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1 / 1）
五月份的天，已经逐渐摆脱了春天夹杂的寒意，气温开始上升。可这一场由北向南的冷空气，硬生生将初夏降格为初春。灰蒙蒙的云朵笼罩着这座城市，雨滴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平行线，前方ＬＥＤ字幕显示，列车时速１２７公里。
柒问Ｋ：“之前是什么曲子？”
Ｋ随口答道：“《梦中的婚礼》。”眼睛盯着小电视上正播放的电影。曲子早就停了，列车上实在无聊，踏上站台的一刹那柒长舒一口气。
Ｋ搂住柒的肩，说：“走，探路去。从这里到目的地坐公汽有２４站。”
“到哪里？”怀中的柒抬头看他。
“呃，”Ｋ翻出手机，“一家小旅馆，距离最近的地标……光谷步行街。”
柒用看傻逼的目光看Ｋ：“信不信一上洪山大道就得卡半个小时？”
Ｋ显然没考虑到，“那你说怎么办？”
“地铁。”
４号线终点站光谷步行街，出来之后根据Ｋ手机上的路线转乘７０９，３站后到达目的地，共计４０分钟。
拎着行李箱的柒略带得意地看向Ｋ，Ｋ揉揉他的头发：“干得好！”
……怎么这么像哄狗呢？
旅馆门厅实在很小，看着叫人着急。柒说：“今天先把房间定下来，明天住一晚体验一下，后天准备接客。”
Ｋ一哂：“如意算盘打得怪响。”
勉强凑够十八间房，前台说因为这次考试房间都订光了。十八间房分别需要重新打扫，布置，预计明天下午才能入住。
柒心中的小烟花一朵比一朵亮，Ｋ还在嘀咕今天晚上住哪里。柒干咳一声问他：“汉口行吗？”
Ｋ有点惊讶，柒吞吞吐吐接着说：“雪松路边上我经常转悠……对那周围比较熟。而且走五分钟就到循礼门，可以搭二号线过来，公汽的话……”声音渐渐没了，柒低头等待答复，右手突然被Ｋ牵住。
修长而有力的温暖触感，带给他这个雨天里的唯一惊喜。
“好啊，你带路。”
周五傍晚，光谷周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两人挤进二号线，瞅准两个空位坐好。柒说：“从火车站到这里的路线考虑好没？”
Ｋ沉吟：“还是坐公汽吧。”
柒有点失望：“为什么？明明以为可以帮到你的说……”
Ｋ轻声说：“人太多。武昌火车站是首发站，我们可以占满一整辆公汽，而且吧，最重要的是便宜。”
……不过是１０块钱一张的乘车牌，你在小气什么！
暗自腹诽着就听见Ｋ自言自语：“人太多，太乱了。你容易丢……”
“……你说什么？”
“欸……”Ｋ刚想说话，就听见温和的提示音响起：“本站到达循礼门。”Ｋ牵上他的手，准备走人。
于是答案，就随着地铁一起埋在了黑暗的地下通道里，也许永远都见不得天日。
顺着人潮涌出地铁站，雨已经停了。Ｋ拎着大黑伞，牵着柒还不忘装模作样：“你的，开路！”
柒一下子傲娇起来，“我是有气节的人，才不给你开路呢。”
“那就一起睡街边。”Ｋ耍赖，“你带我过来的，要负责啊小同学。”
柒哭笑不得，反握住Ｋ的手，结果挫败地发现自己的手实在是小，握不住。
在锦江之星开房，前台的姑娘笑容诡异，不时望向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眼神邪恶地提示他们现在只有大床房。柒一咬牙说就这间。姑娘拿出房卡，维持着诡异的笑容：“祝你们一夜好梦。”
Ｋ安置行李，嗤笑：“怎么可能这么早就睡。走，我们去吃夜宵。”
拜托老大，你没有抓住她话里的重点好吗。重点是“你们”，而不是“好梦”。
好梦在那里都可以做，只不过，旁边睡的人不同罢了。
不过我，还真不希望你听懂了呢。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两个人从容辗转于各个地摊间，偶尔跑到小店里买份甜点。街边上人声鼎沸，烧烤摊用的都是电炉子，飘来的只有肉类的香气。不断有人挤过他们，与前面等候的人高声用方言交谈。Ｋ将柒的手攥得更紧了，生怕他走丢的模样。他们在人群中自在游荡，吃着同一个碗里的食物，偶尔会为最后一小块用筷子干架。无论多么亲密，都不会觉得别扭。在这里，Ｋ和柒只是两个结伴而行的吃货。
幸福感来自各种小吃还是来自紧紧交握的手，此时已经不重要了。
第二天一大早，Ｋ陪着柒去医院。
医生见到Ｋ，二话不说，领着他往检查室去。柒大囧，赶忙说：“那什么，来检查的是我。”
“年纪这么小就来做ＣＴ，吃射线对身体不好。”医生打开大门，一阵冷风吹来。房间内的温度并不高，柒爬上模样怪异的仪器，按照医生的指示，调整姿势躺好。医生说：“你别乱动，闭眼睛睡一觉就好。”
柒依言闭眼。仪器的运转声好像就在耳边，但又很遥远。之前直视白惨惨的日光灯管，现在眼前还有一道亮线。他一个人躺在阴风阵阵的房间里双眼合上，像安静的睡着了。
这描述听起来好像灵柩中的逝者。
脑海中浮现那场肃穆的，梦中的婚礼，那也许是为他举行的葬礼，两份协议仅作奠仪奉上他的坟头。柒的梦中，Ｋ的婚礼。所有的快乐与悲伤都藏在心底，结成一块斑斓的石头永远梗在某个角落，也许哪天回忆的时候突然把它发掘出来，泪水不可自抑。Ｋ大概和医生一起看到检测图像，柒庆幸ＣＴ照不出他的思维活动。
ＣＴ显示的结果正常，医生问柒的症状，很笃定地说是颈椎的问题。没法根治，平时注意不要低头太久，就这些。
出医院时不到１１点，柒想回去看书。Ｋ严肃地说：“医生刚还让你休息。”
“卧槽明天要考试啊！”
Ｋ一脸忧郁：“你不知道我被骂得有多惨……他说现在的小孩一个两个颈椎都有问题，还不是老师和家长逼的，老师成天布置好多好多作业ＢＬＡＢＬＡ，家长助纣为虐送孩子上各种补习班ＢＬＡＢＬＡ，最后都归结在老师头上，说要不是老师要求这么高，小孩哪里会这么辛苦。”
“所以你身被数创。”柒有点幸灾乐祸。
“是啊，膝盖快成筛子了。”Ｋ一耸肩，无奈地说。
柒对他行了一个英式礼仪，抬脸说：“请允许我做一个悲伤的表情……噗哈哈哈不行忍不住了！”
柒瞥见Ｋ的面容，英挺眉毛下的星目柔和，开口像要说话又马上忍住，等自己笑完。
“接下来去哪里？你带路。”
“去吃点心！”柒很开心，摇着Ｋ的手。
“还吃啊。”Ｋ苦着一张脸。
“吃点甜的安抚你箭伤累累的膝盖。”柒□□地摸了一把Ｋ的胸膛。
“你不知道男人也需要保持身材的吗喂！”Ｋ还在原地大叫，柒已经窜出去了很远。
柒买了很多精致的小点心，边走边吃，Ｋ在他身边东张西望。
“找什么呢？”嘴里塞得满满的，他鼓着腮帮子问。
“我在想这里除了吃的还有什么。”
“嗯……有书店，有电影院，哦还有花店和卖各种小东西的杂货铺。你想去哪里？”
“随意，我负责带你出来休息。”Ｋ很认真地说道。
“那，我要买糖。”
Ｋ一扶额，装作被雷到的样子，“……好。”
“还要买巧克力。”柒掰着手指，认真地数。
“好。”Ｋ温和地笑。
“还要买书。”
“好。”Ｋ笑着看他。
“我是不是说什么你都会回答这一个字？”柒心生捉弄之意。
“好。”Ｋ目光失焦，接着回答。
柒略带狡黠地眨眨眼：“那你嫁给我好不好？”
“好……哎你个小混球，占我便宜啊！”Ｋ回过神儿来，一副生气的模样，作势要揍他。
两个人冲进雨里，又是一番打打闹闹。
Ｋ嘲笑柒的品味太幼稚。柒在Ｇｏｄｉｖａ的店里买到各色薄纸包裹的巧克力，外加比元宵节时更大的礼盒，又在糖果店里找到用锥形瓶盛放的小糖果，五颜六色特别花哨。在书店里看到大本的水彩画集激动得两眼泛光，无奈画集全部用铜版纸印刷，沉得很又不好拿，只好作罢。
Ｋ说：“多大了，还喜欢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
柒瞪他：“我喜欢，不喜欢你咬我啊。”
“呵，那倒得好好考虑从哪里下嘴。”Ｋ略带调戏意味摸了一把柒的脸。“瞧这小脸儿，粉嘟嘟的。你还是个大老爷们儿吗？嗯～？”
Ｋ再次使出绝技，柒的耳朵快怀孕了。
“滚蛋！”柒脸颊红红的。
陪着Ｋ去光谷的地下书城。穿行在一排排书架间，Ｋ不时停下翻翻某些大部头。结账时每人手里三大本，累得够呛。用细绳将两摞书各自捆好，Ｋ拎一捆，柒拎一捆。Ｋ说这样就能一直牵着手，免得两个人在人群间挤散。
柒对此表示不满：“我又不是小孩。”
Ｋ对着他笑，“乖，明天就要考试，今天你出事怎么办。”
这句话之后两人陷入了沉默。柒觉得像一句暗示，梦要醒了。
他们携手逃亡度过无比自由的两天，然而终究还得自己走回囚笼，牵在一起的双手总是要松开。
指尖的距离越来越远，各自走上不同的路，而后路途遥远，相望成空，直至连对方的音容笑貌都渐渐淡薄，到还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喜欢过某个人的感觉。
Ｋ抚过柒的后颈，停在小小的凸起处：“变形了。”
柒低声笑；“是啊，学校里所有人都是这样。夏天到了注意看。”
Ｋ语调温和，“以后少吃点凉的，你胃又不好。”
“嗯。”柒专心盯着地板。
“每天不要吃太多糖……虽然长胖一些抱着更舒服，不过还是对身体有影响。”Ｋ把头放在柒的颈窝。头发松松的，有淡淡的古龙水味。
“好。”柒很认真回答，忽视自己如雷般的心跳。
“不要低头看书看太久，多出去活动一下。”Ｋ站直了说。
“知道啦。”
“晚上早点睡觉，下次上课再打瞌睡就罚你抄书。”
“这么狠？哎你说这么多干嘛，回去之后监督我不就好了，搞得像要分开一样。”
Ｋ一愣，说：“也是哦。”声音似乎有点勉强。柒长腿一迈，飞快向前走去。Ｋ擦擦眼睛。
不久之后，柒想起这样一段对话，惊讶于自己的愚蠢。明明已经接近了真相的中心，却还是不敢相信，或是说，不愿相信。
自欺欺人这种事情，他做了太多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