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酒楼大会(3)(1 / 1)
☆、酒酿圆子
打开封口的盖子,胖肚的红砂坛子里就飘出一股醉人的甜香,夹杂着酒的醇香味,在整个毓秀阁里散开来,顿时满室都甜糯糯的,谢思瑶把长柄的大木勺伸进了坛子里,舀了两勺酒酿倒进一边的青花海碗里,然后扣上一个大盘。接着又转身拿起一个瓷盆,拎起面袋往里面倒了小半盆糯米面,抄起铜茶吊往盆里兑了些开水,晾了晾就开始揉面团。
小九在她身边不停转悠着看,伸长了脖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破好奇的问:“思瑶姐,你这又是什么好法子,我怎么从没见你做过。”
谢思瑶一边揉着面,不时用手捏捏面团的软硬,一边对小九解释:“今天我来做一道酒酿圆子,这个是我从一本非常厉害的菜谱里看来的,听说这是前朝一个宠妃最爱吃的小食,今天我就试试看。”说到这本厉害的菜谱,谢思瑶嘴角隐隐露出微笑,这神奇的菜谱正是郁华送给她的那本《玉食札记》,这本菜谱内含诸多玄机,她只消看了几篇,就觉得深有感触,也下定决心要开创出来更多的菜肴。
小九听了难掩脸上的勃勃兴致和自豪的神情,他拉过小风指着谢思瑶道:“看到没,跟着我思瑶姐就是好,连宫廷美食都能坐享其成,你是不是特别崇拜我思瑶姐?”
小风用力点了点头,要说不钦佩谢思瑶,那是不可能的,在毓秀阁里呆了这些时日,他领略了谢思瑶非凡的厨艺,更被她的品行深深折服了。
谢思瑶看着他们俩一递一声的聊着自己,偷偷笑了笑,眼看着手里的面团已经揉好了,她揪起一小块面团在手里稍加揉捏,一个圆滚滚的圆子就成了,她顺手把圆子滚进了右手边的大碗里,碗里事先铺上了一层面粉,圆子在里头打了一个滚,安安稳稳的躺在了碗底,谢思瑶手上的速度加快了,不一会面团不见了,右手边的碗里,已经攒头攒脑的躺着几十个白白的圆子,好像一颗颗硕大的珍珠。
小九探头去看碗里的圆子,啧啧称赞道:“真好玩,圆圆的胖胖的。”
小风也好奇的去看,伸手去数碗里的圆子,一个三四五……不一会他好像发现了重大秘密似的叫到:“一共有二十一个圆子!”小九闻言挠了挠脑袋,“这有什么奇怪的么,二十一不是个很平常的数字么?”
小风虽然也不明白有什么寓意,但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想啊,思瑶姐那么讲究的人,他要么会做一个双数出来,要么会做一个整数出来,怎么会单单多了那么一个呢?”
“哎呀,你真是瞎想,兴许是面揉多了,就多出来那么一小撮呢!”小九不以为然的道。
小风不认同他的看法,向谢思瑶寻求答案:“思瑶姐,你为什么要捏二十一个圆子?”
谢思瑶脸微微红了,这二十一自然是有她的道理的,她听说郁华的生辰就在三月底,掐指一算也不过二十几天就到了,今年恰好是他二十一岁的生辰,她不知不觉的就捏出了二十一个圆子。可是这样隐秘的想法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了,不然还不被人笑话呢。于是她掩饰性的打岔道:“哎呀,这个我也没注意,我哪计较过个数的问题呀。”
小风看她红着一张脸,便知道她没有说实话了,俏皮的冲她挤了挤眼睛心领神会的跳到了一边,小九不明所以的跟了过去,俩人又开始欣赏厨房新进的盘子来。
谢思瑶舒了一口气,脸红心跳的摇了摇头,真是奇怪,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索性也不再去考虑这些,她探身看了一眼已经腾起热气的锅,锅里的水咕噜噜沸腾着,圆子这个时候入锅,再用勺子轻推两下,就等着煮熟它们了。
趁着间隙,谢思瑶拿起一枚鸡蛋,在上面扣开一个指甲大的小孔,轻轻一旋,把蛋清滴水不漏的倒入里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碗里,接着她又照着这个方法取了半碗蛋清出来。
锅里的圆子渐次浮了上来,谢思瑶用木勺搅动了下,戳了戳白胖的小圆子,不知不觉的笑了起来,她挥手把蛋清徐徐撒入锅里,再把事先取好的酒酿一并倒入锅中,不多时,一锅热气腾腾的酒酿圆子就做好了,再撒上几粒红枣,更是齐全了。
轻车熟路的熄了灶上的火,谢思瑶情不自禁的凑上去嗅了嗅锅里的香味,那股子酒香和甜香,真是醉人不浅,她既满意又兴奋的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去取碗来,谁知道一回头就看到两个垂涎三尺的人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身旁的锅,她先是惊讶了一下,继而笑的哈起了腰,“你们真是两只馋猫!”
小九抹了一把嘴角,跃跃欲试的傻笑道:“思瑶姐,不是我们馋,是因为这气味太诱人啦,我们都迫不及待了!”
谢思瑶扫了一眼两人手上的碗,不由自主的挂上了笑颜,敢情两个人早就备好了碗筷单等着圆子出锅呢!
谢思瑶闪开身子给他们让了位置,两个人自食其力便盛了两碗圆子出来。登时两只粉彩口碗里躺上了好几个白胖的圆子,红枣白圆相映生辉,素雅中不失明丽,再有几块酒酿或是卧在碗底,或是伏在汤上,愈发的晶莹。
小九和小风抱着碗一屁股坐在杌子上,两个人一边吹着热气,一边往圆子往嘴里送,吸溜溜吞进去一个圆子,又滑又甜,还带着糯米的嚼劲。小风喜不自胜的抬头道:“这圆子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甜口的食物,带着点吃酒的味道,却是甜甜的,甜而不腻,真是爽口!”
小风素来会品,也是个实心眼的人,好的就说好,不好的便说不好,也从没有故意夸大的时候,这次听到他这几句赞美,谢思瑶别提有多高兴了,于是忙不迭的坐到他们身边,看着碗里的圆子飘来滚去的模样,她笑逐颜开,“听你这番话,我就放心了,看来我又自学成才了!”
小九被一个圆子烫的龇牙咧嘴,却还是禁不住插嘴道:“思瑶姐做的东西,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
“你每次都是说这句话,可见你一点诚意也没有了。”谢思瑶努了努嘴,故意玩笑的看着小九。
“小风夸你是好的,你那么开心,我夸你你就不信我了,可见你是有多偏心了,自从小风来到厨房,你就把心偏到他身上去了。”小九撇撇嘴,睨了一眼小风,然后仰脖子把碗里的汤一饮而尽。他咂了咂嘴说道:“其实我就是只知道好吃,也不知道哪里好,怎么个好法,不像小风,他说的头头是道的。”
谢思瑶当他是有些埋怨了,小九说的也是实话,她对小风确实格外关心,可偏心却是没有的事。“你真是没皮没脸的,我可是没少对你好,这下还敢怪我,罚你以后不准吃我做的菜了。”谢思瑶板着脸煞有介事的威胁他。
“别!”小九立马慌了神,连连认错,“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罚这个!不然还不把我馋死!”说完他就开始抓耳挠腮,一副后悔莫及的样子。
谢思瑶和小风被小九滑稽的模样逗得笑起来。
小九看见谢思瑶的笑脸,才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于是放下一颗心来。就在这时,兴许是被提醒了,突然他一拍脑门大笑起来,“我这还有一件乐事,保准你们听了要笑岔气。”
谢思瑶眨了眨眼睛道:“你说的该不会是陈嘉佑吧?”
“哎呀,真叫你说对了!”小九一拍大腿忙不迭的说道:“你们不知道,那陈大少爷被敏贵人羞辱的可惨了。敏贵人好像就是冲着他去似的,他马车还没走多远就被拦了下来,说是敏贵人要他下去请安,他没办法,哭丧着脸跑到敏贵人的仪仗那装模作样的弯了弯腰,结果敏贵人嫌他不敬,非要他跪着才行,他再不乐意也不成,胳膊拗不过大腿呀,他就给请了个跪安,结果这还不算完,敏贵人嗖的一下就丢了个小木牌出去,非要让陈大少爷去给捡回来,谁都知道那木牌是用来逗狗的玩意儿,陈嘉佑当时那个脸都绿了,说什么也不肯去捡,搁谁谁也不愿意,这不成心给人没脸的吗。”
“这个敏贵人也是真够刁蛮的,做事这么不留情面。”谢思瑶不由自主的打断了小九的话,“要让陈嘉佑那样的人折这么大的面子,她也算是费尽心机了,我很早以前就听说陈嘉佑跟这个敏贵人有些渊源,没想到他们之间还有挺深的‘恩怨’呢。”
她话里含着些玩笑的意味,小九听的明白了,才笑哈哈的道:“不过也不亏他的,谁叫他是个纨绔呢,不务正业心术不正,这样的人就该有个人压压他,也好杀杀他的狂妄。”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就真能服敏贵人的屈么?看他那执拗的模样,也知道他不是个省油的灯。说不定还要给敏贵人一个下马威吧。”谢思瑶所有所思的说道。
小九惊奇的睁大了眼睛,“思瑶姐你真行,连这都能猜得到,可不是么。陈嘉佑再窝囊也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一甩脸子起身就走了,敏贵人那叫一个气,简直要从华盖上跳出来追着陈嘉佑打呢!不过这事也就以闹剧收场了,现在街头巷尾传的可厉害啦,那些说书的人也是缺德的,你都不知道他们添油加醋说的多带劲了。我听人说,戏文都说到陈嘉佑和敏贵人早年的风尘恋上去了,人都说他俩是一对欢喜冤家呢!”
听到这里,谢思瑶反而突然一阵惊疑,按说一般人是不敢这么毁谤宫里的妃子的。就算是要拿皇家的事情来当作戏文,那也需是前朝或者当朝不在位的皇室,不可能大大咧咧的拿着一个受宠的贵人造出这样臆测的话来,倘若非要找出一些理由的话,那就只能是有人故意要散播这样的言论。看来是后宫中有人妒忌敏贵人的得宠,想要藉此来拉她下马。
想到这,谢思瑶叹了一口气,只道这后宫中的险恶可见一斑了。只是她转念一想,也是这个敏贵人无脑,她恃宠而骄,也就怪不得别人抓她把柄生事了。
所以她淡淡一笑道:“人家的事情咱们就别多费心了,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呢,总跟我们八竿子打不着就是了。”
小九也跟着笑起来:“不过也真是解气,听说他知道这样的戏文后,既气愤又担忧,只好躲在府里不出门了!这样省的他出来祸害人。”
谢思瑶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三个人又把话转到别处,你一言我一语的有说有笑起来。
“有什么好事这么高兴,还要背着人偷着乐?”谈笑间,郁华负手走了进来,看着凑坐在一起的笑声连连的三个人,脸上也浮现出喜色,忽然他深吸一口气嗅了嗅,空气里一股香气钻进了心肺,令他胃口大开,他轻轻一扫,便看到了灶上还冒着热气的锅。于是他疾步走到锅前,凑上去看了看才又说道:“怪不得呢,原来是在偷吃独食,我说怎么乐成这样呢!”说完他侧头看了一眼谢思瑶,发现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诧异之色,不过那诧异之中的一点羞涩和期待,也被他尽收眼底,他觉得十分受用,满面吹风的看着谢思瑶道:“看你惊成这个模样,难不成是不欢迎我过来么?”
却不知道此时此刻谢思瑶心里已经涟漪四起,不知不觉,她觉得脸也烫起来,方才她还在挂念着他,冷不防人站在了面前,却又觉得局促的不得了,往日里再好的随机应变现在也顶不上用,只觉得脑子转不动了,舌头也要打结,她只好捂着两颊低头道:“哪有你这么没礼貌的,不敲门就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情投意合
郁华缓缓踱到谢思瑶跟前,看着她白皙的脸上晕着两片红霞,娇羞中透着可爱,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着,从颤动的睫毛到流光的双目,再到那秀气的小鼻子,无一不精致,无一不诱人,再看那红润润的唇,不点而朱,饱满中透着晶莹的光,他突然心头一阵热浪袭来。曾经的二十年岁月,他不曾动过这样的情愫,直到遇到了她,他才觉得心里有了着落,有了不可遏止的亲近之感,他从没有想过的事情,就这样不知不觉的发生了,让他措手不及,更让他满心欢喜,可是他却不能雀跃,只是难掩脸上的喜色,故作不羁的笑看着眼前水灵灵的人,那颈间的一抹白,仿佛羊脂玉一般剔透,令他的呼吸都要发滞,为什么以前他从没有见过这样可人的人呢!好在一切都不晚,终于让他等到了她。
“下了朝我原本要回府的,谁知道路过天香楼的时候,一股甜香把我的魂差点勾了去,我循着香味一直走,可不就追到这来了么。看来我的鼻子很灵,一进门就看见你们抱着碗在吃呢!”郁华笑着指着小九手里的碗,又指了指灶上的锅,挤眉弄眼的笑道:“肯定又是你做了什么新奇的东西,看他们俩吃的碗都见底了。”
谢思瑶怔了怔神,等到了悟过来,才看清楚郁华身上正穿着金黄的朝服,披领和肩上表着紫貂毛,衬得人越发英俊。衣袖端熏貂绣文,两肩前后各一条正龙,襞积行龙六,间以五色云。腰间是一条金黄的带子,金衔玉方版四,四颗大东珠镶在上头,正中间一颗猫睛石闪着素雅的光,左右两侧各垂下一条金色的绦,直到腿弯处。她还是头一回看见郁华穿着朝服,这样的他,比之平时更轩昂了三分,果真是皇家的威仪,让她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咬了咬嘴唇,心神也从远处飘回来,红着脸轻声道:“没什么新奇的吃食,左不过是《玉食札记》上的,我聊着你在宫里也是没少吃的。”
“哪能呢,宫里可吃不到你这么好的手艺。”郁华说着就走到锅边,自己端起一只碗开始舀锅里的圆子。
谢思瑶见了连忙上前抢过了他手里的木勺,嗔怪似的看了他一眼,声音却软糯糯的道:“仔细弄脏了衣服,你这可是朝服,万一弄脏了可就是大不敬了。”
“无妨,美食不可辜负,区区一件衣服脏了又如何。”郁华看着谢思瑶羞怯的侧脸,不无开心的说道。
“那你擎等着明日早朝的时候穿着一件花了的朝服去太和殿,看那些臣工们笑不笑话你,你父皇气不气你。”谢思瑶眨了眨眼睛,开始打趣他。
郁华眯眼笑起来,也不答话,眼睛直盯着谢思瑶白生生的手,随着谢思瑶手里的木勺在锅里晃动,一个个圆子也热热闹闹的在锅里打起了转,郁华看着那些白面团,乐不可支的道:“有趣有趣,个个圆溜溜亮闪闪的,可见你的手是有多巧了。”
说着他又去看那双柔荑,简直没有比这双手更精致的手了,十指像水葱段一般,光洁不染,真叫人想抓上去,可是他不能够,他生怕惹怒了她,生怕惊走了她。于是他只好失魂一般的接过她递来的粉彩描金碗,碗里飘着醉人的甜,他几乎要迷醉了,却不是因为这甜香味。
他忙不迭的用缠枝白玉勺舀了一勺酒酿送入嘴里,出入口时是甜味,再细品就有了酒香,接着就是甘冽的甘味,他大喜过望,心情非同一般的好起来,这味道,是他年少时还在东三所住着的时候,母妃给他送去的小食的味道,许多年过去了,他几乎要忘了年少时的琐事,却对这味道无比记挂,照宫里的规矩,皇子长到六岁就不能养在生母身边,尤其是一些未分不高的妃子,诞下皇子之初就要把皇子送到四妃处抚养。他虽然免于寄养在别处,却仍旧免不了迁到东三所,从那时起,母妃不能常去看他,却总是命人带小食给他,让他记忆最深的也就属这味道了。
他又吃了几口,才意犹未尽的搁下勺子,“这味道真是不能更好了。你真是时时都能给我带来意外。”他说的无比深情,谢思瑶的心抖了三抖,一阵暖流袭来,却又觉得无处着落,她既高兴又惶然,要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可是他是皇子,她只是一个小厨子,他们之间隔着万重山,即便现在离得这样近,可是其中的道阻且长,郁华应该也是明了的。她愈是欢喜,失落也就更多,以前她以为自己不会有这样的困扰,尤其是她以为自己只是把郁华当作一个一般人,可是越来越强烈的情绪终于将她打晕了,她惊惶的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控制对他的情愫,这种情愫就像一颗努力生长的种子,一天一个模样,节节拔高。
她长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觉得微微有些苦涩,索性只晾在一边,只当没有听见他的话。
小风却忙不迭的问郁华:“皇子哥哥,你今年多大了?”
谢思瑶心中大呼尴尬,却已经来不及拦着小风了,只好有些怨念的看着他,小风却没有察觉到她的眼神,一本正经的看着郁华。
郁华颇有些惊奇,转过脸来看着这个和他皇姑姑面相有几分相似的孩子,他正恳求的看着自己,既乖巧又机灵,那模样像极了幼烟,他那个早夭的表妹。犹记得那时他还只有十二岁,每天和几个兄弟在御花园子里逗蝈蝈,那些蝈蝈都是他们从草堆里巴拉出来的,所以逗起来也没多大趣味,他便舍了几个兄弟到到湖边投石子,恰好碰见他皇姑姑进宫,还带着三岁的幼烟,那个时候她在皇姑姑的怀里忽闪着大眼睛瞧着自己,那一副新奇而又认真的模样,可不是和现在眼前的孩子一样么,可惜了,距离那件事情已经有了八年,要是幼烟没有出事,现在大约也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他看着小风,无不叹惋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嘴上却回道:“怎么问起年龄来了?月底就是我二十一岁的生辰,到时候哦来接你们去府上。”
小风闻言喜形于色,一副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看看谢思瑶又看看郁华,才故作神秘的开口道:“我猜的一点也没错!皇子哥哥,你不知道呢,我思瑶姐做了二十一个圆子,我问她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她还不肯告诉我,其实是我思瑶姐心里想着你的生辰的事情,所以才故意捏了二十一个。”说完他转向谢思瑶挤着眼睛问道:“思瑶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思瑶姐哪里肯承认,这么隐秘的心事被人直剌剌戳破摆在了名面上,要多丢脸有多丢脸了,她又不敢明面上反驳,只红着一张脸去瞪小风,那样子看在郁华眼里别提多有风情了,他喜上眉梢的凑到谢思瑶跟前,紧紧挨着她站着,看着她羞得满脸通红的模样,恨不得上去捧住她的脸。
谢思瑶局促的立在原地,郁华故意紧挨着她,那一下下的鼻息打在了自己额头上,她越发的窘迫,满心乱糟糟的,双手也情不自禁的捉紧了衣袖,半晌她才清了清喉咙说道:“傻站着做什么,我身后的锅怪热的,热气蒸的后背都要淌汗了。”
郁华几乎要情不自禁的揽住谢思瑶,被她这句话一提,才如梦初醒的从她面前跳开了,忙不迭的身后扳过她的肩去看后背,直确认了她后背没有被锅烫到才放下心来,愧疚的不停自责道:“都怪我不小心,差点害你烫伤。要是真把后背烫个疤出来,我还不心疼死了。”
谢思瑶挪了两步,看着他皱起眉头自责的模样咧嘴笑道:“你也真是多心的,别说我没被烫着了,就算被烫了一个疤,那你于你没有什么妨碍呐,反正你又看不到摸不着的。”谢思瑶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说的都是什么傻话啊,女孩子家的怎么就这么口无遮拦的说起摸不摸的事情来了,她连忙去看郁华的脸色,果不其然,只见他一张坏笑的脸上也飞上了红云,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看的心里自己直发毛。
她刚要说小九和小风还在房里呢,谁知道探着身子一瞅,却发现厨房里早没了小风和小九的身影,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了个干净。真是胳膊肘往外拐的不中用的队友!关键时刻竟然把自己给撂了,谢思瑶咬牙切齿狠狠的埋怨了两个逃兵一番,却没注意到越来越不正常的气氛,要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要防备一些的,亏得她还在这神游想着别的,连自己已经被郁华钉在眼里了都不知道。
等到回过神来,她陡然倒抽了一股凉气,郁华的眼神里,含着她不能理解却能敏感觉察到的不一般的气息,她有些骇然的看着他伸过来的手,还来不及阻拦,那双手已经摸上了她的脸颊,他含着笑手指一下下的摩挲着她的脸,轻轻的,带着无限的柔情,接着他的头竟然凑了过来,这下不得了了,这郁华真是要命了!谢思瑶急中生智在郁华的腰上狠狠捏了一把,然后在他耳边呼道:“你疯了不成!这成什么样子!这,这可是在厨房呀!”
郁华果然顿住了,脸上依旧笑着,手却蜷缩了回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有了这些举动,虽说自己心里此刻像是吃了蜜一样甜,但是看着谢思瑶已经有些怒意的脸,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给自己冒失的行为找个合理的解释才行,人嘛,总有些自私的心思在里头,于是他看着案上吃了大半碗的酒酿狡黠的道:“肯定是你在饭里下了药,我才失了心智的,所以说这事不赖我。”
谢思瑶有些气了,郁华真是敢说,连这样牵强的理由都说的出来,她刚要发火,心头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难不成是酒酿的缘故吧,这酒酿虽然不是酒,但是因着她是头一回做,把握不好酿的尺度,说不定真就有了醉人的效果.
可是这话不能跟郁华说,不然可不就坐实了自己的‘故意而为’的行径了么,可是眼下她也没了火气,只是故作生气的瞅了一眼郁华,愤愤的道:“你不单行为古怪,连心思都坏起来了,吃了我的饭,还要赖我害你。”
“我心思哪里坏了,方才某人还说‘哎呀,这可是在厨房呀’,不知道某人以为我要做什么呢?哦,我懂了,难不成不在厨房里就成了么,既然是这么样的话,那我可得好好考究一下了……”郁华看得出她没有生气,愈发的没皮没脸,各种逗趣的话都拿出来了,惹得谢思瑶一阵白眼,直骂郁华不要脸,这个人真是正经的时候太威严,不正经的时候又像个纨绔,气煞人了!
谢思瑶赌气的坐在一旁,郁华连忙又是作揖又是赔礼,谢思瑶看着他恭恭敬敬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实话她并没有真正怪郁华,只是那股子女孩家的骄矜让她不得不撒上一些气来,可是到后面想一想,却又觉得心里甜蜜的不得了。
郁华见她面上有了笑颜,心情愈发的畅快,从怀里摸出一个锦盒来递到谢思瑶手上,“其实我是来提醒你,不要忘了明日赏花的事情。我为此事高兴了许久,你可不要放我鸽子。”
谢思瑶窃笑着打开了手里的锦盒,一只红珊瑚点翠流苏玉钗正躺在里头,另有一幅红珊瑚的耳坠子配着,看上去正好是一套,那红色红的如火,让人眼前一亮,她诧异的抬头看郁华,只见他眼神柔和的看着自己,“这是我从母妃那里讨来的,我一眼便看上了,估摸着你戴起来会很好看。”说完他捡起玉钗要轻轻簪在了谢思瑶发间,他看着那一抹红色,衬得一张脸愈发白嫩,仿佛铺上了一层牛奶似的。他欢喜的不得了,直说道:“我就说准没错,没有比你更适合这玉钗的了!”
谢思瑶心里也是高兴的,可是又带着些担忧,“你从你母妃那里讨玉钗,你母妃不觉得奇怪么?她可问你什么么?”
这说明她的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了!想到这里,郁华喜不自胜,看着谢思瑶那一双流光婉转的美人目,淡淡笑道:“母妃自然没有什么说的。”
虽然不知道郁华说的是不是真的,她心里却是一阵舒坦,连心跳都快了起来,“明日你来天香楼接我吧。”她羞涩无比的吐出一句话来,仿佛整颗心都要暖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乘兴而来
春意裹挟着暖风,落遍了小院的每一个角落,墨韵院子里的花架上落了好几只画眉,对着那一圈圈投下来的树影不停的啁啾着,婉转而又喜悦。
对镜梳妆,铜镜上里是一张淡雅的面孔,她本就玉容雪肌,略施粉黛,整个人都鲜亮了不止三分。黛石制成的眉笔轻轻滑过两双弯弯眉,更衬得一双美人目波光粼粼,红唇点了些胭脂,她一点点的把唇中的红点运开,红霞便绽开在唇畔,仿佛涂了蜜的樱桃。谢思瑶怔忡的看着镜中的自己,抚了抚额前的刘海,如同懵懂而又怀揣着青涩情怀的少女一样呢喃着问身后的人:“惜儿,这样真的好么?你看我这妆是不是太浓了?”
樊惜儿一边利落的收紧手里的乌发,一边笑看着镜中的面容道:“你平时太素净了,画个眉就觉得是不得了的事,其实你这妆已经淡的不能再淡啦!”她的手翻得极快,片刻便绾成了一副随云髻,她拿来银丝拢把发髻固定住,然后倾身凑到谢思瑶面前左右打量了一下,一边给她正发髻,一边又笑道:“看你这副傻呆呆的模样,真叫我觉得新奇,你平常可是不能再伶俐了,怎么到这时候反倒六神无主起来,所以说呀,女孩子有了心上人就会变傻了。”
谢思瑶知她在调笑自己,笑着伸手去攮她,她才刚一动身子,樊惜儿就开始哎哟哟叫起来,然后扳着她的头定住,煞有介事的道:“刚刚绑好的头发,再动就要返工啦,我可不是怕你挠我,我是怕你耽误赏花的工夫呀,说不定人家三皇子已经候在大门外了。”
谢思瑶只好住了手,老老实实的坐着,看着镜中的发髻,她情不自禁的用手抚了上去,眉眼中含着羞涩,有些埋怨的道:“你惯常会开我玩笑,真是没个好姐妹的样子来,看我哪天得空了非要好好教训你。”
“真是好人难做呀,我一门心思对你好,你还埋怨我,可不是卸磨杀驴么!”樊惜儿缓缓梳着剩下的发髻,看着谢思瑶娇羞的脸,她忍不住笑起来。
谢思瑶被她看的发窘,不由自主的撇起嘴来,“你就是一头蠢蠢的驴,不然怎么老是说傻话呐!”樊惜儿倒也不生气,笑嘻嘻的绾好了她的头发,又开始在盒子里扒拉首饰,翻来找去也只看见两柄木簪,她不满意的摇摇头,殷切的道:“你这木簪不合适,我去取我的首饰来,好歹你凑和着戴。”
“别,我这有。”谢思瑶叫住樊惜儿,然后从身前一个上了锁的小盒里取出一个锦盒来递到樊惜儿手上,无不羞涩的道:“你看看这合适不。”
樊惜儿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啧啧称赞了好几声,然后挤眉弄眼的笑道:“这一定是三皇子送给你的吧,看把你宝贝的,还锁起来呢,这么好的东西不带在头上都辜负了人家的心意了。”说完她把红珊瑚的钗别到了谢思瑶的发髻上,顷刻间乌发之间点缀着一点浓烈的红,长长的流苏从发髻上吹到耳侧,扫在耳上微微有些痒,谢思瑶伸手去捋那流苏,既欢喜又惊奇的道:“真好看,你看这都垂到这儿来了!”
樊惜儿掩口笑起来,一手叉腰看着谢思瑶,“这会才发觉好看呀,我就说我们思瑶是一顶一的大美人。快别照镜子了,有你看的时候,这会还是张罗着出门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谢思瑶狠狠白了她一眼,却难掩脸上的喜色,她敛裾站起来,上上下下看了一番,蜜桃色的堆花襦裙高高的束在腰间,一件杏色的鸡心领绫罗缎子的紧袖褂,外罩一件金粉色掐丝坎肩,肩头上还表着一圈白狐毛,这身衣服还是郁华送给她的,只是她一直没有机会穿出来,这下衣裳上了身,真像换了个人似的,再也不是那烟熏火燎里的小厨子,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大家闺秀了。
樊惜儿上下看了一遍,也情不自禁地感叹起来,谢思瑶抿嘴笑笑,对着她豪气的抱了个拳道:“多谢樊女侠梳妆之恩,来日谢某人定当竭力相报。”
樊惜儿扑哧笑出来,连连把她往外推,边推便喃喃道:“逗趣的家伙,还在这贫嘴!快些去吧。”
谢思瑶回转头来冲她明媚一笑,那笑容仿佛带了光,晃得人眼睛都花了,樊惜儿只愣了一瞬,便看见那个曼妙的身影轻快的出了墨韵堂。
天香楼门外已经停着两辆雕栏小车,小车只有三面围子,正面敞开着,正是用作赏景用,围子下半部分是花梨木的雕花板,上面是锦绣团花的缎面,车顶用轻木板搭了一层又铺上了一层浅蓝色的帷幔,四个角悬着长长的彩绦还有一只香囊。坐垫是填了绒的软缎,摸上去滑滑腻腻的。小九和小风立在一辆小车旁,引颈朝天香楼里张望着,等到看到一个玉面桃花的人款款走来时,他们俩眼睛瞪得老大指着那人,啊啊着说不出话来。
郁华自然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由大厅通往后院的那条甬道,等看到谢思瑶的身影缓缓走来时,他的心也不受控制的剧烈的跳动了好几下,没有弱柳扶风的娇弱之态,也没有浓妆艳抹的媚眼,谢思瑶仿佛一株开的正盛的荷花,摇曳着一汪春水,荡碎了所有的防备。
谢思瑶刚到门口,郁华便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大量片刻,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髻,谢思瑶嗔怪的看他一眼,忙躲了躲道:“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动手动脚的做什么?”
郁华的笑靥更盛了,他把谢思瑶引到车前,和声细语的道:“看你发髻歪了,所以想帮你扶正了。”
谢思瑶啊了一声,连忙用手去摸,嘴里也念念有词“怎么歪了呀,一定是我走的太急给弄散了,我没绾过发,所以怪不习惯的。”
郁华看她尴尬又着急的模样,忍不住偷笑起来,其实她发髻一点不乱,只是他在为自己情不自禁的行为找个借口罢了。
“不乱不乱,你别乱动了。”郁华看着谢思瑶忧心忡忡的模样,忍不住道,然后他抬腿站到车辕上,伸手对谢思瑶道:“来。”
谢思瑶看着郁华伸出来的手,却没有放上去,狡黠一笑闪身从他身边走过去,稳稳的落座在车垫上。
郁华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在她身边坐定。
“哎!你怎么跟我坐同车,你不该在前头骑马的么?”谢思瑶连忙往一侧挪了挪,“咱们坐同车太别扭了,这样不成。”
郁华哪里肯听她的,做出一副恳求的模样道:“不是我不想骑马,只是昨天在府上栽了一跤,脚腕不大好。”
谢思瑶闻言啊了一声,连忙往他脚上看,绣祥云的袍脚一直垂到靴面上,她看不清他脚上的情况,也不知道郁华说的真假,但她又唯恐是真的,只好把目光又挪了过来,轻声道:“那就坐坐着吧。”
郁华闻言自然开心的不得了,回头看了看后面的一辆小车,小风和小九已经笑哈哈的坐着了,他料着谢思瑶不肯独自去,所以带了小风和小九一起同行,不过这样也好,只要谢思瑶心里高兴,他也就不虚此行了。
他扭头朝车旁的侍卫打了一个手势,侍卫领命,招呼驾车的人开动。两辆小车便哒哒的往前行起来。
谢思瑶头一回坐这样的车,觉得新奇不已,但是又碍着郁华在身边,只好压抑着举动,只是不时的左顾右盼,把路旁的风景尽收眼底,郁华静坐在她身旁,看她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唇畔不由自主的扬起一个弧度。
小车走的很平缓,倒像是在平地上坐着,可是速度却不慢,直奔城郊的豫园。那里是一处官造的园子,宫里的皇子公主有时会到那去游玩,也有些妃嫔会随着子女同去,不过也不是常去,闲的时候那儿便是一些达官贵人的家眷们赏花听戏的好地方,所以逢着好时候,那儿热闹的紧。
小车一路驶到了园子门口,谢思瑶远远望着门口两根汉白玉的通天柱子,再看大理石砌成的两丈高的门廊,一块鎏金的匾额上,笔走龙蛇的写着豫园两个大字。
郁华先行下了车,托着她的胳膊把谢思瑶扶下来,谢思瑶一边从车辕上往下踏,一边侧头问他:“怎么是来豫园?我还以为是到东湖那块转转就行了呢。”
“你要是想看湖,这豫园里也有,可比东湖要大得多,好看的多。”郁华托着她的臂,看她裙角掖到了车辕上的一块木榫上,不动声色的给她理顺了裙裾,等到谢思瑶站稳了,他才松了手,“不过你要是真想去东湖,改明我再带你过去,今个你就先在豫园里凑合着玩玩。”
谢思瑶睨了他一眼,直怪他说话没轻没重的,她也并不是真的非要去东湖,只是因着豫园好歹是皇家的园子,她一个凡夫俗子也不好进去掺合,本来也没想着会到这来,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她也没什么挑的,只是‘凑合’二字用的实在是不敬,倒显得她架子大,对这园子不称意似的。
可是话到嘴边她又给吞了下去,想想也无可厚非,郁华为了讨她开心,不知道费了多少工夫。
一行人浩浩荡荡进了豫园,满园春色掩不住,一股淡雅的清香扑面而来,顺着香气寻过去,只见前方粉云缭绕,一株株垂丝海棠开的正盛,另一侧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桃林,依旧是枝头繁花似锦,落英缤纷好不壮丽。
谢思瑶觉得身心都舒畅起来,敛裾走进桃林里,伸手去接落下的花瓣,此时此刻,林子外的郁华已经看呆了,人在画中,那纤细窈窕的一抹身影仿佛融进了桃花云里,也跌进了他的心里,他深吸一口气,觉得整个魂魄都要被带走了。
再回过神来,谢思瑶已经捧了一捧桃花走出来,“这些桃花纯净,我要带回去做桃花糕。”说着从腰里摸出一只锦袋,把桃花尽数放进去,原来她是有备而来,郁华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她撅着嘴笑看一眼郁华,又忙不迭的往前走,前面是一片竹林,竹声如萧,悠远神秘的乐曲又如水般柔柔倾泻……再穿过一扇扇石拱门,眼前一处换一景,这处的山突兀嶙峋,那儿的石玲珑诗意,真不愧是皇家的园子,这精致真是没话说。
谢思瑶一路徜徉,早忘了身边还跟着一个人。郁华一直默默陪在她身旁,看着她一路走一路玩,活脱脱一个不羁的少女,不似那些宫里女子的满腹心机,也不像他那些姊妹那般刁蛮或懦弱,更不像那些养在深闺的官家**,眼前的这个人,优雅中不失情趣,活泼中含着内敛,他如获至宝一般的看着她,眼里满是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登山趣事
等走了好一段路,前头的人影渐次多了起来,皆是华服的妙龄女子,谢思瑶远远看着那边人头攒动,欢声笑语,似乎是在举行什么有趣的游戏,她住了脚踌躇的看向郁华,郁华深知她的意图,于是往东面指了指道:“那边有座宁寿山,从山顶上往下看精致最好,还能看到整个园子的精致,我们往那边去。”
谢思瑶欢喜的点点头,这样最好不过了,省的撞了人家的雅兴要惹的不愉快,于是她回头朝落在后面的小九和小风招手。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聊,早跟不上趟了,俩人刚在一处假山旁站定,就看见谢思瑶冲着他们挥手,忙不迭的一路小跑过来。“思瑶姐,你们走的真快,这会还要往哪边走?”
谢思瑶笑呵呵的指了指远处的山峰,眨了眨眼睛道:“咱们爬山去,你们可仔细跟上,不然山里头有鸟兽,要是落了单可要吃亏的。”
谢思瑶故意吓他们,小九果然上当了,一副惶然的模样瞪着谢思瑶,可是转而他就放下心来,嬉皮笑脸的道:“有三皇子在,咱们什么都不用怕。”说完他给郁华递了一个调皮的眼神。
谢思瑶脸登时红了,埋怨的看了一眼小九,自顾自的敛裾往走了。
宁寿山是豫园东边的一座小山,皇家的园子讲究依山旁水,所以豫园里有宁寿山还有春鼎湖,山水相依,才有灵气,不至于落入俗套。
既然是开了山,上山的道自然也修的齐整,一遛弯的大理石板从竹林子一侧延伸到山脚下,上山的路也是和着山石砌成的,又加盖了一层青石,所以路也算不上磕碰,但是毕竟是往山上去的,那路不怎么宽,时陡时缓,所以上山还是颇费些工夫的。
谢思瑶提着堆花的罗裙一步步踏着青石往上走,越往上越静谧,山上的草木盛,层层叠叠,有一尺来高的茼蒿,还有低矮的灌木,在往上了去,则是各式各样的松柏。阳光从树缝隙漏下来,光影斑斑点点,好似一个个铜钱,谢思瑶起了兴趣,追着去踩那光点,脚步跳跃着,惊奇了不少的鸟雀,郁华紧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顽皮的模样,乐不可支。小九和小风则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他们没登过山,虽然宁寿山不算高,可是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够呛的。
谢思瑶拾级而上,冷不丁踩住了一块石子,那石子在青石板面上赤拉一声划过去,谢思瑶一个趔趄,往前扑了过去,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还没来得及惊叫,一双臂膀一把揽住了她,身后的小九和小风长大着嘴巴看着这惊险的一幕,要知道磕在那石板上可不是什么好事,弄不好就要磕花了脸,好在郁华一个健步冲上去挽住了谢思瑶。
谢思瑶惊魂未定的看着脚下的台阶,感激的抬头看了一眼郁华,却恰好对上他一双急切的眼神,那眼里的惊惶,不比自己少多少,她心里一阵暖,依旧轻轻的从郁华臂弯里挪出来,“多亏了你。”话一出口便不知道再说什么,方才那跌宕的情怀,差一点就要喷薄而出,可是硬生生被她按住了,有时候她真是怯懦。
郁华看的出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顾忌,心里升起一阵难以名状的情绪来,他讪讪的收回了手,淡淡的叮嘱道:“仔细脚下,别走太快。”
谢思瑶嗯了一声转身继续往上走,郁华依旧跟在后面,小九和小风则紧随其后,出了刚才的险事,大家的心情都有点低落,脚步愈发的稳妥,这山不算高,沿途还有不少的凉亭,他们走走停停,半个时辰的工夫也就到了山顶。
山顶的风光真是绝美,谢思瑶临台远眺,只见山之脚下,清澈的湖水随山形地貌演变为一条舒缓宁静的河流,顺地势而开合,依山形而宽窄。两岸树木蓊郁,蔽日遮天,画栋雕梁,时隐时现。就连园外的买卖街铺面房都依稀可见,鳞次栉比,错落有致。钱庄、当铺招幌临风;茶楼、酒馆画旗斜矗。沿河东游,水尽处,溪流琮琮。小园环池而筑,游廊相连,厅堂楼榭,精致典雅,金黄色琉璃瓦顶的排云殿建筑**在郁郁葱葱的松柏簇拥下似众星捧月,溢彩流光。这组金碧辉煌的建筑自湖岸边的云辉玉宇牌楼起,终至山巅的林海,重廊复殿,层叠上升,贯穿青琐,气势磅礴。
湖边是一条蜿蜒曲折的长长堤,萦带南北,堤上双桥,形态互异、婀娜多姿。浩淼烟波中,桥身如虹倒映在水中,湖中三座岛屿鼎足而立,亭台楼榭掩映其中。
“春湖落日水拖蓝,天影楼台上下涵,十里青山行画里,双飞百鸟似江南”谢思瑶情不自禁赞叹,回转头来去看郁华,他一袭青蓝色描金花的长袍在山顶的风中猎猎作响,他负手而立,凝视着眼前的山水画卷,真有点指点江山的味道在里头,这念头刚出现,谢思瑶就忙不迭的把它驳了回去,要知道这可是大不敬的念头,还是不提为妙。
屏退了不切实际的念头,谢思瑶满心满眼都是波澜壮阔的精致,可是这瞭望台正是风口,她站了不多会,腿上就开始凉飕飕的。郁华似乎看出了他的难堪,忙唤来跟在身后的随从,随从会意,忙递上一件银狐皮大氅。
“山顶风光虽好,但也不能久留,这里风大,吹一会人就要受不住,我们这会也差不多该下山了。”郁华抻开大氅批到谢思瑶身上,又去给她系脖子里的梅花扣,谢思瑶忙伸手去拦。
谁知郁华不容置疑的吩咐道:“别动,把下巴抬起来,”她真就乖乖的放了手,微抬起下巴,任他系好了绳结。
远远躲在一边的小九和小风见状吃吃的笑开了,捂着嘴不怀好意的笑看着谢思瑶,“酸倒牙了。”
小九边笑边比划着,谢思瑶方才还沉浸在甜蜜蜜的喜悦之中,这会立马换了一副狠狠的眼神,一个眼刀飞过去打在了小九脸上,吓得他连忙住了嘴,可是还是忍不住欢实的笑着。
谢思瑶无奈了,赌气似的一个人扭头跑了,连下了好几级台阶,回头看见郁华正满脸含笑的看着自己,她一个脸红,心里像揣了一只兔子一样,为了不显露更多的心事,她蹬蹬噔跑下去了。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下山的时候颠地人膝盖疼,谢思瑶嘴上不说,心里也忍得有些耐不住,再去看小九和小风,两个人歪歪斜斜的像是要倒,可怜他们要和自己一块来遭罪。
正走的满腹惆怅时,郁华递过来一副长绫,她唬了一跳,忙问道:“这莫不是暗示我自行了断吧?”
郁华哈哈笑了起来,一边在自己腰间比划一边道:“把这个系在腰上,留出一截,我从后面拽着,你走的就能轻省点。”
“这哪成呀,太难看了,“”谢思瑶连忙摇头摆手,“你这人就是数不尽的歪才。”
“快到山下我再给你松开,保准不让别人看见,这样可好?你再推辞,累的可是你自己,这会子还讲究什么花架子,快,系到腰上。”郁华把长绫子推到了面前,谢思瑶累的确实够呛,心里已经开始动摇,经不住郁华三言两语的劝,她便妥协了,伸手接过长绫束在腰间,正好留出一大截来,她羞答答的把多出的一截递到郁华手上,低头小声道:“你可得抓紧了,你一松手,我准栽跟头,你可不许坑我。”
郁华欢喜的接过长绫,在手上绾了几个圈,结结实实的绑在腕上举起给谢思瑶看,“喏,这下咱们俩栓的紧紧地了,你要是摔了,我也少不得跟你一块摔,这就叫做同生共死。”
“好端端的说什么死呀”谢思瑶背过身去往前走,试了试效果,感觉还不错,“真挺好,咱们快走吧。”
郁华牵着谢思瑶走了,留下小九和小风在后面紧追慢赶,其实两人一路有说有笑也不觉得乏,再有谢思瑶和郁华两个人的小动作当笑料,他俩一路上也不愁烦闷了,这会看着郁华使的怪招,他们走一路笑一路,简直要岔气。
快到山脚,谢思瑶站住脚就开始解长绫,郁华也由着她放了手,收好了长绫子,她长舒一口气,轻松自在的慢慢往山下踱,沿着来时的路,出了竹林子外头就是开阔的地,谢思瑶心里舒畅,脚步也快起来,谁知刚踏到开阔处,迎面就走来一阵花团锦簇的人儿,眼看着一个个娇俏的女郎到了面前,她已然来不及躲开了,只好蹭到了不起眼的一处站定,妄图用竹叶挡住自己,可是那**人还是注意到了她,好奇的目光纷纷投过来,她低头不语,人**窸窸窣窣的交头接耳起来,忽然人声戛然而止,继而是婉转无比的妙音齐齐传来:“三皇子殿下。”
她被齐整的声音提醒了,连忙抬头去看,郁华已然站到了自己前面,正对着那**妙龄女郎,她隐隐觉得安生,被人盯着看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尤其是那眼神里带着专属于女孩子的各式各样的审视,一想起来,她就满身的鸡皮疙瘩,好在这下人**的目光都转到了郁华身上,她也就不用受眼神的洗礼了。
刚安生不久,就听得一个娇俏的声音道:“三皇子殿下是和你身后的那位女郎一同前来游园的么?”这一声就好似是提醒,把大家的注意力又吸引了过来,果不其然,谢思瑶又发现那些灼灼的目光又投到了自己身上,她觉得异常尴尬,却也不好贸然开口,只好等着郁华发话。
“陆研妹妹愈发机灵了,”郁华笑对着发问的少女,指了指谢思瑶道:“今日天气好,我便带了她过来玩玩,可巧碰上了研妹妹。”
陆研绽放出一个羞涩又热情的微笑,一双丹凤眼随着她的笑容微微翘起来,她冲着谢思瑶蹲了一福道:“妹妹见过姐姐,看着这位姐姐面生,还不知道姐姐是哪一家的千金?”
谢思瑶心里咯噔一声,不知怎的,就多了许多不畅快起来,那陆研分明是笑对着自己的,可是她看着却极不舒服,仿佛那笑颜里藏着刀似的,她问起自己的家世,倒像是一种挑衅似的。
不过自己并不在乎这许虚的,有一说一便是了,“我……”谢思瑶方要说自己不是哪家的千金,就被郁华截了话,他风轻云淡的笑对着陆研问道:“研妹妹今日可是有什么有趣的活动么?我听说你们的琼珠诗社如今正办的如火如荼呢!”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文中腰里绑绳下山那一段就是《爸爸去那第二季》里面陆毅的拿手绝活,他家贝尔 奏是这么被她绑着牵下山的~
不晓得鼻祖是谁,我小时候去爬山也是我老爹在后头用围巾扯着~└( ̄  ̄└)
☆、美人当道
琼珠诗社是陆妍在官家闺秀之间办的一个小诗社,这些养在深闺中的人儿,没什么娱乐的方式,每天做做女红养养花的忒没意思,一呼百应,陆妍刚一提出这个想法,许多**们都跃跃欲试的加入了进来,诗会办了几场,琼珠诗社在这些官家人里头也传开了,都道护国大将军府上出了一个蕙质兰心的才女,这才女诗词歌赋样样精通,正是护国大将军嫡亲的孙女陆妍。
陆妍把目光从谢思瑶身上收回来,对着郁华甜甜一笑,明眸皓齿,正是一个无暇的美人,她羞怯的拿帕子掖掖脸笑道:“叫三皇子殿下见笑了,妍儿不事诗词,只是陪姐妹们一起玩玩,比不得殿下雅致的才情。”
“妍儿你真是太谦逊了!”人**中一个着烟霞紫凌如意云纹衫的娇美女子吃吃笑起来,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睛觑着陆妍,“方才那首桃花诗,妍妹妹写的再好不过了。这会子在殿下面前却忸怩起来了。”
她话音一落,其他的女郎们也都娇声附和起来,一边赞着陆妍,一边笑看着三皇子,这些深闺中的**,遇见了男子是要半遮面的,所以许多人都拿筋帕半掩着面,而大胆一些的,则索性好奇的看着郁华,毕竟高阳皇室男子个个都是俊美的少年,她们忍不住想要一睹这位三皇子殿下的风采,她们虽然也是出身名门,然而较之皇室还是千差万别的,倘若一朝被皇子看入了眼,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就一眨眼的工夫。
她们年纪虽尚小,可是已经深谙权谋之理,所以无不是各怀心思,巴巴的望着郁华,可是眼神又不敢太炽热,半羞半笑,风情倒也无限。
谢思瑶扫了一眼花团锦簇的人儿,见她们个个都生的貌美,尤其有几人相貌格外出众,果真是长在大家中的官家子,模样和身量都养的好。此时此刻看她们簇拥着和郁华说话,眸子里无不是少女情怀,她暗暗觉得有些难熬,说不清一股子醋意上了头,可是她又觉得莫名其妙,自己这是吃的哪门子醋呢?八字还没一撇,她倒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她自嘲的笑了笑,索性挑了身后一块石头坐下来,眼神也开始四处乱飘,竹林再往南就是一汪明镜般的水池,池上有小亭,亭中隐约有人影晃动,她又往北看,北面是一遛弯的假山巨石,各式的稀奇花样,假山缝里流出活水,全都淌到了下面的鲤鱼池里。她定神看了一会那鱼池,不知怎的,浑身上下都觉得索然无味,方才赏景的好心情全都一扫而光,满腔里都是闷气,她抚了抚胸口,才稍稍觉得好些。
再看一边立着的小九和小风,俩人也是百无聊赖的搓着竹叶子,时间过的真够急人,再看那些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的女郎,她心中长叹一声: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郁华这下真是掉到美人堆里了。
正胡思乱想着,她发觉人**中有一道视线定格在自己脸上,于是连忙循着那视线看过去,可是却找不到那目光的主人,她顿觉好奇,又来回试了几次,那目光总是若有似无的看着自己,等到自己看过去的时候,那人好似躲着她似的立马收了视线,三番两次下来,谢思瑶意识到是有人在暗暗观察她,想到这她勾了勾唇,估摸着是哪家的**对自己过于上心了,才会忍不住的想要审视下自己,她想看便让她看去好了,反正自己也没什么藏着掖着的。
她索性伸了个拦腰,勾勾手招来了小九和小风耳语道:“你们看,那里头的姑娘哪个最漂亮?”
小九一听红了脸,他哪考虑过这种事呀,那些姑娘都是大家闺秀,他哪好意思往人家脸上瞧,话是这么说,其实他也好奇,都说官家子貌若天仙,这下一下来了十来个,可不是撞了大运了么,他也能看看到底天仙长什么模样。
于是他偷偷抬起头,飞快的瞟了一眼,顿觉得有些失望,因为这些女郎的模样无甚稀奇,并不比他思瑶姐好看到哪里去,倘使天仙就这是这样的,那也未免太寒酸了,所以他摇了摇头有些遗憾的道:“我感觉都挺一般的。”
谢思瑶递了一个不以为然的眼神,然后指着最右边的一个穿鹅黄色撒花洋绉裙的垂髻少女道:“我瞧着这个是最出众的,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闺秀。”
小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一个满脸含笑天真无邪的少女,那女孩不过十一二岁,蓬松的垂髻衬得小脸粉嫩,大眼睛毫无羞怯的看着人,腮上两颗梨花涡分外可爱。小九赞同的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拉过小风来,“思瑶姐,你看小风是不是就和那个女郎差不多大,他要是穿上那个女郎的衣服,准比她好看。”
说完他厚着脸皮捧起小风的脸给谢思瑶看,嘴里念念有词:“你看这水灵灵的大眼睛,你看着双眼皮还有这长的吓人的睫毛,你看这小鼻子,多像女娃的鼻子!还有这小嘴……”
他还没说完,小风就怒目圆瞪的赏了他一个爆栗,他吃痛的捂着额角,既生气又莫名的啊呀叫着,“你这是干嘛,不就是开玩笑么!咋还动上手了。”
“你那叫开玩笑呀,你那叫成心不给人脸。”谢思瑶嗔怪的看着小九,然后扯了扯小风的袖子,“小风,我这傻弟弟每次都拿你开玩笑,你别往心里去,真要是气了就上手揍他就行,我绝不护短。”
小风扑哧一下笑了,脸上也是一对浅浅的梨涡,谢思瑶唬了一跳,差点花了眼睛,再仔细去看时,一点痕迹都没有了,都怪小九瞎开玩笑,把她也带上道去了。她定了定心神,试探的问道:“小风,你看那些姐姐里头,可有你面熟的么?”
小风连忙摇头,然后低头沉默了。
谢思瑶见他不说话,也不好再问,转头再看向郁华,只见他一边同女郎们说话,一边还朝自己这指指点点,她惊诧的站起身来,他这是在同别人说自己么?有什么好说的!
于是她皱了皱眉头极不自在的对小九道:“我看三皇子还有的忙,我们先去那边亭子里等着,在这杵着不像话。”
说完她拍拍身上的衣服就要走。
谁知郁华一个健步走上来,半是委屈半是责怪的低声道:“怎么,想丢下我一个人走?”他的声音极暧昧,又站在离自己特别近的地方,这样落在别人眼里,恰好是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姿态,这不是存心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么?看那些女郎们已经微微变了色,深情无不诧异的看着自己,她尴尬的退后了几步,讪讪的对郁华摊手道:“可别拿我当挡箭牌,那些眼刀子都快要把我戳成筛子了,您还是站远点,不然我可吃不消。”
郁华干笑两声,闷闷嗯了一声,也不只是答应了哪一部分,他冲陆妍点点头道:“妍妹妹,我先走一步,改日有时间再和你聊诗词。”
感情刚才聊了大半晌都在聊诗词呢,谢思瑶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兴奋,可是再一看陆妍,她脸上的神色却有些难看,想笑却笑的生硬,仿佛是强撑着对自己挤出了一个笑脸,“方才听殿下说起谢姑娘,听说谢姑娘乃是天香楼的名厨,真想不到姐姐竟是一介女中豪杰,看姐姐这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竟想不到姐姐站在灶台前是个什么意韵,想来也是不差的,只是可怜了姐姐的这般可意的人,天天烟熏火燎的不说,还要和那帮膀大腰圆的厨子处在一处,可见是多难为你了,妍儿实在是佩服,有时间我一定携姊妹去天香楼拜会姐姐,顺便尝尝姐姐的好手艺。”
她声音婉转又恳切,让人挑不出半点瑕疵来,可是声声入耳倒让人半截场子都凉了,细品一下才知道她是看不上自己厨子的身份呢!再看她有些嘲讽的眼神,谢思瑶简直要发火了,可是人家一副笑脸,你发火就不成样子了,倒显得你小气,不就是冷嘲暗讽么,谁不会呢,谢思瑶也不闲着,冲陆妍露出一个幸福无比的笑容来,美滋滋的笑道:“多谢陆姑娘高看我,你别说,我这手艺保准让你吃了高兴,可不是么,殿下吃过我的菜,他觉得好吃的,陆姑娘一定也觉得好吃,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
你不是因为郁华才要跟我较劲么?想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那么挤兑我,我自然要反击,谢思瑶如是想着,便一直笑看着陆妍。郁华倒是大大的意外了一下,不过想一下也觉得理所应当,谢思瑶的性子直率,哪里肯受陆妍的挤兑呢,只是这丫头忒坏了点,竟把自己扯进来背黑锅。他挑眉笑看了看谢思瑶,再去看陆妍,她此时此刻一副吃了苍蝇的模样,嘴唇总了好几下,终究是笑了起来,“殿下说喜欢的,妍儿自然更是喜欢,谁让妍儿和殿下自小一处长大情同姐妹呢?”说完她对上郁华的目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这么热闹的事正被我赶上了,今个大家怎么都像说好了似的全都来这儿啦?”一阵爽朗的笑声打南边而来伴随着叮铃铃一阵环佩悦耳的鸣音。
谢思瑶惊奇的往南看去,原来方才小亭子的里的人已经走到了跟前,正是一个身材雍容的女郎,这女郎与众不同,旁人都是着着春衫,她却只穿着夏时穿的烟萝纱衣,纱衣下面则是齐胸的青烟紫绣游鳞曳地长裙,想来是因为她体胖所以不耐热的缘故。因为谢思瑶还是第一回看见这样身材丰满的女子,她胸口处波澜起伏着,俨然把衣衫撑的鼓着,腰身也将成了一个直筒,所以衣衫穿不出原本的模样来。
可是令人惊奇的是她的脸却并不肥胖,她化着当下流行的桃花妆,眉心一朵小小的桃花,两颊也是绯红色,一双大眼睛透着古灵精怪,一看便知是性情中人,谢思瑶看着她,不仅不觉得她体胖别扭,反而觉得她给人一种格外亲切之意。
雍容的女郎还没走到跟前,其余的女郎全都已经齐齐的蹲了一福,朗声见礼道:“小女子见过婉婷郡主。”
原来这位就是婉婷郡主!谢思瑶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顿觉惊诧,又一想到当日郁华为了给自己解围曾她来诈人的事情,登时红着脸难为情的低下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
☆、认作姐妹
婉婷郡主由四五个婢女簇拥着走过来,她慵懒的扫了一眼眼前的十来个花枝招展的女孩子,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算是应了她们的见礼。
要说一个郡主哪里来的这样大的派头,里头自然是有缘由的,婉婷郡主的母亲和郁华的母亲是嫡亲的姐妹,所以婉婷郡主也就是阳贵妃的侄女,是护国公的外孙女,和郁华是表姐弟,这是一层关系,还有一层则是当今太后,婉婷郡主的母亲嫁予皇帝一母同胞的弟弟贺亲王为正妃,所以当今太后是婉婷郡主当之无愧的皇奶奶,她一落地就是太后的心头宝,太后先前有一个爱女,早早的便过了世,所以她尤其喜爱女娃。浓眉大眼,机灵讨喜的婉婷郡主成了得宠的不二人选。这样一来,婉婷郡主的威势不言自明,但凡一个有眼力劲的人都要上赶着巴结她。
可这婉婷郡主是个随性的人,颇有些巾帼不让须眉的风范,活脱脱一个女公子,说话做事干脆利索,她也不喜欢小女子惺惺作态的模样,每次见到这些管家**莺莺燕燕的样子,她便觉得头疼,所以也不与这些人亲近,反而爱和兄弟们在一处玩,下棋、舞剑,男孩子爱的她也爱,当然要说她最爱的那自然就是吃了,她胃口好,每次也吃得多,见到美食就走不动道,久而久之便有了体胖之态,女子总是有点爱美之心的,所以她一直也为自己的身材忧心着,可惜总觅不到良方,值得任凭自己的身材愈发的健硕下去。
她其实明白那些面上对她恭敬的人背地里都在笑话她肥硕的体形,所以这些人假惺惺的见礼她也懒得理会,走了个过场也便算完了。可是方才那个护国大将军府的陆妍的做派,却让她看不惯了,一个大家闺秀竟然能说出那样的话来挤兑一个厨娘,也真是不嫌臊得慌。
婉婷郡主本就对陆妍的心机有所耳闻,也想找个机会敲打敲打,没想到她上赶着送到了自己面前,这下无论如何也要杀杀她的锋芒了。
“唷,这不是护国大将军府上的美人坯么!我刚才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只当天仙从天而降了呢。”婉婷郡主笑看着打量了一下陆妍,她当真是姿色出众的,在人前又是那么一副和善的模样,这样假惺惺的人物,也亏得她了!
“郡主的夸赞真让妍儿受宠若惊,妍儿乃是俗人,怎敢拿天仙自比呢,”陆妍娇羞的掩着脸,再莞尔一笑看着郁华,低眉顺目的道:“其实论起样貌来,妍儿比不得三皇子殿下身后的那位女郎呢,听说她还是个厨娘,郡主你看看是不是很有趣?”
陆妍娇笑着望向谢思瑶,心里却阴阴的冷笑着:你不是想跟三皇子套近乎么,我这就成全你,可惜你不知道这个婉婷郡主对三皇子身边的人是有多挑剔,他们从小是‘好兄弟’,就连三皇子还要敬她几分,你想靠着三皇子上位,恐怕到时候还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呢。
婉婷郡主挑眉看了看陆妍,颇有深意的哦了一声,目光投向了谢思瑶,谢思瑶本来窘迫的低着头尽量掩藏着自己,这下冷不丁的暴露在婉婷郡主的眼里,心里竟然扑通通的打起了小鼓,可是既然到了关口上,她想躲也多不得了,只好强自镇定,微微低头端正的站着。
婉婷郡主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谢思瑶,心里有了数,其实郁华前几日已经和她说了这小厨娘的事情,当时她虽责怪郁华莽撞,但是听郁华的描述,便觉得这姑娘是个好姑娘,今日再一审视,果然是个齐全的人,模样好,身量好,连神态礼仪都有讲究,真不愧是郁华看上的人物,可比那些个庸脂俗粉强多了,本来她还没对这小厨娘有多少好感,但是听着陆妍左一句右一句的挑刺加嘲讽,她怎么都忍不下去了,反倒有了维护谢思瑶的念头。
她摆出一个极其满意的微笑来,冲着谢思瑶点了点头,然后招手唤道:“快,过来给我瞧瞧。”
谢思瑶咬了咬唇,若说先前也见了不少大场面大人物,原不该这么扭捏的,只是因得她心中有愧,所以举止也束缚起来。闻言便乖顺的轻移莲步蹭到了婉婷郡主跟前,温声见了礼:“小女谢思瑶见过婉婷郡主。”
‘谢思瑶,是个好名字,瑶者,美玉也,你确实是块上好的玉石,天然去雕饰,让人眼前一亮,在这人**中,就属你看着最舒坦了,’她轻巧的说完,也不顾周围女郎们诧异的神情,悠悠转过头来看着眼神复杂的陆妍笑道:“妍妹妹果然是好眼力,这谢姑娘的容貌体态真是好的没话说,可见不管是厨娘还是官家**,美就是美,不美就是不美。不知道妍妹妹觉得不是这个道理?”
陆妍缩在广袖里的手握了又握,面上却一派清和的笑起来,“婉婷郡主说的是,谢姑娘自然是个一等一的人物,连殿下都说他蕙质兰心呢!”
婉婷俏皮的眼神扫过郁华,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过去,心里只道:她这个表弟也是个不能让人省心的,刚过了弱冠的年纪,就有女孩子为了他挣来抢去的,看来以后他少不了烦心的。
郁华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置身事外一般的淡淡笑着,间或拿眼睛瞥谢思瑶,眼神里自然有种情意在里头,在场的女郎们都多少有几分傲气,看到三皇子殿下如此对待一个厨娘,打心眼里觉得憋屈的慌,所以也都没脸色了。只是耐着婉婷郡主在,她们不得不维持着自己大家闺秀的气量,略微焦躁的站在一旁。
谢思瑶明白气氛尴尬的不像样子,归根结体还是因着自己,虽说自己没什么错,可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杵在这像个活靶子一样遭人眼刀子飞来砍去的,她也受不住,于是带着歉意看着婉婷郡主道:“婉婷郡主的盛赞思瑶愧不敢当,思瑶只是个市井小辈,婉婷郡主这样的夸赞真是折煞我了。方才思瑶登山崴到了脚,想现行告退,恳请郡主不要介意。改日婉婷郡主光临天香楼,思瑶一定竭情相待。”
陆妍瘪瘪嘴,吃吃笑了起来,她身旁的一个女郎也跟着掩口笑起来,小声道:“果真是个没见识的,她也不想想婉婷郡主怎么会到天香楼那种地方,婉婷郡主特许每日到太后的畅安宫里用膳,谁不知道畅安宫的小厨房是宫里数一数二的厨房了,可是那小小天香楼能比的。”其余知情的女郎也纷纷附和着哄笑起来,无不是带着鄙夷看着谢思瑶。
谢思瑶直觉得反感透顶,真是没想到这些人傲气如此,不就是不待见她的身份么!她带着讽刺扫了一眼嬉笑的人**,勾唇笑道:“我是个市井小辈没见识没关系,只是我听说出身名门里的闺秀都要讲究知书达理、温良恭俭让,却不知道各位**们可曾遵循?单是这一个恭字,恐怕各位就没有做到吧?婉婷郡主还没说话,你们倒抢到她前头去了,难道不是想要妄揣郡主的心思,给郡主扣上骄纵的帽子么?”
这罪名可就重了,方才还在嘻嘻笑闹的女郎一时间全怔住了,她们显然也没料到谢思瑶会出言反驳她们,更没想到她会拿婉婷郡主来压她们,可是谢思瑶说的话字字诛心,她们即便窝着火,也都个个忙不迭的去给郡主赔罪,“小女莽撞,求郡主责罚!”
婉婷郡主哈哈一笑,只道这谢思瑶果然聪明伶俐,性情直爽,她有点找到知音的感觉拉起了谢思瑶的手,笑吟吟的道:“要说赔罪,你们当是给谢姑娘赔罪,她没有跟你们过不去,你们却要在这冷嘲热讽的,这像个什么样子?难道素日里学的那些女则都学到肚子里去了么?”话毕她冷眼看了一圈面色惊慌的众位女郎,然后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本郡主闻不得这么浓的脂粉气,脑袋都疼了,你们且散了吧。”
众女郎齐声称是,心有不甘的衣袂飘飘而去,只在心里暗暗把谢思瑶连带着婉婷郡主狠狠骂了一遍,其实这大家闺秀当的也是闹心,表面上要不争不怒,吃了亏受了委屈就要打碎牙齿往肚里吞,谁让她们遇见了蛮横泼辣的婉婷郡主呢!
陆妍走在最后头,她咬着牙给婉婷郡主施了礼,又依依不舍的拜别了郁华,才恨恨的被人搀着离开了。
等到香风渐渐远了,婉婷郡主才冲着那**背影不屑的哼了一声,“惺惺作态,可烦死人了。不知道都是从哪学来的那些歪门邪道,变着法的瞧不起人。”
谢思瑶心里感激的一塌糊涂,这个婉婷郡主和她萍水相逢,竟然能为她说话,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郡主来说,这真是难能可贵,而且从郡主的言行举止看来,她和那些官家**们不是一类人,至少她心眼直。
“思瑶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郡主大人了,”谢思瑶忽闪着眼睛看着婉婷郡主,她的一双手还握在婉婷的手心里,这会只觉得绵软可亲,“郡主能为我仗义执言,这份大义实在令我动容。”
婉婷豪爽的笑了笑,指着郁华道:“你这猴精,眼神太毒了,我早先还不放心,这下子可真是放了一百二十个心。”
谢思瑶被她说的一头雾水,只好用眼神求助郁华,谁知道郁华也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他打着哈哈就说到别处去了,和婉婷插科打诨了几句,他又亲昵的看着谢思瑶道:“今天让你受委屈了,我不好给你说话,否则她们那些人更要揪着你不放,好在皇姐给你长脸,替我做了一次恶人。”说完他就对着婉婷抱拳道:“多谢皇姐了,改明我登门道谢。”
“恶人我做的多了,早习惯了,你也甭跟我这么客气,再说了,我就看那帮小蹄子不顺眼,面上是什么和顺谦恭,孝悌重礼,背地里还不是撒小性子作践人,这些把戏早不新鲜了,可是她们还是玩不够。”婉婷大大咧咧的说了一通,又转过来对着谢思瑶道:“你是个厨师对吧,当厨师多好,爱吃什么做什么,都是现成的,可惜了我这张馋嘴,天天还要去皇奶奶哪里讨食。”
她说的委屈,眉头也蹙起来,谢思瑶情不自禁的笑起来,原来凶巴巴的婉婷郡主也有可爱的一面,“郡主要是不嫌弃,可以到天香楼来找我,尝尝我的手艺,当然了,我比不得太后宫里的名厨,到时候还请您多担待些。”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婉婷兴奋的在谢思瑶肩头一拍,“我听说了你的丰功伟绩,京城好多人都在传天香楼来了个了不得的小姑娘,说的可不就是你么!你也别太谦虚,冲着你的好手艺,你这个姐妹我交定了!”
谢思瑶惊喜的不得了,其实方才郡主的性情也让她十分看重,这下算是顺遂了心意,可是又赖着婉婷郡主的身份,一时间犹豫不决起来,还是郁华懂她的心思,笑着提醒道:“我皇姐要和你做好姐妹,你还在傻愣着干嘛!”谢思瑶闻言眼睛一亮,欢喜的蹲了一福,甜甜一笑打趣道:“妹妹给姐姐施礼了!”
作者有话要说:
☆、疲惫而归
婉婷郡主大大方方一笑,这个姐妹算是认下了,这还不算完,她显得格外兴奋的对着身边一个婢女道:“清格,把我带来的那幅宴饮图赠给谢姑娘。”
清格也是个爽快的姑娘,大眼睛秋波一转,嗳了一声就把怀里还套着锦缎罩子的画卷递给了谢思瑶,“谢姑娘拿好咯,我家郡主是个爽快人,你可别推辞,不然惹得她不高兴。”说完她俏皮的冲谢思瑶眨了眨眼睛。
谢思瑶这下可犹豫极了,哪有初次见面就收人礼的呢,再说了,看这样子,这宴饮图一定价值不菲,婉婷郡主这样送给她,她拿什么还礼呢?于是她说什么也不肯伸手,又怕真的惹得婉婷不开心,只好委婉的道:“画卷的收藏有讲究,我天天在厨房呆着,那不是个正经存东西的地方,烟熏火燎怕把画卷弄坏了,那可就太不值当了。”
婉婷似乎也觉得有些道理,但是她还是不肯让步,然后灵机一动指着郁华道:“我这弟弟也是个傻的,怎么不给你安排个好地方住么?你在天香楼可有什么下处么?”
谢思瑶登时脸通红了,这都哪跟哪呀,怎么就轮到郁华给自己找住处了,照这样下去,那明天还不就要过门了,她一个大姑娘再敞亮也不能这么样,所以她连忙解释道:“哪能没有住处,都齐全着呢。”
清格一听咯咯笑了起来,然后把画卷往谢思瑶手里一塞道:“真糊涂,再解释下去就更丢份了,快接着。”
谢思瑶自然也明白婉婷郡主的性子,要是再推脱,婉婷倔脾气上来了才真麻烦了,于是她接过画卷,对着婉婷施了一礼道:“那妹妹就谢过姐姐赠物之情,只是妹妹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什,只好拿这个锦囊来赠予姐姐,希望姐姐别介意。”说话间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薄荷绿的锦囊,锦囊是八角的,每个角还接着坠子,看上去分外可爱,婉婷欢喜的紧,接过来赏玩了一番,然后惊诧的把锦囊放在鼻尖嗅了嗅道:“这锦囊有股淡淡的气味,不知道是什么玄机?”
“郡主真是好敏锐”谢思瑶笑着点点头道:“这锦囊里缝进了薄荷叶和金银花,有明目提神的功效,时常佩戴在身上可以解乏也可以消暑。”
“果真是好东西,”婉婷笑着抚摸着锦囊,爱不释手的把玩了一番,才利落的系在了腰间,“现在我常常觉得乏,也是怨我自己,不知忌口,把自己硬生生吃成了这副模样。”说完她无不哀怨的叹起了气,她身后的几个小婢女连忙上前宽慰她。
“表姐素来真性情的人怎么也为这种事情烦恼,再说了,表姐现在是雍容之美,连皇奶奶都喜欢你这副好身板,你还计较什么。”郁华笑着道。
“就你油嘴滑舌!话说的好听,我可不吃你这一套,算啦算啦,我真是走不动了,也不留着你们了,你带着我妹妹好好游园去,你仔细了,不能委屈了她,不然我可要找你麻烦。”婉婷郡主拉着谢思瑶左看右看觉得越来越顺眼,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股子心劲,总觉得谢思瑶这人让人觉得亲近,兴许是方才的锦囊确实好用,着实让她心情大好。
郁华笑着看了看脸红成一片的谢思瑶,心里十分受用,他最爱她这种娇羞的模样,让他整颗心都险些要化了。“那姐姐就快些回府里去吧,改日我再去皇叔那里找姐姐。”郁华笑着抱拳作了一揖。
婉婷又和谢思瑶说了几句体己话,才由人搀着缓缓往西走,走到小风身边,她禁不住侧目看了一眼,仿佛是故意留心似的,等到看清了小风的相貌,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早前郁华对她说起这档子事的时候,她还不大信,总抱着些疑虑,可是今日看清楚了,她才觉得既匪夷所思,然而冥冥之中又有些意料之中的释怀,当年成安长公主的事情她是清楚的,至于幼烟,她这些年也从不敢相信那个小机灵鬼真的是夭折了。
当年是新皇登基不久,为了肃清朝纲,闹得政坛风云不定,昔日重臣沐国公成为众矢之的,那些党派的斗争多少殃及了成安长公主和驸马沐宣,这两个人都是软糯的性子,幼烟是他们的软肋,所以有人拿她开刀也不稀奇,就在沐国公府强撑着的时候,幼烟夭折的事情就突然发生了,这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成安长公主和驸马不久便郁结而死,沐国公府也瞬间分崩离析,说起来,那段往事也是令人扼腕,虽然皇帝后来又为沐国公平了反,追加了封号,可惜对于离世的人来说,也没什么太大意义了,说到底,他们都是皇帝巩固脚跟的牺牲品罢了。
当时的婉婷郡主已经是十四岁的年纪,她还记得那时在畅安宫,当太后听闻成安长公主没了的消息时是何等的悲恸,太后哭的昏天暗地,摸着胸口昏死过去,可是再悲痛也无济于事,手心手背都是肉,即便她知道是皇帝害死了成安,她也无可奈何,她没了一个女儿,不能再没有儿子,儿子当了皇帝,她更要以大局为重。想到这,婉婷深深叹了一口气,她这个皇奶奶也是个苦人,从成安公主走了后,她就像失了心劲,一日老过一日,而她对自己的恩宠,也多半是因着成安长公主的缘故,因着自己填补了她心里那份悔恨的空白。
婉婷郡主慢悠悠的走着,记忆也铺陈开了,突然,她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倘若幼烟还在这世上,太后会不会就能过的如意一点呢?
她的步子一顿,不由自主的回头去看,可是硕大的园子里,那还找得到谢思瑶她们的身影,她轻叹一口气,便又迈步走了。
游园是个体力活,赏玩了景,好不容易找块石头坐下来,谢思瑶觉得自己的腿肚子都开始打转了,她费力的捏了捏膝盖,苦着脸看了一眼郁华,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笑看着自己,便有些赌气的道:“真个是没心没肺的,这会子你倒乐的不行了。”
说完她狠狠的在腿上拍了好几下,结果又疼得只嘶嘶,郁华这下也不笑了,看她确实难受的厉害,连忙慌了神的要去看她的腿,被她照着脑袋就是就是一下,他吃了一掌才呆头呆脑的抬头去看谢思瑶,只见她一副得逞的诡诈笑脸,才明白是中了她的计,于是只好无奈的指着谢思瑶不停的说着你呀你呀。
两个人玩起来好不热闹,小九站在一边和小风嚼起了舌头,你一言我一语都在开着谢思瑶的玩笑,谢思瑶听着了,站起身来就气鼓鼓的要教训小九,小九和小风看她来势汹汹,一溜烟的跑出去丈把远,直把她气的脸都白了。
“真是好意思,和小孩子闹脾气。”郁华勾起手指轻轻刮了刮谢思瑶的鼻梁,温声细语的道:“既是累了,咱们就回去吧,正好带你去萃珍楼看看。”
谢思瑶还沉浸在郁华在她鼻尖上轻刮那一下的恍惚中,愣了好一会才啊了一声,郁华看着她呆头呆脑的模样,心里早就是**一片,这样精妙的人,一颦一蹙都牵动他,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时而机灵的没边,时而又呆呆的像个傻子,可就是这样的她,让他爱不释手,欲罢不能。
谢思瑶不知道不多会工夫,郁华已经想了大半生的事情,她还在盘算着去萃珍楼的事情,嘴里也念叨起来:“听说你的萃珍楼在城西,城西酒坊多,萃珍楼肯定美酒不少,其实我最关心的还是那的厨子,都是分什么菜系的呢?多少厨子?有没有天香楼办的这么大的?还有啊,你们楼里有女厨子么……”
她喋喋不休说了好一番话,郁华仔仔细细听着她在耳边聒噪,说道女厨子的时候,郁华截断了她的话,坏笑道:“女厨子我可不敢招,不然惹得谢大厨不开心,还不把我萃珍楼给卸了。”
“你呀!”谢思瑶撇着嘴表示反驳,“你都想什么呢!我是想着有女厨子我好和她好好聊聊呢,这下可好,被你烦得没心情了。”
郁华笑容更胜,看着那那一片红唇贝齿,心神早不知道被勾到了哪里去了,含混着应到:“我萃珍楼不会有女厨子,如果说有,那也只能是你。”
“我才不去!”谢思瑶突然想到那天在毓秀阁郁华出格的行为来,整个人都好似被打了鸡血似的连连摇头,萃珍楼万万去不得,不然还不是妥妥成了郁华嘴边的食物呀,到时候她想躲都没法躲,所以她只能老老实实呆在天香楼,这样好歹还安全一些。
郁华见她反应如此激烈,多少也揣摩出一些意思来,笑着不说话了。
一行人走的快,不多时就又绕回了豫园门口,门外早有小车候着。
谢思瑶紧走几步到了车前,抬腿上了车,稳稳的落了座笑着拍着身旁的位置对郁华道:“给你留得,快上来吧。”
郁华既惊喜又感动,心说自己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谢思瑶能主动这样对自己简直再好不过了。他毫不犹豫的跨上了车,在谢思瑶身旁坐下,刚坐稳他就脸色一变,异常古怪的看着谢思瑶,然后起身查看起来,才发现坐垫上散着几个小苍耳,原来他坐的急,根本没发觉谢思瑶在坐垫上放了东西。
他哭笑不得的捡起坐垫上的苍耳,举着给一本正经的谢思瑶看,谢思瑶却虎着脸故作诧异的道:“唉,坐垫上怎么会有这玩意?”
郁华往谢思瑶身上又凑近了几分,坏笑着看着她的眼睛道:“这真不是你放上来的么?”
谢思瑶继续摇头,郁华也不说话,身子却凑得更近了,眼看着和谢思瑶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这个姿势烧的人简直没法活,谢思瑶怕他还要更进一步,只好鼻子一皱无奈的道:“好了好了,我承认是我放的。”
郁华勾起唇角,心有不甘的坐回了身子,心道要是谢思瑶不承认就好了,他只差那么一点,就能吻到她的唇了。只消这样想一想,他都觉得兴奋,再去看身侧的谢思瑶,她已经累极了歪靠在车背上,半眯着眼睛休憩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逍遥味仙
萃珍楼在城西的翡翠湖边上,近水的亭台楼阁,诗情画意,好不自在。酒楼临水而建,波光里倒影着飞檐上的铜铸灯,一曲梨花落从湖畔远远的传来,悠扬又清脆,恍若天籁。
近水的拱形窗半打着竹帘,窗台上袅袅的青烟丝丝缕缕飘荡在外。
晚霞浓墨重彩的铺满了大半个天,密密的云彩低垂着,那大片斑斓映入水中,相得益彰。余晖洒在门廊上,抱柱上,像镀了一层金一般亮闪闪的,谢思瑶抬头看一眼高悬着的匾额,‘萃珍楼’三次在落日余晖里格外的磅礴大气,她敛裾走上三层台阶,守门的小厮远远的看见郁华跟在后面,便知道谢思瑶的身份不一般了,连忙打了一个千恭恭敬敬道:“姑娘您里边儿请。”他再一抬头,见郁华也走到了跟前,连忙又作了一揖道:“小的给公子见礼了。”酒楼是属于郁华名下的,但是碍着他是皇子,不好过于招摇,所以都吩咐底下人叫他公子,这样一来,倒真像是普通做生意的人家。
谢思瑶款款走到大厅里头,好奇的环视了一周,萃珍楼是个雅致的地方,不似天香楼那么阔气的做派,这里一应摆设都是透着娴静和古朴,红木的八仙桌整整齐齐摆着,桌上摆着齐全的茶具。东面是一块八宝琉璃的大屏风,隔挡着里头的一个小间,有小厮提着铜茶吊走出来,见到郁华忙躬身行礼,郁华嫌一个个的行礼麻烦,挥了挥手便招呼他走了。
屏风的两侧各摆着两个甜白釉划花缠枝莲纹梅瓶,一个孩童正细心的往梅瓶里插,着花枝,谢思瑶莞尔一笑,再往楼上看去,长长的游廊贯穿东西,从中间分出梯子,不偏不倚的落在大厅中央的一块琉璃板上。
谢思瑶越看越欢喜,别看郁华这么粗狂的性子,酒楼办的倒是可人心,这典雅的好去处,在京城可是不多见了。她笑着冲郁华眨眨眼,由衷的赞叹道:“真有你的,这酒楼太合我心意了。”
“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是一清二楚的,我那么聪明,看你还不是就像看个没长大的娃娃。”郁华既爱怜又打趣的看着谢思瑶,看到她微微不满的神情,他得意的笑起来,指着一扇珠帘道:“这就带你去厨房看看。我知道你最感兴趣的还是那里。”
谢思瑶方才还挂着不悦的脸立马由阴转晴,她重重点了点头,跟着郁华进了后院,后院是三面的布置,三面连在一起齐齐整整都是一层的小房子,红瓦白砖,房顶的烟囱上徐徐冒着炊烟,锅碗瓢勺碰撞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房前是石子路,院子中央有一泓清泉,汩汩的冒着活水。几颗香樟树婆娑着投下落日的余光,一切都是田园景致,谢思瑶几乎看呆了,半晌她才回过神来,无不惊喜的看着郁华道:“这景象真让我心里暖极了”
郁华春风一笑,也不答话,只是轻轻的走到一扇门前,对着门里的人恭恭敬敬的道:“陈老前辈辛苦了。”
谢思瑶正在诧异之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伴随着菜刀钉在砧板上的咣当声飘扬而出,一个围着麻布围裙的老者一手举着汗巾擦汗,一手在围裙上胡乱抹了几下,等他放了汗巾,谢思瑶才看清楚他的样貌,他是一个瘦小的老头,头发不羁的绾成一扭歪歪立头顶,一截木簪斜插在花白的发髻上,他额头上盘着皱纹,虽然显得苍老,可是瘦削的脸庞加上那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让人一看便知他是个老顽童。
果不其然,他用手扫扫鼻尖,不着调的指着郁华道:“好小子,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女神厨吧,模样真俊。”
谢思瑶没想到一个花甲老头也爱这么打趣人,有点憋屈的不说话了,只是埋怨的看着郁华,心说你怎么什么话都跟别人瞎说的。
老头精怪,大眼睛一扫谢思瑶的眼神,就知道她发窘着呢,他搓了搓下巴哈哈一笑,手里的汗巾也一把甩给了他身后一个小子,大大咧咧拉长了声道:“把我那炖猪头起锅了,我要跟咱们少爷讨杯酒喝,这烟熏火燎的,我这老骨头真是吃不消。”
郁华闻言也是爽朗一笑,对着老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陈老前辈这边请。”
三人在雅间落了座,郁华对着一头雾水的谢思瑶解释道:“你可能不知道,陈老前辈就是名冠厨界的逍遥味仙陈玄之,他独创了许多菜肴和做菜的手法,恐怕你还学过呢!”
眼前的这个放荡不羁的瘦老头竟然就是江湖传闻中的逍遥味仙!谢思瑶惊讶的看着老者,一时间竟然忘了行恭敬之礼。
老头得意的哈哈一笑,却连连摆手道:“好汉不提当年勇,小老儿我现在就是个锅灰厨子,哪管那些俗世上的事呀。也是我不中用咯,现在手也抖眼也花,做菜是没水准了,炖猪头却还是能插上几手的。”
谢思瑶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怀着崇敬之情摇头道:“不,老前辈您真是太谦虚了,我往日只听过您的大名,那简直是如雷贯耳,传奇一般的人物,我真是没想到,能见到您这个大活人……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呀……”她话说的急,连舌头都要打卷了,难掩心里的敬意和激动,她看过好些菜谱,每个菜谱里都会提到这个逍遥味仙,引用他的手法或者心得,她原本以为,这个逍遥味只是一个神乎其神的代名词而已,可如今一见真人,她真是既吃惊又疑惑。
陈玄之也不计较她说什么,总之明白她的意思就成,笑哈哈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冲着谢思瑶道:“小姑娘,你也别太激动,我这个老头子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死因为我取了个响当当的名字,又被人那么人与亦云的一传,可不就玄乎的没边了么,所以我玄之这个名字还真是没白起,也算是给我挣了不少脸。”
“老前辈,我有一事想要请教您。”谢思瑶迫不及待的掏出怀里的菜谱哗啦啦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一行小字道:“书中引得是您当年说过的一段个佚事:说的是青阳丞爱吃小宰羊,故流传之。不知道这个小宰羊究竟是何物?”
“敏而好学,孺子可教也!”陈玄之大笑着扣桌,徐徐道来:“青阳丞洁已勤民,肉味不给,日市豆腐数个。邑人呼豆腐为“小宰羊,这段话你大概听出来是什么意思了,小宰羊其实就是豆腐块,青阳丞是个清官,连肉都吃不起哟。”
说完他抓起桌上一个鸡腿,咂咂嘴道:“你说他怎么那么傻呢,连平民都吃上肉了,他却还坚持吃豆腐块,可见是个迂腐的。”
郁华看着他们一老一的热闹,便也默不作声,直到陈玄之开始大快朵颐,他才推了推还沉浸在菜谱中的谢思瑶道:“别想了,做菜的事情以后想,现在先吃点东西垫垫胃。”
谢思瑶心思不在吃饭上,唔了一声草草吃了几筷子,便放下了,她摩挲了几下菜谱,看着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陈玄之,也不好贸然打扰,只好等着他饭毕了,谢思瑶才有些顾虑的问道:“每逢研习菜谱时,我都会遇到些解决不了的疑惑,不知道陈老前辈能够做我的解惑人么?”
陈玄之一边擦着嘴角的油渍,一边理了理袖子,神色淡了下来,似乎在犹豫着什么,谢思瑶见状有些沮丧,想来这陈玄之是不大乐意接这档子事的,可不是么,他堂堂逍遥味仙,怎么可能会屈尊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厨师劳碌呢?
郁华看着谢思瑶眼睛里期望的光一点点的暗下去,顿时有些不忍心了,于是他恳求的对陈玄之道:“老前辈的苦衷我明白,可是我郁华能不能斗胆请老前辈看在我这个保举人的面上,暂时答应她这个心愿?”
谢思瑶此刻对郁华除了感激就不剩别的了,她重新拾起了信心,满怀期待的看着陈玄之,陈玄之嘬了嘬嘴,肉了揉鼻子,咧开嘴笑了,“我答应这姑娘,可不是仗着你的脸面呐,我我看这姑娘着实有慧根,其实我心里也欢喜,小老儿我是好些年没见过这样的厨艺奇才了。”
谢思瑶受到这样的夸赞心里喜滋滋的,连忙起身对陈玄之行了一个大礼,“老前辈请受思瑶一拜,以后还要多麻烦老前辈了。”
她低头的瞬间,没看到郁华和陈玄之相视一笑,眼睛里都是那种恶作剧得逞之后的得意。郁华故意带谢思瑶来见陈玄之,就是为了勾起她好学的心思来,这样一来,他可总算是有了光明正大和她出双入对的理由。要知道谢思瑶每天在天香楼里呆着,他也不能随意出入,谢思瑶这人又是个铁墩子,每次都是使了浑身解数才能把她请出来,好在终于有了陈老头的助力,他这艰难的追人之路也终于多了那么一点契机,以后终于能借着这个由头和谢思瑶见面,这下可把他乐坏了,可是喜悦又不能写在脸上,一本正经的憋到了把谢思瑶送回天香楼,等着看到她进了院子,他才畅快无比的长舒了一口气道:“看来追妻真是个技术活!”
作者有话要说:萌萌哒的小剧场:
郁华:作者你这节奏慢的我要抓狂了,这样下去我啥时候才能抱的美人归?
作者君:让我算算,按照大纲你要到100多章才能和妹子有一丢丢进展。。。
郁华:纳尼?!我等的黄花菜都凉了你造么!你造追姑娘有多难么!这么久连姑娘小手都没拉你造我多心痛么
作者君:其实我不造。。。你表太激动,不如咱们把剧情往前提提?
郁华:提!麻利提![咬手帕]不然我要禀告父皇,人家真的好心塞好心塞,嘤嘤嘤~~伐开心
【皇帝:我是怎么生出这么一个傲娇加妹控的蛇精病儿子的。。。】
☆、被人绑架
暮霭沉沉,半个太阳低低的垂着,晚归的燕儿在檐角上和鸣,晚风过处,屋檐下一溜的风铎叮铃铃乍响,天香楼内的人声暂被这铃声掩去了,不一会才又听得里头喑哑的丝竹声和鼎沸的人声。
陈嘉佑郁郁的负手拾级而上,他的贴身随从苏高则亦步亦趋的跟着,等立到了天香楼门口,看着里头一派热闹的景象,陈嘉佑苦着脸转身问苏高:“你说本大爷往日里那么豪迈的人,这会怎么就能愁成这样了?本大爷几时也开始觉得臊得慌了?”
陈嘉佑说的就是被当街被敏贵人欺侮还被人编成了话本在戏楼里传来唱去的事了,他原本是不在意这些的,可是在侯府里被他爹一通怒骂加禁足,他就真变成了黄连人,天天苦哈哈的对着院子里的天井琢磨,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还是苏高提醒了他,兴许是他心里念着人,才觉得恁不痛快。
陈嘉佑拍拍脑壳恍然大悟,他念着的人,还不就是天香楼的小厨娘谢思瑶么,只这样一想,他就坐不住了,想着兴许也只有谢思瑶能医治他心里的苦了,二话不说就出了侯府直奔天香楼而来,到了门口,越发的憋屈的慌,这会不喝喝酒浇浇愁,他就真枉惆怅这一回了。
倚在门框上的胡令眼尖,陈嘉佑刚一进门,他就暗暗啐了一口,这小子是个浑货,他一来准没什么好事,想到上回被他踹的一个窝心脚,胡令到现在还不得劲,可是赖着人家是小侯爷,怎么看不上眼还是要把他当菩萨供着,于是胡令扫了扫肩,谄媚的弯腰哈哈道:“哎哟,小侯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您快里边请,哎哟这外边太乱糟糟啦,咱给您置办个雅间。”
置办雅间说白了就是想把陈嘉佑给支到利落的地方去,省的他又在人前闹事。
陈嘉佑也不琢磨,大步流星的走进去,头也不偏的道:“老地方。”
胡令会意,不怠慢的就把陈嘉佑引到了朗月阁,进了雅间,他赶忙又袖子扫了扫圆凳,把陈嘉佑往主位上让,“小侯爷您坐着,您今个想点什么呀?”
陈嘉佑正在烦心上,也懒得和胡令说那么多话,于是眼睛一瞥不耐烦的道:“你给看着张罗,捡好的来,本大爷今个要不醉不归,陈年的佳酿尽管往雅间里送就行了,横竖银子短不了你的。”
胡令嗳了一声,嘚嘚就出了雅间,吧嗒一声阖上门就呼喝着手底下的人去搬酒备菜了。
陈嘉佑一个人坐着,苏高在旁边给他沏茶,他端起来喝了一口,觉得索然无味,硕大一个雅间就他们俩人也忒寒碜了点,往日里他捎带上几个好友过来胡吃海喝一顿那才叫畅快,可惜那些‘好友们’见他现在沾惹上了后妃,一个个就敬而远之,生怕缠上事。想到这他咣当一声把茶杯掷了出去,气冲冲的道:“本大爷忒心烦了,高[带儿化音],你给我说说,怎么才能让我痛快点?”
苏高一边给陈嘉佑捏着肩一边试探着道:“要不咱们听个小曲儿润润脑子?保不齐到时候您就把那些个污糟事都忘了。”
陈嘉佑侧着头想了想,别管行不行的通,就这么办吧,于是他嗯了一声,苏高得令,哈着腰就出了门,招徕门口一个小厮道:“俺们小侯爷要听取,麻利备过来。”
那小厮是个精怪的,这么一说自然晓悟,诺诺几声就下了楼,片刻一个怀抱琵琶的妙龄少女就跟着小厮上了楼,苏高探身看了看,摆摆手示意她快点进屋坐下。
陈嘉佑半抬着眼皮看了一眼进来的女子,一身蜜色的长裙,梳着一副堕马髻,眉眼倒也可意,就是比若云差了点,想到若云,他又觉得心里堵得慌,别过脸去不看歌姬,闷闷的倒了一口酒。
苏高见陈嘉佑面色不好,大略一想,就想到了他们家小侯爷先前在天香楼看上一个歌姬的事,如今那个歌姬没了,兴许换个别人也中用。于是他支着嗓子问道:“你叫什么名?都会唱些什么曲儿?”
女子轻轻颔首不紧不慢的答道:“小婢樊惜儿,见过贵人。小婢不才,乐府、长调、小令还是会一些的,不知道贵人想听什么?”
苏高偷偷觑一眼陈嘉佑,见他耷拉着眼皮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只好自作主张的道:“这些劳什子我也不懂,你就捡你拿手的唱罢。”
樊惜儿点了点头,屈指挑了挑弦,按几下拨几下,很快调子就起来了,一阵婉转的琵琶声提起了人的心神,陈嘉佑抬眼看了看低眉信手絮絮弹的樊惜儿,又开始大喝闷酒。
琴音渐浓,樊惜儿开口唱到:“卿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卿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
声音空灵又摇动人心神,陈嘉佑神神叨叨的看了一眼樊惜儿,表情古怪又苦涩,苏高瞄了一眼,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片刻他才暗暗揣度,难不成他家小侯爷真看上这个唱曲的了,那倒好,看样子这姑娘比若云好拿捏,正好解了他家小侯爷的苦闷。
实际上陈嘉佑的心思早不在这歌姬身上了,说来也邪门的很,搁在平时,这样一个妙的人儿坐他跟前,他好歹也是要盯着看的,可是如今脑子里竟全都是谢思瑶的影子,那一句曲终人离心若堵真就像魔咒一样,把他一下子拉到了深渊了里,堵得难受呀,他听懂了这曲子,不就是乐府的相思曲么。
那边的歌姬也不管他心里苦水都泛滥成灾了,继续低眉顺目的吟唱者,只唱到了:“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扶门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
一曲终了,歌声停了,曲声还未断,呜呜咽咽的琵琶声一下下的扣在陈嘉佑心上,他几乎坐不住了,脑子里浆糊一般,身上也热腾腾的不是滋味,他把已经喝了见底的花雕酒瓶往一旁狠狠一推,满腹郁郁的喝道:“别唱了,我心里烦死了。”
樊惜儿被他这声呼喝吓得六神无主,立马停了手,只留下袅袅的余音在雅间里铮铮响起来。半晌雅间里才恢复了宁静,樊惜儿瑟瑟的抱着琵琶颤声问道:“是小婢愚蠢,扰了贵人的清静,小婢该死。”
陈嘉佑看着她瑟缩的模样,顿了顿,这时的他已然醉了六分,脑子晕乎乎的,跟着舌头也不好使了,他含混着问道:“你在这楼里唱曲,认不认识一个女厨子,她叫谢思瑶,是个可好的姑娘了。”
樊惜儿紧紧抱着琵琶,心头扑通乱跳,小心翼翼的回道:“回贵人,奴婢识得谢姑娘。”
陈嘉佑仿佛又清醒了些,他回了神忙不迭的道:“那好,你去把她给我叫过来,快去。”
樊惜儿踌躇着望着陈嘉佑,眼神里全是恐惧和疑虑,苏高看着她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再去看看他家小侯爷殷切的模样,心道他家主子真是喝大了,这都是什么烂招,一个歌姬就算是认识人家厨子,那也不定能请的动,可是眼下又有什么法子呢?他只好故作帮腔道:“还愣着干什么?把那姑娘给找过来,别管你用什么法子,你要是把人带来了就没你什么事了,要是不带过来,你就擎等着倒霉吧。”
樊惜儿眼泪汪汪的抱着琵琶退了出去,苏高看着惨兮兮的陈嘉佑,试探的问道:“少爷,奴才看您喝多了,要不咱们回去?今个见不着人姑娘,就明个再来见吧。”
陈嘉佑吧嗒一声撇了酒盏,踉踉跄跄的站起来,指着一堵墙念念有词道:“你说你怎么就这么窝囊呢,活了这么大的人了,天天跟个猴精似的,好不容易看上了个姑娘,连见都见不着。要不是因为这天香楼是太子爷的地盘,我这就冲到厨房把你绑走怎么了?所以都怪太子爷……”
陈嘉佑刚说到这,苏高一下子蹦起来捂住了陈嘉佑的嘴,嘴里求爷爷告奶奶的念叨开了:“我说小祖宗啊,您这话说出去都是要命的啊,您还是少说几句吧,奴才这就带你回去。”
说完苏高拉拉扯扯的把陈嘉佑扛了出去,陈嘉佑脚下吃不上力,一个劲的乱晃当,苏高咬着牙把腰里的钱袋解下来递给门口的小厮道:“我们爷要结账,愣着干什么,快找人去。”
小厮前脚走了,后脚胡令就脚下生风过来了,一看陈嘉佑那破落样,拉长了嗓子哎哟起来,连忙象征性的搭把手拖着陈嘉佑的胳膊道:“小侯爷这是喝上头啦,说明咱天香楼的酒货真价实啊,您慢着走,仔细脚下,下回您再来啊。”
说话间陈嘉佑就被他们连拉带扛的囊到了门口的小车上,陈嘉佑睁着惺忪的双目看着胡令道:“下回,下回我要见着谢姑娘。”
胡令连连嗳了几声,眼看着小车哒哒的往西走了,他撅着嘴砸了一声,没好气的道:“真是个没救的。”说完转身就进了酒楼。
刚走几步迎面谢思瑶带着小风和小九就走过来了,胡令定了定连忙上前搭讪道:“谢厨司,您这是打哪去呀?看您今个心情好啊。”
谢思瑶确实心情好,笑对着胡令道:“有些日子没回家了,今个下职早回去瞧瞧。”
胡令满脸堆笑的把谢思瑶送到了门口,一边扶着门框一边指着门口的小车道:“这是您雇的车吧,挺好,天儿也不早了,我不耽搁您了,你快走吧。”
谢思瑶点点头,也不再跟他客套,领着小风和小九就上了车,车夫一甩马鞭,小车就哒哒的往西走了。
车子刚走出两道街,就拐进了一个幽深的胡同里,谢思瑶惊奇的咦了一声,连忙提醒车夫道:“您这路走的不对,我要往城郊走,您往胡同里拐什么?”
车夫一边驾着马,一边漫不经心的回道:“您长久不坐车了不知道,往西郊那块路可难走了,如今的车都是绕道走的。”
谢思瑶虽然存着疑虑,却也没有深究,只好又老老实实坐回了位置上,可是车子越走她越心惊,只觉得要大事不好了,于是忙不迭的站起身来喝到:“快停车,我们不坐这车了!”
车夫哪肯听,冷哼一声走的更急了,谢思瑶这才明白这车夫是存心要害她了,冷汗簌簌的直冒,她扫一眼极速倒退的地面,这个时候要是跳车不死也残了,更何况她还带着小风和小九呢!她看着两个惊恐万分的孩子,一颗心也慢慢的垂到了谷底。
突然马车戛然而止,车里的人没防住,一下被甩到了车板上,谢思瑶扶着磕的麻木的额头,听得外头嘈杂一片,一个熟悉的声音隔着车板传来:“小爷我想的肠子都断了,真没想到她自己送上门来了!”谢思瑶还在想着声音的来处时,再抬头,眼见着车门已经嚯的被人打开,隔着车外的好多侍卫,谢思瑶看见陈嘉佑正踉踉跄跄的站在一处角门的门槛上,忙不迭的指挥着:“快把谢姑娘请进府里去!”
谢思瑶大骇,片刻间已经被人缚住了手脚塞住了嘴巴,而小九和小风也已经被制住,三个人无声无息的被从角门抬了进去,只听得闩木咣当落下的声音,谢思瑶后颈一凉,眼前就黑了。
作者有话要说:开启阴谋模式~
☆、郁华救人
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夜色一点点的低垂下来,天幕暗淡如同灰白的鱼目,让人心里慌慌的。偶尔一阵鸦鸣从头顶掠过,更让人心神不宁。
郁华骑着马从西华门出来,心事重重的反复想着从宫里得到的消息,他父皇上了年纪,就越发的抵触身体的衰老,实际上才过半百的年纪而已,他却越来越神神在在的,想他皇父早年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到如今竟然也开始信那些神鬼之说,着实让人觉得心忧。他母妃是个不问世事的,提到他皇父也是一副不相干的模样,郁华知道这些年的深宫琐事,将她的心力耗尽了,也懒得再去争抢什么,就连说起皇帝求仙问药的事情,她竟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郁华想到自己多年来读史的心得,也悟出了些味道,可御座上的人毕竟是他皇父,即便昏聩了又如何呢?他无非是上前宽慰几句罢了。再回望一眼乌云笼罩的宫城,那低沉的浓云,压得人心头生闷。眼见着是风雨欲来之势了,他快马扬鞭,往天香楼飞驰而去,今日忙了一整天,他还没来得及去看谢思瑶。
刚走到大道口,一个侍卫骑马飞奔而来,郁华认出他正是自己安排在天香楼暗中看护谢思瑶的侍卫,如今看到他慌张赶来,郁华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难不成是谢思瑶出了事?想到这他猛地扯住缰绳,胯下的马扬起前蹄,硬生生的站住了,那侍卫打马来到跟前,低头抱拳道:“小的办事不利,没能护住谢姑娘,情急之下只好来请三爷救人。”
郁华的心仿佛在冰水里浸过了一般,一阵凉彻骨的寒意袭来,他睁着眼睛大声喝到:“你说什么?她现在人在哪?”
侍卫指着城西方向道:“小的知道谢姑娘今日要回家,便暗中跟着,怕被谢姑娘觉察就没跟的那么紧,谁知道载着姑娘的马车驶进了菱花胡同,在临庆侯府的后门停了,小的着急忙慌的跟上去,可是谢姑娘已经被临庆侯府的大少爷绑进府里去了,小的不敢贸然行动,只好来找三爷。”侍卫倒豆子一般的交代完,郁华的心完完全全的揪了起来,再听到是陈嘉佑绑走了谢思瑶,他顿时气血上涌,那陈嘉佑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把他的脏手伸向谢思瑶!
铺天盖地的恨意将他淹没了,他的眸子里充斥着阴鸷,扬鞭绝尘朝着临庆侯府而去,侍卫看着他一副怒火骤然的模样,又惊又骇,也紧紧跟上前去。
马蹄声仿佛铁锤声,铮铮作响,震得人耳膜发涨,路上的行人纷纷惊恐躲闪。郁华俯身疾驰,周身充满了戾气,可是心中柔软的一处,又牵肠挂肚的让他几欲断肠,她会不会有事?倘若她真的出了什么事,她一个人该怎么面对?而他也会自责的死掉!
马蹄停在临庆侯府的大门,他从马上跃下,不管不顾的就上去踹门,两丈高的红漆门被踹的咣咣作响,突然大门嚯的打开了,门里探出来一个横眉冷目的人,他挺胸叉腰就要开骂,谁知道话刚到嘴边硬生生又给吓了出去,他膝头软的站不住,扶着门框哈着腰哼哼哈哈的道:“三皇子驾到,有失远迎,快请里边请里边请。”说完他连忙打开府门,又对着身后一个小厮使眼色,小厮会意登时一溜烟跑了。
郁华面上结了一层冰,一掌就把管家撅出大老远,跨着步子进了院子。他身后已然跟来了十来个护卫,也全都气势凛凛的进了门。
临庆侯正在花庭里逗小儿子,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在他怀里咯咯的笑,一双小手在他脸上蹭来蹭去,临庆侯乐的不得了,对着身边一个妙龄少妇道:“湘琴,我家慈儿真是越来越懂事了,你看这小脸多耐人。”名唤湘琴的少妇正是临庆侯的续弦夫人,她眼含秋波,满眼爱怜的看着临庆侯怀里的孩子,伸手捏了捏孩子的脸蛋。这一处正温馨和谐的着呢,一个小厮咚咚咚就跑来了,在花厅门口弓着身子喊道:“侯爷,大事不好了,三皇子气冲冲的进院了。”
临庆侯在兴头上,也没听清楚小厮禀告的什么,等听到了三皇子的名号,他打了一个激灵,心说这小霸王怎么突然到他府上来了,还气冲冲的?他可没做什么招惹这小霸王的事吧。心思周转间他忙把孩子递给夫人,起身道:“怎么回事,”话音刚毕,他突然想到自己的大儿子来,那个不成气候的,老是给他惹事,该不会这次惹上了三皇子吧?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利了,于是他连忙问身边随从:“冒安,嘉佑那混小子去哪了。”
冒安自然知道陈嘉佑干了些什么缺德事,不过他也没那个闲心往侯爷那禀报,不就是个民女么,他家大少爷那个性子,整出来这样的事也不稀奇,所以他也没往心里去,这会他也着急了,只怕是粘连上三皇子了,这才支支吾吾的把事情说了一遍。临庆侯一听,气的眼睛都圆了,他一甩袖子对冒安道:“真是糊涂!他糊涂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也跟着捂着掖着?他做这种败坏门风的事,真是不怕给他老子丢脸,我当了大半辈子清官,名声全砸他手里了,去,把他给我揪出来,给三皇子赔罪!”
临庆侯在气头上,所以都没来的及考虑什么,可是他夫人好歹有点多了个心眼,连忙阻拦道:“老爷这么做可是把大少爷往火坑里推呢,依着三皇子的脾气,还不把大少爷给整坏了,您舍得么?依我看,这会得先稳住三皇子,我去嘉佑那边看看,要是没什么大娄子,劝劝兴许就没事了,要是真坏了事,咱们再想法子吧。”她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毕竟陈嘉佑的性子他们都了解,要是人家姑娘真被他给糟蹋了,也是没办法的事了。
临庆侯也泄了气,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他自然心疼的慌,即便他犯了什么错,他也舍不得真就不管他的死活了,于是他冲着夫人点了点头道:“只能这么办了。”
三月里的天,暖阁里还烧着地龙,所以显得格外的热,铜笼子里的香缭绕着,让人心头发恶心。陈嘉佑吃多了酒,本来身子就躁的慌,这会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翻涌,他脚下不听使唤的走到圈椅上坐下,隔着珠帘看着已经被安置在床上的谢思瑶,他傻乎乎的笑起来,越笑越觉得嘴里发苦,心头发紧,他捂住胸口,抓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喉咙里倒,刚喝了两口,他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胃中翻涌了好一阵,他才止住了恶心。吐完之后觉得整个人回了神,清明了好多。
屋子里的人早就被他支了出去,这会子满地的秽物也没人帮着清理了,他用力拍了拍脑袋,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扶着床板看着床上的人,心里又是惊又是喜,他看着谢思瑶沉静的面庞喃喃道:“我真希望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可是他话音刚落,谢思瑶就缓缓抬起手臂开始揉眼睛,揉着揉着,她就猛地睁开眼,陈嘉佑的脸近在咫尺,她呼哨一声把陈嘉佑吓得一个趔趄,直直的坐在了地上,到这个时候他方才一直涣散的目光才慢慢的聚焦起来,等到看清楚一切之后,他整个人都如坠冰窟,他到底办了什么事!怎么把人给绑到床上来了,可是这会他什么头绪都理不清了,看着谢思瑶羞愤的眼神,他的头都要大了,他平时是浑了点,可是也从没有做过什么强抢民女霸王硬上弓的事情啊!他是个花枕头,表面上是个不着调的,实际上比谁都胆小,比谁都没主见。
他惨白着脸半蹲在地上,嗫嚅着道:“谢,谢姑娘,我真是喝大了,这真是意外,是误会,我从来没想过要干什么,可是我今天真是糊涂了……”他不停的解释,连篇累牍的说了一大圈直说的上气不接下气,最后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呜咽着道:“谢姑娘,我陈嘉佑是成心喜欢你,可是我有贼心没贼胆,今天做出来这档子事全都是因为喝酒误事,可是你看在我是初犯的份上别怪我好不好……”
谢思瑶的嘴唇颤抖着,她红着眼睛指着陈嘉佑,半晌才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来:“别说了!快点放我走!”
陈嘉佑看着谢思瑶一副恼恨到要发疯的模样,吓得两腿都软了,他连连称是,可是又怕谢思瑶气出毛病来,来不及多想,他就从床头的大箱子里扒出一个盒子来,咣当把盒子打开,抓着里面的珠宝首饰对着谢思瑶道:“这些这些,都是我存着存着的好看的宝贝,都给你,求你别生气了,别恨我好不好,你都拿着,这些都给你。”
他一股脑的把东西往谢思瑶手上塞,谢思瑶哪里肯要,一把就把盒子给推了回去,到这个份上了,她也明白陈嘉佑确实没有恶意了,他这会呆蠢的模样,真是和他平时的行径大相径庭,看来这个陈嘉佑是个没头脑的主,心眼却是不坏的,谢思瑶从先前的慌张渐渐的平复过来,现在她最需要的,是尽快离开是非之地,省的陈嘉佑真的起了坏心,她就真没法脱身了。
于是她语气缓下来道:“我可以不恨你,只要你现在立马放我和我弟弟走。就当这件事情从没有发生过。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别再来纠缠我就好。你明白了吗?”
陈嘉佑呆滞着一张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现在就好似当年那个打坏了父亲最喜爱的鼻烟壶的孩子,满心满眼的都是惊慌失措,可是他有舍不得从此放开谢思瑶,踌躇着挪不动脚。
谢思瑶看着他犹豫的样子,恐再生变,于是心下一横,抱起一只梅瓶就要往地上掷,“你若是再不放我走,那我们两个就都会想这个梅瓶,粉身碎骨!”说完她狠狠的把梅瓶掼在了地上,细颈的梅瓶顷刻间摔得粉碎,陈嘉佑傻了眼,三两步走到门口,咣当一声打开了门,冲着门口一样被吓呆的人喊道:“把人都给我放了!放了!送谢姑娘出府!”
作者有话要说:
☆、息事宁人
守门的苏高像小鸡啄米一样的连连点头,然后像是见鬼一样的瞥了一眼谢思瑶,登时跑到暖阁西侧的茶间里去,拉扯出来两人,小九和小风显然是被吓坏了,全都面如土色,等到松了绑,他们齐齐跑到谢思瑶跟前,抱着她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陈嘉佑看看谢思瑶,又看看伏在她腿上瘦小的小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小风的头发被扯散了,瀑布一般的秀发披散在后背上,泪痕涟涟的一张小脸,不输谢思瑶,他终于狠下了心,仿佛是要做交易一般的道:“我可以放你走,可是我想要把他留下。”
谢思瑶本来已经打算不和陈嘉佑再追究下去,可是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还是结结实实的恶心了一把,她厌恶的看了一眼陈嘉佑,然后俯身护住两个孩子,声色俱厉的道:“你休想!醒醒吧,陈嘉佑,看看你做的什么好事!难道你不怕连累你父亲丢了官么!”
可是陈嘉佑突然发了狂,他指着小风怒吼道:“我不管!我就要他留下,我就要他!”
小风恐惧的看着陈嘉佑,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起来,陈嘉佑大步走到谢思瑶跟前,一把扯住小风的肩膀,想要把他从谢思瑶怀里拉出去,谢思瑶奋力死死的抱住小风,小风在两个人中间,就像一个快要被扯碎的风筝一般,哀嚎着流眼泪。
突然陈嘉佑一把拧烂了小风的领口,一截凝脂映入眼帘,他倒吸一口冷气,整个人都呆愣愣的看着那截白色,心里有什么东西开始簌簌的疯长起来,那是一种叫做感情的东西,他突然觉得没了小风自己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谢思瑶看着那截皮肤,也愣住了,可是只一瞬,她就连忙抽出腰里的帕子裹上去,紧紧抱着眼神已近绝望的小风,轻声安慰道:“小风,别这样,会没事的,你坚强点。”
小风已经哭的发不出声音来,只是微张着嘴,任凭眼泪哗哗的淌了整脸。
小九一腔怒火的站起身来,愤怒使他整张脸通红,他握紧了拳头照着陈嘉佑的腹部就是一拳,陈嘉佑没有防备,结结实实挨了一拳,可是他却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看着小风道:“别怕,我会对你好。”
“混帐东西!”一声凌厉的女声凌驾于陈嘉佑的笑声之上传来,谢思瑶蓦然回身,只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走了过来,少妇走到陈嘉佑跟前,照着他面门就是一巴掌,疾言厉色的道:“你还嫌给你爹找的麻烦不够多么!还在这丢人现眼!”
陈嘉佑显然被打醒了,捂着脸啊呀起来,整个人都服软了。少妇又侧头对着身后的人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们家少爷搀回去醒酒!”
她话音落下,三五个精壮的家仆就过来把陈嘉佑给半抗半拉的带走了。
少妇也不去看陈嘉佑,满脸怜惜的疾步走到谢思瑶跟前,伸手用帕子擦了擦她的脸,又歉疚又悔恨的道:“让姑娘受惊了,我们家这个混世魔王脑袋不灵光,你可别跟他计较,我知道姑娘是个识大体的人,可是让姑娘受了这样的气,我们侯府实在是过意不去,所以还请姑娘看在我家侯爷的面上,绕过这个不要命的浑人吧。”
她说的恳切,谢思瑶纵然恨透了陈嘉佑,也不想把气撒在她身上,再者说,这少妇也算是给自己解了围,这会也没有跟她动气的理由,于是她神色冷淡的道:“夫人是个明事理的人,思瑶在这谢过夫人了。只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想让思瑶不生气那是不可能了。你们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本来跟我没关系,可是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但凡一个有气性的人,都会觉得熬不住,而且看他刚才的举止,恐怕日后还会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来,所以思瑶怨恨他也是情有可原。这怨恨和夫人无关,也不会让夫人为难,还请夫人尽快放我们离开吧。”
侯爷夫人见谢思瑶心意已绝,也觉得劝不住了,只好长长叹了一口气道:“也是我们平时忽略了嘉佑,他自小没了母亲,他父亲公务缠身也没时间教导他,才使得他和那些狐朋狗友处到了一起,尽去些乌烟瘴气的地方,学上了不少坏毛病,可是我们嘉佑他心地是好的,他从小那么乖巧的孩子呀,舍不得去摘园子里的花,人家孩子都上树掏鸟蛋烤着吃,他偏不,还哭着跑回来说多心疼那些鸟蛋,你说这么可人的孩子他心性能坏到哪里去呢?其实实话告诉你吧,从小我们就觉得这孩子这儿有点不对劲,”侯爷夫人边说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又接着说道:“他开蒙的晚,连说话走路都比别人晚,有时候钻点牛角尖,使点孩子脾气,我们也都让着他,不跟他计较,时间长了孩子就管不住了,才酿成了今天的事儿。这还是他头一遭办这样的荒唐事,唉,姑娘你要怨也是应该的,搁我身上我也怨。可是我能保证,嘉佑这孩子不会再做这等傻事了,所以姑娘千万放一万个心。”
谢思瑶一手轻拍着小风,一边缓缓说道:“夫人说话实在,思瑶又何尝没有说真心话?可惜错了就是错了,只是听夫人的一番话,我也明白小侯爷不是什么坏人,今日我饶了他,他明日不知道又要捅出什么篓子来,罢了罢了,即便是捅出了什么,那也跟我谢思瑶没有任何关系了,须知自作孽不可活。”
她这话说的模棱两可,可是侯爷夫人已经听出了转机,这么说,谢思瑶就是已经打算不追究责任了,她赞许的点点头,眼神扫过谢思瑶怀里的小九,然后微微侧过身去对身边的一个小婢女道:“去给这位姑娘换身体面的衣服来,兴许是刚才走路不小心磕碰着了,你看这衣服都扯坏了。”侯爷夫人是不知道小风的身份的,只是凭着直觉,她认为小风是个女孩子。
谢思瑶闻言才缓缓的放开了箍着小风的手,这样一副梨花带雨的面容,除了一个女孩子之外,还能会有谁有呢,一个男孩子,纵使他长得再美,也没法做出女孩子这样楚楚的姿态来,是了,就在方才小风衣服被扯坏的那一个瞬间,她就明白小风其实是个女孩子了,所以她才可以这样无所顾及的把他护在身上。
只是这时的小九,俨然一副惊骇的模样看着小风,又看看谢思瑶,片刻,他颤抖着抬起手,惶然的指着小风道:“你,你是个女孩子。”
小风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眼眸,挽着谢思瑶的手,亦步亦趋的跟着小婢女前去换衣裳了,小九失魂落魄的跟在她们后面,眼睛死死的盯着小风的背影,心头五味杂陈,他突然想哭,他的好兄弟竟然是个女的,可是他终究还是笑了起来,脸上还挂着泪,因为他终于释怀了,他根本就不是短袖,原来他喜欢的人是个女孩子。
等到换好了衣裳再出门,小风已经完完全全换了一个人,鹅黄色的撒花烟罗裙配上彩蝶织锦合欢上衣,乌黑的发用一条鹅黄色的丝绦齐齐扎在脑后。粉嫩的面容不施粉黛,是小女孩特有的明丽。这是她记事以来头一回穿女装,心里的欢喜自然不言自明,可是又是极局促的,衣裙上明艳的绣花,让她忍不住用手摸了一遍又一遍,她忘掉了所有的不悦,带着小女孩的心思,满心满眼里都是找回自己的新奇感觉。
谢思瑶牵着她走出来,小九的眼睛几乎要花了,他忘记了先前所有的惊险,跳过来直直看着小风,看哪觉得哪里好看,心里真像涂了蜜糖一般。
侯爷夫人看着三人的情绪已然稳定下来,这才笑着道:“二位姑娘都是出挑的人,让我这个妇人看了真是又艳羡又嫉妒,真是时光不饶人,还是你们这些小姑娘惹人爱。”
说完她扶了扶头顶的发髻,搀起谢思瑶的手道:“今日我请谢姑娘到府上闲坐聊天,不知道谢姑娘可有哪里不中意的么?三皇子真是个着急的人儿,听说你在府上,出了宫门就直奔我们侯府而来,瞧着三皇子那股恩爱劲,可叫我这等老妇牙都酸倒了。”
侯爷夫人说的隐晦,可是谢思瑶已然听明白了,敢情是郁华知道自己被劫走的消息。跑来侯府要人来了,侯爷为了息事宁人,就派侯爷夫人来安抚自己呢!可见得侯爷夫人也是煞费了苦心了,看在她也没什么恶意的份上,谢思瑶只好心照不宣的淡淡一笑道:“侯爷夫人沏的茶好喝,改日我再来求教,今日就先不叨扰了。”
侯爷夫人心下明了,也不再多说话,一张精致的脸上挂上了诚挚的笑意,她挽着谢思瑶的手,便说话便慢慢往客厅走去。
☆、有惊无险
临庆侯自知理亏,但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要说他这个大儿子,也是个不省心的,小的时候他脑瓜不好使,天天被人欺负,临庆侯就得忙里偷闲给他撑腰,原以为长大了就省事了,谁知道没长好,整天的不务正业,不知道给他兜揽了多少麻烦事回来,他天天光给他儿子收拾烂摊子也都要累的吐血,倒霉催的这小子又不争气,惹谁不好非惹到了皇家头上去,尤其是这个三皇子,可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主儿。
他这边看到郁华来势汹汹的一路飞奔过来,头皮都簌簌的麻起来,可还是要做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来,笑脸迎了上去,正对面插手行了一个礼,结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郁华早就闪身走过去了,他连忙嗳了一声,紧走慢赶的追了上去,一边无辜的笑着,一边试探着问道:“不知道三皇子光临府上,可您这一句话不说就往后头走是什么个意思,恕本侯不太明白。”
郁华阴鸷的目光打到他脸上,那冷峻真是让人牙齿都要打颤了。
“揣着明白装糊涂,临庆侯,本皇子真是小瞧你了,我只当你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可是现在连你也跟着糊弄我?”郁华冷冷的看着临庆侯,邪魅的勾勾唇角,“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心疼宝贝儿子,这个我不管不着,可是他敢动我的人,我就决计饶不了他。”
说完他甩着袖子往前走,然后一把抓住在路旁站着的一个小厮问道:“陈嘉佑那小子现在在哪?”
小厮被郁华紧紧攥着领口,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一心只想着活命了。他吓得舌头也捋不直,颤声结结巴巴的道:“小小……小侯爷在……在西……”他还没说完,就看见了临庆侯愁云惨淡的脸色,临庆侯对他使了个颜色,他心惊肉跳的咽了一口唾沫,噤住了声。
郁华见状阴狠狠的侧头看了一眼临庆侯,迸发出哂笑,“好啊,好啊,临庆侯,真有你的。”说完他狠狠松开小厮,把他闪的一个趔趄,盘坐在地上,郁华也不再看临庆侯,直直的往西边走,那小厮只来得及说出一个西,想必那陈嘉佑就住在西侧了。
十几个侍卫紧随在郁华身后,步伐果决的往西边走,穿过一块插屏,又是一进院子,临庆侯府的府院是皇帝敕造的,硕大的一个宅子,三进三出的大院子,游廊穿档一处挨着一处,郁华也不管,只沿着往西的路往前,他此刻早已经心急如焚,恨不得立马飞到谢思瑶跟前,只怕慢一步,就会抱憾终身。
转过一个游廊,远远的就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簇拥在一群人中间,缓缓的走过来,郁华脑子里的那根弦吧嗒一声就断了,他再也隐忍不住心里的狂乱,风一般的冲着那身影飞奔而去。
谢思瑶显然也注意到了他,那一袭绛紫色的云纹长袍,在游廊上的纱灯照耀下,格外的耀眼。他的神色是从没有过的惊惶,眼神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动着,谢思瑶一个愣神,郁华就已经近在咫尺了。
走到跟前,他又犹豫了,原本只想着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可是现在他却没了勇气,看着她身后乌压压的一群人,他强自忍着心头的惊涛骇浪,想要轻声询问一句,可是开口就变成了颤抖的声音,“还好么?”
短短一句话,简直要让他神经错乱了,谢思瑶按耐住心里的委屈,这个时候,她不能再乱了,她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因为自己让伤害了郁华和临庆侯府的关系,须知朝堂之事错综复杂,人心深不可测,她也无法一己之力撼动这些纠葛,倘使她真的受了什么屈辱,那必定要和临庆侯府讨个公道,可是如今,最好的办法不是闹大,而是明哲保身。
“我一切都好,让你担心了。”谢思瑶清浅一笑,荡平了所有的浮躁,继而她转身对着侯爷夫人莞尔一笑道:“夫人好甜食,请我到府上给做道小点,走的忒急了些。”
郁华的眼神一点点的平静下来,实情不是这样的,他心知肚明,也知道谢思瑶在故意期满他,可是她一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那就先由着她去吧,这笔帐他记下了,总有讨回来的时候,可是这个时候,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先要安抚好她。
于是郁华也淡淡的回了她一个笑容,温声道:“怪不得呢,我去天香楼找不见你的人影,听说你来了临庆侯府,我就着急跟来了。”
谢思瑶恬淡一笑,也不答话,倒是侯爷夫人大方一笑,看着谢思瑶道:“谢姑娘是个好福气的,能让三皇子这么牵肠挂肚的人,你可是独一个。”说完她又看着眼神冷淡的郁华道:“妾身是个直肠子,想到什么自己就说了什么,谢姑娘这样玲珑剔透的人儿,值当三皇子这样用心的。”
郁华冷冷一笑,嘴唇微动:“夫人才是个伶俐人,不然也不会让临庆侯捧在手心里这么多年。好在夫人是个明白人,本皇子不想为难明白人,可是不代表本皇子就真的这么好说话。”
侯爷夫人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听明白了郁华不善的语气,她也装作听不明白似的,脸上有依旧挂着爽朗的笑容,她伸手抚摸着谢思瑶的手,轻声笑道:“三皇子看重咱们谢姑娘,妾身都看出来了,妾身也疼爱这孩子,多巧的一个人儿呀,妾身跟三皇子一样,都舍不得她受半点的委屈。刚才妾身差点就要认她当干女儿了。”说话间她伸手接过奶娘手里的小团子,看着小团子粉嘟嘟的笑脸道:“我家慈儿顶喜欢谢姑娘了,方才还亲昵的叫着姐姐呢。”
小团子仿佛听懂了他母亲的话似的,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谢思瑶道:“姐姐做菜香香!”谢思瑶冲着他笑了笑,他更开心了,拍着巴掌哼起了歌,谢思瑶被他逗笑了,忍不住对着郁华道:“别冲着夫人生气,夫人心肠善,对我挺关照的。”
郁华看了看谢思瑶,欲言又止,她自己受了委屈,一点都不哭不闹,反而还要为惹了自己的人开脱,也真有她的,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平时她可都是一点亏都不肯吃,一点委屈都咽不下的,这会怎么变的这么服软了呢?
郁华这会想不明白,也不打算再执拗下去,来日方长,以后再慢慢算。
他清淡的看了看侯爷夫人,斩钉截铁的道:“今日时辰不早了,本皇子就先带人走了,日后再登门造访,希望到时候,能和侯爷和夫人好好聊聊。”
侯爷夫人掖了掖袖口,仍旧淡雅的笑了笑道:“妾身就不留人了,这就送三皇子回府。”
说完她瞥了一眼郁华身后站着的临庆侯,临庆侯会意,肃穆的走上前来,老老实实对着郁华行了一个礼,朗声道:“小侯送三皇子。三皇子请。”
郁华冷眼睨了他一眼,不吭声的护着谢思瑶往前走。
临庆侯这才把悬着的一颗心归了位,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尴尬的冲着他夫人挤出一个笑容来,侯爷夫人上前给他擦了擦脸,道:“我是个女流,就不去送了,你仔细些。”
临庆侯点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谢思瑶紧紧挨着郁华走着,这时方觉得心跳如擂鼓,扑通通心乱如麻,她用手扶了扶胸口,轻轻咳了几下,郁华紧张的看着她,连忙问道:“要紧么。”
谢思瑶笑着摇头,“不碍事,就嗓子有点痒痒。”
郁华想起谢思瑶身有旧疾的事情来,这一下牵动了心里难受的一处,他暗暗咬牙道:“日后定要让陈嘉佑好看。”
一路上深深浅浅的走着,等到出了临庆侯府,谢思瑶才觉得身心具疲,方才硬撑着的坚强差点让她此刻眩晕的要倒下,她扶了扶额头,定了定心神,才慢悠悠的道:“你是不是很想问我发生了什么事?”
郁华楞了一下,他没想到谢思瑶这么直截了当,他确实很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可是他不敢贸然的问,这下谢思瑶问出来口,他也只好支吾着应了。
“说来我也觉得奇怪,”谢思瑶摸了摸还有点隐隐作痛的后颈道:“我本来是要雇车回家的,可是那车夫把我带进了一个胡同,最后竟然在临庆侯府后门停了,陈嘉佑好像并不知情,我还听见他说:“自己送上门来了”这样的话,显然这并不是他蓄谋的事。而且……”
谢思瑶稍显局促的看了看郁华,小声道:“而且陈嘉佑好像记不得是他自己绑了我进府的,他酒醒了就开始哭着求我原谅他,那样子不是装出来的,我瞧着他可害怕了。”
郁华悚然一惊,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原本他只以为是陈嘉佑设计要把她劫到府里去,可是眼下看来,事情根本没有那么简单,显然有股暗中的势力,在慢慢的侵入他的身边。
他眉峰一敛,若有所思的道:“不管是什么人有什么阴谋,我都不会再让他伤害到你,这一次是我没有防备,才让你受了委屈。”
“其实我也没受什么委屈,就是吓得不轻倒是了。”谢思瑶拢了拢略微凌乱的鬓发,由郁华把她扶上了马车,她弯腰往车里退的时候,眼神扫到了站在小九身后的小风,她莞尔一笑,示意郁华看过去。
郁华带着狐疑扭头去看,只见一个乖巧的女孩子正低头藏在小九身后,他一个激灵,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谢思瑶,果不其然从谢思瑶眼里看到了肯定的答复。
“果真是……”郁华欲言又止,扶着车板一跃而上,坐在了谢思瑶身旁,接着其余人也都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我总觉得以后还会有事,”谢思瑶心事重重的看了一眼车外惨淡的夜色,然后转头去郁华道:“陈嘉佑是不会对我动手了,可是保不准会对小风动手。我看着他今天好似着了魔怔似的。”
郁华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凛冽,继而不容置疑的道:“有我在,由不得他撒野。”
“不,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这些事情,于你的名声总是不大好的。”谢思瑶有些郁郁的托着下巴想了想道:“而且,我觉得陈嘉佑不会再像这次这么蠢了。”
“不管他用什么法子,我都不会容他动你一丝一毫。你知道我今天有多害怕么?”郁华望着谢思瑶,倾听着自己乱糟糟的心跳,忍不住的开口道。
谢思瑶扬起脸看着他,默声不语了,良久她才说:“我知道。”
窗外的夜色已然浓了,两辆马车在橘色的灯光下渐渐行驶起来,马蹄的哒哒声,远远的带走了窸窸窣窣的谈话声。
☆、故人相见
马车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姚家小院门前,门廊上高悬着两盏纱灯,发出轻淡淡的光,木板门半扣着,铜色的门环在灯光下隐隐有些发光。谢思瑶轻轻从车上走下来,回头看了一眼也正好从车上下来的郁华道:“我到家了,谢谢你送我回来。不过大约不方便请你去家里,还请见谅,这会天也晚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郁华闻言只是淡淡笑了笑,却没有顺从的意思,他抬头看一眼天上的半块朦胧月,打趣的道:“哪有你这样对待恩人的呢,把你送到了门口,你还挡着不让人进去。”
谢思瑶被他讽的有点脸红,可即便如此,她也铁了心不打算让郁华进门去,不然要是让师傅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呢!她耐着愧疚又重复道:“今日权当是我的不对吧,改日我再跟你赔罪。”说完她也不再理会郁华,径自唤了小九和小风就去开门。
院门打开了,谢思瑶款步走了进去,再回身想要把门关上的时候,冷不丁发现郁华已经进了门,还一本正经的看着她。
“你!”谢思瑶又气又急,脸涨的通红,这个郁华怎么就那么不给人留情面呢,真是让人头疼了,可是既然他已经进了门,想必怎么撵他都不会再出去了,于是谢思瑶伸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姿势,小声道:“马上见了我师傅你不要多说话,只管听我来说就好了,不然我师父可要生气的。”
郁华不置可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跟着谢思瑶进了院子。
院子挺小,正对门是两间堂屋,还没到入夏的季节,堂屋的门上已然挂起了竹帘子,透过竹帘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谢思瑶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掀起竹帘一角,对着里头的人恭敬的喊了一声:“师父,思瑶回来了!”
姚师傅正对着一盏油灯聚精会神的看着什么,听到谢思瑶清甜的嗓音,他才猛然回过神来,看着掀开的竹帘一角露出一个笑脸,他也跟着和煦的笑了,他阖上手里的东西,和蔼的说道:“快进来吧,怎么突然回来了,天色这么晚,路上叫人不放心。”
谢思瑶吐了吐舌头,轻快的走进屋子里,她身后的小九和小风也跟着一起进来了,姚师傅抬眼看了看小九,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姑娘,瞬间好奇的看着谢思瑶,“这?”
谢思瑶露出一个闪亮的笑容来:“师父,这个是我在天香楼收的小徒弟,她又聪明又勤快,是个好孩子。”
姚师傅点点头,也开怀的笑起来,“你这孩子够厉害,小小年纪就能收徒啦,看来你在天香楼学到了不少东西,为师心里也为你感到高兴。”
有师父夸她,谢思瑶自然欣喜,她端起茶壶给姚师傅沏了一杯茶,然后指着小九道:“师父,其实小九也长进了很多,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顽皮的大孩子了。”
小九听到谢思瑶这样的话,也精神抖擞起来,瞬间觉得肩头扛起了责任,他挺起了脊梁,坚定的看了一眼姚师傅,觉得心里生发出很多别样的情感来,他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真的再也不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子了。
姚师傅满意的看着小九,欣慰的笑了,抬头间不经意看到了立在门口的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灯光暗淡,他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却觉得一种发自内心的熟悉之感,他轻咳一声给了谢思瑶一个探寻的眼神,谢思瑶会意,立马心里普通乱跳起来,可是这会不能让她师父看出什么端倪来,于是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回头看了一眼郁华,飞快的说道:“哦,他呀,他就是……”
谢思瑶的谎话还没编完,郁华已经踱到了灯光里,姚师傅定睛一看,心中悚然一震,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谢思瑶只顾着低头说话,没注意到姚师傅的表情,等到她说道:“他是天香楼里的车夫,负责送我回来的。这会他就该走了。”
她光顾着搪塞,也没考虑到这个谎话实在是破绽百出,可是姚师傅竟然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谢思瑶心中长舒一口气,也没想到他师父这么快就信了她的话,不过也不管那么多了,只要过了这关就好。
她扫视一眼屋内,发现没有她大师兄和三师弟的身影,她奇怪的咦了一声问道:“我师兄和师弟去哪了?”
姚师傅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郁华,然后肃声道:“同越回房休息去了,你大师兄……”
“你大师兄在我府上。”郁华似笑非笑的看着谢思瑶抢答道。
谢思瑶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愤怒,郁华究竟在搞什么鬼?她大师兄为什么会在他府上?难道说他绑走了她大师兄?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彻底被郁华哄骗戏弄的感觉,这个人究竟是带着什么样的目的在接近自己?一连串的惊疑在她心里爆炸开来,几乎一下子让她的心都凉了。
“你对我大师兄做了什么?”谢思瑶表情凝重的看着郁华高声道:“你最好不要在我大师兄和师父身上动什么歪脑筋,否则我一定会跟你拼命!”
郁华歪着头看着谢思瑶愤怒的小脸,她粉嫩的面孔上挂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眼睛里燃烧着热辣的火焰,她总是那么仗义,总是那么直率,郁华看着看着就笑了,他这一笑反而更加触怒了谢思瑶,只见她横眉冷目的审视着他,一副武装的模样。
“思瑶……”姚师傅看着僵持着的两个人,终于看出了些眉目来,他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见得人和事也多了,方才郁华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他这个女徒弟,恐怕已经入了这个三皇子的心了,他暗暗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
姚师傅的这一声唤,让谢思瑶如坠云雾,她疑惑的看看姚师傅又看看郁华,眼神里始终是戒备。可是她却看见郁华抱拳对着姚师傅行了一礼道:“学生见过姚先生,方才学生一直没来的给先生见礼,还望先生见谅。”
除了姚师傅,听到郁华这番话的人无不是万分惊讶的看着郁华,这是什么情况?难到说郁华和姚师傅早就相识了?谢思瑶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最令她诧异的莫过于郁华还喊她师傅为‘先生’,要知道这是对老师的一种尊称,这语气,便说明姚师傅是郁华的老师了。
其余人没有想到这一层,只是觉得两人的关系不一般。于是东欧屏息凝神的看着姚师傅,期望能从他那里得到解答。
姚师傅捋了捋胡子,淡淡笑着对郁华道:“三皇子真是多礼了,老夫早就不是太学里的夫子,这声先生真是折煞我了。”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姚先生是一代名师,我郁华玩玩不会忘记。”郁华笑着道,然后微微垂下眼眸看着仍旧一脸诧异的谢思瑶道:“这么说来,我们还是同门呢,我的老师也是你的老师。只不过我们学的东西不一样罢了。以前姚师傅是太学里的夫子,教我们四书五经还有剑术,如今他又开始教授厨艺,带出了像你这样出色的徒弟。”
谢思瑶这才理清了头绪,原来他师傅已经曾是太学里的夫子,这样应该是她很小的时候的事了,所以她一点都没有印象。
这下她对姚师傅更加肃然起敬了,没想到她的师父,不仅是个大厨师,而且还曾经是个博学多才的儒士,这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师父,您真的是太学里的夫子?您还是三皇子的老师?”小九忙不跌的问道。
姚师傅点了点头,然后含笑道:“这些事情都是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既然三皇子大驾光临,他便是贵客,咱们得先好好招待他呀。”
郁华闻言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冲着谢思瑶积极眼睛道:“这下你还要跟我拼命吗?”
谢思瑶稍微有些囧怕,咬着嘴唇看着郁华,小脸也红彤彤的,过了会她才又问:“那我大师兄怎么会在你府上?”
“哦,一直忘了告诉你,他是我府上的大厨,我专门像姚师傅求来的。”郁华满面春风的看着谢思瑶,然后对着姚师傅笑道:“多谢先生了,同瑜师兄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厨师。”
他边说还边用眼角去瞟谢思瑶,等看到她服输的表情之后,心里别提有多欢快了,他就爱看她这样窘窘的样子,真是傻的可爱。
“原来是这样,师父你也没跟我提起过。”谢思瑶鼓着嘴闷声嘀咕了一句,然后双手摸着脸颊说道:“哎呀,真是各种想不到,我今天差点都要被惊呆了。”
姚师傅看着她小女孩的模样也开怀的笑起来,这孩子童心未泯,虽然平时都是一副要强的样子,可是等到了窘迫的时候,就暴露了那种天真的模样。
这样一来,郁华俨然也不再成为局外人,谢思瑶也不用挖空心思的跟她师傅解释了,一屋子里频频传出了笑声,几个人聊天叙旧,把许多年前的故事都翻了出来。
姚师傅百感交集,那还是十几年前,他受命在太学里为皇子们授课,当时的几个皇子们还是孩童,每天嬉闹玩乐,着实让他费了不少脑筋,太学授课一授就是三年,直到朝堂上议起了立储的事情,那个时候的大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太子郁彦,已经有十六岁的年纪,所以立储的呼声一日高过一日,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的生活再也太平不起来了,派系纷争越演愈烈,从皇宫里一直延续到朝堂上,再从朝堂上延续到市井里,明争暗斗持续了将近一年,终究还是大皇子成功坐上了太子之位,那场立储风波,也掀起了不小的浪头,当时的许多官员都因此家破人亡。
想到这里,姚师傅的神色暗了下去,那些血腥的不堪回首的往事一件件的浮现在眼前,历历在目,亲朋好友惨死的场面,让他的一颗心渐渐凉了下去,再看如今的郁华和谢思瑶,他也生发出许多的顾虑和忧愁来,其实这两个人冥冥之中也算是有牵连的人吧,郁华当时是竞争太子的最有力人选,朝中许多人都是他的拥立者,其中,就包括谢思瑶的父亲……
姚师傅越想越远,突然心中一个激灵,他无不忧心看着谢思瑶,郁华失去了太子之位,不代表他就真的对皇位失去了念头,将来难免又会有一场夺嫡的血雨腥风。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谢思瑶牵连到这样的事情里去。
所以他高深莫测的看了一眼郁华,缓声道:“天色晚了,不知道三皇子接下来还有什么安排?”
郁华正对上他的双眼,心里是一阵长长的叹息,不过转而他就坚定了心里的念头,坦然的笑对着姚师傅道:“学生的车马就候在门外,这会就要回府了。”
说完他轻轻退到门口,对着姚师傅作了一揖道:“学生告辞了,祝先生体泰安康,学生改日再来拜访先生。”
姚师傅自然不会再留他,郁华便又对着谢思瑶轻快一笑,快步走出了姚家小院。
作者有话要说:
☆、进宫面圣
石青色的袍脚扫到地上发出沙沙声,黑色软缎面的鞋子从多宝格的一头缓缓的踱到了另一头,屋子里的灯光略微有些昏暗,缠枝铜炉上缭绕着一缕缕细细的烟,满室都是淡淡的清香。太子伸手摩挲着多宝格上的一个青花瓷瓶,细细打量着瓶上的花纹,接着又轻轻放下瓷瓶,去摸旁边的一个砚台,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他抿着嘴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沉声问道:“打听清楚了?”
他身后的人顿住脚步,神色平静的抱拳答道:“是,属下已经命人去查清楚了。临庆侯的儿子陈嘉佑设计绑了谢思瑶,三皇子得知消息后直接杀到了侯府去救人。”
太子背对着来人,手里拿着一个长型的笔筒,轻轻的把玩着,听到这,他缓缓放下手里的笔筒,不由自主的勾起了唇角,“看来我这个三弟,还真是重情重义,他以前可从没有干过这种事情。看来这个谢思瑶,不一般。”
来人听不出太子的语气,于是接着说道:“听说三皇子对这个谢思瑶上心不是一天两天了,像他那么刀剑不进的人,怎么也会在女人身上下这样的功夫。”
太子不动神色的笑了笑,可是笑容却没掩盖住眉峰的凌厉,“英雄难过美人关,我这个三弟自然也不是个不是人间的人。不过这样一来,到省掉了不少功夫。我原本就想着从这个谢思瑶身上做些文章,这样看来,倒是天意如此。”
“属下也是这么认为,谢思瑶是掣肘三皇子的契机,”来人若有所思的道,“不过据属下查探,这个谢思瑶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恐怕我们也不好掌控。”
太子转过身来,自顾自坐到了圈椅上,眼神出神的望着某处道:“毕竟是个女人,再聪明也不堪大用。更何况是到了本太子手上。”说完他看了一眼来人道:“韩茗,今年的酒楼大会应该换个比法了,你觉得怎么比更精彩?”
韩茗望着太子,平静的道:“属下也觉得应该换换了,毕竟老法子用了十几年,有心的人早就研究了里面的规则,恐怕会有舞弊行为。”
太子笑了笑,不置可否,接着道:“今年的酒楼大会应该扩大规模,那些个侍郎、督察里有不少爱美食的。前几日我还和庆阳伯聊起这事,我们一拍即合,定了新的比法。”
韩茗依旧波澜不惊的看着太子,跟随太子多年,他们彼此已经达到了一种高度的默契,他既是太子的贴身侍卫,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属下明白了。”韩茗点了点头:“少主什么时候面见圣人?”
“今日天气不错,好些日子眉间母后了。”太子站起身来,韩茗跟着他走到了门外,原来太子早就打算好了进宫的事情。
太子年少时住在东宫,后来因为年长了,又立了婚事,皇帝便在宫外建了太子府,太子从大婚之后,便搬到了太子府里去,宫里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进的了。
不过他毕竟是太子,皇后是他的母亲,儿子去进宫看母亲,皇帝自然没什么约束。
上了车撵,仪仗一路走到了平安门外,守门的一见是太子的仪仗,二话不说就弯着腰过来见礼,皇帝是给过旨意的,太子是可以自由进宫的,所以他寒暄了几句,立刻放了行。
仪仗走到内墙外头就停了,宫里头的规矩是外面的车撵不能过内墙,必须走着进去才行,太子也不例外,他下了车撵,便被宫里的引路太监簇拥着往真顺门里走,要去看皇后,也不能直接就跑到了皇后的宫里去,还是要先去见过皇帝,得了恩准才行。
太子一路走到了养心殿,小太监中成是倚着抱柱打盹,看样子他是乏了,不然也不敢公然在养心殿门口犯迷糊。
引路的太监一看,心里打了一个咯噔,连忙咳了好几声,中成被这咳嗽声惊醒了,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站着一个穿石青色团龙袍的人,他吓得魂都快飞了,连忙颤巍着扑倒在地上道:“”小的参见太子殿下,殿下您万福。”
太子慵懒的看着他,也懒得和他计较什么,嘴上叮咛到:“我父皇在里头么?”
中成连连点头道:“皇上就在里头,这会在和大臣们商量着事呢。”
太子轻轻哦了一声,垂下眼睑不做声了,这时从门里走出了一个抱着拂尘的人,他听到门口的动静,出了看究竟,一探头就看到了太子的身影,他脸色有点迟疑,方才皇帝就在和几个侯爷聊起太子,这会子,人就到门口了?这也忒快了点,不过这些事情他也管不着,于是他连忙上前行礼道:“奴才给太子殿下请安了,太子爷这是来看皇上的吧,皇上正在里头商议国事呐,奴才给您通传一声。”
太子点点头,笑道:“那就有劳白总管了。”
“不敢当不敢当。”白顺德摆了摆手,回身进了养心殿。
他明白他皇父的性子,即便他是太子又如何,他皇父照样还是要防着他的,不过这一点他也不计较,反正将来的皇位也是他的,又何必计较这一时
不一会白顺德就又出来了,他脸上挂着笑,弓着腰对着太子道:“皇上听说太子爷来了,可高兴着呢,这会正宣你进去呢。”
太子微微点了点头,默声进了养心殿。
皇帝端坐在龙椅上,看着缓步走进来太子,他面上没有波澜,眼神含着深邃。
“儿臣给父皇请安,”太子摔袍半跪下来。
皇帝搁下手里的奏折,带着疲惫的声音说道:“快起来吧。”
太子应声起身,关切的盯着皇帝道:“儿臣听父皇的声音不大对,可是哪里有什么不舒服,可有叫御医看过?”
皇帝淡淡笑了笑道:“不碍事,人老了不都是这样么。还能有什么病?宣了几个御医都看不出来什么门道,嘴上无非都是那几句,什么急火攻心之流,朕也不计较这些,左不过吃些下火的药就好了。”
太子还是一副忧虑的神色,有些气愤的说道:“那些御医都被养糊涂了,天天满嘴都是那些敷衍人的话。得好好整治下。”
“怪不得他们。”皇帝和声道,然后看向坐在一侧的文渊候道:“陕西粮道的事情要督察着去办,事情不能闹得更大了,民以食为天,要是在粮食上出了问题,恐怕会影响民心。”
陕西粮道的事情太子自然也是知道的,运粮的商队被截了,一万石的粮食不翼而飞,陕西正在闹饥荒的档口,那些粮草自然是赈灾用的,可是刚到了陕西境内。就被一伙人给截了,这下亏空可就大发了,国库的粮草本来是不轻易动的,那一万石的粮食还是从各地粮库征收的,想要再去补给粮草,只能从国库着手了。
太子的心里已然掠过许多念头,只是他面上依旧是一副探寻的神色,“父皇说的是粮草被截一事么?怎么到现在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文渊候看了太子一眼道:“按理说,一万石的粮草想要瞬间藏匿的干干净净是不可能的,总要留下些线索,毕竟截了粮草的人,一定是为了卖掉粮草换成钱,可是我们已经去查探了高阳国上下的粮库和粮店,并没有找到一丝痕迹。”
太子楞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道:“父皇有没有想过粮草被运出了高阳国?”
皇帝抬眼看了看太子道:“朕也是这样想的,倘若真是如此的话,那恐怕就不单是粮草这么简单的事情了,说不定这批粮草就是那些小国军队的粮草呢,这阵子奉临国可有不少小动作呢。”
太子的目光转向了坐在文渊候一旁的靖国候,不用去想也知道,眼下若不做好防范的准备,恐怕将来对高阳国不利。
他的心慢慢的坚定下来,然后看着皇帝道:“儿臣觉得,即便是奉临国勾结高阳国的逆贼劫走了粮草,那也不会对我高阳国构成太大的威胁,奉临国的国力不算强,尤其是军事上面,这些小国家总是蠢蠢欲动,不过真的动起手来,奉临国不是高阳的对手。”
皇帝点了点头,接着道:“你说的是有道理,不过战争总是残酷的,朕也不希望子民因为战争受苦受难。”
太子面上没有表情,心里却突然哂笑了一番,他的父皇何时变得这么体恤民情了?当年把南方那些蛮夷杀得国不国家不家的人不就是御座上的这个人么,撇开这个不谈,当年从穆河一带一直追击一前里直杀到南山,根本不管高阳南部子民的死活,不就是他的父皇么,可见人都是会忘记自己不光彩的行径,帝王家更是这样。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了解到了他父皇的手段,他曾经那么钦佩他父皇,以为他是个仁君,结果到头来,还不是杀人不眨眼的人么,所以想要位极人臣,还需抛开那些情义。这些念头别人自然是无从知晓了,太子就这样默默窥探着他父皇的一举一动,从钦佩到厌恶,再从厌恶到嫉恨,他不是那种慈悲的人,可是他却开始无法遏制的嫉恨他的父皇,或许,这也只是他为自己的野心,找的一个借口。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父皇的这番苦心,儿臣懂了,是儿臣思虑不周了,既然如此,将士那边还是要多加些心思了。”太子思忖道。
“你说的对,所以朕才要找来靖国候,他征战了几十年,对奉临国也比较熟悉。”皇帝看着靖国候道:“朕的江山一直少不了你们这些铁血的人,朕依仗着你们,也指望着你们。彦康,朕真是亏欠你们。”
靖国候立马起身抱拳道:“皇上言重了,保家卫国本是臣子的分内之事,哪有亏欠一说,皇上是明君,臣等荣幸之至。”
太子也跟着附和道:“父皇不必过度忧心,我相信靖国候一定不负所望的。”
皇帝才又平复下心情,看着太子道:“你今日进宫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和朕说?”
太子笑了笑道:“儿臣没有别的事情,因为好些日子没有来看父皇和母后了,想要进宫请安来着。”
皇帝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淡淡嗯了一声,然后道:“朕知道了,朕身子好着,你去看看你母后,我昨个见她在捣鼓些花草,看着她兴头怪足的。”
太子领了命,又和皇帝闲聊了几句,就退出了养心殿,引路的太监在门外候着,见他出来,就迎了上来道:“太子爷,这会是往坤宁宫么?”
太子不低眉看了他一眼,冷冷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母子合议
坤宁宫离养心殿不算远,出了宣德门,再往东走,就能看到坤宁宫高高的屋檐角了,宫门口的太监远远的看见太子走过来,连忙上前接着,小安子猫着腰道:“太子爷,皇后娘娘这些天总是念叨着您,她昨个得了一盆天香,非要差人给您送去呢。”
太子看一眼小安子,脚下也没停,等进了坤宁宫,一溜的宫女太监都上前请安,太子敷衍着看了看他们。问一个眼熟的小宫女:“母后在宫里么。”
小宫女名叫翠微,是个机灵的人,她连忙含笑蹲了一福道:“娘娘去了灵犀宫,这会子该要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一阵响动,身穿团花彩蝶云纹锦袍的皇后被许多宫女簇拥着走来,她绾着巍峨的发髻,金色的华胜插在发间。她保养的很好,施着精致的粉黛,所以四十多岁的人也并不显得老,而是多了雍容之美。她看到院内的太子,脸上的欣喜不言自明。
“我儿怎么来了,真叫母后惊喜,”皇后一边说着话一边把由身旁的宫女搀着往殿内走,“你进宫也见了你父皇了吧,他身子好像不大好了。”
皇后言毕侧头看了一眼走在身旁的太子,然后又把头扭回去道:“你做儿臣的,要多关心下父皇,他年纪大了,总比不上从前了。前朝的事情多,你能分担的也可以分担些了,这后宫的事情,我也操持着尽量不给他添麻烦。”
太子嗯了一声,走到殿门前的台阶时他上前扶住了皇后,她便顺势把手按在了他胳膊上,长长的护甲在太子的袖口动了动,然后轻声叹息道:你也明白母后的不易,后宫里是非多,那些个妃嫔,贵人,可没一个叫人省心的。
皇后的意思,太子自然是一清二楚的,这些不让人省心的妃嫔,首当其冲的便是阳贵妃了,想到这,太子脑海里又浮现出三皇子那副不羁的面孔,他内心冷笑一声,嘴上缓缓道:“儿子知道母后累,儿子心疼母后,日后一定好好待母后。”
皇后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太子,她的儿子,她太清楚不过了。他的心思和他的野心,她看的通透,不过她也默许了他的行为。从一定程度上,她也是个帮凶。她对皇帝的那些感情,早就在他一次次的换新欢里磨灭殆尽了,她爱的男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给她最专一的爱,可是她却恨他总是那么喜新厌旧,总是对她那么冷漠。他们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是皇帝自找的,皇后这样想着,内心便再也没有一丝的犹豫,太子是她唯一的念想,无论如何,也都是要站在太子这里的。
两个人怀着心事走到了殿内,太子扶着皇后坐倒在榻上,然后回身坐在一侧的圈椅上,奉茶宫女端着茶盘走过来,搁下两个粉彩的盖杯。
皇后端起杯子抿了一口道:“彦儿可是有什么事来找母后?”
皇后总是开门见山,不过毕竟是母子俩,直来直去的也正常。太子便也不迟疑,抬眼看了看皇后身侧的几个宫女,皇后会意,太子这是要和她合计些事情了。于是皇后吩咐身后的宫女道:去叫厨房里备着午膳,今儿我要留太子在宫里用膳。几个宫女应声出去了。太子才搁下手里的茶杯道:“母后可知道酒楼大会的事么?”
皇后点了点头道:“酒楼大会有好些年头了,不是三年一次么,算起来今年就要办了,这事我也没上过心,那些厨子的事情,以前不都是御膳房那边操持的么,怎么,你问起这些是有什么打算?”
太子抿嘴笑了笑道:“我们高阳重厨艺酒楼大会自然要办的有排场,这算是厨界盛事,以往办的虽好,可总归是不入流的,今年可就大不同了。”
皇后一听,稍微有些疑惑,按说一个厨艺比拼也没什么说头的,但是太子显然是很在意的,看来他要在这酒楼大会上做文章了,不知道太子抱着什么想法呢?她虽然放心太子,却不太清楚他的真正用意,于是问到:“今年为何不同了?那些厨师做菜的事,你也上心么?”
太子目光深邃的看着铜炉上的青烟,徐徐道:“往年的酒楼大会,哪一次不是御膳房谋财的好时候?不过他们那些小打小闹都折腾不起来,今年不同了,酒楼大会是个提人的好机会,手底下那些人没什么功绩,平时他们没法显山露水,父皇也不会给他们什么好差事,酒楼大会管的是做菜的事,父皇不会怎么想,不过这里头活动的空间就大了。我已经有了详实的计划,这会子就已经着手去办了。”
太子絮絮叨叨的说完,皇后心里也知道了个大概,往年的酒楼大会,虽然是朝廷办的,可毕竟是图个热闹,没掺杂什么政治,可是仔细一想来,这酒楼大会可涉及到京城十大酒楼,这些酒楼背后都有一定的势力,代表着许多官场的势力,倘若通过酒楼大会拉拢起来一些人,或者提拔一些人,那对太子而言,是有极大的好处的。
皇后想明白了这一层,心里也早就打好了计划,她微微点头算是应下了,酒楼大会本也不算什么盛事,太子想要操持一番,也是无可厚非的。看来太子前来,为的并不是酒楼大会的事情,皇后看着太子幽深的眼神,用帕子掖了掖嘴角问道:“恐怕彦儿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要和母后商议的。”
太子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叩打了几下,然后轻声道:“今日我面见父皇,听到了陕西粮道上赈灾粮草被截的事情,心里倒是疑惑重重。不过更多的则是隐忧,国库那边……”
皇后的脸色微微变了,不过片刻她就恢复了平静,所有所思的点点头道:“这一点我会关照着,现在先不要轻举妄动便是了。”
太子默声不语了,两人便转开了话题,聊到了新进的菜品上去。皇后原本一直对其中的一个菜品耿耿于怀,所以语气也怏怏的,太子看出了端倪,便问道:“母后说的那道乳鹤汤有什么与众不同么?”
皇后本来心里厌的慌,听到太子这样问,心里也忙打了一个迟蹬,不知道该不该说实情,毕竟作为一个母亲,不该和儿子说那些事情,于是她轻咳了一声道:“没什么,做菜的厨子怕是徽州一带过来的,口味忒重了些,我吃着太咸,嗓子也不大舒服。”太子拧了拧眉头,显然知道皇后没有说事情,他不好执拗的问,只好心不在焉的道:“既然如此,我便让赵炎把那厨子处置了就是了,这样母后就不用心烦了。”
皇后瞥了太子一眼,摇摇头道:“你父皇现在疑心病重极,说风就是雨的,也怪的他早年作孽太多,这会开始后怕了,你还是少和赵炎走动了,让你父皇知道了,定然不高兴。”
太子顿了一下,只好应允了,赵炎是他安插在御膳房的心腹,他一点点的筹谋,把赵炎推到了首席御厨的地位,为的就是他能够成为皇帝信任的人,饮食是最好下手也是最难下手的一关,一般人没法在皇帝的饮食里动手脚,可赵炎却可以,他不仅厨艺高超,用毒的功夫,那也是炉火纯青的,想到这,太子冷冷的笑了一声,即便皇帝知道了又如何?那也回天乏术了。
皇后虽然知道太子的心思,却没理清楚他的行动,此刻看到他阴沉沉的笑意,不知怎的,她心里觉得压抑的很,她早就不心疼皇帝了,可是不代表没有恐慌,皇帝的那种威慑力,早就在她心中根深蒂固了,她无力反抗皇帝,也挡不住自己的儿子,她淡淡的苦笑了一下,只希图安宁的生活早点到来。
传膳的太监站在门廊上小声扣了三声小声问道:“主子,午膳已经备齐了,主子什么时候用膳?”
皇后也乏味了,于是看了看太子,似乎征询的说道:“彦儿,用膳吧。”
太子看到皇后木然的表情,心中涌起一阵悲凉,可这悲凉也就持续了一瞬间,便立刻被恨意取代了,都是皇帝,毁了他的母后,毁了他心头之爱。
他恨得牙根痒起来,脸上却依旧含着笑意:“儿臣侍奉母后。”
皇后总算露出点笑意,笑着传了膳进来,膳桌摆开来,传膳的太监一边报着菜名,一边往桌上摆着各式的菜肴,御膳房得知太子在坤宁宫,所以加了好些菜,三十几道菜满满当当的搁了一桌子,皇后和太子身后都跪着一个试菜的太监,布菜宫女每布一道菜,都要先由两人试吃,这样来回吃了五六道菜,皇后便慵懒的搁了筷子道:“上了年纪胃口不好,今的菜做的多了,本宫真是一点也吃不下了。”
太子也不多吃,顺从的搁下碗筷,恭敬道:“儿臣也吃的大饱了。儿臣知道母后有午休的习惯,儿臣这就先回府了。”说完他便由宫女伺候漱了口,皇后也不留他,毕竟在宫里处的太久也会让皇帝不高兴,他们母子相聚的时间,也只能是这一顿饭的功夫了,她有些失落的抬抬手,太子便起身扶着她回到了榻上。
“彦儿,母后不能久留你,过几日你再来进宫看母后,省的母后成天的想你。”皇后语气暗淡的说完,眼神淡淡的出了神。
太子看得出她心里的难受,可是只当看不穿,于是平静的请了安就离了坤宁宫。
他踏出高门外,回望着殿门口上高悬的匾额,心头一阵阵的发苦,他屈起袖子里的拳头,毅然决然的出了宫门。
韩茗一直等在真顺门外,看到他的身影便迎了上来。
“少主,刚才赵炎命人给了我这个。”韩茗和太子凑得很近,从袖口不着痕迹的掏出一个纸封,迅速的插到了太子手中,太子不作声,仿佛什么都没有觉察到一般的径自上了步撵,随行的太监高唱一声起驾,步撵便抬着太子徐徐往外走,太子悄然抽出纸封,只见上面写着“顺遂”二字。
他淡淡一笑,迅速把纸封又塞进了袖子里,心情从阴霾中摆脱出来。他果然没有看错赵炎,他目前的每一步都进行的顺利,这无疑对‘大计’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赵炎凭借着超凡的厨艺得到了皇帝的倾心,他又精通药膳,皇帝不喜吃药,所以对药膳情有独钟,所以赵炎一点点的取得了皇帝的信任,甚至皇帝已经早离不开他,把他召进了内宫常伴,按理说一个御厨是不能处在内宫,甚至和皇帝这般亲近的,可是这既然是皇帝的安排,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一个小小的御厨哪有那么大本事得到皇帝这样的宠爱,还不是太子一手操控的么,皇帝的身体时好时坏,可是他却从没想过那个美其名曰的神厨,竟然是送他赴死的罪魁祸首,而令他更没有想到的,操控这一切的,是他最看重的太子。
皇帝从养心殿里出来时,已经是戌时,他感觉隐隐的头昏,不由自主的踉跄了好几步,大总管白顺德连忙上去搀了一把,心疼的嚷道:“皇上,您这太累了,不成,御膳房那边已经备了晚膳,奴才扶您回过去。”
皇帝本不想让白顺德扶着,可是料着自己实在是腿脚发虚,他便含混的应了一声,半倚在白顺德肩头上,慢吞吞的走到了甘露殿,传膳的太监早就侯在了门廊上,看到皇帝过来,连忙上前行礼请安道:“皇上,今个赵御厨给您备的是全素宴,您好些日子觉得胃里烧得慌,不能吃荤腥,赵御厨就想了这个法子。”
皇帝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赵炎深得朕心,朕要赏他。把朕的那套玉食具赏给他。”
门口的小太监听了应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修改赛制
一辆马车缓缓停在天香楼门口,从车上径自走下来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他扫扫袖子上的灰尘,带着两个随从往楼里进,门口招待人的伙计一看他的打扮,立马明白过来,拉长了嗓子欢声唱到:“客官您里边请,您订了哪个雅间?”
男子目不斜视的往前走,也不回答伙计的话,倒是他身后的一个随从朗声道:“我们大人不是来吃饭的,是来找人的,你们掌柜的可在么?”
伙计一听,眼神立马露了精光,这天香楼里天天来的可都是贵客,‘大人’、‘小人’的也多的是,也没几个张口就叫掌柜的呀,可是看着此人也是有来头的,他拿捏不好,只好偷偷往后头走,一把抓住正在大厅里溜达的胡令道:“胡管事,前头走的这位大人要找掌柜的,你快去张罗吧。”
胡令闻言,紧走两步凑到了男子身旁,定睛一看,这人忒眼熟,仔细一想,这不是往年里掌管酒楼大会差事的一个主簿么,胡灵心里有点看不上他,心想一个小主簿有什么好神气的,不过这人也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于是一副恭敬的模样问道:“杨主簿,您这是来说酒楼大会的事的吧,小的领您往里面走,我这就带您去见掌柜的。”
杨主簿用鼻子发出一声闷闷的嗯,这算是应了,按说他一个主簿也没理由这么狂傲,其实还不是仗着身后的势力,他当了好几回酒楼大会的主簿,也算是结交了些了不起的大官,所以自然而然的就自傲起来。
胡令领着杨主簿进了后院的小花厅,安顿他稍作片刻,又命人叫来了莫掌柜。
莫掌柜知道是杨主簿来了,心里自然有数,他还未进门,便爽朗的笑道:“杨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是莫某招待不周,还请杨兄不要见怪。”
杨主簿起身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莫掌柜径自坐到杨主簿身侧,兴致勃勃的问道:“杨兄此番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么?”
杨主簿抿了一口茶,开口道:“还不是为了酒楼大会的事情,今年大会改了形式,我这不是奉命来通知你们这些酒楼的么,一家家的跑,可真是把我折腾的够呛。”
怪不得杨主簿心情不好,原来十家酒楼里,他已经跑了四家,都是为了改赛制的事情。
莫掌柜其实早就对此事有所了解,所以心里并不觉得诧异,然而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疑惑不解的神情来,连忙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改成什么样了?”
杨主簿瞥了莫展柜一眼道:“什么时候改的你就别管了,总之改了就是了,我手里这就是新的赛制,上面都给写的清清楚楚,也是怕嘴上传信不牢靠。”
说完他从一个随从手里接过一个绢帛来,打开绢帛,指着上面的蝇头小字道:“比试还是十进六,六进四,四进二再决出第一和第二,但是今年用的是车轮战,车轮战你懂吧,先是十家酒楼都各做一道菜,做的最差的那个就直接踢了,再接着做一道菜,再踢掉一家,如此就是四道菜,这就是第一轮,十家里头踢掉四家,就剩下六家进下面的比试。”
莫掌柜接过绢帛仔细的看了一遍,然后点了点头道:“这样说来,倒是比往年要细致的多,往年那打分的制度太毛躁了,多是难分上下的,这下子把差的踢出去了,可不就剩下好的了么。”他又思考了片刻,收起了绢帛对着陈主簿拱手道:“既然这赛制都改了,那这次比试的主持人应该也换人了吧,不知道杨兄可否指点一二?”
陈主簿吹着眼眸似乎有点不耐烦的道:“莫掌柜,这可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实在是因为这不好跟人说,你看……”
莫掌柜会意,脸上依旧挂着和煦的笑,从胸前摸出一张银票来,不动声色的放到了杨主簿面前道:“瞧我这记性,杨主簿奔波了那么久,我还没来的及给您道谢呢。”
杨主簿屈屈手指捻起了面前的银票,眼神扫过银票上‘五百两’几个大字,他缓和了神色,轻咳一声漫不经心的道:“道谢不必了,这也是杨某分内的事情。我瞧着太子这前些日子倒是常往庆阳伯府上走,我估摸着这酒楼大会的事情,庆阳伯知道的挺清楚的吧。”
杨主簿说的隐晦,但是莫掌柜立马心知肚明了,他也不挑破,只是点头附和称是。
杨主簿见差事也算办完了,于是站起身来道:“其实甭管谁主持的这个比赛,你们天香楼都擎等着睡大觉就行了,左不过太子爷心里都有数,你们怕个什么。这天香楼京城第一酒楼的名声,可不是随便吹出来的。”
他说完睨了一眼莫掌柜,见他是一副笑呵呵的神色,便知道他心里有数了,又寒暄了几句便带着随从赶往下一个酒楼去了。
莫掌柜翻看了几遍绢帛,自言自语道:“看来厨师的事情,还是要再安排安排。”
因为第一轮比的是四大菜系,需由四个不同的人做菜,所以先前只选了赵子鑫、江泰清和谢思瑶三人明显是不够的。
这样想着,他便命人去叫赵子鑫,要与他商议厨师的事宜。
赵子鑫刚刚忙完了手里的单子,就溜到了对面的毓秀阁,看到谢思瑶正有些吃力的甩着手里的炒锅,他便自动的上前抢过她手里的炒锅,轻车熟路的翻炒起来。
谢思瑶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愣在原地看着他轻轻松松的处理着炒锅,赵子鑫却不去看她讶然的神色,自顾自的加了各式佐料,然后漫不经心的倒出抄好的爆炒香干。
“你这是做什么?不在自己厨房做饭,怎么跑来和我抢饭碗啦?”谢思瑶纳闷的看着赵子鑫道。
赵子鑫轻巧一笑,随手拿起湿面巾擦了擦手掌,然后吩咐小九把菜送到前头去。这才笑着对谢思瑶道:“你还是做我小跟班的时候最轻松自在了。你这细胳膊细腿,天天举着个大炒锅不累断才怪了。”
谢思瑶听他又提起小跟班的事情,心里也不再有抵触,只是一本正经道:“我这不是自立门户了嘛,哪个厨师不是都得跟炒锅打交道么,我虽然是力气不济,不过也不至于太笨拙,支撑着来,还是能把菜处理好的。”
“你这样不行,”赵子鑫摇摇头无奈的道:“方才说怕你累断了胳膊是玩笑话,可我现在就是说真的了,许多菜肴都是需要爆炒、熟练运用炒锅才行的,这一点你学了很久的厨肯定很清楚,但是你明白却没办法真正把炒锅发挥好,因为毕竟你力量有限,这个缺点会成为你做菜的绊脚石,也会影响菜品的口味。”
赵子鑫分析了一大串,谢思瑶也明白他所说的道理,实际上学厨十年来,她的臂力已经历练了许多,比起一般的女子,她已经算是‘力大无穷’了,可是她没有男子健硕的手臂,在运力上还是吃亏不少,她因此也烦恼,可是依旧不得要领。
赵子鑫看着她一副沮丧的模样,换了安抚的语气道:“我也不是故意要打击你,只是提醒你一下,再者,我觉得你可以试着借鉴一些武学的方法,说不定对你有效。”
“武学的方法?”谢思瑶有点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子鑫,难不成这是要自己去习武了么?“可是我根本就不懂什么武艺,怎么去使用武学的方法呢,我不像你,你不仅厨艺好,连武功都高强,可是我如何做到靠着武艺来做菜呢?”
赵子鑫抿嘴一笑,心里一阵窃喜,好似渔夫看到小鱼上钩了一般,他按耐住自己的小情绪,一本正经的道:“你也承认我武艺高强了,你要是真的感兴趣,我可以教你如何利用武学。”
谢思瑶有点迟疑的看着赵子鑫无害的脸,心里也琢磨开了,赵子鑫这究竟是什么用意呢,为何要提出教自己习武的事情?她一时间想不明白,也不敢贸然答应,因为对于她来说,习武并不是一件嘴上说说的简单事。
赵子鑫见她迟疑了,忖不定她心里的想法,又补充道:“到时候酒楼大会上的比试,肯定少不了要费很多力气,你要是还是靠蛮力,恐怕很难坚持到最后面。这样一来,厨艺比拼你可就落下成了。”
这一番话管用,瞬间勾起了谢思瑶那颗不定的心,方才她还没找到坚定的理由,可是想到酒楼大会的事情,她就觉得自己有必要做出改变了,看样子赵子鑫也是诚心诚意的想要教她,答应了也无妨,于是她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既然如此,那就有劳你了,不过我不知道该如何学起,还是要靠你来指点迷津了。”
赵子鑫笑逐颜开,一拍胸脯道:“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谢思瑶看着他气势昂扬的模样也跟着笑起来,就好像曾经她还在藏经阁,和赵子鑫还是好朋友那样,即便现在她已经悄悄的在自己和赵子鑫之间画上了一个界限,可是她并没有抱着敌意,至少她对赵子鑫厨艺的佩服,从来就没变过。
赵子鑫和她敲定了习武的事情,便又帮着去做下一道菜——红油牛蛙。谢思瑶往锅里倒上油,便对着站在一边的小风道:“我手上不方便,你把那边装着牛蛙的小碗递给我。”
小风嗳了一声,回身端过一个白底蓝花的小碗递到谢思瑶手上,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靥看着谢思瑶手上的动作,赵子鑫原本没有注意到站在一旁的小风,这会他才探寻的看了看他,这是个面容十分清秀的男孩子,清秀到几乎可以可以和女孩子媲美,他暗暗纳罕,前些日子他只知道谢思瑶招了一个帮手进厨房,却没有多加过问,这下等注意到了人,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点奇怪的感觉,他怕谢思瑶看到内心的想法,于是掩饰性的摸了摸鼻子,踱到谢思瑶身后,开始指点起她的手法来,谢思瑶心思放在做菜上,没有注意到赵子鑫的举动,只忙着和他讨论厨艺,可小风的心却一点点的悬起来,从赵子鑫若有似无的眼神里,她慢慢的紧张起来。
本来她的女儿身已经揭开了,但是为着在天香楼行动方便,谢思瑶依旧让她扮男孩子,她明白谢思瑶的用意,所以也乖乖照做。可是这会她却被赵子鑫打量的头皮发麻,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
她硬着头皮又站了一会,终究是觉得难熬,于是寻了个借口就出去了,谢思瑶也没多想,当她是找小九去了,便又自顾自的开始做菜,赵子鑫却觉得心头鼓声阵阵,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小风,必定不简单。
他正出神想着,一个小厮探身进来,冲他招手道:“赵厨司,莫掌柜要见您。”
赵子鑫回过神来,看了看谢思瑶,谢思瑶轻巧一笑点头道:“你快去吧。”
他便也不再怠慢,跟着小厮就去了花厅。
作者有话要说:赵子鑫不是坏人,但是他是太子的人,所以,注定和谢思瑶走在两条路上了哟
☆、惜儿逗乐
赵子鑫去了花厅,便和莫掌柜商议了酒楼大会的事情,最后确定下了人选,赵子鑫才又回到了锦绣楼,这个时候已经是中午下职的时候了,赵子鑫刚上了楼,就看到谢思瑶三人说说笑笑的从毓秀阁出来了,他毫不迟疑的快步走上去笑道:“你们这就走了?”
谢思瑶点点头,拢拢有些褶皱的袖口道:“今日累坏了,这会子要回去歇着了,你怎么还不回去么?”
赵子鑫稍稍顿了片刻,点头道:“既然这样,我们便同路回去吧。”
小九显得甚是开心,跳到赵子鑫身边说道:“赵大哥,咱们好一阵没有同路回去了,你天天神出鬼没的,我都找不着你踪影。”
赵子鑫含笑看了看他,便又去看谢思瑶,谢思瑶自然是没有异议的,反正也是顺路,以往也是常一同回去的。说罢四人便齐齐沿着甬道走,谢思瑶和赵子鑫走在前头,小风和小九则肩并肩走在后面,小九是个顽皮的性子,不停的逗小风,两个人时而捂嘴偷笑,时而放声大笑,给天香楼的后院添上了一抹生机。
赵子鑫和谢思瑶缓步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酒楼大会的赛制改了,今天莫掌柜刚告知我。”赵子鑫道。
谢思瑶惊讶的啊了一声,这才急忙问道:“改成怎样了?我前面还按着以前的法子在准备着呢,这下全白费功夫了。怎么就突然改了呢?”
赵子鑫也面露难色道:“这确实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不过显然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所以当下要紧的还是抓紧时间按着新的赛制来才行。”
他顿了一顿,看着谢思瑶带着深思的面庞继续道:“听说这回用的都是车轮战。”
“车轮战?”谢思瑶疑惑的想了想道:“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一些的,听说以往御厨选拔的时候,也用的是车轮战,为的就是剔除掉最差的那部分人,留下上乘的厨师。难不成这次酒楼大会也是为了御厨选拔的么?”
谢思瑶是个伶俐的性子,一下子便想到这些来,赵子鑫噙着话没有顺着她的猜测说下去,而是转而接着说道:“其实车轮战也没什么,左不过是做菜罢了,不过厨师的人选怕是要有变动了。”
“变动?”谢思瑶心头一跳,总觉得隐隐有些担忧,她耐着性子小心问道:“怎么个变动法呢?”
赵子鑫轻咳一声,慢慢道:“应该是要加上一人,总之咱们都不用担心了,铁板钉钉的事情跑不掉的。”
谢思瑶有些发窘的笑了笑,便不再发问了,可是心里头却已经盘算开了,既然说起来加人,那这第四人恐怕是非莫玲珑不可了吧,她是莫掌柜的侄女,又是晓寒楼的掌司,真正是不二人选了,再加上莫玲珑对赵子鑫的那份情谊,怎么也要和赵子鑫一起的吧,想到这,谢思瑶偷偷觑了一眼赵子鑫,发现他低眉在想些什么,他的眉目是英俊又清逸的,是个真真切切的美男子。谢思瑶抿嘴一笑,兀自遐想着赵子鑫和莫玲珑站在一起的身影,又想到前些日子莫玲珑曾托自己说情的事情,她笑着咂了咂嘴嘟哝道:“怪不得玲珑这么痴情呢。”
赵子鑫不知道她这一会功夫已经想着这么多事情,只发觉到她偷偷看自己,心里还怀着惊喜呢,这下再看她傻兮兮的笑起来,差点让他失了心神,他既开心又思绪翩翩起来,只以为谢思瑶那眼神别有深意,可是他却参错了其中的深意。
走到叉路口四人就分别了,谢思瑶拉着小风回了墨韵堂,刚一进院子,就看见花架下坐着一个身着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的女子,女子背对着她们,但是谢思瑶一眼就认出她正是樊惜儿,她这会坐在花架下做什么?谢思瑶有点好奇的悄声走过去,看到樊惜儿正在聚精会神的逗着一只小鸟,鸟儿是还没张开化的,所以显得稚嫩,滴溜溜的小眼睛透着惊惧,一会点头啄一口水,一会又忙左顾右盼的瞧着四周,鸟儿看到谢思瑶走到跟前来,惊慌的引颈叫起来,脆滴滴的声响既婉转又嘹亮,可是它毕竟是嫩了些,嗓子还没发好,所以声音显得单薄许多。
樊惜儿被鸟儿突然的鸣叫惊动了,她这才嚯的转过身来,看着正弯腰探身查看鸟儿的谢思瑶道:“好姐姐,你真是吓死人了,怎么走路都不带声响的?”
谢思瑶鼓了鼓嘴,指着鸟儿笑道:“你光顾着逗着小家伙,哪里听得到我的脚步声呢?”
说完她凑到鸟笼前去看那黄鹂鸟,鸟儿通体金黄色,背部少沾些灰绿色,额前到眼睛处有一道宽阔的黑纹,两翅和尾巴皆是黑色,这样的鸟儿不多见,谢思瑶一时也说不清这是什么品类,只是看着样子是黄鹂鸟的样子。“这鸟儿的模样真是讨喜,可是不常见,我一时也叫不上来名字了。”
樊惜儿脸上浮现一抹喜色道:“这个叫做黑枕黄鹂,你看到鸟儿枕上的那道黑纹么,所以才有的这名。黄鹂鸟声音婉转,清脆,还带着韵,这黑枕黄鹂更是会唱曲儿呢。”她喜爱的拎起鸟笼子看着里面个头小小的黄鹂鸟,怜惜的道:“可惜我的莺哥儿还小着,这会子还唱不出曲子来呢。”
谢思瑶闻言拉着她的手道:“可是这鸟儿到了你手上,保准三天就能唱《蝶恋花》了,你是个好嗓子,还怕教不好一只鸟儿么?”
樊惜儿知她是在玩笑,一张脸微红起来,一把囊到了谢思瑶的腰上道:“你几时学的贫嘴的本事,竟然开始拿我开涮了呀。”谢思瑶也不示弱,窃笑着躲开樊惜儿的手,不停笑道:“我玩笑的本领才比不上你呢,你惯常拿我寻开心,这回我可不饶了你。”
两个人笑闹着玩了一会,鸟儿也被她们的举动惊得在笼子里扑棱棱的飞起来,谢思瑶看到连忙停下来,捉住樊惜儿的手道:“别闹了,鸟儿都要被吓死了。”
樊惜儿闻言才发觉心疼起来,连忙提着笼子轻声安抚鸟儿,说来也神奇,黄鹂鸟本是个烈性子的,可是听得樊惜儿一番温声软语之后,就乖乖的静下来,不时晃着脑袋瞧人,显得很是好奇的模样。
谢思瑶看着鸟儿,也觉得欢喜,这样机灵的鸟儿可真是太讨人喜欢了,于是她忍不住问道:“这鸟儿看上去价值不菲,你是从哪儿得来的这么好的玩物?倒惹得我心里痒痒了,往常我总觉得那些养鸟的人都是不务正业的,可是今日里轮到自己身上,才知道那份爱恋的心意。”
樊惜儿眉眼弯弯的看着黄鹂鸟,勾起艳艳红唇不紧不慢的道:“是一个贵客赏的。贵客说我声音堪比黄鹂鸟,所以就把这小玩意送了我。”
谢思瑶微微怔了一下,立时却又明白过来,樊惜儿的口吻里全是毫不掩饰的幸福和满足,想来贵客是为不同寻常的人了,不然也不会把这样珍贵的鸟儿送给樊惜儿。
“叫我猜一猜,恐怕这贵客不是贵在身份上,而是贵在情谊上吧。”谢思瑶眯着眼睛促狭一笑,然后陡然挠了一下樊惜儿道:“好丫头,有了好事还瞒着我呐,真叫人伤心呀,说好的好姐妹呢,怎么到了关键的时候,倒遮掩起来了,还怕我坏了你的好事么?”
樊惜儿没想到谢思瑶会来这一出,先是愕然了一把,继而忙着提裙往廊下逃,眼看着谢思瑶巧笑着就追上来,她苦着脸住了脚嗳了一声道:“真是怕了你了,怎么学的这么促狭了?看你那八卦的模样,我可真是满身都起鸡皮疙瘩了,快别那样看着我,我瘆的慌。”
谢思瑶憋着笑缓步走过去,和她一同走进了屋子里,谢思瑶把樊惜儿让道座位上,换了央求的语气道:“好丫头,快别吊着我胃口了,快来说说贵客是何许人也,也好让我跟着沾沾喜气呀。”
樊惜儿拍了她一把道:“哪里来的什么喜气,你净瞎说的,我要是有了喜气,还会在这里卖唱么,你想呀,来天香楼的达官贵人们那么多,区区一直黄鹂鸟,又岂是他们在意的呢?”
谢思瑶闻言,那股子玩劲了消了大半,听着樊惜儿不像是在说笑,她也想明白了这一层,是呀,也许有些玩意在她们看来是了不得的东西,可是在那些有权有势的人眼里,可是算不得什么的,赏什么玩意也不过是一时兴起,看来是她多想了,这下倒是让樊惜儿难堪了。
谢思瑶微微有些羞愧,开这样的玩笑倒真是有点伤人心,樊惜儿一早就说艳羡那些真情实意的爱情,可是这些来天香楼寻乐的人,有哪一个是可以托付的呢?即便是真有什么贵客,那也不会是樊惜儿的真命天子。
她有些歉疚的看了看樊惜儿,然后拉着她的手道:“是我玩笑开大了,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樊惜儿嗤的一笑道:“哪里会怪你,看你说的多见外。玩笑话哪能当真的,咱俩都是一样的性子,你开我玩笑,我可不就要开你的嘛。快说,你跟三皇子的关系怎么样啦?”
听到这个话题,谢思瑶立马就被噎住了,真有樊惜儿的,这会子就开始‘讨债’了,亏得刚才自己闹着她玩,这下也少不了挨她一顿打趣了。
谢思瑶只好连连摆手道:“你可别,我招架不住你玩笑的本事。我和三皇子还能有什么呀,他是皇子,我是厨子,八竿子打不着嘛。”
她这样着急的撇清关系,樊惜儿哪里肯依,起身摁着她的肩膀窃窃笑道:“别想骗我了,在我面前你可没有小秘密,如实招来,我可以考虑从轻发落你。”
她笑的极诡异,谢思瑶打了一个寒噤双手抱着肩膀边捋边说道:“怕死人了,你这模样,可真像审犯人的牢头,一副要吃了人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做妹妹的样子呢。”
樊惜儿扑哧一下捂着嘴笑道:“谁让你不肯招呢,不过你不招也没关系,我这人可看的清楚明白呢,人家三皇子摆明了誓不罢休的架子,你以后可有福气了,真是羡煞旁人了。”
谢思瑶窘迫的瞪了一眼樊惜儿,狠狠在她腰上一挠道:“贫嘴,没有的事情别瞎说。”
樊惜儿咦了一声,托着下巴做思忖状道:“难不成你已经心有所属,所以才不肯答应三皇子,这……你不会是看上了赵厨司吧”
“你混说什么呢!”谢思瑶这下被激怒了,她一下从椅子上跃起来,有点生气的看着樊惜儿道:“我快被你气疯了。”
樊惜儿却丝毫不恼,笑哈哈的抚掌道:“我就用了一个激将法,你就原形毕露了,看来我猜的一点不错,你对三皇子有意。”
谢思瑶这才发现中计了,一时间僵立着不作声了,片刻她才咬着牙道:“我没有对任何一个人有意,你以后还是别乱点鸳鸯了,得闲了你给自己点点才是真的。”
樊惜儿听她话里似是不悦,连忙上前赔罪,又说了好一番,谢思瑶神色才缓了缓道:“算了,这些不靠谱的事情,你以后还是少提吧。”
樊惜儿应了声,两人又寒暄了几句。樊惜儿这才起身告辞,出了门,她有些怔忡的看着花架上的黄鹂鸟,似笑非笑的走过去,点着鸟笼自言自语道:“你知道,我有多么在乎你么,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访重华府
转眼就到了三月底,春月的日子很快便过去了,日头一日暖过一日,枝头满满的都是翠意,看得人心情大好起来。
谢思瑶换上了一件薄罗衫,再罩上一件琵琶襟上衣,腰身掐的正好,腰是腰,肩是肩,整个人都显得精神焕发起来,她一早便告了假在廊上坐着,樊惜儿养的黄鹂鸟长得快,眼下已经是半大的个,整日欢快的对着满架子的花唱曲,精气神可足了。谢思瑶抬手往鸟笼里加了点水,笑着去逗鸟儿,这鸟儿是个熟络的性子,早就不把谢思瑶当外人了,看到她添上的水,立马住了声低头连啄了好几下,谢思瑶看着鸟儿机灵的样子,格格的笑了起来。
身后有人在唤自己,谢思瑶扭身看见小风已经收拾停当站在廊下了,她抿嘴笑笑把招手让小风过来,抬手理了理她肩上的衣衫道:“真是个好孩子,你的模样越发好看了。就该是这副女孩家的样子才趁你。”
小风忸怩的笑了笑,白皙的脸颊上一对梨涡分明,谢思瑶定定看了看小风的笑靥,心里暗暗呼道:真是个美人。
两个人拉着手往外走,到了门口便看见郁华挺拔的身影,他着了一件赭石色滚金边的对襟长袍,腰上是一副八宝的玉带。他负手立在门边,笑的如同暖阳一般,眉眼弯弯里说不尽的柔情,谢思瑶被他的眼神看到发昏,连忙垂下头去,牵着小风的手就走到了郁华跟前。
他身后是一辆高高的马车,车身上是特有的标致,谢思瑶抬头飞快的看了一眼,才又把目光转向郁华道:“去萃珍楼么?”
郁华狡黠一笑道:“哪有去酒楼过生辰的道理呢?自然是去我府上的。”他说完便打开了马车的车帘子,引着谢思瑶上车。
说话间,小九已经围着小风看了好几圈,趁着谢思瑶和郁华说话的功夫,他便悄悄不小风拉到了一边,带着惊喜又带着羞涩的打量她,小风也是一副羞怯的模样,垂着眸子不敢看人,直到小九把她看的脸烫了,她才背过身去嘟囔起来:“真是没礼貌,哪有你这样盯着人家女孩子看的呢?那模样真像是路边上的二愣子。”
小九倒不介意自己是不是二愣子,可是耐着自己的举动着实有点过分了,于是连忙收敛了神色正色道:“小风,你这样的打扮可好看了,我忍不住想要多看你几眼。”
小九说话实诚,也不遮着掩着,心里有什么便说了出来,可是他这样的言语分明让小风心里发怔,毕竟是个女孩子,怎么好让一个男孩子张嘴就说好看的,她也不理小九了,凑到谢思瑶身边,跟着她便上了马车,只留下小九在一边嚷起来:“你们别慌着走,还有我呢!”
谢思瑶从马车里探出身来看着一脸焦急的小九笑道:“才不等你,谁让你说话每个遮拦的。”谢思瑶笑着放下了车帘子,轻轻抓住小风的手摩挲着,然后温声道:“小九虽然不是我的亲弟弟,可是我和他从小就一处长大,我俩也正是像亲姐弟一样了,他是个好孩子,心眼实在,不像是那种痞气的人,有时候开开玩笑也是常事。”
小风低着眉不敢看谢思瑶,因着她现在一阵脸红,害怕谢思瑶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只是低低应了一声,然后又羞赧的别过脸去,把目光落在马车坐垫的绣花上。
谢思瑶看着她的举动,暗暗纳罕了一阵,瞬间又豁然开朗,心里竟多了一种说不清的喜悦,假如她没有猜错的话,小风和小九这俩孩子可是互相有意呢,虽说两人也都是半大的人,什么情爱的都是模糊的,但是那份喜欢,却是真真切切的,她这些日子看着俩人的一来一往,早就有了些猜测,这下心里更是有了数,不过她也不挑明了说,既是他们两人的事情,便且看他们的造化了。
马车行的稳稳当当,在长街上疾驰而过,夹道是来往的行人,谢思瑶掀开车窗一角往外看着,郁华正骑在他那头汗血宝马上护在马车一侧,他俊朗的侧脸映入她的眼帘,惊奇了一阵的涟漪,谢思瑶摸摸有些发烫的脸颊,又情不自禁的多看了几眼车外的那个身影,才又缓缓放下车帘,正襟危坐起来。
由于小九被安置在后头的一辆小车里,马车上便只有谢思瑶和小风了,两个人相对坐着,便免不了要闲话一番。
谢思瑶打量着小风问道:“和你处了这么久,也没问过你家里的情况,听说你家里只剩下哥嫂了是么?”
说道这个话题,小风的神色就暗淡下来,她噙着嘴唇有点失落的点了点头道:“我从小便没了爹娘,是哥嫂把我带大的。”说道家里的事情,小风的话就少了起来,谢思瑶看着她一副伤感的模样,也觉得可惜起来,可是又觉得奇怪,为何她的哥嫂从没有发现她是个女孩儿呢?
“其实我很奇怪,你是怎么想到装扮成男孩子来生活的,难不成是你哥嫂教你的么?”谢思瑶好奇的问。
小风摇了摇头道:“思瑶姐,我说了你可能也不会信。我哥嫂还不知道我是个女孩,自从我养母病死了之后,我就一直在外头给人干活了,所以家里人也不曾知晓我是个女孩子。”
“养母?!”谢思瑶惊诧的看着小风,“这么说,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亲身父母是谁了?”
小风无奈又难过的点点头,接着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被我的养母收养了,养母有个儿子,也就是我现在的哥哥。养母怕我一个女娃不好养活,就把我当男娃养着,这样一养就是七八年,养母很疼爱我,可是她得了病走了,我也就成了无依无靠的人,好在我哥哥对我好……”小风哽咽着说完,谢思瑶情不自禁的拉过她的手附在自己掌心,心疼不已的道:“我原想着你是个孤苦的人,可没想到你的身世竟是这样悲凉。”说完她想到了自己的身世,自己的生身父母呢,又远在何方呢,现在的她也只是依稀记得当年父母将自己托付给姚师傅的事情了,那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她几乎快要忘光了,只记得那个大雪飘飞的日子里,她母亲含泪站在门口凝望的身影。
谢思瑶觉得眼眶一热,她伸手摸了摸眼角,好在没有眼泪落下,这些年来,尽管她满心念着爹娘,可是时过境迁,她又何处寻觅呢?她不自觉的把小风揽在怀里,轻声安慰道:“不管先前你受了多少的苦难,往后的日子里但凡我有能力,也要好好护着你,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这话刚说完,谢思瑶的脸上已然爬上了两行热泪,她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想念爹娘,原以为十来年的磨砺,已经让她的心性坚强了许多,可是这一刻,她心里那根弦还是断了。
小风依偎在谢思瑶的怀里,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也察觉不到她内心中此刻涌动着的悲痛。半晌,小风才从谢思瑶的双臂中抬起头来,默默的看了一眼闭着双眸的谢思瑶,她轻轻的唤了一声,谢思瑶才惶然睁开眼睛,含泪笑着道:“说不定你还有机会见到自己的爹娘的,别太伤心了。”
小风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却不知道谢思瑶这句话,不仅是对她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马车停在了郁华的府邸,谢思瑶下了马车,微微仰头看着面前高高的门楣,红漆的大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御赐的匾额上重华府三个字格外的磅礴大气。成年的皇子们都会从皇宫迁出来,迁到御赐的府邸里,而重华府正是皇帝赐给郁华的府邸了。
眼前的高门大院让小九唏嘘不已,他还是头一回来这样的地方,所以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诧异,皇子的府邸自然是气派的,三进三出的院子里处处是雕梁画栋,假山喷**,亭台楼阁也不在话下,缓缓行来,个中景致不言自明,谢思瑶跟着郁华一路走一路听他的介绍,这儿是书房,那儿是画室,一处一处,几乎各有用处,等又转过一处门廊,正看见一座高门正屋,门头上的匾额正写着‘明光轩’三个大字,谢思瑶侧头去看郁华,恰好迎上郁华的目光,他含笑指着眼前的大屋道:“今日咱们就在此处宴饮。”
说完便引着一众人往明光轩而去,门口已经站着好几个奴仆,见到郁华走来,纷纷下腰行礼,郁华点头示意,两个小厮就引着众人往屋里进。
室内显得十分宽敞,正对门是一条长几,两侧分列着圈椅,屋子正中间的地上铺着一块大毯子,毯子盖住了大半的地面,正衬得满屋都是喜气。
郁华把众人让到椅子上坐下,又命人备了茶,这才侧身对着右手边的谢思瑶笑道:“你可看出这屋子有什么玄机了么?”
谢思瑶原本正打量着屋子,被郁华这么一问,到来了兴致,忙不迭的问道:“难不成这屋子还有什么别的与众不同的地方么?”
这么一来,小九和小风也好奇的站起身来,左瞧瞧右看看,希望能看出什么端倪来。
郁华笑而不语,带着谢思瑶缓步走了一圈,谢思瑶不时摸摸墙壁,或是探身看看多宝格,可是没发现有哪里不对劲,她又把目光转向门口的两口养着水仙花的缸,轻轻走过去要看个究竟,可是依旧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这么琢磨了半晌,她没发现什么玄机,只好摇头以示迷惑,郁华看着她一副认真的模样,只好摇头笑道:“这下你的聪明没出用了吧,你过来我偷偷告诉你。”说着他便小心的偷瞄了一眼谢思瑶身后的小风和小九,凑到谢思瑶耳边道:“这个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了。”
谢思瑶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睁大眼睛看着他,可是看着郁华一脸正经的表情,她按耐不住内心的好奇,顺从的跟着郁华偷偷转到一处墙角,郁华指着墙上的一副梅花图笑道:“玄机就在这画里,你可要仔细看看了。”谢思瑶闻言连忙转身去看那副图,谁知道没防住郁华一下从身后一下捂住了她的眼睛,她心中一阵惊吓,几乎就要叫出声来,说时迟那时快郁华却突然凑到了他的耳边轻声道:“别出声,就等一会儿。”
她不知为何突然又放下心来,狠狠忍住了心里的惶惑,只那么一瞬,郁华便收回了手,谢思瑶的眼前恢复了光亮,可是那副梅花图却不见了踪影。
她惊异的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先前的那个屋子里了。
这是一处密室么?谢思瑶疑惑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屋子里的摆设如同一处书房,好几个高大的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卷,好多盏立地的纱灯燃着烛光,照的满室光亮,谢思瑶惊疑不定的看着郁华问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就是我说的屋子的玄机。”郁华笑道,“我们就在方才屋子的地下呢。”
谢思瑶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方才她就一直在找机关,可是根本没有找到,很显然,郁华不愿让她看到机关,她不知是和缘故,只好默声不语起来。
“我不是故意隐瞒你,我想以后,大约你会明白。”郁华淡淡笑了笑,然后又轻轻捂上了谢思瑶的眼睛道:“我们回去了。”
只是一瞬间,谢思瑶听见咯咯哒哒的声音,再睁开眼睛时,又是先前的屋子里了,小风和小九并没有发现她消失了一小会。
☆、郁华生辰
明光轩的机密,谢思瑶暗暗记在心里,只字不提,悄声随着郁华又走到了外间,等到在厅中站定了,郁华对着门外候着的婢女仆家奴吩咐道:“时候差不多了,该布席了。”婢女家奴应声鱼贯而入,谢思瑶这才看清楚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各式各样的物什,几个家奴搬着一块硕大的长形木板走到厅中,然后把木板安置在厅中央,正好放在那块大毛毯上,几个婢女手脚利落的在长几两侧摆下五六个蒲团来,想来正是众人落座的地方,接着又是成套的食具,等到各类物什一一布置完了,众位婢女才退将出去,只留一人站在门口对着郁华道:“禀三皇子,奴婢们都按照您的吩咐安顿好了,您看着接下来是不是要请陈老先生来了?”
郁华扫视一眼准备停当的大厅,颇为满意的点点头道:“正是了,你这就快些去办吧。”
谢思瑶扬起脸好奇的问道:“陈先生可就是上次在萃珍楼见过的逍遥味仙?”
郁华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把谢思瑶让到一个蒲团坐下。谢思瑶甫一坐下,便觉得那蒲团柔软舒适,她轻轻裣衽,活动下腿脚,摆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做好,这时郁华已经紧靠着她坐下,她望着面前的食具,有点期待的道:“没想到今日还能见到陈老先生,他先前答应要指点我做菜的,可是我也没得空去见过他几回,这下真得好好和他讨教一下了。”说着她便转头问郁华:“今日的酒席,陈老先生可下手做菜了么?我可对陈老先生格外佩服呢,想来能尝到他老人家的菜也是一种荣幸。”
话音未落,门外一个瘦削的身影已经洋洋得意的走进门来,来人依旧是不拘一格的模样,只是身上的衣衫倒是体面了许多,他两手背在身后笑看着谢思瑶道:“真是想不到,你这女娃说话真是中听,我这老头子最爱听人夸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就照着你这机灵劲,我也得好好教教你。”
郁华闻言站起身来,把陈玄之让到对面的一个座位上,陈玄之也不拘礼,二话不说盘腿坐了下来,摇头晃脑的看着桌上的食具笑道:“三皇子有心,让我这糟老头子入席,可算是受宠若惊了。”
他嘴上说的受宠若惊,实际上却没有半点‘受惊’的模样,谢思瑶知道他是个随性的人,便含笑看着他,郁华更是了解此人,也没有半点的怒意,满面春风的笑道:“前辈言重了,前辈能够愿意为郁华贺生辰,那便是郁华的荣幸了。”
陈玄之抬眼看了看郁华,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道:“你这孩子,话里头透着股精明,真叫人没办法,快些落座吧,酒席置办好了,过不会可就布菜了。”
郁华笑着称是,其余人等便也挨着次序一一落了座。谢思瑶扫了一眼,席上仅有她、郁华、小风、小九和陈玄之五人,看来今日的宴席郁华并没有请别的人过来。
她不免有些好奇,按理说作为一个皇子,生辰的事情必然是个大事,怎么会这么随随便便就过去了呢?
“今日就我们几人么?”谢思瑶不解的问道。
郁华抬抬手,给谢思瑶眼前的缠枝酒杯里倒上一杯玫瑰露,继而笑道:“今年不同于去年,成年的皇子历来只在整岁时操办生辰宴,去年正好是我的二十岁生辰,所以父皇着人给我大半了一场,但是今年就不同了。所以也不必要大办了。”
谢思瑶所有所思的点点头,可还是觉得有些牵强,即便是不能大办了,也不该就这么囫囵过去,只好护国公那边也该有点动静的。
郁华仿佛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一般的又补充道:“外公本来是要给我好好庆生的,不过被我推辞过去了,反正也不在乎什么大办小办的,不就是又年长了一岁么,还不如我们这样几个朋友在一起把酒言欢来的痛快。”
他说的轻巧,谢思瑶便也没有深究,心里也含着欢愉,既是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
思虑周转间,却又听郁华笑道:“我还忘了一个人,她这会应该就到了。”果不其然,说时迟那时快,门外一阵环佩空灵的声音,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然映入眼帘,谢思瑶喜不自胜的站起身来,上前几步搀着了婉婷郡主,婉婷郡主也是满脸笑意,她因着身体肥胖行动有些不便,步伐便慢吞吞起来,看到谢思瑶搭过来的手,便毫不迟疑的扶了上去,然后扭头笑看着谢思瑶道:“真不枉我认了你这个妹妹,我能看的出来,你这是真心实意的为我好,喜欢我,不像那些奉承的人,只知道嘴上巴结人,暗地里可把我笑话的不得了了。”
谢思瑶听着她心直口快的埋怨,神色平静的道:“不管旁人是如何,但是我知道郡主是个可交心的好姐姐,郡主放心我,我何尝不喜欢姐姐呢?”
婉婷郡主满意的摸了摸谢思瑶的手,点点头道:“你说话让人心里热乎,人和人之间不就差着那么一点情谊的么,可是就那么一点情谊,在有些人那里就是那么难。”
谢思瑶扶着她坐在自己旁边,婉婷郡主扫眼看到了坐在对面的陈玄之,先是朗声一笑,继而蹙起眉头指着陈玄之道:“老顽童,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这下好了,你倒栽倒我面前来了。”
婉婷郡主是个豪爽的性子,所以张嘴就和陈玄之打起哈哈来,谢思瑶不明就里,只好一头雾水的看着郁华,郁华便小声冲她耳语几句,她才恍然大悟,笑呵呵的看着俩人你来我往的说笑开了。
原来婉婷郡主老早就认识陈玄之,因着他做菜极好的缘故,婉婷郡主喜食他做的菜,这样一来真是一发不可收拾,婉婷郡主的身材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肥胖起来,她每每想要忌口减肥,可是总耐不住陈玄之做出来的美食的诱惑,谁让他是逍遥味仙呢,做出来的菜肴可是以美味著称,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婉婷郡主看着自己一日胖过一日的身子,就把‘罪责’都归到了陈玄之身上,两人每每照面,无不是一场舌战,不过这些舌战无非都是玩笑,久而久之两人也算得上是往年之交了。
等到婉婷郡主和陈玄之两人消停下来,郁华才递了一盏茶给婉婷郡主道:“说了好一会也该口干舌燥了吧,快喝杯水解解渴。”
婉婷郡主接过郁华手里的水杯,横了他一眼道:“变着法儿的笑话我,你也不跟人家谢姑娘好好学学,真叫人憋心的。”
谢思瑶刚啜了一口茶,被她这句话逗得差点喷出来,强忍着抹了抹嘴角笑道:“郡主姐姐就是厉害,也只有你能镇得住郁华了。”
婉婷郡主扶了扶额前的花钿,撇撇嘴笑了。郁华则冲着谢思瑶眨了眨眼睛。
一时间席上其乐融融,郁华一声令下,几个婢女端着漆盘缓缓而入,不一会面前的长几上就放满了各式菜肴,谢思瑶一一看过,情不自禁的赞叹道:“这些菜肴当真是出自名家之手,色香味俱全,真令人惊讶。”
陈玄之摸一把胡须显得意气风发起来,他举箸夹起一块油焖竹笋放进嘴里,嚼了两口却又摇了摇头:“终究是老了不中用了,这味道大大不如从前了。”
谢思瑶却不认同,尝着面前的一道虾子鸡蛋,口味咸淡适中,没有半点腻味的感觉,这样的造化实在是难得,也仅有陈玄之这样对味道把握精准的人才能做得出来了。
一时间,众人纷纷举箸,长几上觥筹交错,欢声笑语起来。
等到饭吃了大半,几个人聊得越发投机,面上是难掩的喜色,谢思瑶含笑看着在座的人,心里满满的都是喜悦和动容,这样的光景,真叫人觉得舒服,能交上这样一些真心实意的朋友,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这样想着,满桌的菜肴更是可口,可是碍着礼数,她只是夹自己身旁的几道菜,这样过了好一会,郁华便发觉了,于是连忙把她面前的几道菜和对面的几道换了位置,无不关切的让道:“别那么见外,想吃什么夹什么便是了。”
谢思瑶被他这个小动作惊住了,心里霎时升起一阵暖流来,其实吃不吃得到也没有什么妨碍,郁华对她的这份体贴入微倒是让她既惊又喜。
两个人正相顾而笑之时,门口突然来了一人高声禀道:“三皇子殿下,护国大将军府上的陆千金来了,她说来给殿下庆生来的,小的让她在花厅里等着,殿下您看……”
郁华闻言皱了皱眉头,眼神中的一丝不耐烦一闪而过,他扭头看了看谢思瑶,见她面色平静如水,并没有什么波澜,才稍稍宽心一些,于是他便对着门口的家奴吩咐道:“就说我不在府上,她的好意我心领了,改日我再去大将军府上道谢。”
家奴颇有些为难的应了声,转身便跑了。
出了这样的插曲,谢思瑶的心里不知怎么突然有些不痛快,想到那一日在豫园里和陆妍打照面闹出不愉快的事情来,她也无心动筷子了,可是这样的神色不能在外人面前露出来,她只好强撑着平静的坐着,心里却泛起一阵又一阵的难受来。
不一会的功夫,那家奴又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这一回他显然是作了难,哭着一张脸回禀郁华:“殿下,陆姑娘非要在花厅等着你回来,她说她给你带来了礼物,如果不能亲自送到你手上,她心里就过意不去的。”
郁华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麻烦?就说我今日不回府了,难不成她还要在府上坐一夜么?”
那家仆为难的摇摇头道:“小的也是这么回禀的,可是那陆姑娘非说小的在撒谎,她说她已经和国公夫人打过招呼了,国公夫人说您在府上,她这才过来的……”
郁华瞬时觉得脑袋都大了,他这个外祖母哎,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的就相中了护国大将军的孙女,三天两头的撺掇人,他别提有多烦闷了,可是这也是他外祖母的一份好心,他一时间也没法驳了她老人家的面子,只好用迂回的战术了,可是这一回他想把人给推回去也没办法了。
郁华无奈的搁下手里的酒盏,看向谢思瑶,谢思瑶自然明白,她没必要让郁华为难,于是她淡淡一笑道:“既然陆姑娘到了府上,便是贵客,殿下自然是要以礼相待的。”她方才还叫他郁华,可是这会却叫他殿下,显然是心里生了芥蒂了,郁华听起来,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了,只是眼下也顾不上其他,他只好怏怏的冲着传话的家奴道:“你去把陆姑娘请过来吧。”
☆、陆妍挑衅
陆妍今日特意穿了一件海棠红的春衫,金丝纽子一直系到领口上,胸前的纽子上别着一块香木片,王侯将相家的女儿,在衣着打扮上总是费心的,各季的衣裳都是挑了上好的料子裁的,照例的胭脂水粉也都是上品,所以陆妍从小便是养在蜜罐里的女儿,比起她的那个庶妹,自然是要高的不止一等的。她性子虽是孤傲,却总喜欢扮出谦恭大度的模样来,又是办诗社,又是进香,香闺女子的风范她倒是一点也没落下。尤其是这几年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旁人的夸赞不绝于耳,她心里头自然也觉得自己是一般人比不了的,傲居的姿态虽没有写在脸上,明眼人却是能看分明了。
护国大将军以往是护国公麾下的猛将,两家交好了十数余年,长辈们喜欢亲上加亲,护国大将军府上唯陆妍一个嫡女,而护国公府上除了个外孙郁华,也便没有别的适龄的人了,两家私下里这么一合议,都觉得郁华和陆妍的是般配的一对儿了,这样的话虽然没有对外面说过,但是有心人总是能窥探些个,陆妍自然心知肚明,就是由着这份心知肚明,她便也没那么见外了,只等着皇帝将来赐婚,她也好和郁华成双成对了。
可是眼见着郁华的心思全然没有在自己身上,虽说他二十年来也不曾属意过别人,可是陆妍心里总归是不踏实的,长辈们私下里定下的都是不作数的,只有等到婚书定了,聘礼下了,那才算是板上钉钉高枕无忧,不然眼见着一个风华正茂的皇子,就要被一个小厨子勾了魂去。
陆妍有些气闷的丢下了手里的粉彩盖杯,扭头往花厅外头望过去,满院子的繁花叠翠,几乎要把人的眼睛闪花了,那一簇簇的枝叶,仿佛覆在了她心头似的闷热难耐。她一早便知晓了今日是郁华的生辰,原想着护国公府上会办宴席,到时候她必定是受邀的人,可是左等右等竟没有一点动静,她坐不住了,只好去了护国公府打听,这才知道郁华打消了办宴席的念头。她心下有点不安,总是觉得郁华的行径越来越不对了,索性唤了贴身的丫鬟到重华府来察看,谁知道刚到府上竟然又被堵在门外。
她这边气闷得紧,忽又见得传话的小厮小跑着前来,她敛了神色道:“殿下果真不在府上么?”
那小厮听着她语气不善,也不敢抬头了,方才他为了搪塞她,只得扯谎说三皇子不在府上,可是这会三皇子又要请她进去,这不是自相矛盾么?可是也没办法了,想法子把话圆了才是要紧,于是他垂着头朗声道:“回陆姑娘的话,方才是小的疏忽了,殿下在后院歇息着,小的以为殿下不在。这下小的禀明了情况,殿下让小的来请姑娘的。”
陆妍听罢冷冷扯了扯嘴角,有点厌烦的看了看传话的小厮,真是懒得多费一些口舌,扬了扬下巴道:“那便快些带路吧。”
小厮只得应了,领着陆妍便去了后院。
后院的酒席吃的差不多了,谢思瑶看着席上的杯盘,思忖着建议道:“既是护国大将军府的千金来了,看到这副模样,定然是要有想法的,不如咱们收拾了坐下吃茶如何?也好过落了人家的口实。”她说完看了一眼郁华,带着些询问的神色,郁华笑一笑也不作声,其实陆妍来不来都没什么大碍,他也不怕她有什么口实,可是看着谢思瑶这样精细的想法,自然是为了护国公府和护国大将军府上的和睦着想了。他寻思了下便点了点头应允了,婉婷郡主却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拍下了筷子,她身后的婢女递上了一块帕子,她便一边擦着嘴一边有些生气的对着郁华道:“我说你怕她做什么,她不就是仗着护国大将军府的名头才这么娇蛮么,你越是惯着她,她就越是蹬鼻子上脸,再说了,她那点子心思,你不都明白的么,难不成你还真往那边想了吧?”
郁华闻言连连摇头道:“皇姐你真是错看我了,我郁华会是那种小人么?再不济也不能动那样的心思。”
谢思瑶看着婉婷郡主和郁华打哑谜一般的你来我往说了好几句,却没听出个眉目来,只好略带疑惑的问:“你们都在说什么呢?其实收拾起来也不是因为怕陆姑娘,我也是想留些体面,不然于陆姑娘而言,也有点尴尬。”
婉婷郡主虽然有些不乐意,却还是顺从的由着婢女搀扶到一边的圈椅上坐下,其余人等自然也是离了食案,各自安置。等到他们起身,就有几个婢女上前来,撤走了原来的酒席,又细心洒扫了一番,这下整个明光轩里又恢复了原先的静雅。
等到婢女给没人斟完了茶,陆妍也走到了明光轩门口,她一步一生莲,巧笑倩兮的跨进门来,对着主位上的郁华轻轻一拜道:“妍儿见过三皇子殿下。”言罢她又转过身来对着另一侧的婉婷郡主盈盈一拜道:“婉婷郡主也在,妍儿给你请安了。”
婉婷郡主啜了一口粉彩杯里的八宝茶,默不作声的瞥了陆妍一眼,谢思瑶看着婉婷郡主对陆妍似乎是极其讨厌,却不知是何原因。
郁华淡淡看着面前的陆妍道:“妍妹妹多礼了,快看座吧。”
陆妍嫣然一笑便挑了紧挨着郁华的一处坐下,她方低头要去取案上的茶杯,恰好看到一只纤细雪白的玉手正扶在自己茶杯旁的另一只杯子上,她心里一个迟蹬,记起刚才进门扫一眼看到的人里是有一个有些眼熟的妙龄女子,这女子可不就正坐在自己身旁么,她佯装着喝水的模样,用杯盖掩住半张脸,眼睛却偷偷的看向谢思瑶,这面容如此熟悉,可不就是前几日在豫园见到的那个小厨子么!
陆妍的心里一阵火气窜上来,可是她面上犹自笑着,只是故作讶然的盯着谢思瑶道:“哎呀,哪里来的妹妹,好生眼熟!”
谢思瑶暗暗笑了笑,这个陆千金也真是个忘性大的,才过了没几天已经不记得自己是谁了,也难怪呢,自己无非就是个厨子,陆妍不记得也正常。
“民女是天香楼的一个厨子,想来和陆姑娘是不大熟的了。”谢思瑶漠然一笑,便不作声了。
陆妍的嘴角浮上一层若有似无的鄙夷之色,转瞬便逝去了,接着她便掩口笑道:“原来是那日在豫园顶撞人的丫头。怪道这么眼熟呢。”说完她也不去看谢思瑶的颜色,只是眼含秋水的望向郁华道:“华哥哥,今日是你的生辰,你怎么也不上心的呢,妍儿一心想着要好好给你庆生,结果你反倒无声无息的要把这一页翻过去,那怎么成呢?”
郁华面上并无多少神色,他漫不经心的答道:“去年已经办过了,今年再兴师动众的话恐怕会惹父皇不开心。”
陆妍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转而殷切的笑道:“即便不打算大办,也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为着你的生辰,可是准备了许久的,”说完她朝着身后的丫鬟努了努嘴道:“翠屏,把我给三皇子备的礼物拿来。”
翠屏嗳了一声,便把一个锦盒轻轻递到了郁华面前。
郁华眉峰蹙起,迟疑的看着锦盒,只觉得是个烫手的山芋,一点也接不得。他只好无奈的对着身后的侍卫道:“郎安,把盒子收起来吧。”
郁华身后的侍卫闻言便上前接过了盒子,陆妍面带惋惜之色看着那个锦盒从翠屏手上到了郎安手上,委屈的噙着嘴唇道:“华哥哥,你怎么不打开看看我送了你什么礼物呢?”
郁华望着她,终于有了些许的烦闷,只好强自忍着道:“郎安,把盒子打开看看。”
郎安领命便打开了锦盒,陆妍不由自主的羞红了脸,举着帕子遮住了半张脸。郁华清楚的看到了锦盒里的一方绢帕,那帕子被折成一个方块,唯独露出一块秀气的花样来,谢思瑶一眼瞥过去,便看见那是一副双飞燕儿图,可以看出秀这幅图的人绣工极好,那相得益彰的五色绣线,美的让人挪不开眼睛,而让人最坐不住的,便是那一双燕儿旁边,工工整整的绣着四个小字,分别是坤华和清妍,坤华是郁华的小字,那清妍,便是陆妍的小字了,谢思瑶有一瞬间的呼吸一滞,她的面色微微变了,只觉得一面墙向自己铺天盖地的压过来,她静默的垂下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陆妍却对屋里有点怪异的气氛浑然不觉,她犹自笑着起身,对着郁华轻轻一福道:“华哥哥,妍儿的刚学会的刺绣,为的就是能给华哥哥绣上一方帕子,虽然妍儿的手艺拙笨了些,可是那份情谊,却是一点瑕疵都没有。”
说完她殷切的看着郁华,希望能听到一句夸赞的话,可是郁华的面上却只挂着一丝疏离,一丝事不关己的淡漠,陆妍的心头一阵发紧,不应该,任谁看到那幅双飞燕儿图,都不可能不为所动,这里头的暗示再也明显不过了,兵行险招,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大胆了些,可是不这样做的话,怎么才能彰显出自己的真情实意呢?即便郁华再不问世事,也总该明白这份情谊了吧?其实让她最开心的,还是谢思瑶那副惶然的表情,她的警告起作用了,这比什么都强。
想到这,陆妍的嘴角浮上一层喜色,她半带羞怯的看着郁华,却没曾想,婉婷郡主竟然冷冷的哼了一声,然后有点不耐烦的呵斥道:“陆妍,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这算是哪门子殷勤,你以为绣出来一副双飞燕你就能坐上皇子妃的宝座么?你就是再想攀高枝,也麻烦你洗清了脑袋再来,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你那点龌蹉心思大家都看的一清二楚,原本是顾着你的脸面不当面笑话你,可是这一回,我真是气不过了,你今日给这个送帕子,明日给那个送手钏,你当你是菩萨么!你就那么博爱?”
陆妍根本没想到婉婷郡主会突然插上一手,更料不到她会突然冒出这番话来,立时被惊得目瞪口呆,毕竟婉婷郡主的话说的太重了,不仅陆妍被惊呆在当下,就连谢思瑶也被这突然的一番话给绕蒙了,听这话里的意思,倒是有挺多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
☆、喜忧参半
婉婷郡主面上含着薄薄的不屑之意,谢思瑶看在眼里,越发觉得稀奇了,只是眼下她也不好说上话,只得静观其变。
这个时候最惊慌的唯有陆妍了,她原本以为当日的事情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可是怎么就被婉婷郡主给知晓了去。其实事情也没有婉婷郡主说的那般不堪,无非是陆妍去慈济寺进香的路上遇见了她母家的表哥,那个表哥原是她小时候心之所向的对象,可是等到年长了些,她才知晓家里人早就暗暗许了她和三皇子的是一对,先前她对这牵线搭桥的事情还气闷的慌,可是等到见了几回郁华,她才立时开了窍,恨不得立马把她和表哥的事情掀过去,原本她表哥也是个软柿子,见她有了悔意,自然是不敢再有所肖想了,可是她偏偏又是个能起事的人,听说她表哥要提亲事了,她心里倒开始不痛快起来,偷偷叫身边的贴身丫鬟送了她常带的镯子给她表哥,无非也就是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这样的心思自然不能让别人知晓了,尤其是不能让三皇子知晓,可是这下被当众戳了出来,她心里真是既惊又怕,只好噙了满眼的泪水嗫嚅着诉苦。
“郡主姐姐真是冤枉死我了,今日是殿下的生辰,我送这帕子也是出于一番好心,怎么就惹得你如此大发雷霆,甚至是说出这样让人委屈的话呢?”陆妍打得一手好算盘,原想着无凭无据的话,她抵死都是不能认下的,不然可真就豁出一张脸了。
婉婷郡主见她不承认,依旧是做出一副假惺惺的模样来,顿时仅存的一丝不忍之心也消失殆尽了,这个陆妍,可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她讥笑的看着陆妍,瞥了一眼她贴身的婢女清格。清格自然会意,不露声色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翡翠缠金叶子的手钏来。
陆妍瞪着眼睛看着那副手钏,整张脸都变了颜色,她狠狠地咬紧了嘴唇看着婉婷郡主,全然是恼羞成怒的模样,可是这会她偏偏不能发怒,不然真的就坐实了没皮没脸勾搭人的罪名,她根本来不及去想婉婷郡主是如何得到手钏的,只是强自恢复了平静,淡淡笑道:“这副手钏倒是精致,不知道婉婷郡主拿出这个做什么呢。”
婉婷郡主反而不恼了,深深的看了一眼陆妍,心道这真是个心机沉厚的主,倘若是搁在别人身上,见到这副手钏,还不立时都没了主意,她也不把人逼死,索性冲着陆妍招了招手道:“妍妹妹你过来。”
陆妍这下反倒惊奇了,婉婷郡主的态度陡然转变,她也不知是何缘故,但是既然她唤她,她就只管含笑走上前去。
婉婷郡主拉过陆妍白嫩如玉的手轻轻摩挲了几下,然后接过清格手里的手钏,一边笑着把手钏慢慢推到陆妍凝脂般的手腕上,一边缓缓道:“这手钏自然是送给妍妹妹的答谢之礼,今日三皇子受了你的大礼,却忘了准备还礼,索性这好人让我做了,这副手钏我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我瞧着这翡翠绿的发亮,正适合妹妹这如雪的肌肤,我一打听,听说这手钏原就是妹妹的物什,这下好了,权当是物归原主。你看妹妹带上多好看,当真是没辜负我的好意。”
待她说完,又略略抬眼看了看陆妍,任凭陆妍再好的耐性,这会脸上也是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婉婷郡主虽然话说的隐晦,可是明白人早就听出了里面的意思,这番话只是说给她听以示警告了,倘若她再不知趣,就不是只警告一下这么简单了。
陆妍撑起笑脸望着腕上的手钏,那绿油油的手钏,此刻倒像是一只小蛇,冰凉刺骨,她心里恨意丛生,却要笑着赞道:“多谢郡主姐姐垂爱,妹妹很喜欢这手钏。”
婉婷郡主看着陆妍的神色,知道自己的目的也达到了,索性端起茶盏慢慢饮了几口,也不再理会陆妍了。
陆妍自然再也坐不住了,饶是看着郁华冷清的表情,她就觉得整个人都是个笑话,于是萧索的说了几句便起身告辞了。
刚走出门外,她便狠狠的拔下腕上的手钏朝地上掼去,那光彩琉璃的翡翠立时碎了满地,陆妍还不解气,抬脚踩了上去。她身后的翠屏战战噤噤的看着她发狠的碾着一地的碎片,冷不防一个巴掌就甩到了脸上来,翠屏惶然的看着陆妍怒不可遏的脸,连忙哀声告饶:“**,这真的不关奴婢的事,奴婢已经把手钏给了宋公子了……”她话还没说完,陆妍照着她左脸又打了过去,边打边怒道:“什么宋公子,什么手钏!子虚乌有!以后再敢提起,仔细你的小命!”
翠屏呜咽着道不敢了,陆妍这才瞪了她一眼厉声道:“别杵在那了,还嫌不丢人么!”
翠屏捂着脸含着眼泪跟了上去,陆妍抚着因为愤怒而起伏的胸口恨声道:“这个婉婷郡主,也太欺人太甚了,看我陆妍好好治治她。”言罢她又想到了谢思瑶,立马又冷笑连连“也不知道这个小女厨哪里来的魅惑的本事,一个郁华也就罢了,这下连婉婷郡主都要护着她,可见是更不能留。”
翠屏疾行在她身后,听到她小声的嘀咕,吓得冷汗爬满了全身。
明光轩恢复了宁静,郁华笑着打趣婉婷郡主:“皇姐好手段,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了。”
婉婷郡主不以为然的蹙眉摇摇头道:“要说手段,那陆妍才真是好手,你没看见刚才她心机是何等的深,真是油盐不进,也亏的我说了那么些话,她倒是全听进去了。”
郁华自然知晓婉婷郡主说的什么意思,可是谢思瑶此时还闷在鼓里,她也不好发问,只好淡淡看了看婉婷郡主,婉婷知她疑惑,便有心给她解惑,一来二去,谢思瑶也弄明白了其中的故事,心里却多了些不安。
“郡主姐姐从何知晓这些的?”谢思瑶想不明白为何婉婷会如此厌烦陆妍,所以不由自主的问道。
“怪也怪陆妍这个人太高调了,”婉婷郡主淡淡道,“想要成为皇子妃,可不是高调就能成事的,看的自然是品性,她大概不知道有人在暗暗为挑皇子妃的事情用着心,所以才疏于防范了吧。”
谢思瑶一知半解的看着婉婷郡主,不明白什么叫做“暗暗为挑皇子妃的事情用着心”,再转头去看郁华,却见他一脸尴尬,待她又要发问,婉婷郡主却适时的打住了,只道天机不可泄露,谢思瑶也只好打消了刨根问底的念头。
几个人又稍坐了会,婉婷郡主便起身告辞了,陈玄之也挠了挠脑袋借口要去休息,眨眼就走了,小九拉着小风要去府里的鲤鱼池看鲤鱼。这下只留下谢思瑶和郁华在明光轩里,谢思瑶看看空落落的屋子,再看看一脸笑容的郁华,心中大呼头疼,三步并作两步的追着小九就要逃,却被郁华一把拉住了。
谢思瑶心里普通乱跳,一边忙着掰开郁华的手,一边义正言辞的道:“我担心小九和小风掉鲤鱼池里,他们那么冒失,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郁华笑着看她道:“不怕,我命人跟着他们了。”
一计不成,谢思瑶只好又道:“那我还要找陈老前辈去切磋厨艺,我好不容易才见他一次……”
郁华依旧抓着她不放,言语更加温和几分:“切磋厨艺不在一时,我明日就带陈先生去天香楼。”
这下两个借口都被驳回了,谢思瑶大脑飞速的旋转,暗暗想着该怎么再找机会脱身,不然这样只身和郁华独处,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大大的不妙……
思来想去,却拿不出好主意来,谢思瑶败下阵来,只好气馁的住了手,不情不愿的坐回到椅子上,有些不悦的看着郁华道:“你留我下来做什么?这会大家都走了,你偏不让我走。”
郁华见她面上不喜,忙倒了一盏茶双手送到她面前道:“大家都走了是因为大家知道我有话跟你说,故意留我们两个下来的,这你都看不出来么?”
谢思瑶哪里肯接茶盏,更讨厌郁华的这番说辞,真是没皮没脸一点都不害臊的,她红着脸气鼓鼓的别过身去。可是她往那边侧身,郁华就往哪边追过去,她没办法,狠狠的给了他一眼高声道:“你干嘛,有话就快说,这样追着人看真是……真是好不要脸。”
她想不出来该怎么形容了,只蹦出来一句好不要脸,等到话说出口了才知道冒失,连忙去看郁华的脸色,谁知郁华不仅不怒,反而笑意更深,可是那笑让她觉得窘迫,她只好坐正了身子接过郁华手里的茶盏,刚凑到嘴边,郁华却叫住了她,“你不怕我在茶里下了药么?”郁华指了指她放在唇边的茶杯,果然她白了脸,立马把茶杯掷在桌上,气恼中还夹杂着闷闷不乐道:“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既是递了茶盏给我,却又不让我喝,不是成心逗我玩么?”
她虽是有心斥责的,言语却是温和的,还带这些撒娇的意味,甫一出口,连她自己都愣住了,一下子脸红到脖子,再也不敢看郁华。郁华的心里仿佛吃了蜜一样甜,他要的不就是谢思瑶这副小儿女情怀么,可见得现在他已经慢慢走到了她心里去,这下,真是比什么都好了。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把盏而坐,温声细语说起话来,从误打误撞的相识再到误会连连,谢思瑶红着脸听郁华一桩桩的给她解释,这才知道原来自从她去天香楼应聘那日起,郁华便注意到了她,又到了在陶然居和江泰清厨艺比拼那一回,郁华身边的凌先生和手底下的一个随从前去观战,当日开了盘口,随从听从凌若拙的话压了江泰清,结果输了一两银子,急的直在府上追着凌若拙讨说法,郁华细问之下才知道当日比试的是她,又听闻方同庆还带了她做的汤回家,他便连夜赶去了方同庆府上,厚着脸皮讨要了小半碗,自此她的影子便深种在他心里了,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在天香楼的雅望阁里相遇那一出,再后来便是庙会上硬生生掳走人的事情。
郁华娓娓道来,谢思瑶听的脸红心跳,也不知该如何相对了,当真是没想到其中竟然还有这些渊源,她一面高兴着,一面却渐渐升起一阵隐忧,郁华毕竟是当朝三皇子,他们之间的这万重山,该又如何跨越呢?
就这样坐到了日头西垂,谢思瑶望着天边浓墨重彩的火烧云,层层叠叠的少了半边天,真是美不胜收,时而有一**燕子从天幕下掠过,忽闪着翅膀带出一阵悠远的长鸣,她心里喜忧参半,便也不打算再坐下去,郁华见她意兴有些阑珊,便起身送她回了天香楼,这一日的喜或忧便也在渐渐落下的夜幕中消沉下去,化作缕缕炊烟不见踪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思瑶习武
从重华府回来了几日,谢思瑶依旧忙碌在毓秀阁里,眼看着酒楼大会的日子渐渐近了,天香楼里也多了些许紧张的气氛,锦绣楼这边自不必说了,因着有谢思瑶和赵子鑫的缘故,掌柜的也是多加了好几份的叮嘱,而望江楼那边,听说也是弦绷得紧紧地,江泰清这样的好手,本来不用太紧张的,无奈魏正然是个谨小慎微的人,所以每日的练习也从没少过,这样一来,楼里人人都明白了这三人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不过酒楼大会原是需要四个厨师的,这第四人却迟迟没有定下来,众人虽然私下里议论纷纷,名面上却不敢多言,反正无论如何,莫掌柜都不会大意了去。
这样想着,谢思瑶便也不怎么在意旁人,一门心思的练习做菜的手艺,再加上郁华说话算话隔三差五的送陈玄之过来指导,所以她的厨艺倒也精进了不少。而赵子鑫交待下来的学武艺的事情,谢思瑶也慢慢挂在了心上,每日也都空出个把时辰同赵子鑫在后院学习,她是个生手,从没有学过武艺,所以是一窍不通,所幸赵子鑫是个有耐性的人,所以从最简单的马步教起,谢思瑶也算是找到了门道,可惜学武毕竟是个体力活,三五日下来,她落了一身的痛,时常觉得肩背酸痛,连腿肚子都有点酥麻,赵子鑫见她实在是学的难堪,所以也不甚严苛,这样学武的时间就减为每天半个时辰,即便是这样,谢思瑶还是觉得自己不是那块料子,苦不堪言不说,眼看着连做菜的功夫都耽误了。
这一日她又在槐树下打一套拳,可是来来回回运了好几次,要么是忘了手上的动作要么是忘了脚上的动作,总之是整个身体都以滑稽的姿势运转着,好几次同手同脚她也不自知,等到赵子鑫憋着笑看她,她才知道自己又做错了动作,于是破沮丧的停住了,半靠在槐树上喘气,再去看赵子鑫,自是云淡风轻打完了一整套,那模样行云流水不带一点瑕疵,谢思瑶半带钦佩半带好奇的看着他问道:“赵大哥,你学武多久了?我看着你的身手可不是一般的好。”
赵子鑫一边利落的击出一掌一边笑着道:“不记得多久了,总之是有很多年了,不过也都是断断续续的学,也没想到把武艺太当真,左不过能够防身就够了。”
他话说的谦虚了,谢思瑶自然是明白的,倘若他武艺不精,又怎么会被太子所重用,任命为统领呢?想必他也是经历过不少生杀的人,可见武艺也并非全然为了防身,她心里虽然明白,却还是含混的唔了一声,不再执拗于这个问题,而是略带抱怨的自语道:“我怕是永远达不到你这样的境界了,我学武实在是伤脑筋,别说和别人打斗了,想必连防身都是做不到的,不过我也不指望着会有用上武艺的那一天,我日子过的平淡,即便是不学武艺也是没有什么妨碍的。”
赵子鑫淡淡运着气,听到她的抱怨只是报以微笑,其实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他也早已经明白了谢思瑶并没有学武的好身板,他之所以要教她,一方面也是希望能够给她带去多一分的保障,日后遇到了不测也能稍有抵挡,另一方面,则是另外的打算了——想到这,他有些惨淡的笑了笑,继而别过头去,不让谢思瑶看到他有点失落的表情。
谢思瑶仰头看槐树茂密的枝叶,风过处,枝叶簌簌作响,这样静谧的好时光是难得的,恰好夕阳点点漏到脸上,一派清和,她不做声,静静看着赵子鑫运功,等到他停下来又开始另一套拳法,她才又跟在他后面一板一眼的学起来。
由于要习武,她穿的是绑起袖口的外衣,所以显得分外干练,尽管拳脚不太利索,却也是像模像样了,赵子鑫偷偷觑了她一眼,一本正经,认真的让人想要发笑,她就是这样的人,说好要做一件事情,就总是全神贯注,即便不会有所成。
赵子鑫就这样看着她,不知不觉动作慢了下来,谢思瑶也跟着他慢下来,只当他是太累了。“赵大哥,每天这样教我应该很辛苦吧,我在这先谢谢你了。”谢思瑶含笑跟他道谢。
他摇头笑了笑道:“这点小动作还累不到我,想当初我可是单枪匹马战过十人的。”他刚说完就突然缄默了,想到那时去追谢思瑶的路上遇到伏击的事情,如今他的左肋还时常作痛,正是那个时候被击中一掌留下的隐患,他的身体本来就因为留着毒素而饱受折磨,自从那次伏击,更是渐渐的衰微起来,即便他每天都要花很长的时间运功疗伤,依旧没法忽略他已经一日难熬过一日的事实了。
谢思瑶见他沉默,便也不再问,她对他的病痛多少是知道一些的,每每听小九说他夜里时常会痛的无法入睡,甚至要以药物助眠,她便知道他是病的不轻了,她虽然替他担着心,可终究帮不上什么忙,有时候问起他,他也总是三缄其口,并不愿意告诉自己实情,她有时候也会催着他去寻医问药,可是他总说不必,也许他对自己的病情十分了解吧,有时候会看见他给自己煎药,有时候也会看见他躲在后院的竹林里安静的运功疗伤。谢思瑶渐渐有些难过,赵子鑫这样才华横溢的人,为什么要承担这么多痛苦呢?
一套拳打完了,她便坐在一旁的石墩上歇脚,汗珠爬满了全身有点黏腻腻的,她厚厚的头发完成一团紧紧的扎在脑后,可是额前的刘海却已经汗哒哒了,鼻尖上的汗珠向细细的露水,她有些尴尬的用手背擦汗,冷不防对上他凝视的眼神,她楞了一下,转而笑道:“赵大哥,我真是身子有点弱,刚打了两套拳,就大汗淋漓了,不像你,好像什么都没做一样。”
赵子鑫强忍着肋间的疼痛笑了笑,然后淡淡的抿去了后颈上一层汗水,要是他没有中毒,没有暗伤,也许会像什么都没做一样吧,可是现在,他转头苦笑了一下,从怀中掏出一本书来递给谢思瑶道:“这本书是给习武之人看的启蒙书,我看你练了这些日子也着实累了,长进也还是有些,现在给你看看这本书,想必会大有裨益吧。也省的你每日这样苦哈哈的练习。”
谢思瑶自然是大喜过望,习武的日子不好过,她虽然是常打着退堂鼓的,但是想到习武对做菜有益,便也坚持了下来,如今几乎要走上正轨了,赵子鑫话里的意思自然是不再对她多做要求,她既高兴也有些失望,于是连忙探寻着问道:“可是赵大哥觉得我学的不上心,所以你失望了,不想再教我了?”
赵子鑫高声一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你是如何学的我还不是看在眼里么,只是当务之急并不是习武,我也怕你把时间和精力用错了地方,也是想着不耽误你做菜。”
谢思瑶心里满是感激,她摩挲着书本冲着赵子鑫眨眼一笑,粉面含笑道:“赵大哥你是个仗义的人,我必不会辜负你的厚望的,这本书对你来说一定很重要吧,等我看完了一定尽快还给你。”
赵子鑫摇头说不用,“书你尽管收好,倘若我有用到的时候,再知会你就好了,这书你且自己看着,就不要让旁的人过目了。”
谢思瑶听完点了点头,照这样说,赵子鑫是不希望别人看到这本书了,他自然是有他的用意,总归不会是什么坏处,她便开怀的把书收进了怀里。
赵子鑫又嘱咐了她几句,两个人便收拾了下各自回了房。
等到了下处,天香楼各处已经掌灯了,谢思瑶推门而入,小风正坐在杌子上捧着一本书看,看见她进来了,连忙甜甜的喊了一声思瑶姐,小风自从恢复了女儿身就和她同住一屋了,如今两人处的分外融洽,俨然是亲姐妹的样子。
谢思瑶一面笑着回应小风,一面把赵子鑫送给她的书搁进了梳妆台下的抽屉里。
她今日比往日要乏一些,所以连忙褪去了外衫,小风会意,撂了书本上来给她脱衣裳,又打了热水来给她擦洗,谢思瑶接过她手里的巾栉,细细的擦洗了脸和脖子,这才觉得舒坦了些,等到吸干了薄汗,她才拉着小风坐下,看着她放在桌上的《薛涛诗》,有些诧异的道:“你现在能看懂这些么?”
小风羞怯的点了点头道:“我从小爱看书,总是忙里偷闲的找了书来看,以往都是从我大哥那里找来的,我大哥是个收旧货的,所以家里收来的有些残书,大都是《三字经》、《山海经》一类,我看了有不少,如今到了思瑶姐你这里,我才发现有那么多有趣的书,我昨天看完了《列女传》,今日恰好看到这本《薛涛诗》便拿来读了,真想不到世间还有这样美的字句,这样美的情感。”
她温声软语的说完,尽显小儿女的玲珑剔透之态,谢思瑶看在眼里,越发的喜欢了,先前还怕她会不适应做回女儿身,可是这下子顾虑全都打消了,现在的小风,仿佛是一枝刚刚出水的小荷,那么清秀,那么纤尘不染。
谢思瑶笑着把手覆在小风交握的手背上,轻声笑道:“你这样玲珑的人,也是世间少有的。”
小风听罢红了脸,局促的起身奔到了帐子里,绞着系帐子的细穗糯声道:“思瑶姐这样的女神厨也是世间少有的。”
谢思瑶闻言也撇撇嘴笑了,要说这世间什么少有,便是如此时此刻这样澄明轻快的心境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红枣猪肘
自从得了赵子鑫送的‘武学秘籍’,谢思瑶便不再每日跟着赵子鑫一起习武,有时候得了空,她便捧着书坐在槐树下自顾自的研习,有时候照着书里的内容,学个一招半式,她才翻看了前面几页,只觉得这秘籍怪怪的,并不像是本普通的武学书籍,因着其中并没有完成的招式解读,连各招式的名称都是胡乱涂画上去的,看起来颇费脑子,谢思瑶也弄不明白赵子鑫为何会拿来这样一本书给自己。
再说那书上所写内容乍一看竟像是一本菜谱,可是细细看来并没有涉及到什么菜肴,所以谢思瑶也只当自己是看多了菜谱,所以一时花了眼睛。
就这样习武的世间耽搁下来,做菜的时间就多了起来。这一日郁华又带了陈玄之过来,谢思瑶恰好正在做一道红枣扣猪肘。
她一面用温水细细的清洗猪肘,一面吩咐小九给她剥大葱,那大葱味道冲鼻子,小九辣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小风只好在旁边用湿透的巾栉给他擦脸,谢思瑶正笑话小九娇气的时候,抬眼便看见郁华缓缓踱进了厨房,陈玄之则衔了根稻草跟在他后面,她手上粘着水,也顾不上招待他们,只得努努嘴说道:“你们先到那边坐着,我这头忙完了再给你们沏茶。”
郁华不吭声,径自走到她面前,看着瓷盆里一双柔荑正在料理着白生生的猪肘子,他看的兴起,便不容置疑的说道:“这个让我来。”
谢思瑶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用手肘把他往一边支开,嘴上嘟囔道:“不像话,哪有皇子下手洗猪肘子的,叫人看见了不笑掉大牙么。”
郁华却不肯,一下就挤到了她身边去,不等她惊呼,他就挽了袖子把手没到了盆里去,谢思瑶眼睁睁看着他一双大手已经摸上了猪肘,只好无可奈何的收回了手喃喃的叮嘱道:“不让你下手你还不肯,可是这猪肘子不是好料理的东西,你看上面零零落落的细毛,可都是要仔细摘干净的。”
郁华抿嘴一笑,不以为然的道:“这有何难,难不成我堂堂皇子连猪肘子还对付不了么?”言罢便全神贯注的开始揉搓那一截猪肘,谢思瑶在一旁看着,本来还不大放心,可是看着郁华动起手来并不迟疑,翻转清洗间,猪肘已经洗了个大概,她颇为意外,不由自主的问道:“我只当你是养尊处优的人,可是如今看你做起活来也是有模有样呢。”
郁华淡淡笑了,一面换了一盆干净的温水,一面说道:“那都是你自己以为的罢了,我从小便跟着外公去过岭南,那个时候南方起事,外公领命去平定蛮夷,父皇为了锻炼我,便让我同外公一道去,岭南不似京城,行军打仗更是苦上加苦,那个时候我正是熬不住饿的时候,军营里没有吃食,我便自己去挖了地瓜烤来吃,还有野兔,不加一点佐料的烤,味道却极鲜。”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谢思瑶便在一旁安静的听着,仿佛是重新认识了这样一个人一样,她从没想过郁华还曾经有过这样一段少年时光,怪不得练就了这样一副硬朗的样子,可见当初的那些经历,给了他不少的成长吧。
郁华见她默不作声,便接着道:“我从那个时候起就是个馋嘴的,到现在也是一样,所以我从很久以前就立志要找个厨子当妻子,也好慰藉我这张馋嘴。”
谢思瑶何等机敏,一下子就察觉到郁华话里的揶揄来,于是立马剜了他一眼道:“贫嘴,既然这么馋,怎么不立志去做个厨子呢?须知自己动手才丰衣足食。”
郁华见她上钩了,笑容更加促狭道:“须知凡事都要讲究个慧根,我郁华不是做厨师的料子,可是面前却正好有一人合适,我只好把这当作天意,所以高兴还来不及,哪还想着自己动手的事情呢。”
谢思瑶见他越发没谱了,只好气呼呼的哼了一声,扭身就去查看泡着的红枣,郁华不动声色的把洗净的猪肘子放到案上,偷偷觑了一眼谢思瑶,她知他在偷看,立马给了他一个白眼,两个人你来我往,一时间连空气都变了味道。
陈玄之原本正独自坐着看菜谱,抬头见两个人眉来眼去的,一下来了兴致,于是故意清清嗓子抬高了声音道:“只怕这肘子今天是做不成了。”
谢思瑶闻声立马大窘的低下头去,手上的动作也快了几分,等到把大葱、油菜仔细的码到盘子里,她便把案上备好的猪肘、葱段、姜片一股脑的倒进了已经煮沸的锅里,盖上了锅盖,她才敢对上陈玄之的眼睛道:“老前辈,让您见笑了。”
陈玄之哪里是那种拘礼的人,只是抚掌笑道:“姑娘不必不好意思,老朽也是俗人,自然明白姑娘和殿下情真意切,所谓发乎情止乎礼……”
陈玄之说的都是什么话呀,谢思瑶除了脸红就是嗔怪了,这一老一少,都是不靠谱的,成心拿自己开玩笑呢,她也不那么拘束了,翻了翻白眼道:“陈老先生您打住吧,再说下去,我可真恨不得把自己给炖了呢。”
陈玄之捏着胡子哈哈大笑,郁华则摸着下巴佯装思考道:“你要是把自己炖了,那得找个多大的锅啊,”说完还故意瞄了瞄谢思瑶的身板,谢思瑶越发羞恼了,别过脸去再也不搭理他了。
稍带了些时辰,锅里沸腾起来,谢思瑶捞出煮熟的猪肘沥干了水晾在一边,这个时候的猪肘被煮透了,几乎已经骨肉分离,谢思瑶三两下就把肘子的骨头拆掉了,再切成厚片码在先前摆好油菜的盘子里,最后加上红枣、盐、白糖和少许汤,调好的肘子放入了蒸笼里。
等到做完了这一切,陈玄之皱了皱眉头道:“丫头这肘子做的太淡了。”
谢思瑶只当他还是在打趣自己,不以为意道:“您说的我可不信了,您还没尝过,怎么就说我这肘子做的淡了呢?”
陈玄之一脸郑重的捏着胡子道:“这肘子不仅味道淡了,而且白糖加的也有点多。”
谢思瑶这下真有些疑惑了,按理说她做肘子的方法可都是按着菜谱来的,即便是有些差错,也不至于会把盐和糖加错这么多。
可是看着陈玄之的样子又不像是夸大其词,这个时候肘子已经上锅蒸了,再拿出来恐怕就更加影响了味道。
“你忘了老前辈的名号了么?别的不敢说,对于味道的把握,老前辈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存在。”郁华提醒道。
谢思瑶这时才了悟,陈玄之乃是鼎鼎大名的逍遥味仙,传说中他对味道的把握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只消看上一眼,便能知晓菜里加了何种调料,味道如何,这也是归功于他毕生不懈的练习。
谢思瑶虽然相信了大半,可还是有点不放心,只好提议道:“不如让点这道菜的人尝尝味道如何。”
郁华笑着说好,“到时候我便做个公证人。”
陈玄之自然也没有异议,等到这道红枣扣猪肘从蒸笼里端出来时,毓秀阁里的人便端着它浩浩荡荡的去了前头的酒楼。
带路的小厮着实被这阵势吓坏了,忙把人引到了二楼的一个雅间。
今日礼部侍郎费允在天香楼宴请宾客,正好点了这道红枣扣猪肘,正当他举杯劝酒的时候,冷不防门口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熟悉的身影可不就是三皇子么,更让他忐忑的则是三皇子身旁的随从,竟然正端着一盘肘子。雅间里坐着的人看见费允的表情也纷纷转向门口,立时纷纷起身见礼。
郁华抬抬手以示安静,对着费允开门见山道:“没想到竟是费公点了这道菜,正好,费公来尝尝这菜的味道吧。”
他说完,身旁的随从便把肘子搁在了席上。一时间满室鸦雀无声,也不知道三皇子是何意,最先打破尴尬的还是费允,他自问和三皇子也没什么过节,虽然心里带着十二分的疑惑,可还是应声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其他人不敢妄动,只是看着费允。
郁华见他尝完了肘子,便又问道:“味道如何?”
费允更加纳闷了,这三皇子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可是他还是如实答道:“味道十分鲜美,口味正好。是难得的佳品。”
他一面说话还要一面看着郁华的脸色,想要从中看出些端倪来,谁知郁华闻言不甚满意,继续追问道:“可有觉得哪里不好的?”
有哪里不好?费允的脸上写满了大惑不解,这肘子的味道如此独特爽口,还有哪里不好的呢,可是看着郁华不依不饶的样子,他只好又咂了咂嘴道:“味道似乎是有些淡了。”
郁华闻言面上露出满意之色来,这才点了点头道:“本皇子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这菜的口味如何,不是有意打扰诸位宴饮,本皇子告辞了,诸位自便。”
说完他便转身出了雅间,费允这才擦了一把冷汗,暗自腹诽道:“真是怪事。”
这边郁华把费允尝菜的结果一五一十的说完,陈玄之眉眼上飞上了得意之色道:“老朽就说淡了嘛。”谢思瑶闻言有些无奈的咬了咬嘴唇只好认输了。
众人便又往后厨走,刚走到门口,陈玄之突然顿住了,神色惊讶的盯着一个端菜的伙计,谢思瑶认出这个人是赵子鑫厨房里负责送菜的小牛,小牛手上端着一个盖碗,所以众人都看不见碗里究竟是什么,正当众人都不解之时,陈玄之突然拦住了他道:“小哥先别走,老朽有个不情之请。”
小牛有些疑惑的打量了下陈玄之道:“老先生有什么话就快些说吧,我还着急去送菜呢。”
“老朽可不可以看看你碗里的菜?”陈玄之用商量的口吻问道。
小牛这下可犯了难,按理说给客人送去的菜是不能随便给人看的,可是看样子面前的老头和谢厨司相熟,而且最重要的,三皇子也在边上站着。
小牛思忖了下还是松了口,他一边打开碗盖一边叮嘱道:“给你看看是可以,可是你本能用手去碰。”陈玄之连连应允,等到小牛打开了盖子,碗里恬淡的菜香便迎面而来,陈玄之楞了一下,定睛看去,乃是一盘百合莲子炒牛肉,莲子和百合晶莹发亮,牛肉段也被炒成姜黄色,陈玄之稍稍看了下,面色似乎有些凝重,接着他冲小牛点点头道:“可以了,你端走吧。”
小牛便重新盖上碗盖疾步走了,这时谢思瑶才连忙问道:“那盘菜有何独特之处让前辈如此看重?”
作者有话要说:
☆、糖蒸酥酪
陈玄之暗暗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这道菜看似简单,实际上做起来并不容易,单说这莲子和百合,就是难处理的食材,而牛肉更是需要花功夫才能入味,可是我看方才那碗百合莲子炒牛肉,当真是独具匠心,其味道精准令老朽惊奇,老朽没想到,今时今日还能得见如此奇人。”
谢思瑶知道做菜的人正是赵子鑫,虽然她一早就明白赵子鑫的厨艺高超,却没想到竟到了如此地步,就连陈玄之这样挑剔的人都能大加赞赏。
“不过据老朽看来,做菜的人并没有很用心去做菜,几乎是草草了事,尽管如此,却一点都没有影响菜肴的口味,想来是早就胸有成竹,根本无需用心而已。尤其是做菜之人的内力之深厚不容小觑,这道菜本是要用急火烹制,可是急火会破坏牛肉的口感,所以做菜的人改用了文火,再用内力辅助,从而不仅保留了牛肉的鲜美又能让菜肴及时入味,可见此人乃是一代高手,当真是难得!”陈玄之一边分析菜肴一边看向谢思瑶,眼神里全是凝重之色,接着他便问道:“这做菜的人你可知道是谁?”
谢思瑶点点头说知道,“做菜的人乃是锦绣楼的第一厨司赵子鑫,他的厨艺的确非常高超。正如前辈所说,他的武功也非常了得。”
陈玄之颔首,若有所思道:“这就是了,老朽绝不会看走眼,不过看起来这赵子鑫年纪并不大,手法上毕竟还是有些稚嫩之处。”
“不错,赵厨司今年也才二十余岁。”谢思瑶话音刚落,陈玄之就差点跳起来,有点不可置信的道:“才二十几岁!老朽原因为他至少也要有四十岁才能有如此造诣,没想到竟然还是个毛头小子,不行,老朽一定要见识下这小子。”
谢思瑶见他叉着腰急吼吼的模样,便忍不住劝道:“前辈莫急,赵厨司是个不与人争的性格,你此刻想要找他切磋,恐怕他也不愿意迎战,所以前辈还是从长计议吧。”
郁华方才一直站在谢思瑶旁边,说到赵子鑫他倒是想起来一些事情,赵子鑫是太子的人,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不过既然陈玄之都对他大家赞赏,看起来是个厉害的角色了。
“听说这个赵厨司会代表天香楼参加五月初十的酒楼大会,到时候老前辈也就能好好与之切磋一下了。”郁华淡淡一提,陈玄之心中便了悟了,也不再执拗这个问题,和谢思瑶叮嘱了几句便随着郁华离了天香楼。
等到上了马车,郁华才压低声音问陈玄之:“你方才说的可都是真的?”
陈玄之正襟危坐,郑重其事的点点头:“不错,此人厨艺之深厚深不可测,是老朽平生少见的劲敌。”
郁华闻言蹙起了眉头,顿了顿便问:“那陈老先生若与之相较,能有几成胜算?”
陈玄之低眉略略沉思便答道:“旗鼓相当,不过就老朽看来,此人身体孱弱,恐怕老朽要胜之不武了。”
郁华想到谢思瑶说过的赵子鑫曾身重寒毒并且遭人伏击的事情,便也明白赵子鑫为何身体孱弱了,他的眸子暗了暗道:“他身子确实抱恙,不过眼下也在医治,就是不知到时候如何了。”
陈玄之暗暗叹了一口气颇无奈的摇头道:“恐怕病症凶险,真乃事天妒英才,老朽好不易才找到这样一个对手,没想到也没法尽兴了。”
郁华闻言便也默不作声了。只留下马车载着两人在长街上飞快的驶过,扬起了阵阵尘土。
。
日子过的稀松平常起来,四月过了大半,天气也渐渐热起来,这一日谢思瑶下了职,便又捧了菜谱来看,看到《玉食札记》的小食一章,里头写了许多宫廷里常用的点心,有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听起来都叫人馋涎欲滴,谢思瑶翻了好几页,越发的兴起,索性隔搁了书本想要自己动手做几个点心出来。
她四下看了看,厨房里的食材还算充足,鸡蛋和牛乳恰好是下午刚送到厨房来的,正好用来做酥酪。她盥了手,把牛乳倒入铁锅里架在火上煮,添上了几勺白糖,煮了一炷香的时刻,再取下来冷却,放冷的牛乳表面上浮起了一层奶皮,她便用小勺子把那层奶皮细细的撇开了去,再把牛乳倒进盛着酒酿的碗里搅拌匀,放到蒸笼里蒸上,过了两盏茶的功夫,再取出来放到冰吊子上,等到碗里的酥酪凝固了,口味是最好的时候。
谢思瑶看着大功告成的酥酪,满心欢喜的舀了一勺,第一回做这种小食,味道倒也过得去,只是没吃过名家做出来的,也不知道什么样的算是好的,只看到书上说的,前朝的皇后最爱的便是糖蒸酥酪。
谢思瑶正一个人慢悠悠吃着酥酪,小九拉着小风一阵风的跑进了毓秀阁,他们两个原本是下了职之后就跑出去玩了的,这会突然跑来厨房做什么?谢思瑶这样想着便起身扶住了险些磕在桌脚的小风,有点责备的道:“这样冒失!厨房里都是些锅碗瓢盆,仔细磕伤了自己!”
小九这才立住脚有些难为情的挠了挠后脑勺,仰脖子关切的看向小风道:“那个,都怪我,你刚才有没有磕到哪里?”
小风因为跑得太快的缘故一张笑脸红彤彤的,她眨了眨眼睛,细长的睫毛轻轻的抖动了几下,摇头说道:“没事,思瑶姐扶住了我。”
说完她便扭头看向谢思瑶道:“思瑶姐,我们有要紧的事情要告诉你。”
小九这个时候也用力点了点头,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门口探身看了两眼才飞快的关上了门退回到厨房里。谢思瑶看着他神秘兮兮的模样也跟着谨慎起来,放低了声音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风看了看小九,然后才低声嗫嚅着说道:“思瑶姐,刚才我和小九路过假山那里的时候,听见莫掌柜在和一个人说话,我们很好奇就偷偷听了几句,然后我就听到莫掌柜答应那人要把我送到他府上去,思瑶姐……我害怕……”
小风委屈的说完,便开始轻轻啜泣起来,谢思瑶听得心惊,虽然没有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想来一定是有人在打小风的主意了。
“小九你来说,你听到了什么?”谢思瑶把小风揽在怀里轻轻摸着她的头发,然后转向小九:“你看清楚那人的长相了么?”
小九面上露出一抹嫌恶之色道:“那个人就是个恶棍!思瑶姐你一定想不到,居然是陈嘉佑那个混蛋!他还在打着小风的主意,竟然要求莫掌柜把小风送到他府上去。”
谢思瑶虽然猜到了一些,但还是被这样的事实给惊住了,她诧异的望向窗外喃喃道:“陈嘉佑?他难道走火入魔了么?到如今还在执着这个?”
说完她便捧着小风的脸,给她擦掉脸上的泪水安慰道:“别怕,不管他陈嘉佑使什么法子,我也不可能把你送到他那里去,我一定帮你想办法。”
小九也跟着点点头愤懑的说道:“不但我思瑶姐会护着你,我刘阿九就算拼了命也不能让你受半点委屈,你放心,要是那个陈嘉佑敢有什么动作,我刘阿九一定要跟他拼了。”
“九哥……”小风噙着泪水的看着小九,面上是满满的动容之色,谢思瑶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小九对小风的照顾,还有小风对小九的关怀,便已经明白两个人已经是相亲相爱的一双人了,她有些动容也有些忧虑,小九的想法固然是出于对小风的保护,可是这样鸡蛋碰石头的法子并不是上策,于是她冲着小九叮嘱道:“切莫莽撞!我们要护着小风不错,可是绝非用那种莽夫的手段,不然最后闹得玉石俱焚,小风又能如何保全自己?所以我们还是要留得青山在,从长计议。你可不要一时昏了头做傻事!”
小九听罢依旧倔强的撅着嘴,然后攥着拳头道:“思瑶姐,我们从来进天香楼以来一直是忍气吞声,可不还是照样碰上麻烦么,可见我们再忍让都没用,只有先下手为强,才能保全自己。不然我们总是处在被动的位置上,永远也翻不了身了。”
谢思瑶有些气恼的摇了摇头道:“糊涂!这不是忍不忍的问题,先前的那些麻烦找上我们,我们要做的就是迎头赶上,不然真被吃的渣都不剩,可是那也是所赖处处有人救场,可是这次这个麻烦的对象可是未来的侯爷,连莫掌柜都要让他三分,我们即便是想要先发制人,却也不能硬来,不然到时候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是还有三皇子么!我们可以向三皇子求救!”小九显然还没有转过弯来,所以有点急迫的压低声音道。
谢思瑶愕然了一下,是啊,先前很多次都是郁华帮她解得围,郁华的身份摆在那里,好歹也是有震慑力的,可是自己也不能凡事都往他那里捅,他毕竟不能滥用权力来对付朝廷的人,更何况,临庆侯还曾是他想要拉拢的对象,朝堂上的那些事情,她实在是搞不清状况,只知道如今局势紧张,怕是要变天了。这种关键的时候,她更没办法去给郁华添堵了。
可是又有什么好办法呢?她有些懊恼的低下头去,为自己这尴尬的处境发愁起来,即便是个大厨又怎样呢,还不是只能在厨房里施展本事,还是只能对着萝卜白菜动手,真真是窝囊的不得了,可是这不就是她引以为傲的东西么,现在她怎么会因为困境而忘记了曾经的初衷呢?她还记得她信誓旦旦的对着姚家小院里的那棵大桑树发下的豪情壮志,她说:将来,我要成为最好的厨师!可是她不知道什么算是最好的厨师,于是跑去问姚师傅,师傅告诉她:最好的厨师就是首席御厨,就像她的师伯那样,所以她又信誓旦旦的想要成为首席御厨,这都是多遥远的事情了呵,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在为这个壮志努力着,没想到却在此时遭遇了彷徨。
作者有话要说:
☆、生死一瞬
毓秀阁里弥漫起一阵忧愁的气氛,谢思瑶一边摩挲着小风的头发,一边低头沉思,恰好门外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这个时候还有谁来?谢思瑶看一眼窗外渐次亮起的灯光,纳闷的起身边去开门,她刚拉开门闩,一个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锦绣楼的张管事和胡令正谄笑着站在门口,谢思瑶立在门口不让两人进门,平静的问道:“二位这么晚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胡令原本是受了谢思瑶的一些小恩小惠的,所以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他点头哈腰的笑着说了几句不温不火的笑话,这才正色道:“小的是奉了莫掌柜的命来跟姑娘要人的。”
“要人?”谢思瑶的语调微微抬高了些,然后她眯着眼看着胡令道:“胡管事恐怕是来错地方了,你找我要什么人?”
张管事见胡令吭吭哧哧不肯直说,便有些急了,伸手拍了拍他的帽檐然后拱手对谢思瑶道:“谢厨司,不瞒您说,我们真是来找您要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你招进来的小风那孩子。”说完他微微抬眼看了看谢思瑶身后正蜷缩在一角的小风,他心里泛起一阵唏嘘,真是没想到一个女孩子竟然能扮成男孩子在这么多人眼皮底下来来去去都没被人发现过。
他眼神正落在小风身上,冷不防对上了小九带着冷芒的眼神,他吓得立马缩回了脖子,审视着谢思瑶脸上有些不悦的神色道:“谢厨司,小的只是领命办事,您那,还是别拦着了,左不过这事也不是什么坏事。”
谢思瑶冷眼看了看张管事道:“不是我不通融,只是想必两位心里也明白莫掌柜为什么要来找小风,她现在才十二岁,你们就这么忍心把一个小姑娘家的往火坑里推么?”
张管事何曾机灵,虽然知道谢思瑶明白了他的来意,却依旧揣着明白装糊涂道:“谢厨司您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您怎么能这么冤枉小的呢?掌柜的也不能这么不近人情呀,我们来找小风,怎么在您这就成了把她往火坑里推了呢?”
胡令见状也连忙打哈哈笑道:“谢厨司您可别会错了意,咱们都是共过事的人,再说了小风以前是在我手底下做事的,我再怎么黑心,也不能眼看着这孩子受苦。”
谢思瑶见两人故意扯开话题,便也不想再客气了,扶着门板问道:“那你们且告诉我,莫掌柜找小风做什么?当初就是莫掌柜特许了我把她招到厨房里来,这会子怎么可能又突然找我要人?莫不是你们是盗用莫掌柜的命令来私下里跟我要人的吧?要真是这样,我还真要去找莫掌柜去陈情了。”
胡令和张管事对视了一眼,这时胡令这才凑近了小声说道:“我说赵厨司,小的说句良心话,这事真是莫掌柜的意思,先前临庆侯府的那个少爷你也是见识过的,原本小的以为那混小子就是说着玩玩的,没想到这次是来真的了,他专门来找莫掌柜要小风,听说是许了不少好处的。”
谢思瑶听到胡令这一番话,这才换了好声气道:“这就是了,我也不是故意要刁难你们,你们觉得我能让莫掌柜把小风送给陈嘉佑么?他那个纨绔子弟,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姑娘,小风到他手里,可不是羊入了虎口么。”
胡令也有点犹豫的咂了咂嘴,他虽是个爱占小便宜的人,心眼却还没那么坏,他知道陈嘉佑是个混世魔王,好好的姑娘到他手里真是要被糟蹋了,可是既然是莫掌柜的意思,他也无可奈何。
他苦着一张脸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不是小的狠心那,谢厨司您听小的一声劝,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呢,您是出于好心,可是也得顾全了自己呢不是,你想护着那孩子,肯定就要和莫掌柜结下梁子,还连带着得罪临庆侯府,这可是划不来的倒霉事啊。”
他苦口婆心的劝了好一会,谢思瑶却不为所动,依旧摇着头道:“二位还是别劝了,我心意已决,只好得罪了。”
说完她便咣当一声关了门,任凭门外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叫开了,她也不开门。可是只关着门也不是办法,总不能就在厨房里睡觉,谢思瑶急迫的在厨房里踱来踱去,小风则拉着小九的手默默垂泪,前一次在临庆侯府的惊魂还至今让她心有余悸,这下那个小侯爷又找上门来了,她看起来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了。
过了片刻,门外的叫声则变成了一片嘈杂声,紧接着是陈嘉佑的声音:“谢姑娘,是我!陈嘉佑,我来跟你商量个事,我这次这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今天我过来是带着聘礼来的,这次真不是要绑你……我看中了你身边跟着的那个小娘子,我今天就是为她而来的。”
谢思瑶听着陈嘉佑阴阳怪气的叫喊声,顿时就来了气,这都是什么世道,摆明了强抢民女么,她单听着门外闹哄哄的一片,并不作声,过了会,那陈嘉佑见好说歹说都没法子,立马牛脾气就上来了,一声令下就开始砸门,他手底下的那些府兵也都是有备而来,所以砸门声震耳欲聋,眼看着那扇木板门就要被砸开了,小九一下子弹起来,气吼吼的走到门口隔着门板骂道:“陈嘉佑你个混蛋,我警告你不要乱来,不然们就告到官府去,看你怎么收场!”
门外的响动停了下来,接着便是陈嘉佑戏谑的笑声,“你尽管去告,看你能不能成!京兆尹是我老舅,看到时候是你们倒霉还是我陈嘉佑倒霉!”
原本陈嘉佑只是有点混账,却还没到这种病入膏肓的地步,但是因着当日在临庆侯府一事,他从小带着的疯病便爆发了,整个人仿佛魔怔了一般,犹如脱了缰的野马,不但把临庆侯府闹得鸡犬不宁,更是惹得临庆侯脑袋都大了,如今闹到了天香楼来,为的也只是要带走梁小风。
现在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八头牛都拉不住了,小九在厨房里气红了眼睛,他也在门外砸红了眼,扑通通的一阵乱撞,毓秀阁的小木门就咣当一声被撞开了,谢思瑶紧紧搂住小风怒道:“陈嘉佑,你醒醒吧!小风不愿意跟你走,你也犯不着这样生拉硬拽,今天你要是想带走小风,那就先从把我们都杀了吧。”
陈嘉佑显然已经疯魔了,他哈哈狂笑了几声道:“杀了你!你真以为我不敢么!”
说完他就踉跄着一把拔出腰间的佩剑指着小九道:“刚才是你这小子骂我是混蛋对吧,那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混蛋的作为。”说完他扬起剑就往小九的脖子上挥去。
谢思瑶睁大了眼睛骇然的看着这一幕,还来不及叫喊出声,说时迟那时快,她怀里的小风一下子挣脱了她扑倒在地,泣不成声的冲着陈嘉佑求饶道:“小侯爷,求求你手下留情,不要杀九哥,只要你不杀九哥,我就跟你走……”她哭的整个眼睛都红肿起来,陈嘉佑举剑的手停了下来,正好落在离小九脖子还差一指的地方,他看着伏在地上的小风,嘴角扬起一副胜利的微笑,然后咣当一声把剑掷在地上,弯腰去拉小风。
小风惊惧的看着陈嘉佑伸过来的手,瑟缩着微微往后仰着身子,陈嘉佑带着笑看着小风道:“别哭,别怕,过来跟我走,我带你享尽荣华富贵。”
小九经历了刚才的生死一刻,愈发的义无反顾了,他一把推开陈嘉佑,把小风从地上扶起来,恨意丛生的对着陈嘉佑道:“不要你的荣华富贵,你给不了她幸福。”
陈嘉佑的眼里也燃起了火焰,他上前一把抓住小九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面前道:“小子,你说我给不了她幸福,难道你就能么?你有什么?你就是个打杂的,你用什么来给她幸福!”
小九的力气不及他,衣领被他紧紧攥在手掌心里,整个脸都被憋得红透了,他一边挣扎着,一边狠狠的瞪着陈嘉佑说道:“我可以……”
小风惶恐的看着陈嘉佑,一声声无力的喊着九哥。谢思瑶再也忍不住了,她捡起地上的剑嗖的一声指向陈嘉佑道:“放开他!否则我就杀了你!”
陈嘉佑看着与脖子近在咫尺的剑刃,终究不情愿的一把撒开了小九,然后眯眼笑看着谢思瑶道:“谢姑娘,许久不见,你真成了女中豪杰了,只是刀剑无眼,你一个女子还是少玩这些。”说完他伸手就要去夺谢思瑶手里的剑。
谢思瑶哪里会给他,双手握紧了剑怒吼道:“别过来,你再过来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陈嘉佑脸上的笑意慢慢退了下去,他看着满是寒光的剑刃,意兴阑珊的扫了扫袖子冷冷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说完他转身对着身后的府兵吩咐道:“该怎么做你们知道,别伤了梁姑娘,其他的人不用管死活,出了事本侯爷担着。”
他转过身走出了毓秀阁,门外的府兵则一个个提剑鱼贯而入,顿时整个毓秀阁杀意丛生,谢思瑶紧紧握着手里的剑,把小九和小风护在身后对着渐渐逼近的府兵道:“天子脚下,竟然还有此等杀人劫舍之事,今日我谢思瑶身死人手,他日便是你们偿命的时候,你们是保卫侯府的士兵,不是滥杀无辜的杀人机器,你们对主子疯了,你们难道也要跟着他一起疯了吗?!倘若今日你们敢动手,便是万劫不复,需知道这天香楼乃是太子殿下的门户,你们胆敢扰了太子殿下的生意,看你们会如何!”
那些府兵终于有些动摇了,他们原本只是想要过来吓吓人,并没有真的想要杀人,而且这天香楼确实不是一般的地方,真要是惹到了贵人,他们也没好果子吃,可是他们主子的吩咐,他们也不敢不从,正在进退维谷之际,突听得门外一声暴喝:“谁人敢在此撒野!给本郡主拿下贼子!敢反抗者就地正法!”
谢思瑶听出这一声叫喊来自何人,心中终于缓了一口气,毓秀阁里的府兵显然也被这一声令下惊住了,纷纷不敢再有所动作,等到婉婷郡主在一**侍卫的护卫下走到了毓秀阁门口,谢思瑶这才卸下了方才的紧张,眼含着热泪唤了一声:“婉婷郡主,你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婉婷救急
婉婷郡主着一身流彩暗花云锦宫装,一手搭在清格的胳膊上,站在门外冲着谢思瑶点了点头,继而眼神凌厉的扫了一眼厨房里十几个府兵然后厉声的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怕这**贼子给给本郡主拿下!”她话音刚落,十几个府兵全都吓得丢掉了手上的兵器跪地求饶起来,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婉婷郡主是当朝太后跟前的红人,而且她的父亲还是皇帝的亲弟弟,当朝的唯一的亲王贺亲王,这样的身份,够压死陈嘉佑的了,这些府兵一个个瑟瑟发抖起来大气也不敢出一个。
婉婷郡主居高临下扫了一眼伏在地上的府兵,嗤笑了一声道:“拉下去。”
顿时便有十几个侍卫上前来把府兵押走了,谢思瑶这才心有余悸的放下了手里的剑,有些腿软的往前走了好几步,半蹲着身子对着婉婷郡主福了一福道:“多谢郡主救命之恩,思瑶感激不尽。”
清格怜惜的看了一眼谢思瑶,然后上前扶起了她轻声安慰道:“谢姑娘别多礼了,真是让你们受惊了。”
婉婷郡主也拉过谢思瑶的手关切的问道:“妹妹可曾伤到哪里没?既然你我已经认作了姐妹,就不要拘那些俗礼了。要紧的是你们有没有受委屈,好在我刚从宫里出来路过天香楼,听得里头闹得厉害,心里头不知怎的就有点不安生,我是真没想到,临庆侯府出了这样的逆子,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那些阿猫阿狗撒野。”
说完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一个侍卫道:“那边处理的如何了?”
侍卫低头抱拳道:“禀告郡主,陈嘉佑已被我等绑好送回了临庆侯府。至于其他府兵,已经交由京兆尹办理。”
婉婷郡主点了点头,方转过身来看了看在谢思瑶身后的小风和小九,她的目光落在小风梨花带雨的脸上,这个姑娘出落的越发温婉可人了,眉宇间全是当初成安长公主的模样,婉婷郡主轻声叹了一口气,心中的计策已经成了型,她拍着谢思瑶的手说道:“今天的事情确实可恨,陈嘉佑这个混世魔王越发没正经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今日保得了你们一时,却不能保证下次陈嘉佑不会再来捣乱,他毕竟是临庆侯的儿子,将来要承袭侯爷之位的,当今的圣上顾念着临庆侯的面子也不一定会怎么发落陈嘉佑,所以为今之计是要为那孩子寻一处安生的地方才行。”
她说完便爱怜的看着小风,谢思瑶也所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看泪水涟涟的小风,这个孩子仿佛出水芙蓉一般不惹一点尘埃,越是这样,越是令人怜惜,越是让心怀不轨的人惦记着,她保不了她一世,她醒转过来,于是迟疑着问婉婷郡主:“那郡主有什么好办法么?”
婉婷郡主上前几步,轻轻把小风圈到怀里慢慢拍着她的背说道:“好孩子,别害怕,倘若你不嫌弃的话,不如就跟着姐姐到王府暂住如何?”
小风和谢思瑶都愣住了,谢思瑶有点犹疑的看着婉婷郡主又看看小风,才轻轻道:“郡主此言当真么?当真要带小风去亲王府去么?”
小风也伸出小手擦了擦眼泪仰头看向婉婷郡主,这个身材丰满的大姐姐是个风风火火的人物,但是她是个善良的人,现在她说要带自己去王府,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婉婷郡主的眉眼里都是欢喜,然后轻轻摸了摸小风白嫩的面颊说道:“姐姐孤单了这么多年,总想找个人能和我作伴,要是你肯去王府陪我,那是再好不过了。正好也解了我无聊之苦。”
小风的眼底闪起一丝希望的光亮,但是转瞬就不见了,婉婷郡主是何等尊贵的人,她一个孤女,怎好踏足那么高的门楣呢?于是她犹豫的摇了摇头道:“多谢郡主厚爱,可是我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小人物,我怕会抹黑了贺亲王府的名声。”
谢思瑶也有点忧虑,可是也不好直说,只是带着探寻的口吻慢慢道:“郡主打算怎么安置小风呢?”
婉婷郡主淡淡笑了下看着谢思瑶道:“你呀,难不成连你都不信任我?我说会好好待这个孩子,我就不会食言,你喜欢她,我也喜欢她,这样好的孩子谁不喜欢呢?”
她一席话说话,小九的脸也红了,婉婷郡主看在眼里,淡淡隐去了眼底的笑色,然后转头看向了谢思瑶。
谢思瑶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既然郡主这么说,她再追问就是不留情面了,于是她冲着小风莞尔道:“如此便是小风的福气了,还不快谢谢婉婷郡主。”
小风听到谢思瑶这样说,便也不再推辞,乖乖的对着婉婷郡主磕了一个头头道:“梁小风拜谢郡主收留之恩,他日若有机会,小风定然涌泉相报。”
小九也跟着开心起来,他也忙不迭的磕头道:“谢谢郡主大恩!我刘阿九也跪谢郡主!”
清格看到了婉婷郡主的脸色,连忙哟了一声笑道:“傻孩子,你也跟着起什么哄呀!”
刘阿九被她说的窘迫起来,连忙抓起了后脑勺,小风则破涕为笑,转头和他对视一笑。
谢思瑶看在眼里,心里也无比开心,无论如何,至少是给小风解决了一大麻烦,她也就不用担心陈嘉佑再来闹事了。这样一来,毓秀阁里飘出了郎朗的笑声,婉婷郡主见事情已成,便也心满意足的叮嘱了几句,便带着小风离开了天香楼,既然是郡主带走了人,其他人自然不敢有什么话可说,全都是静默的立在一旁,唯有小九依依不舍的跟在后面,等到小风登上了郡主的车撵,车轮轰隆隆驶走了,他才怅然若失的转身,谢思瑶连忙上前安慰道:“你应该为小风高兴才是,婉婷郡主是个好人,她会好好照顾小风,小风以后再也不用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
小九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还是高兴不起来,过了好一会他才茫然的抬头看着窗外渐次模糊的灯光道:“可是我总害怕,她这样一去,我就很难再和她像以前一样了。”
谢思瑶见他一副落寞的样子,知道他是舍不得小风走,其实她何尝不是这种心情呢,可是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而且婉婷郡主也不大可能会阻拦他们和小风见面,想到这,她便笑着对小九道:“这刚离开就起了相思了么?我现在才知道我这个傻弟弟终于开窍了。”
小九憨笑着别过脸去,心里升起许多温暖的画面来,小风的一颦一笑都像是近在眼前一般,那温婉的梨涡印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牵挂,前所未有的温暖,然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扭头问谢思瑶:“思瑶姐,你觉得我真是个窝囊废么?你觉得我能给小风幸福么?”
谢思瑶一边整理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一边笑道:“你当然不是窝囊废,我相信你以后会打拼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来,到那个时候,小风会为你感到自豪,我也会为你感到高兴。”
小九受了莫大的鼓励,一脸坚定的点了点头道:“思瑶姐,我刘阿九绝不会做窝囊废,我将来要出人头地,然后……然后迎娶小风……”他羞赧的说完,觉得整个人都充满了斗志,谢思瑶看着他斗志昂扬的模样,会心一笑,也许今日的遭遇恰好促成了小九奋发图强的干劲,他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只会傻笑的孩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太后动怒
疏淡的阳光透过菱花窗稀稀落落的照进东暖阁里,屋子正中的地上放着一顶饕餮纹的香炉,袅袅的青烟从香炉盘根错节的空隙里飘出来,萦绕在整个暖阁里久久不散,一只画眉鸟安静的卧在金丝鸟笼里,滴溜溜的一双大眼睛看着周围,桂枝蹑手蹑脚的掀开双层的床帐子,冲着里头的人轻声唤道:“太后,婉婷郡主来了。”
床上的五福挑金丝大被略微动了动,桂枝知道太后醒了,便立刻击掌唤来了司衾和司帐,她这才端着梨花木的茶盘轻轻走了进去,太后由司衾服侍着穿好了衣裳,这才慵懒的抬手接过了桂枝手里的盖杯,她轻轻啜了一口茶,又吐到脚边一个小丫头捧着的痰盂里,这样漱了好机会口,太后才又换了另外一个青花盖杯抿了一口,等到搁回了茶盘,她才抬眼问桂枝:“哀家睡了多久了?婉婷该来了好些时候了吧。”
桂枝把茶盘递给茶水上的小丫头,这才腾出手来扶着缓缓起身的太后道:“回太后的话,郡主来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了,郡主有孝心,顾念着您的身子,就让我们别忙着叫您,要不是方才您说口渴,恐怕这会我们都没喊您起身呢。”
太后闻言笑了,眼角的皱纹蹙成好几条,她年轻时容颜美好,可是终究是上了年纪的人,岁月不饶人。如今坐上了太后的位置上,她即便是不服老都不行了,尤其是成安走了之后,她的精神便一下垮了,每天都要睡很长的午觉才不会觉得困乏难熬。
她抿了抿石青色霏缎宫袍,缀琉璃小珠的袍脚软软坠地,摩挲有声,红袍上绣大朵大朵金红色牡丹,细细银线勾出精致轮廓,雍荣华贵,桂枝扶着她往暖阁外走,一边走一边轻声道:“今日皇帝也过来看过你一回,只是看您睡着,说了几句关怀的话便走了。他吩咐说今晚要来畅安宫用膳,估摸着是有事要同您说呢。”
太后凝眉叹了一口气转头问桂枝:“你看皇帝的气色如何?”
桂枝稍稍低下头压低了声音道:“奴婢斗胆才敢说这事,皇帝的脸色真是越来越不如从前了。皇帝小时候是个多硬朗的小伙子,如今才过了不惑之年,面色却有了倦怠之色,说话的声气也不像当年征战岭南那时候了。”
太后微微颔首说:“哀家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头,皇帝的大业刚刚稳固,可不能就累坏了身子,他日理万机是不假,可也不能把自己给搭了进去!不然我那些孙儿们,有哪一个能担当大任!”
她说的急了,并没有细细考量,等到话说出了口,这才顿觉失言,皇帝正是大好的年纪,无论如何也是不能提到传位的事情的,她有点懊悔的去看桂枝,见她神色如常,便只好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哀家糊涂了。只是哀家心里明白,皇帝这样子是有原因的,可恨哀家不能替皇帝除了身边的奸恶小人,不然即便让哀家粉身碎骨又有何难。”
“太后您言重了,皇帝是个孝子,他一定能明白太后您的苦心,这会他跟您对着干,也是因为他太孤单了些。”桂枝连忙轻拍了拍太后的背,太后这才抚着胸口长喘了两口气道:“不说这些了,先去看看婉婷吧。”
两个人从暖阁里走到了正殿,婉婷郡主正坐在一侧的榻上看一个身穿绿色宫装的宫女打络子,她一时看的兴起,没注意到太后已经来到了跟前,桂枝见状笑着清咳了两声,婉婷郡主这才哎呀一声转过头来,忙从榻上下来搀住了太后,爽朗的唤起了皇奶奶,太后自然乐的合不拢嘴,直夸婉婷是个机灵鬼,婉婷郡主的身材已经没有先前那样胖了,太后见了既惊奇又欢喜,拉着婉婷的手问长问短。
婉婷大方一笑,作势捏了捏腕上的肉道:“皇奶奶你不知道呢,孙女近来可瘦了不少,你看这手腕都比原来细了。”
桂枝也跟着笑了,打量了一下婉婷郡主道:“郡主所言极是,奴婢瞧着也觉得瘦了。”
婉婷郡主扑哧一笑,开门见山的道:“所以我这刚一瘦下来就来跟我皇奶奶报喜了,桂姑姑您也觉得我瘦了不是,我这可是遇见了高人赐教,所以才能得以有了今时今日的成效。”
太后一听便来了兴致,坐倒了身子半靠在天鹅绒的垫子上笑着问道:“你且说说这个高人如何指点的你,又给了你什么好法子。”
婉婷郡主莞尔一笑,从随身的清格手里接过一个秀气的锦盒来,打开锦盒,只见一粒药丸赫然现在眼前,太后迟疑了一下:“这……”
婉婷故作神秘一笑,用手指捻起药丸放在手心,这才说道:“这高人赐给我的就是这减肥的神药,只消两天吃上一粒,再配上高人给我定的养生食谱,我这身子也便慢慢瘦下来了。”
太后和桂枝相视一看,又有些隐忧的看着婉婷道:“这药丸可找太医院看过了,有没有什么别的妨碍?这来历不明的药,可是不能随便乱吃的。”
婉婷点了点头收起了药丸道:“皇奶奶担心的是,这药丸已经着太医院验过了,不然我也不敢真吃下去,这药丸乃是清凉养脾胃的药,为了调理我暴饮暴食的毛病,至于养生食谱,才是我瘦下来的关键。”
太后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此人是个精通厨艺的人了,倘若此人真的能为我婉婷养了个好身子出来,哀家必有重谢。”
说完她笑着拍拍婉婷郡主的手背道:“傻孩子,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你的那些妹妹早就许了人家,唯独你还不曾指婚,一来是哀家耽误了你,二来也是你脾气倔,非说要减了肥才肯配人,如今哀家看你寻访到了良方,想必这意中人也早就有了吧,快说与哀家听听,让哀家给你做主,早早的指了婚哀家才算了了一桩心事。”
婉婷郡主摇头嬉笑起来,撅着嘴似有些埋怨的道:“皇奶奶一天到晚都说要给我配人家,难不成皇奶奶是厌烦婉婷在身边,想要赶我走不成么?”
太后哈哈一笑,指着婉婷对桂枝道:“这孩子越发娇惯坏了,连哀家都埋怨上了。”
桂枝浅笑着点了点头对着婉婷郡主道:“郡主,太后哪里是厌烦你,这可是一门心思的为你好呢,宫里的女子满了十五都可以出嫁,如今郡主都快二十五了,太后能不着急么。”
她话音刚落,太后便咳了几声,她顿觉失言,自己怎么能随便提起郡主的年龄呢!于是她连忙裣衽跪下道:“奴婢失言,请太后治奴婢大不敬之罪。”
不等太后说话,婉婷郡主连忙拉起了桂枝说道:“桂姑姑说的什么话,可别这么见外,您按理说也是我的长辈,您说的句句在理,何罪之有,快快请起吧。”
太后这才带着淡淡的笑靥看着桂枝道:“你这丫头也跟了我许多年了,咱们几个在一处说说笑笑便罢了,可千万别让那些爱起事的人听了去。”
桂枝连忙称是,这才敛神又站到了一边,婉婷郡主便接着道:“孙儿不想离开皇奶奶,想一辈子侍奉皇奶奶,孙儿也不想配人。”
太后怜惜的说不行,“我皇家的女儿,什么样的良婿找不到?要不是因为你固执,哀家真不能看你一个人孤孤单单这么多年。”
“只要皇奶奶开心,孙儿就开心,一点也不觉得孤单。”婉婷郡主笑道,说完她放下手里的茶盏郑重的看了看周围站着的几个婢女。
太后心知她有要紧的事情要告诉自己,于是转身吩咐桂枝:“去叫御膳房准备些小点,再置备上晚膳,就说今晚皇帝要在畅安宫用膳。”您提起的人您还记得么?”
太后眉心跳起来,心里更是唐突的紧。婉婷郡主拉过她的手娓娓说道:“皇奶奶,如今人就在王府,倘若您信孙儿的话,那孙儿便带着人来一趟畅安宫,让您亲自瞧瞧是不是。”
太后楞了许久才木然的摇了摇头道:“不能这样,不能把她带进宫里来,别吓着她。哀家自然是信你的,只是哀家……哀家心里真不是滋味,倘若她真是幼烟,那……那我的成安……我的成安去的太委屈了……”她喘着气断断续续的说着,眼角也开始渗出泪水,继而她突然掩面轻轻啜泣起来,婉婷郡主见状连忙半跪在地上小声哀求道:“皇奶奶,您别哭,都是孙儿的不是……是孙儿让您伤心了,可是这里是畅安宫,您不能就这样掉眼泪,不然他日皇帝叔叔问起来,恐怕又要让你们之间生出嫌隙来。”
太后听完缓缓放开了掩面的手,只是木然的看着门口,有点伤感的说道:“我自己的儿子,害死了我自己的女儿,我不能保护我的女儿,也不能和自己的儿子闹得不和,我这个母亲,当的真失败,可怜了我的成安,她还那么年轻那么无暇,她是我精心呵护大的明珠,一朝之间就不在了,哀家真是心痛啊!”
婉婷郡主的眼眶也湿了,可是当下她来不及伤感,只是忙不迭的宽慰太后:“皇奶奶,逝者如斯,您如今不能太伤神了,更何况,皇帝叔叔现在需要您,你不能累垮了自己,让小人得逞。倘若那人真是幼烟,皇帝叔叔应该会厚待她,因为当年犯下的错误……”
太后仿佛被点醒了一般,这才紧紧抓住婉婷的手,含着泪强作笑颜道:“好孩子,你说的对,成安不在了,哀家还有个幼烟,哀家保不住自己的女儿,却要好好护着自己的外孙女。皇帝不会胡来了,我太懂他的了,他只是贪迷于权势,如今天下稳固,他也会收手了,倒是可恨那些佞臣贼子!暗地里谋害皇帝,哀家心里好痛!可是皇帝为什么不信哀家呢?”
婉婷郡主一边轻轻拭去太后脸上的泪痕,一边轻声道:“皇奶奶,我知道您说的是什么,皇帝叔叔他只是一时被人蒙蔽了眼睛,可是一旦有一天,让他看清楚了赵炎一党的真面目,他就会醒悟了。”
太后点头称是,然后郑重其事的道:“婉婷,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疼你,不单是因为喜欢你,也是因为你聪明,你明事理又乖巧懂事,这么多年,幸亏有你,哀家才不至于过的凄惨孤单,哀家是个软弱无能的人,可是婉婷,你能为哀家着想,是哀家没有白疼你!”
婉婷郡主也颇动容的落下泪来,她慢慢伏在太后的膝上道:“皇奶奶,您疼爱我,我也想为您尽孝心,如今还有一件事,我想求您的帮忙。”
太后擦干了眼泪,终于回归了镇定,她捻了捻手里的佛珠郑重道:“何事哀家都会帮你。”
婉婷点了点头道:“孙儿说的是这次酒楼大会的事情,酒楼大会还有半月就要开始举办了。到时候会有众多名厨崭露头角,按照往年,大会只会争夺出酒楼的胜负来,但是今年,孙儿私下觉得若从中挑出些厨师进到御膳房,那必然是有大大的好处。”
太后打了一个激灵道:“不错,往年从没有新晋过御厨,也是因为赵炎一手遮天,御膳房根本容不下人,皇帝又被他迷惑,根本看不到别人。御膳房已经成了赵炎的天下了,他通过御膳房拿捏着后宫,拿捏着皇帝,哀家真是厌恶他。”
“所以,今年就必须要让御膳房多出些新人来,不仅可以掣肘赵炎一党,而且也可以挽回皇帝的心思。”婉婷郡主分析道:“这些新人,必然是有大智有奇才的人,不然皇帝看不上,我们也用不上。”
太后目光灼灼的看着婉婷道:“这么说来,你已经有了打算?”
婉婷郡主点头说是,“孙儿已经有了想法,还请皇奶奶放宽了心。”
“如此说来,皇帝那边就由我来提提,正巧皇帝今晚要过来用膳,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晚说清楚吧。”太后下定了决心,连语气都变得果断起来。
婉婷低头思忖了下又道:“皇奶奶若是有心,可以请其他妃子一同宴饮,这样一来,众人提议,皇帝乘着兴致也就不会有什么异议了。”
太后说甚好,然后看向门外已经缓缓走来的桂枝和一应小宫女,正了正神色道:“如此,哀家便记在心上了。”说完她又叹了一口气道:“至于那孩子,哀家决定尽快接她到身边来,婉婷,多亏了你费心了。”
婉婷笑着又哄了太后好几句,太后这才展露了笑颜,恰逢桂枝进了门,看到两个人一团和气,便笑道:“奴婢远远的就看见太后祖孙二人其乐融融,可真是羡煞旁人了。”
太后笑而不语,看向桂枝道:“御膳房那边可都妥当了?”
桂枝说一切妥当,接着屏退了其余宫女,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团被揉皱的帕子道:“太后,奴婢在御膳房的小智子那儿得到了这个,奴婢觉得不对劲,于是带来给您过目。”
太后蹙眉看着桂枝打开手里的帕子,帕子上沾着一些粉末,太后面色有点不虞,于是问道:“这些粉末是何物?”
桂枝面色有点尴尬,她看了看婉婷郡主,欲言又止,太后便道:“但说无妨。”
桂枝这才凝眉压低了声音道:“最近后宫多了些秽事,皆是源于此物,虽然掖庭已经处理了许多的太监和宫女,可是这罪魁祸首的东西,还在后宫里流传着。”
太后闻言,面色大变,没想到她后宫已经乱到如此地步!婉婷郡主自然也明白太后说的是何物,本来后宫淫,乱是奇耻大辱,历朝历代都是要杜绝的,到了本朝,后宫里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可真是丢了老祖宗的脸了!
太后气的直哆嗦,颤抖着手指指着帕子上的粉末道:“这脏污之物从何而来!哀家定要查个清楚!”
桂枝连忙作噤声状扶住了太后道:“太后息怒,有句话奴婢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后的嘴唇因为出离的愤怒而发着抖,婉婷郡主连忙上前去给她顺气,然后看着桂枝道:“桂姑姑,有话就直说吧。”
桂枝这才斗胆说道:“奴婢问清了这粉末的来源,竟然是从养心殿那边的小太监那里传来的,听说是皇帝赏赐……”
她话还没说完,太后就拍着大腿哭起来,边哭边怒道:“我那昏庸的儿子啊!真是造孽!我儿为何会沾染上这等秽物,哀家心痛,哀家心痛啊!”
桂枝连忙上去给太后拭泪,婉婷郡主也哽咽着去劝慰太后道:“皇奶奶,您千万不能为此动气,您千万要保重身子,皇帝一定是受人蛊惑才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您可千万不能怪皇帝,要怪也是要怪那赵炎!都是他天天要给皇帝炼什么长生不老药,谁知道炼出来的都是这等秽物!”
太后嘤嘤流着眼泪,闻言突然睁开眼对着空气恨声道:“赵炎,好你个赵炎!哀家定要你好看!你这等祸国之人,哀家定然饶不了你!”
“皇奶奶。此时切莫声张,还需要从长计议,赵炎权势牵连着前朝和后宫,皇帝又和他一心,纵使咱们再嫉恨他,也不能打草惊蛇,唯有智取,让皇帝主动放弃他才行。”婉婷郡主镇定自若的劝解者太后,太后这才稍稍顺了气,她看着桂枝手上的帕子,终于闭着眼道:“把这秽物收好,他日是扳倒赵炎的铁证。”
桂枝领命去了,太后这才紧紧抓住婉婷郡主的手叮咛道:“哀家只剩你这一个可以说体己话的人了。”
婉婷依偎在太后身旁,看着渐渐晚的天色,远处一层又一层的琉璃瓦在落日余晖中分外谣言,高高的宫墙绵延着没有尽头,这个硕大的皇城里,藏着不为人知的腐朽,御座上的圣人,已经被奸佞迷蒙了双眼,或者迷蒙的不只有双眼,还有那颗曾经清明的心。檐角的风铃适合的响起,摇响了寂寥和空旷。太后抚摸着婉婷的鬓发也抬头去看低垂的天幕下浓烈的油彩,心中仿佛有千万只虫蚁在啃噬,她的叹息一声接着一声,终究淹没在铺天盖地的风铃声中。
作者有话要说:
☆、南傲身世
近日天香楼里的准备愈发的紧锣密鼓起来,谢思瑶、赵子鑫和江泰清已经被召集起来在一处集训,眼看着莫掌柜对这次的比赛极为上心,可是这第四位厨师却迟迟没有选出来,也不知是和缘故,谢思瑶不是个爱打听事的人,所以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倒是樊惜儿常提起此事来,谢思瑶也多少从她哪里听到些消息,听说这第四人也是锦绣楼的厨师,但是具体哪一位还不确定,谢思瑶蓦地就想起了那日在厨房观看南傲和宇文楚斗菜的事情来,这两个人不是等闲之辈,说不定两人之中的其中一人就是这第四个被选上的厨师呢。
果不其然,集训的第三日,谢思瑶刚进了陶然居,就看见南傲正在和江泰清讲话,而赵子鑫则气定神闲的坐在一旁喝茶。
“赵大哥,南厨司也要和我们一起参赛的对吧?”谢思瑶轻轻凑到赵子鑫跟前小声问道。
赵子鑫点点头道:“不错,他这样的厨艺,能参赛车也很正常的。对了,你很关心这个人么?”
赵子鑫有点纳闷的看着谢思瑶,她连忙摇头摆手道:“不不不,我以前见过南厨司做菜,感觉他好厉害的。所以我才觉得他是来参赛的,不过据我看来宇文楚也很厉害,他怎么没来。”
赵子鑫啜了一口茶小声道:“总共参赛的只有四个人,宇文楚当然没法参加了,他和南傲是好哥们,反正他也不喜欢这些东西,所以才让南傲参加的。”
谢思瑶这才恍然大悟,“宇文楚看起来就是那种超然物外的人呢,也怪不得他会把机会让给南傲。”
赵子鑫摇摇手指不以为然道:“非也,什么叫让给南傲,他本来就不如南傲,他甘拜下风。”
谢思瑶有点好奇的瞥了一眼南傲,有点不依不饶的问道:“你怎么知道宇文楚不如南傲了,我以前看他们斗菜,宇文楚挺厉害的呀。”
赵子鑫正要给她解释,突然一声干咳传来,谢思瑶连忙抬头望去,莫掌柜、陆陵和欧阳正德已经走到了门口,看着莫掌柜淡漠的神色,谢思瑶的好奇心也没了大半,冲着三人各自见了礼这才跑到自己的案台前站定,赵子鑫也放了茶盏站到了案台前。
莫掌柜扫视一眼大厅里的四人,清了清嗓子说道:“酒楼大会还有半月就开始了,你们的练习也要抓紧,我已经让欧阳掌司和陆掌司过来监督你们,也好指导你们做菜,到时候你们有什么疑问,都可以请教两位掌司。”
四个人点头称是,莫掌柜这才给欧阳正德和陆陵看了座说道:“如此,便有劳二位掌司了。”说完他便离开了陶然居。
谢思瑶正好和赵子鑫挨着,看到莫掌柜走了,小声嘀咕道:“说来也奇怪,莫掌柜怎么不让玲珑参赛呢?她还是掌司呢。”
赵子鑫听到了她的嘀咕,心中暗暗一沉,却没说什么,只是拿起菜刀切起菜来。
谢思瑶见其余三人都已经开动了,便也抄起案上的菜刀,选了一块五花肉细心的切起来,今天她要做的是一道红烧肉,这道菜算不上新奇,几乎每个酒楼都有,不过做的手法不一样,口味有好有差罢了。
谢思瑶要做的和别处不同,她并不把五花肉切成小方块,而是切成了巴掌大小的四方,这肉的挑选也有讲究,皮不能太厚,脂肪和精肉要各半,她手里的这块五花肉是精选出来的,所以她轻车熟路的切好了肉块,然后点上了灶上的火,趁着烧热水的间隙,她偷偷看了看其余三人,赵子鑫熟悉的是宫廷菜肴,今天他做的是一道佛跳墙,这道菜用的食材都是极其名贵的,像鲍鱼、鱼翅之类,江泰清最善做鱼,今天他要做的就是一道松鼠鳜鱼,松鼠鱼考验刀工,江泰清的却做的游刃有余,再去看南傲,南傲最善雕刻,此刻他正聚精会神的捧着一块冬瓜,看起来今天他要做的是冬瓜雕了。
研究了一圈,灶上的水也热了,谢思瑶把大块的五花肉浸入了水里,焯热了一刻的功夫,便又把肉捞出来,放在一口烧着滚水的大锅里,等到肉被被煮熟了,再捞出来放到满是酱汤的锅里,酱汤乃是用各种大料熬成的浓汤,等到把肉下了锅,还要再撒上一层大料,等到盖严实了锅盖,就开始煮肉,这肉要煮一两个时辰。谢思瑶便在这个间隙开始抄虾皮,鱼子,炒好的虾皮鱼子酱是用来淋在出锅的肉上的,忙完了这一切,肉还在锅里煮着,她便净了手,在椅子上一坐就开始忙着倒茶喝,欧阳正德和陆陵原本在一旁默然坐着,百无聊赖之际看到谢思瑶坐在一旁端着茶杯在喝茶,两个人好像找到了共同点似的不约而同的叫到:“谢厨司你怎么偷懒?”
谢思瑶刚咽下一口水,被他们两个多一声大喊吓得差点摔了杯子,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茶水,忙不迭的看过去,只见欧阳正德和陆陵皆是一副不悦的神色。
“两位掌司,我没偷懒,我那边正做着菜呢,我就到这边来找口水喝。”谢思瑶解释道。
“别人都不喝水,偏偏就你最渴了,可知道做菜讲究的是一心一意,你把灶上的锅落在一边不管了,不怕把菜做砸了么。你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可是一个合格的厨师应该有的?”欧阳正德因着上次谢思瑶和江泰清打赌斗菜的事情便开始对谢思瑶有点成见了,要不是这个小丫头片子,他哪能被陆陵那么瞧不起呢,所以一张嘴便像是吃了火药,非要好好教训一下谢思瑶。
谢思瑶捧着茶杯有点哭笑不得的答道:“欧阳掌司,不是我漫不经心,而是我心里有数呀,那锅要烧多久,什么时候熄火起锅我可都是心里有数的,做了好多次啦,不会有错的。”
陆陵本来也想插话,但是看着欧阳正德一副被气惨了的样子,他倒闭了嘴,饶有兴致的看着两人,反正只要让欧阳正德不爽就行了。
谢思瑶没注意到陆陵的神色,单看着欧阳正德由黑便青的脸色,她连忙又补上一句道:“欧阳掌司,我就是口渴啦,没别的事,你要是不高兴,我这就去案台边守着。”说完她利索的放下了茶杯就跑到灶前去了,欧阳正德看着她一副一点不知错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手里的被子狠狠一放道:“一点规矩都没有,真不明白你怎么就能代表天香楼去参加酒楼大会了,你这样的万一把菜做砸了,可就丢了我们天香楼的脸了。”说完他往自己右手边一瞟,然后突然嗤笑一声道:“不对,应该是丢了锦绣楼的脸才对,陆兄你说是不是?”
陆陵方才还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被欧阳正德阴阳怪气的一说,他脸色也沉了下来,有点不悦的说道:“欧阳老弟此言差矣,锦绣楼只是天香楼里的一个厨房,锦绣楼怎么敢凌驾于天香楼之上呢,我楼里的谢厨司乃是莫掌柜钦点的,不说郑德凯郑会长喜欢她做的菜吧,就连方同庆都觉得她的菜比江厨令的好,难道欧阳老弟都忘了先前陶然居里的赌斗了么?”
陆陵不说且把,一开口都是句句夹枪带棒的,欧阳正德当然听出了里面的揶揄之味,气的胸口起伏了好几下才缓过来,陆陵这小老儿说话忒缺德了,他不想再搭理他,于是转头看向江泰清道:“江厨令,他锦绣楼越是看不上咱们望江楼,咱越是要争气才行。”
江泰清正慢慢勾着酱汁,听到这里,连忙肃然对着欧阳正德道:“江某谨听欧阳掌司教诲。”
赵子鑫听到此处噗嗤一声笑了,谢思瑶连忙白了他一眼,心道:江泰清是老实了点,你也不能笑话人家呀。赵子鑫却浑然未觉的颠了颠手里的炒锅,如行云流水一般的把炒锅里的菜悉数抖落到面前的盘子里,接着又端起一个砂锅,把已经处理好的食材尽数码好在砂锅里,放到了火上,忙完了一切,他才净了手坐到了一边,转头看向陆陵和欧阳正德道:“陆掌司,欧阳掌司,我的菜就差蒸好了就能出锅。我要先偷懒喝口水。”
这下轮到正在雕刻一只红枣的南傲笑了,其余三人都不约而同的看向这个少言寡语的人,只听他略带清冷的道:“监督监督,既奸又渎。”
谢思瑶诧异的看着正眯着拿着刻刀小心翼翼的雕刻红枣的南傲,其余人也是颇感意外的看着他,而他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的继续陷入了沉默。只对着面前已经被雕刻成一只凤凰的冬瓜,还有数十枚被雕刻成各式鸟雀的红枣、青枣。
陆陵和欧阳正德却坐不住了,南傲刚才的那句话,分明就是在嘲笑他们,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两个不约而同的啐了一口道:“南厨司,难不成这酒楼大会你不想参加了么!”
“参加又怎样,不参加又怎样?”那个清冷的声音又响起来,那双雕刻的手依旧没有停下来,那双全神贯注的眼睛依旧盯着一颗红枣。
两个掌司显然是气坏了,尤其是欧阳正德,他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愤愤的撂下一句:“谁爱监督谁就监督去”便慨然的走出了陶然居。陆陵见状局促的坐了坐,终究没有站起身来,他十分不悦的看着南傲道:“南厨司,我陆某赏识你才极力推荐你参加酒楼大会,你要是有什么情绪,也当面说明白,不要这样窝着火,否则我们也不知道哪里惹到你了。”
南傲不说话了,整个陶然居里只剩下锅炉的毕博声。其他人也都面面相觑,谢思瑶好奇的看了看南傲,又看了看赵子鑫,见他冲着自己指了指煮肉的锅,她这才大喊一声:“哎呀,差点忘了我的酱方!”
说完她赶紧熄了灶上的火,三下五除二的把锅里的肉捞出来放在一边沥水,等到肉被晾干了,外皮也有点蜷曲起来,她又把猪肉放在已经码好各式咸菜、新鲜蔬菜的小口碗里,然后把碗放上蒸笼。这才拍了拍手道:“这下齐活了,就等着开吃了。”
陆陵看了看她没作声,然后才施施然站起身来道:“那我先去和莫掌柜禀告诸位的练习情况了,诸位且等着,马上会有人来尝菜。”
等到陆陵走远了,赵子鑫对着谢思瑶勾了勾手指,她知道赵子鑫这是有话要告诉她了,于是连忙凑了上去。
赵子鑫呷了一口水小声道:“我告诉过你这个南傲不简单。我要是说了他的来头,你估计还要吓一跳呢。”
谢思瑶略微睁大了眼睛:“他有什么来头?”
赵子鑫又压低了一层声音道:“你听说过元阳侯么?元阳侯是当今皇上的国舅,且手握重兵,他很宠爱自己的小儿子,希望小儿子能够承袭侯爷之位,可惜他这个儿子对官位不感兴趣,就喜欢做菜,天天拿着萝卜雕些别人都不懂的花,元阳侯本来还想让这个小儿子弃暗投明改邪归正走上仕途呢,可惜这小儿子离家出走了,后来元阳侯派许多人去找他的儿子,结果都没找到。后来元阳侯也就不再找他了,一心一意的开始培养自己的大儿子,反正他还有个女儿在宫里当着宠妃,他也就不提那个小儿子了。”
谢思瑶听完这一番话,有点不敢置信的道:“难不成这南傲就是元阳侯的小儿子?!那元阳侯知道么?!”
赵子鑫瞥了她一眼说道:“不,南傲不是他小儿子”
“啊?!”
赵子鑫故作神秘的又喝了一口水这才说道:“南傲是他大儿子。”
“啊!”谢思瑶更加惊奇了:“难不成元阳侯的大儿子也爱上了做菜,也和元阳侯闹掰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赵子鑫看着南傲说道:“元阳侯他小儿子之所以这么喜欢做菜,是因为有个大哥在教他呀,不过这个大儿子更聪明一点,没有显露出来,那个小儿子倔强一点就离家出走了。”
谢思瑶有点惋惜的瞥了一眼南傲道:“那他弟弟挺可怜的,也不知道现在跑哪去了。”
“咳,宇文楚就是他弟弟。”赵子鑫石破天惊的又说了一句。
“啊!?”谢思瑶更不淡定了:“宇文楚和南傲都是元阳侯的儿子啊?他俩竟然是亲兄弟啊?怪不得我说他俩怎么那么默契,都那么喜欢雕刻呢,你这样一说,我终于给想明白了。这天香楼也太厉害了吧,竟然让他兄弟俩跑来做菜,难道不怕元阳侯知道么?”
“元阳侯上哪知道他俩儿子都在这做菜,又没人会告诉他。”赵子鑫把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道:“他们俩平时又不会抛头露面,所以也很少有人知道他们。”
谢思瑶刚想问‘你怎么知道的’,可话到嘴边她就给咽下去了,转念一想,赵子鑫是干嘛的呀,他就是给太子搜集情报的,他当然能知道这些,要是不知道才怪了呢。
想到这,谢思瑶多了些玩笑的心思道:“既然你能把别人打听的这么清楚,回头你也帮我打听打听,看看我有什么来头,说不定也把你吓一跳呢!”话虽然是玩笑话,谢思瑶的心里却突然多了些伤感,她的身世是无头的线团,如何去查呢。
没想到赵子鑫竟然应了下来:“如此,我得了空便给你查查,听你这么说还真不一定,万一你是个流落民间的公主呢,又或者你是那个王侯的千金呢是吧……”赵子鑫摸着下巴想了一会,才突然被一阵香味提醒了,他啊呀一生,忙不迭的站起来奔到案台前道:“我的佛差点就要跳出墙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风入宫
等到莫掌柜命几个尝菜的人尝完了菜,写好了尝的口味,谢思瑶几人才又被召集起来,莫掌柜看着手里的一叠纸,扫视了一眼四人才缓缓说道:“酱方味道醇美,肥瘦得当,入口爽滑;佛跳墙美味无比,鲍鱼海参烹饪的鲜美多味,令人唇齿留香;松鼠鳜鱼肥美多汁,刀工了得,肉质香脆可口;百鸟朝凤雕刻的栩栩如生,入口甜淡适中……”等到他念完了,才又用怨念的眼神打量了一下四人,吐纳了好几口气才说到:“这不是相当于白说了么,怎么说都是好吃……怎么就没给你们提提什么意见?”
赵子鑫抱着双臂说道:“莫掌柜,既然他们都说好你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抱怨他们呢。”
莫掌柜摇摇头郑重其事的看着四人道:“不谨慎不行,这几个尝菜的人口味不够老辣,可比不上到时候的评委,这样不行,我必须找几个美食大家来给你们尝菜。”
谢思瑶被提醒了,于是连忙问道:“莫掌柜,你说到时候的评委是哪些人?他们的口味很独特么?”
莫掌柜看了看谢思瑶,思考了片刻才说到:“罢了罢了,告诉你们也无妨,今年的酒楼大会,会来几个大人物,这些人中有厨艺精湛的首席御厨,还有素来擅长品鉴美食的老前辈,比如郑德凯就在列,还有几位朝中大员也参与其中,你们都知道的,我们高阳国素来重美食,所以一朝中有许多王公大臣都是美食家,所以到时候必然是一场激烈的竞争,这些人的口味五花八门可谓是众口难调,到时候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赵子鑫一听,面色一凛,继而望向莫掌柜道:“御膳房今年是不是有什么新动向了,怎么连首席御厨都上阵了?”
莫掌柜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赵子鑫说道:“你说的没错,今年是有大变化了,所以我才忙的焦头烂额,实话告诉你们,今年的酒楼大会,发挥出色的厨师将有机会被选入御膳房,甚至是进宫里给哪位主子做菜,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这算是你们难得的机会。”
谢思瑶听罢心中突然起了一阵波澜,假如莫掌柜说的是真的话,那就是说,她终于有机会实现成为御厨的梦想了,可是她又开始犯嘀咕了,到时候参赛的人那么多,她怎么才能脱颖而出呢?就这样巨大的失落又开始萦绕在心头,她有些魂不守舍的低头想事情,直到莫掌柜喊她的名字她才忙不迭的应声:“莫掌柜,你有什么要吩咐我的么?”
“评委里头有郑德凯和睿王,这两个人算是与你相熟,到时候你要尽量引起俩人的注意,也好给我们夺得些胜算。”莫掌柜冷着脸吩咐道。然后又转头看向若无其事的南傲道:“到时候元阳侯也会在列,还望南厨司能够尽心尽力。”
南傲嗤了一声慢慢扭过头去,也不答话,莫掌柜显然被他的举动惹得有些生气了,便冷着脸道:“南厨司,你别忘了,你是我天香楼聘用的厨师,你有为我天香楼认真参赛的义务。”
“这个我当然明白,做菜凭的是真才实学,说那些虚的做什么。”南傲板着一张脸冷冷的说道。
莫掌柜索性也不与他费口舌了,转而看向江泰清和赵子鑫道:“你们二人我很放心,尤其是鑫儿,你到时候好好发挥即可,不用有什么压力。江厨令从来都是个稳重踏实的人,所以莫某也不多说什么了,你们记得加紧练习就好。”
四个人零零散散的应了,莫掌柜这才揣着一肚子的气走了,谢思瑶看着莫掌柜走远的身影,自言自语道:“看样子我要把小风接回来,还是她试菜最准了。”
说行动就行动,从陶然居出了门,谢思瑶就跑到毓秀阁里找小九,这个时候的小九已经开始拼命的学习厨艺了,他的悟性虽然不高,但是跟在姚师傅和谢思瑶身边这么多年,耳濡目染总算是积累了一些本事,现在上了阵也一点都不含糊了,从生疏到熟练,他现在已经可以在毓秀阁里独当一面,暂时顶替了谢思瑶的职务,虽然做菜的手艺远不如谢思瑶,但是处理平常的小菜已经够格了。
谢思瑶刚进到毓秀阁,就闻到一阵香味,小九正把炒锅里的菜倒进一个大盘子里,看到她进来,兴奋的喊了一声思瑶姐。
谢思瑶走到跟前仔细看了看他做好的菜道:“你这炒的是鱼香肉丝吧?”
小九点头说是,看着谢思瑶审视的目光,他有些忐忑的问道:“是不是我做的不好?”
谢思瑶闻言露出一个灿然的笑,这才拍着手道:“我家小九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这道鱼香肉丝做的比我做的好多啦!”
小九如释重负的一笑,才羞赧的道:“哪有思瑶姐做的好,一般也没有,不过我经常做这道菜,所以进步了那么一点。”
“不是一点点,是很多!”谢思瑶笑着纠正。想到自己还有正事要办,她又接着说道:“我想把小风接回来,现在缺个试菜的人,我觉得没有人比她更合适了。”
小九一听,两眼也升起了光芒,有点兴奋的点头道:“接回来住几天吧,现在也都太平了。”
自从上次因为陈嘉佑闹事的事情,小风就被婉婷郡主接到了贺亲王府去住,中间住了快有一个月的时间,小风也只回来过两次。她每次来都是开开心心的,说不尽的在王府里见过的新鲜事,想必是在王府住的很好,他们也就没有时常让她回来,小九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很想小九了,所以这些天卖力的练习,也都是为的能够早点出人头地,让小风高兴。
谢思瑶看着小九开心的样子,眉眼也笑的弯弯的说道:“既然这么着,等忙完了厨房里的活,咱们就去贺亲王府吧。”
小九轻快的说了句好嘞,手上的动作就更快了,一会的功夫,厨房里都拾掇好了,两个人换了衣裳就结伴出了天香楼。
刚走没几步远,便看见郁华从皇城的方向打马而来,看到谢思瑶和小九迎面走来,他连忙停下来,面露欣喜之色的从马上跃下来道:“你这会是要去哪?”
谢思瑶白皙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绯色,曼声道:“我们打算去贺亲王府找小风呢!”
郁华闻言,面上却隐隐露出一抹难色,他犹豫再三还是打算把事情告诉谢思瑶:“我刚从宫里回来,恰好看见我皇姐也在太后宫里。不仅我皇姐在那,小风也在,所以你这会到贺亲王府是找不到人的。”
“小风怎么去见太后了!”谢思瑶异常惊讶的看向郁华,见他似乎有些吞吐,索性打破沙锅问到底:“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和婉婷郡主到底商量了什么?为什么要把小风带进宫里去?”
郁华看着谢思瑶有点慌乱的神色,心下不忍,连忙温声道:“你别激动,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说罢郁华便带着两人去了萃珍楼,坐到了雅间里,谢思瑶再也按捺不住一颗扑通乱跳的心了,焦躁的问:“小风她还好么?她是不是犯了错,太后要惩罚她?”
小九闻言也慌了神,眼神中夹杂着慌乱看向郁华。
郁华这才开口道:“你们先放心,小风没事,她现在很好。”接着他又转向谢思瑶:“你要相信,我从来不会欺瞒你什么,更不会害你和你的朋友,我也是刚才进宫才知道,小风已经被封为安平郡主了。”
“什么!?”谢思瑶不可置信的看向郁华:“她,她怎么会被封为郡主,我都快被你搞糊涂了。”
郁华连忙又说道:“你还记得我曾经告诉你小风长得像我的姑母成安长公主么?成安长公主是我皇姑姑,她曾经有个女儿叫做幼烟。”
“你是说小风就是幼烟!”谢思瑶言罢立马摇头:“不可能,你说过,幼烟三岁的时候就夭折了,小风怎么会是幼烟呢?”
“本来我也抱着怀疑,心里想着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可是小风身上的胎记和幼烟身上的一模一样……后来我皇奶奶才告诉我说当年幼烟夭折的消息根本就是谣传,因为谁都没有见到幼烟如何夭折的,只是一个家丁这样说,其他人便也这样以为了。正巧,小风又是被她养母抱回家的,实际上,她的养母,就是幼烟曾经的奶娘……”郁华说完这一番话,谢思瑶才终于恍然大悟,情绪便也稳定了下来。可是她还是觉得愕然:“这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情。”
“确实太巧了,不过也是我皇姐留心了,所以才能让小风重新回家,我皇奶奶高兴的都睡不着觉了,日夜都要陪在小风身边,那个样子,让人看了实在动容。”郁华有点感概的看着谢思瑶道:“所以你不用为她担心,她会过得很好。”
谢思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既然小风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亲人,便是一件好事,虽然她的父母都不在了,好在还有太后,皇上疼爱她。我本来也是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这样一来,便是再好不过了。皇上赐她安平郡主的封号,便是希望她平平安安的生活吧。”
郁华也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小风进宫去,就不会受欺负,我皇奶奶很疼她。”
“为什么婉婷郡主有这样的想法却也不告诉你我?”谢思瑶陡然问道:“还有皇上为什么这么静悄悄的就封了郡主,我们一点都不知道?”
“也是因为当年的事情……我父皇做错了一些事,害死了一些人,现在的他,也许是想弥补下当年犯的错误,但是他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当年做错了事情,只好暗地里加封了小风……幼烟,我相信他会把当年对我皇姑姑的亏欠都补偿在小风身上的。至于我皇姐,也许是因为我皇奶奶叮嘱她不让她说的,这都是我皇奶奶的主意,她从小就陪在我皇奶奶身边了,知道我皇奶奶有多喜欢成安长公主。”
郁华吞吞吐吐的说完,谢思瑶也明白了大半,当初皇帝登基的时候想必错杀了许多无辜,其中便有成安长公主和沐国公一族吧。太后因此十分伤心,而婉婷郡主为了医好太后的心病,就替太后找到了小风,并且把她送到了太后身边,这样也罢,可惜的就是苦了小九了。
谢思瑶和郁华不约而同的看向沉默着坐在一旁的小九,他紧紧噙着嘴唇,仿佛努力的忍着眼里的眼泪,带着哽咽做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道:“小风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我真替他高兴。”可是说完他便忍不住了,蹭的站了起来背对着两人,压抑着心里涌动起来的难以名状的疼痛。
过了好一会,他才默默的转过身来,脸上还是那副愣头小子的模样,半咧着嘴冲谢思瑶笑道:“思瑶姐,以后我要和你学厨艺,我要当大厨,当最厉害的厨子。”
谢思瑶知道他心里难过,却非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有些不忍的说道:“你要是觉得难受,哭出来就好。”
郁华也有些尴尬的看着小九道:“小子,你这是怎么了?”
谢思瑶看了看郁华,知道他并没弄清楚里面的情由,可是眼下也没法告诉他了,只好搪塞道:“先前他和小风玩的好,这一下子少了个玩伴,他心里闹别扭呢。”
郁华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小九,慢慢的嗯了一声才又说道:“所以你以后要是想要见小风恐怕就不容易了,我皇奶奶不会轻易让小风和别人接触的。”
“我知道的,我们又不可能进宫去,所以只能不见面了。”谢思瑶有些沮丧的道,然后又安慰小九道:“不过人们都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我相信小风和我们是有缘人,我们会再见面的。”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