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倾诉（1 / 1）
对于我远行帝都的交通方式，我主张是坐火车的，因为可以一路看风景，也许还能认识去同一个城市上学的老乡。但母亲坚持不让他们送的话就坐飞机去，因为路程时间短，行李也可以托运，就不用我一个人搬两大绝对超重的箱子挤着上下车了。我反驳不过，父亲居然也肯出钱依着母亲，我就顶着被溺爱的名头，奢侈的享受了飞行服务。
我候机和上飞机时留意了下同一架飞机上的乘客，果然，除了我之外鲜少有我这般的同龄人了，行程中认识新朋友的想法失败。
我原本对认识新朋友不是很在意，就像笨蛋竹马说的，我小学都毕业了但是连自己6年的同班同学都没认识全，在他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他得瑟说要是没有他，我发作业都发不到同学手里，还怎么有威信当班干部。我说就是因为有他这样的傻瓜存在，领导才不用亲自动手来做发作业这种小事。
但后来，我还是努力记住全班乃至全年级每一位同学的名字。因为他的朋友不少，即使不算朋友，他光玩伴也不少，他总是笑，对陌生人都一副“我最亲切”的样子，所以大家都愿意认识他，愿意和他一起玩。为了让他不至于被坏种子带坏，我就得掌握他人际关系的信息，知道他那些朋友有没有谁考不及格的，有没有谁带他不学好的，有没有教唆他看色彩书刊的……简直操心到老了几岁啊！
每每回忆这些，我都觉得自己以前简直就是在养孩子。
还没养好，跟我玩逃跑。
如今想认识新朋友，主要是想开拓自己的见识，也训练自己好好处理人际关系。这是父亲的教导，“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男性的社会地位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人际关系网决定的。虽然初衷有点功利，但我想锻炼自己的想法就是如此。并且，我认为真心与人结交为友，不欺骗不利用，也就不属于功利。
我的人际关系中，不可不说朋友这一环是最失败的。这么多年，即使当过学生会主席，即使认识年级里的所有面孔，即使被那么多老师和长辈们评价为优秀，我也没有一个可以推心置腹来说悄悄话的好朋友。也许我自己不主动去说悄悄话也是原因，但就一个关系好到睡一张床的都跑了，无论如何也不能否定自己的失败了。
飞机上我左边临窗，右边坐着一位一看就是商务人士的精英，长相一表人才，年龄应该是三十不到吧，皮肤白皙，有点我笨蛋竹马的娇弱感。一身浅色休闲西装，虽然我认不出品牌，但也看得出做工精细。他的手表牌子我认识，国际名牌，母亲的时尚杂志上见过，价格不菲，顶我三十多张飞帝都的机票钱。这样的有钱人也挤在商务舱，我瞬间就对自己的奢侈飞行充满了罪恶感，决定上学后要找兼职来自己赚路费。
飞机飞稳后这位商务人士就拿出一台苹果本子看电影，因为方才认他手表牌子时看他有点久，自己也觉得这样看人家很失礼，这会他看电影，我就把目光挪到窗外看云海，努力不让自己显得更失礼。我后悔把带的几本书都放在了大箱子里，这会除了看云海和想想心事，就没别的可做了。
不过，我旁边这位精英显然不想让我无聊。
可能是忘记随身装耳机了，我见他放电影前翻包未果，就直接公放了声音，不过压的很低，除了我能听到一点，再离得远的人肯定听不到。
电影一开始，我就隐约有种熟悉的感觉，那声音貌似属于以前看过的电影。不一会，传出两个男人激情喘息的声音，我就彻底回忆起来了……是我看过的电影，是我为了笨蛋竹马而恶补同性恋知识时看过的同志电影。
想法一念中，猛然听到那声音，我实在忍不住稍稍偏头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结果就看到旁边这位精英，“啪”的一下狠狠盖上小本！
声音那个响啊，过道那边的人都转过头来看他了。我觉得他的小本都被盖碎了。
可怜又无辜的小本，价格我知道，属于现在的我羡慕嫉妒恨的那种贵。
精英就保持盖上小本的动作，脸红的盯着小本，静止了……过道那边的人看向他，他静止，过道那边的人回过头去不再看他，他静止，我怕他不好意思就转头去看云海，听声音他在静止，我听到空姐推小车过来的声音就在把头转向他的方向，他还在静止……
“没事啊，我什么都没听见和看见。”我忍不住出声劝他，这样脸红着静止是闹哪样啊，空姐过来他还保持静止么，人家会以为我把他怎样了啊……
很好，我说完这句话，他耳朵都红了。
空姐过来询问我们需要什么饮品，我要了杯咖啡，让空姐给他一杯雪碧。
我当然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喝雪碧，他这样的有钱人大概是爱喝咖啡的吧，不过，他脸红的样子更像我那个笨蛋竹马了，我突然很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喜欢喝碳酸饮料。
咦？我难道都开始睹人思人了吗？
我接过空姐递过来的雪碧放在他的小桌凹槽上，在他眼前摆摆手呼唤他回魂，他终于不再静止了。
“我不知道是这样的电影！”他依旧望着小本，小声且迅速地说道。要不是我听力好，这语速肯定被听成一句哼唧。
“没事。”我刚才说过我没听见也没看见了，你不用给我解释啊。
“朋友给我传的还没告诉我是什么！”又是一句，依旧小声且快速。话说没想到，他连声音都有点像笨蛋竹马，倒不是会让人当做一个人的那种像，而是声线类似，都属于一个气质——单纯清朗，缺少男性暗沉的磁性，但是很温柔，会让人觉得亲切。
“真没事，除了盖小本声音有点大，其他没给我带来困扰，所以不用解释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难道不知道解释就是掩饰吗，这不是逼着我相信他有点什么吗。话说小本盖得我真有些心疼。
他好像还想说点什么来挽救尴尬，我赶快端起雪碧塞他手里，劝道“喝口水吧。”
他就接过喝了一口，然后……
“噗……”呛了一下。
唉，我祈祷他什么都别对我说了，我不擅长与这样的人交往，笨蛋竹马让我知道了这个事实，这位看着像精英但更可能是脱线精英的精英，进一步证明了这种事实。
“雪碧！”他惊呼。
我的祈祷没发挥作用，可能是我没信教的原因。
“抱歉，我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就点了雪碧，碳酸饮料能解压。”我没什么诚意的道歉，顺便胡诌了一个理由。估计碳酸饮料确实能解压吧，看笨蛋竹马照片里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没我管着肯定喝了不少碳酸饮料，喝多了就笑成那样子，哼。
“没关系没关系！我喜欢喝雪碧！就是好久没喝到了！果然有气泡的最好喝！”他开心的说着——喝个雪碧居然瞬间开心了？果然我不理解这种生物的脑回路啊！
不过，雪碧很难买到吗？还好久没喝到？
“为什么好久没喝到，雪碧不难买吧？”我不禁疑问出声。
“不难买啊！但是我男朋友不让喝！”他保持喝到雪碧的开心，还是小声且快速的回答我。
然后……
啊，他又脸红静止了。
我莫名其妙的想笑，并且真的轻笑出声了……抱歉，虽然笑出来不礼貌，但是真没想到，我的笨蛋竹马在这世界上不是孤单一人的种族，瞧，我旁边这位肯定是笨蛋竹马的同胞族人了，他们敢不敢更像啊！
估计我的笑声已经让他想钻安全门的门缝跳下飞机了，好不容易褪去红色的脸瞬间红到媲美红玉，这回还是端着雪碧静止。我倒庆幸他说话声音小，没让我之外的人听到，也替他庆幸，他旁边坐着的是我，一个完全不歧视同性恋，还有可能被竹马掰弯的我。
“那部电影我看过，虽然被禁播了，不过是因为体裁在国内不被接受的原因，但真的拍得非常好，发人深省，引人深思，回去了再好好看那部电影吧。至于其他，也没什么值得不好意思的啊，很羡慕你，有个为你着想的好爱人，碳酸饮料确实不宜多喝。”说完这些，我都有些羞赧了，这是我第一次对笨蛋竹马以外的人费心安慰，还是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一个下了飞机就分道扬镳的陌生人。
精英慢慢回魂，双手握着杯子，看似放松些但依旧很尴尬紧张，更加小声的对我说，“谢谢你……”
如此小小插曲，我和脱线精英居然建立了奇妙的友谊，这让我感到不可思议。不过，也许像笨蛋竹马这个类型的人都是这样吧，说两句话就能成为朋友，没有戒心，思虑单纯，笨蛋竹马一直是那样，这位脱线精英可能亦是。
短短两小时不到的飞行中，我已经从交了朋友就很健谈的精英口中知道了他这回是难得的离开恋人去出差开会。他被临时授命代表公司去我家所在的城市出席为期两天的会议，会议结束就立刻买票飞回帝都。本来他想多玩两天，但被恋人以不马上回去就亲自来扛他为迫，乖乖飞回恋人怀抱。
即使他抱怨着恋人管他太严，不给他自由，但说起这些，眉眼间也满是幸福，他没意识到吧，他说起这些时的笑容，简直像一杯甜蜜的糖水，溢出水杯，洒满心田。
“很羡慕你们，你们感情真好。”我发自内心的说到。被他的笑容感染，我突然对同性之爱怀有一丝期待——谁说不甜蜜呢，谁说不幸福呢，只要幸福了，性别相同又有什么关系。
“那个……呃……你也是吗？”他说了半天自己的事，终于想起来问我，眉宇间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和期待。
看着他一个将近三十的人，却能发自内心的流露出孩童般单纯的各种情绪。这种类型的人拥有幸福的话就会很幸福很幸福吧，将幸福放大几倍几十倍几百倍，不会掩饰。不过，这种类型的人，也如我的笨蛋竹马一般，如果伤心的话，就会很伤心很伤心吧，不会掩饰。
单纯，且极端着。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我诚实的回答他。确实，我的性启蒙角色对象确实是异性，母亲故意摆在我面前的各种女性泳装杂志功不可没。但是，经历过和笨蛋竹马的事后，我觉得不能说我和他之间没有暧昧，不能说我厌恶他的喜欢，不能说我不可能被掰弯。
因此诚实的回答，确实是我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呢？你没有喜欢的人吗？”他追问。
“喜欢的人……没有，没有那种我想一起谈恋爱的人，但是有我不想他离开的人。”我继续坦诚的说。
我有种发泄的快乐——对这个不知道我过往的人发泄我的故事，坦白我的烦恼。因为不认识，所以也许他有“旁观者清”的能力，能为我分析解析那些烦恼。即使他看起来很脱线，像我的笨蛋竹马一样不可靠，但我需要发泄，需要一个人，分享我的秘密。
三言两语下，我简单地讲了我和我笨蛋竹马的故事，还告诉他，那部电影就是为了笨蛋竹马看的。
“我觉得，你可能是有点点喜欢他的吧，不想他离开就是相伴在一起吧，相伴的欲望也是喜欢吧……至于谈恋爱，谁说的好谈恋爱具体什么感觉啊，你没谈过怎么会知道呢，也许在一起也是一种谈恋爱呢……你看，结婚的话就要求两个人一直在一起吧，在一起就是相伴啊，所以就是喜欢吧……反正我喜欢我男朋友就想一直和他在一起，所以相伴就是喜欢啊……”他眉飞色舞、唠唠叨叨、喋喋不休的给我分析了一堆……
我想和笨蛋竹马一直相伴？不离开和相伴是两个概念吧，不离开未必要守在一起，而且我在意的是笨蛋竹马的逃避，更关键的是，我不知道“喜欢”的涵义。
如果，只是为了他“不离开”就对他说“喜欢”，那万一出现我想“相伴”的人呢，岂不是两边欺骗？我都被自己绕晕了。
虽然我觉得他的唠叨没什么实质的作用，但是很感谢他热心解答，和听我倾诉。
在短短旅程中认识这位脱线精英，不可不说是缘分的奇妙。
笨蛋竹马，你看，连缘分都指引我遇到和你相关的人，提醒我不忘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