次都是这样,这才是正常状态下的时静,只要不碰那件事,在杨一芯面前她都笑嘻嘻,没心没肺的样子。
杨一芯很纵容时静,高中三年革命般的友谊,两个人无话不说,也会闹矛盾,但从来不记仇,前一秒吵后一秒和。杨一芯大大咧咧,时静过于安静,但只要和杨一芯在一起便无拘无束撒泼耍混无所不用其极。
时静洗了澡,躺在床上,不能入眠。哭了这么久,明天大概又要头痛了吧。
书桌上躺着那块巧克力蛋糕,想起他为她买的第一份礼物便是巧克力蛋糕,之后甜品她只吃这种味道,但也没能找到最初的口味。久而久之,成了习惯,习惯到她不曾注意。
无论怎样伪装,记忆总是能找到出口,自你深埋的内心,如洪水般袭来,冲破密密织就的防护网。曾经以为掩埋的很好,却总是一下子倾覆。
今夜,又是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