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十九乐章(上) 海豚的眼泪(1 / 1)
I have been trying and trying, while you gave me nothing, not even a spark of chance.
我一直都在努力,可你却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给我。
这已经是第五天了。
叶岚静静地坐在隔壁书房里,桌子上,是卧室里的监控录像。她看着画面里的那个不停地来回走动的神情癫狂男子,沉默了很久。
依稀回忆起,那一天被幽闭之前,他说话的样子。
“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这点最起码的魄力,我还是有的。”那一天,他就那么安静地躺在床上,看着上方的天花板,声音很低、很轻,忽然让她看不出情绪。
“既然摔倒在你眼前,我就要在你眼前站起来_”
那时她回头看那个人,并且忽然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子,原来是这样的在意她的看法。
然后他忽然起身,走下了床,慢慢走到她身边。
“可以给我抱一下么。”他扯出一丝笑意。这样的表情,却和他此刻苍白憔悴的脸,极不搭调。
那一刻她还没有回答,他就已经伸手抱过了她在怀里,声音因为虚弱而飘忽的就像软绵绵的云雾:“Lan。”
“我不想对你说诸如我的生命里倘若没有你就在也活不下去那样的鬼话。可是倘使我的生命里没有你,我的人生终将无法完整。我从来没有对一个女人这样毫无办法过。Lan。你真的……让我毫无办法。毫无办法到,让我连我爱你这样苍白无力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不知道你是否依旧觉得,我说出这样的话,是在纠缠你,是出于一种近乎无耻的涎皮赖脸。可是,我真的拿你毫无办法!你总是躲着我,不见我。你那么狠心。我每天、每天都那么想要看到你,受尽相思之苦。你却连看我都无心。说出这样的话,只不过是因为,我是那样的竭尽全力,不想你成我生活中的缺失,成为我生命中的遗憾。我一直都在努力,可你却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给我。你让我感觉到活着的真实,我也对你说过信你,那些都是真心的话。Lan,请你不要不留给我一丝希望;请你告诉我,你也是在意我的,哪怕,只有一丝一毫。”
她听着,却只是安静地停在他的怀中,什么都没有说。
那是一段长长的沉默。
天已经亮了。
他在她毫无反应的静默中沉沦着、挣扎着,直到她开了口,用平静的声音打破这死寂。
“从你来到这里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天。我想,要不了多久,它就会发作。”她说。
“从现在开始起,只要再坚持六天,你就算安全渡过瘾发期。到时我会再想办法把你安全送离这里。记住,它不会是定时的,它随时都可能来找你。如果你感到无法忍受,你可以大喊大叫。如果你能像上次那样自然睡着,是最好不过。我会在隔壁一直看着你,但是,我绝不会帮你。”
我绝不会帮你——
她的淡漠,简直要令他发狂了。他松开她,握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那一刻他真的很想问她:Lan,你的心,到底可以有多硬。
“为什么要在隔壁看着我?”他就连笑都变得是那么无力:“难道,你怕我会自戕么。”
她不置可否。
那天,就在太阳升到中天的时候,苏家明被关进了那间卧室。确切地说,也是按照他打算的那样。叶岚告诉他,会定时让人给他准备食物和水,尽管也许他很辛苦的时候根本用不着。
除此之外。其实端木之前赶到这里见他的时候,他们并没有说太多。时间太短暂太有限,纵使他智慧过人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瞬时翻转乾坤。
端木为他详细分析了眼下的所有局势和问题,可是听完之后,他却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他给端木下了一个死命令,那就是拖。
原本寄望他能够冒险回去处理所有状况的端木,在听到他的决定后也不由结舌。
他要端木无论如何都要再撑上六天,无论用什么方法,哪怕是坑蒙拐骗。他知道这会让端木很难。
可是他需要争取时间。六天就好。六天的时间里,如果他不能成功地熬过这个关头,他很可能自己都无法再去面对那个位置,他当不起也失的彻底;然后,他会从此放弃、离开、逃亡。
这是他给自己出的一道题目,除了他自己,没有人可以解答。它将决定他对未来的所有选择。
苏家明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时她说,要忍人之所不能。
因为这接下来的不过短短五天半的时间,成了他一生中最难以磨灭、最艰难痛苦的一次修行。而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坐在那个位置上,才是最痛苦的事。
短短的五天半,却真的很难。很痛。无法用言语去描述的难。痛。
它很痛苦。却又不是真的、清晰的可以言说的触觉的痛楚。如斯,却真切地遍布全身的每一道神经,令他不堪忍受,如同凌迟。
它使他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胸口滞闷。他在屋子里急促不安的走来走去,满身的焦虑不安。可是走动的时刻它依旧会让他渐渐无法自控,使得他想要跑起来,或者做一些耗费神思的运动,幻想借此来损耗自己,以使自己的身体疲惫不堪。可是在他与它直面相对的时候,这些真的就只是想而已。他几乎没有食欲,时而全身滚烫,又时而遍体冰凉。
见过大海的人都知道,每一天日升日落,潮水涨了再慢慢落下。那个过程,缓慢而无形。人们几乎无法去用感官捕捉。
而,它到来的时候,几乎用的是同样的一种形式,令人绝望之余,毫无抵抗之力。
你不会有机会知道它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又或者,原来它已经发生了。如同潮水般不留痕迹,它来的时候很慢很轻,却一寸一寸噬咬着、撕扯着你所有的防备、等待和耐性。然后,它会在你完全毫无意识、措不及防的时刻,一下子就将你狠狠抛入深深的、黑色的凶波巨浪之下……
他没有在水中,可是那种如同逼在水中的无形威压,排山倒海;它们残忍地压迫着他的胸腔,让他的呼吸受制,仿佛肋骨就要破碎,胸膛就要爆裂——
他剧烈地喘息,伏在床上,痛苦地攥着自己的脖子。忍受不住的时刻,他真的有叫喊出声。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他是一棵被从滚烫的沙漠里连根拔起的,濒临枯死的植物,又好像烈日下一条滚落在岸上就要干涸而死的鱼……
而原来,失去了氧气和水一般的痛楚到极致的曼妙幻觉,真的会让人,很想要结束自己——
就这样,短短的几天里,它一波一波地侵袭着他的意志,如同潮汐。窗外日升日落,他已经无法再去感知黑夜与白天。
被逼的发狂的时刻,他开始想要毁灭。在其中的一次侵袭中,再也无法忍受痛苦的他砸毁了屋子里所有可以砸毁的一切,甚至包括屋子的那个角落里,她最心爱的汽车模型。
继而,他想要去砸门。他想要逃离,逃离这囚笼。他甚至开始辱骂隔壁的那个人,用一些他自己从都不曾想象到的不堪入耳的语言来咒骂她,带着癫狂的快感,妄想着她会出现。只要她会打开那扇门,他就会打倒她,然后逃离出去,拥抱最极致的自由。
他觉得,她好狠的心!
她就这样,在隔壁,一声不响的透过监视器看着自己,却不发出任何的声息。
他诘问着她,为什么不肯出来见自己。他咒骂着她,完全模糊了爱她与逃离她的边界。直到第五天的那个下午,它渐渐退散,而他因为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就在他昏倒之后,书房里的那个人终于奔向隔壁的门口,打开液晶密码锁,推门走近那个倒在一片狼藉中的男子。
这些天,他很少吃过东西。现在她无法再去顾及自己内心深处的感受。她摸着他被折磨的快要不成形状的憔悴的脸,将他靠在自己怀中,然后强迫昏迷着的他喝下一些清水。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的某个时刻,她才突然明白,原来在那么久的时光里,她已经麻木到越来越不会表达生活中最简单的情感。
她已经在那个看不见的世界里活得太久太久,而他的世界与她的界限又是那样的清晰;可如今,有一个奇怪的人,一直以来都在竭力想要突破那道界限,向她不断靠近。
只是,她的手已经握惯了冰冷的匕首和枪械,她不确定,她是否有勇气,去碰触那个温热的手心。
“我说过,我不会帮你的。”抚弄着他的脸,她轻声道。
他在恍惚中听到了她的声音,却因为疲惫无法睁开眼睛。忽然之间他感到是那么的委屈和心痛,他咬着牙关,尽管是在闭着眼睛,却吐出了微弱的几个字:“你——好狠……好狠……”
她听到,骤然一震,心头划过一阵近乎麻痹的冰凉。
可是很快,她就恢复了情绪,又强迫他喝了几口清水,然后婆娑着他的眉。
“我要走了。如果一切都很顺利,我不会再回来看你。到时,自然会有人送你回去。如果,今晚并不顺利……”
她没有再说话。
他感觉到她的手指划过他的眉眼。可是他却心头滚烫,那么着急,那么无力,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掉了出来,灼伤了她的手心。
她将他轻轻地放在地上,用被单盖好,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道房门。
走回隔壁的书房,站在桌前,她拉开了抽屉。两把乌黑发亮的□□安静地躺在那里。
午夜。
“你要带我去哪儿!”黑暗中,声音带着颤抖,夏诺惊慌失措地被洛奇从床上拖了起来。
她的身体还很是虚弱,勉强可以走路。头上的伤口已经闭合,但是尚未拆线。
洛奇却并没有回答他,却一边大力地拖着她,一边从衣服中拿出了电话,拨了出去。
夏诺又惊又惧,她的脑海中划过那样的念头——是不是那个金主终于,做出了决定,而眼前的人,要杀了弟弟和自己……
死亡像阴影一样缠绕在她的心头,挥之不散。
她听到他鼻息沉重,在狭窄昏暗的走廊里焦躁不安地和电话那头通着话:“我要运行两个账户。对,两个!上面所有的钱都转走!”
“我知道,老规矩。百分之五的佣金。可是你们要快!”
他狂乱的话语令虚弱的夏诺无法分清状况,也更加的胆战心惊。头部的伤口传来阵阵剧烈的疼痛,她咬牙忍住,身上开始一阵阵的冷汗。
狭窄的走廊似乎没了尽头,幽暗的光线下,夏诺觉得自己仿佛走了几个世纪一样的长远。
忽然,手机再次响起。
洛奇不安地接起了电话。他的声音在听到了那头的消息后变得尖锐又低沉。他强压低的充满怒意的嘶哑声音里,散发着令人可怖的阴狠,听得夏诺瑟瑟发抖。
“安德鲁已经死了,死透了!你们那边要给我狠狠地咬住那个□□!倘若敢把我的位置透露出去,我一定会让你们死的很难看!听到没有!”
见鬼!里昂不可能会动作这么快,这一定是他那个□□女儿搞的鬼!
洛奇挂了电话,忽然停了下来。黑暗之中,他阴鸷的眼睛看向她,令她战栗不已。他的声音很低却如同发自地狱的可怕咒魇:
“我会带你去见他们,最后一面。”
“不!”夏诺顿时哭出声来。听到眼前的这个人即将要终结她和她最爱的人的性命,这使她骤时面无血色,她几乎身形不稳就要到下,却被他狠狠地拽了过去。
那个长长的走廊连着很多房间,沿着长长的昏暗,夏诺终于被拖到了一个有两个人把守着的房间的门口。守门的人面色惊慌,似乎并不知道他们的头为何会在此时赶过来。他们惊惶地站向两旁,把门让了出来。
这是一间昏暗的医疗储物室。周围空无一物,墙壁潮湿斑驳,破损不堪。
爱德华和夏霖满身伤痕,嘴唇干裂,被紧紧地绑在墙角的两根凸出来的水泥柱子上。冰冷的柱体上面潮湿而发霉,而此刻他们不得不靠坐在上面。
快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爱德华的手腕上传来钻心的几乎令人麻痹的疼痛,可那却是他们唯一的生机。在他身后旳水泥石柱上,有一块粗糙的突起,为了要脱离束缚,他已经在那块凸起上磨了足足三天。
由于无法看到身后的情况,他只能拼尽全力磨动着,即使那块凸起已经磨破了他的手臂,即使那里已经血肉模糊,凸起上也是一片殷红。
令人欣慰的是,那坚韧的拇指粗的黑色尼龙绳,终于只差一点,就要断裂。
夏霖在他的后方,也在奋力地借助水泥柱子的棱角磨着。可是他所在的位置,水泥柱棱角坡度平钝,相对于爱德华,他的速度无疑要慢得多。
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忘记了饥饿和痛苦。
为了不引人注目,躲过看守的查探,这几天来他们有时不得不中途停下很久,而有人进来的时候,夏霖则总是用衣服的边缘挡住爱德华的手。
三天过去了,在没有任何工具的帮助下,他亲眼目睹了身后的男子对自己的姐姐夏诺的所有坚持……
可是,就在他们以为,费劲千辛万苦,他们终于要有了一丝曙光的时候,洛奇,却再次突然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