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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酒楼大会(2)(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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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拨离间

小九拿着筷子一脸郑重的补充道:“赵大哥,我思瑶姐可是特意为你烧的这一桌子菜,她还从来没这么对待过我呢。”

赵子鑫眯着眼睛狡黠的道:“哦?果真如此的话,我赵某有口福了。让我来尝尝小跟班做的菜如何。”

赵子鑫原本答应不再叫谢思瑶小跟班,今天不知为何,仿佛是说漏了嘴脱口就叫了出来,搁在往常,谢思瑶跟定要与他辩驳两句,这一次,谢思瑶却假装没听见似的,满脸含笑的坐下来,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赵厨司请吧!”

赵子鑫自然越发的高兴,拾起筷子尝了一口离自己最近的醋鱼,只觉得鱼肉鲜嫩无比入口即化一般,于是喜不自禁的赞叹道:“你这道醋鱼做的好,鱼肉的鲜味一尝便知。”

谢思瑶笑了笑,指着其中一道豆腐说道:“这道豆腐乃是我自创的,不知道合不合口味,你尝尝看看?”

赵子鑫于是夹了一筷子豆腐,放入口中斟酌了片刻,便道:“也很不错,只是还是有些欠缺的。”

“哪里?”谢思瑶疑惑的问道。

“这豆腐大约是有些老了,或者说烹饪的时候加调料的时间没有控制好,隐约中可以尝到一丝涩味,我觉得倘若烹饪时加一些麻油或者辣椒油,可以改善一些。”赵子鑫分析着说道。

谢思瑶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一记在心里。

“不过以后我们可以继续探讨嘛,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赵子鑫笑着夹起一块铁板年糕来。

“这年糕的味道很好,糯软适中,而且你采用糖系来烹饪,比盐系烹饪要精巧的多,不过不能多吃,不然会腻。”

谢思瑶点点头表示认同:“你说的一点没错,这道年糕适合爱吃甜食的人,但是吃多了就不好了。”

小九见两人一直不停的交流着菜肴的制作,听着听着就觉得头晕起来,索性就自顾自的吃饭,再也不管两人聊些什么了。

谢思瑶和赵子鑫两人与其说是在吃饭,不如说是在进行心得交流,一顿饭吃了近一个时辰,最后天色实在晚了,三个人匆匆忙忙收拾了,才从锦绣楼出来,彼时后院各处已经上了灯,各处都闪烁着橘色的光,倒也不显得漆黑了。三个人走走聊聊,都各自回了住处。

谢思瑶刚进了院子,就看到樊惜儿掩着小口笑嘻嘻的看着她,她走上前去,只听樊惜儿笑道:“你总算是开窍了,我看你与赵厨司一路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看的真是羡煞旁人了。”

谢思瑶赶忙辩驳道:“你又来开我的玩笑,我与他哪里说说笑笑了,无非是在交流厨艺罢了。”

樊惜儿不依不饶接着说道:“交流厨艺也是为了交流感情做铺垫的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谢思瑶涨红了一张脸,被樊惜儿呛得说不出话来,只伸出手来要拍她,樊惜儿见状乐不可支的跳开了,谢思瑶见她逃开,便巧笑这追上去,两个人打打闹闹的走了好一会,直到两都又笑又喘的缓不过劲来,只好都捂着肚子扶着墙,红着脸看着对方。樊惜儿用帕子掩了脸道:“我不过是说了两句,你就受不了啦,看来是我说对了你的心思,你可不得要来‘报复’我。”

谢思瑶只得苦着脸无辜道:“我真是服了你这伶俐的一张嘴了。”

就在两人说话之际,一阵香风拂来,两人不约而同的往左前方望去,只见一个婀娜多姿玉柳扶腰的身影缓缓走来,不用想便也知道来者正是若云了。她今日不似之前那样眉目含春,廊下的灯光映照在雪白的面庞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她眉间郁结着一阵愁云,连带着目光也不似之前那样凌厉,只是带着些微的疲倦和烦躁,她急匆匆的往这边走,便和谢思瑶打了个照面。一瞬间她便换了一副神色,傲居之态重新挂在面上,她微微仰首看了看眼前的两人,有些戏谑的说道:“这大晚上的不知道你们怎的这么好的兴致在这里笑闹?”

谢思瑶想到多半被她恶作剧弄坏的门锁,又见到她这一副不可一世的神色,便觉得浑身不自在,更是一股恶感袭上心头,她本不愿与若云过多纠缠,于是给樊惜儿递了一个眼色,两个人便正正衣襟准备走开,谁知若云竟像是故意刁难似的劈手拦住樊惜儿,一双丹凤眼睨着她道:“你那点小心思,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不就是想找一个靠山么。”这话不偏不倚都进了谢思瑶的耳朵里,她淡淡看了一眼樊惜儿,只见她一脸无奈的神色,眉宇间具是被若云手段震住而结成的胆怯。谢思瑶扯了扯嘴角望着若云,看来当下她即便想要不声不响的离开,这个若云也是不肯罢休的了。

于是她淡淡的说道:“若云姑娘真是高看了我谢思瑶了,你说有人要把我当靠山,只是我倒还不知道这樊惜儿有什么好倚仗我的呢?”

若云邪魅的一笑,便把拦着樊惜儿的手收了回来,拂了拂袖子道:“我看谢姑娘也不是个笨人,怎的还不好好斟酌下我话里的意思么?谢姑娘乃是一介厨令,在这天香楼里,也足以令人高看许多,难道还不足以成为某些人的倚仗么?”说完她瞟了一眼呆立在一旁的樊惜儿。

谢思瑶冷笑一声,缓缓道:“我自己还保不全自己,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人翘了行李箱子,塞了钥匙孔,我哪还有什么心思去想别的事?若云姑娘你说是不是?”

若云意味深长的盯着谢思瑶看了一眼,然后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道:“那谢姑娘以后长点心便是了。”

谢思瑶接道:“那是自然的,只是有些时候不是我去找麻烦,而是麻烦来找我,那也由不得我了。所以说人必要有些自知自明,不然哪天麻烦找上门,只怕自己也是应付不来了。”

若云仿佛想到什么极不快的事情来,冷眼剜了一眼谢思瑶,语气陡然转了,似乎恨恨的说道:“纵使你不行,还不是有赵厨司帮衬着你么,你不知道么,赵厨司对你可以上心的狠。”

谢思瑶心里大惊,怎么又跟赵子鑫扯上关系了?她楞了一下问道:“你这话我倒听不明白了。”

若云斜着嘴角道:“你现在倒是糊涂得很了,亏得赵厨司背后里给你张罗那么多,即便上头有话又怎么了?只当我若云就那么能拿捏的么?”说完她眸子里沉上一抹阴沉的厉色。

谢思瑶听完明白了七分,想来因着之前的事情,赵子鑫跟掌柜打了招呼,点明了要若云不要再找自己的麻烦了,可惜想法是好的,只是这若云看起来并不会就此罢休,反而有恼羞成怒的作态了。

谢思瑶心里忐忑了一会,只埋怨赵子鑫太直截了当了些。嘴上淡淡回道:“任凭我谢思瑶如何能耐,也不可能撺掇了别人与若云姑娘对着来,旁人也没必要为了我谢思瑶与你过不去,想必是若云姑娘你想多了,徒增烦恼罢了”

若云挑眉看了看谢思瑶,转而说道:“谢姑娘当真是好伶俐的心思,若云真是佩服,只是这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以后见面的机会自然也不少,今日我便不配谢姑娘闲聊了,改日有时间,我们该坐下来好好聊聊。”

谢思瑶也象征似的冷冷笑了笑说道:“倒时自然恭候若云姑娘。”

若云不再说话,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谢思瑶。然后脚下生风一般的离去了。

谢思瑶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去的若云,心底暗暗道:看来她又要使出什么别的伎俩了。

樊惜儿怯怯的凑上来说道:“思瑶,若云她……”

谢思瑶笑着看了看樊惜儿道:“她心思不是一般的深,我们不要与她打交道便是了。”

樊惜儿惶惶的点了点头,然后试探着说道:“她刚才说我是想要找你当作依靠,思瑶,我希望你不要多想,我觉得你是一个与她们都不同的人,你善良亲和,脾气又好,所以我喜欢与你在一起,也是真心的想要与你做朋友。”

谢思瑶点了点头,笑着说道:“我怎么会相信她的一句挑拨?她无非是希望我们两人互相孤立对方罢了,你对我的心思如何,我自然也是能够看得出来的,再说了,我谢思瑶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也没什么值得你依靠的。所以你不用为此烦恼。”

樊惜儿见谢思瑶说的陈恳,感动的热泪盈眶,用了点了点头道:“思瑶,我觉得认识你很幸运,我会把你当作永远的好朋友。也希望你能把我也当作好姐妹。”

谢思瑶听完笑着说:“只要别人把我当好朋友,我自然也会把别人当好朋友的。”

樊惜儿更加开心了,便道:“那从今以后你便是我樊惜儿的好姐姐,我们互敬互爱,做一对好姐妹。”

谢思瑶轻轻回答道:“好啊,惜儿要和我做姐妹,那是再好不过了。”然后顿了一顿说道:“只是以后你不能再这么胆小了,看见若云就像老鼠看见猫一样,她又不是什么凶神恶煞,你不必要这么惶恐不安的。”

樊惜儿犹豫的点了点头道:“嗯,大概是之前被她吓破胆了,所以都成了习惯了。”然后她似乎坚定了心似的道:“以后我也要像你一样勇敢,那样也许就没那么多人看不起我了。”

谢思瑶拍了拍她的手道:“别人越是看不起你,你便越要有骨气,不能让别人看低了去,懂么?”樊惜儿点了点头。

两个人就这样走着说着便到了住处。互相道了安之后,两人便各自回屋去了。

谢思瑶坐在床上,回想着若云的话,心里渐渐起了一些涟漪,于是来来回回把樊惜儿想了一遍,想她对自己说的话做的事,想到她被若云吓得不怎么敢吱声的情景来,便终于想通了,若云说这番话,也不过是恶心一下她罢了,倘若两人因此起了嫌隙,她趁机拉拢樊惜儿,那又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变故来,樊惜儿只怕多半要帮助若云和我为敌了。若云是个聪明的人,既然已经容不下她谢思瑶了,便会想方设法的作弄她。理清了这些微末,谢思瑶便觉得一阵心凉。末了,她有些无奈的感叹了一声:“这个若云,还真是好毒的心思。”

翌日清晨,谢思瑶早早去了藏珍阁,没想到藏珍阁却空无一人,她有些惊讶的下楼来询问楼下的管事,管事看着她打了个哈欠说道:“谢厨令,你不知道今日休沐啊?锦绣楼今日不开业,厨房也就不用值班了。”

谢思瑶郁闷的不得了,既然是休沐,那赵子鑫怎么不提醒她一下的?她见厨房也没有几个人了,只好也怏怏的走出了锦绣楼,迎面便看见赵子鑫笑着走过来了,她便嘟哝了一句:“今日不是休沐么,你怎的还过来?”

赵子鑫看了看她笑道:“我本来去墨韵堂找你,谁知道樊惜儿说你早就离开了,我便料想你不知道今日休沐,一定来了厨房,所以我便到此处来寻你了,果不其然,刚到就看见你了。”

谢思瑶埋怨的看了赵子鑫一眼道:“你昨天也不早告诉我一声的。”

赵子鑫拍了拍脑袋道:“昨天不是光顾着讨论厨艺了嘛,把这件事倒忘到脑后去了。不过也不算太迟。”

谢思瑶点了点头道:“既然是休沐,那接下来总要寻些事情来做了。”

赵子鑫似乎早有打算,眉开眼笑的道:“我早就料到了,今日外头正巧有个庙会,我们一起去如何?”

说话间樊惜儿也款款的走了过来,恰好听到这句话,于是望着谢思瑶狎笑道:“思瑶姐,你要跟赵厨司去看庙会呀?”

谢思瑶被她笑的一脸窘色,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没有的事。”

说完转身就要走,樊惜儿一把扯住她的袖口,撇了撇小嘴道:“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你怎的就这么着急要走?我也要去庙会,不如你和我一起去?”

说完故意拿眼睛去瞟一下赵子鑫,想看他什么反应,只见赵子鑫微微面露窘色,她便幸灾乐祸一般的笑了起来,然后掩着口促狭的笑看着谢思瑶道:“赵厨司可不大乐意我一起跟过去哦。”

谢思瑶只觉得满脸发烫,低了头只用手轻轻捏了一把樊惜儿。樊惜儿却偷笑着去挠她。

两个人调笑间一声清脆的女声便在耳畔响起:“子鑫哥!”

谢思瑶和樊惜儿双双抬头去看声音的主人,只见一个眉清目秀,娇俏灵巧的女子窈然而至,女子上身穿着桃花云雾烟罗衫,下套一件烟水百花裙,光彩照人十分明丽。女子俏皮间透着一股娴静,一副芙蓉归云髻衬得神采飞扬,发间一柄乳白珍珠璎珞,另有一柄蝴蝶步摇邪邪插在发间,垂下的流苏显得分外可爱。而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早已溢满惊喜之色,红唇轻启,笑着说道:“子鑫哥,你这是要去庙会的么?”

谢思瑶认出来,这个人便是陶然居比试当日出题的玲珑姑娘,也便是晓寒楼的掌司了。

玲珑径自走向赵子鑫,笑盈盈的看着他。谢思瑶看了看赵子鑫,又看了看玲珑。

玲珑这才发现身边还站着两人,于是侧过头来点头示意道:“谢厨令。”

谢思瑶也颔首致意。玲珑便又抬头看着赵子鑫说道:“不如我们一起去吧,以往可都是你陪我去的庙会哦,这一次你可不能缺席了。”

赵子鑫似乎有些为难的看了看谢思瑶,他欲言又止,便看着玲珑,似乎斟酌着什么。谢思瑶见状便拉着樊惜儿道:“我们快些去吧,估计外头正热闹呢!”

樊惜儿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谢思瑶,方要说话,便被谢思瑶拖着走了,玲珑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她们,没注意到赵子鑫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黯然。

末了,赵子鑫缓缓对玲珑道:“嗯,那我们一起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庙会轶事

庙会一早就开始了,现在已经是处处人山人海,男女老少齐上阵,无论是平民还是管家子弟都出来凑热闹,从西四大街到横台大道,人头攒动,而商户和戏班子也热热闹闹的走上街,西北角的戏台子就有好几座,各类营生也熙熙攘攘的陈列在街道两旁,首饰古董、笔墨纸砚、酥糖烙饼,各式各样的买卖让人眼花缭乱。与此同时叫卖声也此起彼伏,往来人**都一派喜气洋洋的走看右看,谢思瑶和樊惜儿从天香楼里出来,就被没入了这样的人流中去,跟着队伍穿梭在西四大道上。

樊惜儿拉着谢思瑶絮叨起来:“你看本来你是要跟赵厨司一起出来的,你犹豫的功夫,他就被玲珑支走了。”

谢思瑶笑了笑道:“跟不跟赵厨司一起又如何,现在我们两个一起出来,不是挺好的么?”

樊惜儿有些无奈的看了看谢思瑶,有些惋惜的感叹道:“你怎么就不上心呢,我看赵厨司这样好的人,指不定哪天就被别人抢走了,你就一点都不后悔么?”

谢思瑶心里顿了下,樊惜儿的问题让她有些迟疑,说实话她自然也觉得赵子鑫对自己不错,但是若说是上升到男女之情上来,恐怕还没到这个地步,也只是樊惜儿每天开玩笑似的这样说,她倒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只是想了一会,她觉得心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于是淡淡的道:“开玩笑的事情哪能当真呢,再说了,你没听到玲珑姑娘说的么,她说她与赵子鑫以前一直都是一起逛庙会的,他们应该很早就认识了,说不定他们早就是一对了呢。我又跟着瞎搀和什么”

樊惜儿哎呀一声,有些不赞同的说道:“可是我看赵厨司看你的眼神都是特别的,他看你跟看玲珑可不一样。”

谢思瑶摇了摇头道:“这就更没谱了,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三心二意的人呢?这世上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可大有人在。”

樊惜儿叹了一声,若有所悟的道:“照你这么说的话,真是可惜了呢。”

谢思瑶便不再执拗于这个问题,两个人说话间便不知不觉走了很远,樊惜儿的注意力也被身旁的各类精致玩意吸引了去,兴致勃勃的流连起来。

谢思瑶抬头看了一眼街边鳞次栉比的小楼,个个都张灯结彩挂上了彩带,楼上许多人都伸长了脖子张望,似乎在感叹庙会的盛景,可不是么,这样热闹的庙会她还是第一次见到。

谢思瑶虽然觉得新奇热闹,却不像樊惜儿一般兴奋,她拉着谢思瑶在人**中穿来穿去,看看这个,摸摸那个,一会拿着发钗在发间比划,一会又挑了一对镯子仔细察看,谢思瑶跟着她也乐得热闹,两个人一路走走玩玩,只觉得心情大好。

走过一个酥糖的铺子,门口围着好些孩童,有些孩童从里层挤出来,手里拿着精巧的糖宝塔,樊惜儿见状连忙奔了过去,谢思瑶也紧随过去。只见孩童围着的圆圈中间,有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老人聚精会神的盯着手里的活计,片刻一个栩栩如生的八仙过海糖宝塔便做好了,他乐呵呵的把糖人递给一个锦衣锦帽的男童,那男童惊喜的大叫一声,呼啦啦便跑开了。于是老人继续做下一个。谢思瑶看老人的动作十分娴熟,汤勺转动之间,糖汁一滴不落的绕在竹签上,老人的手来回转动,那糖丝也像是有了精魂一般的游弋着,缠绕着,谢思瑶惊讶的看了看老人,只见他面色祥和的看着即将做好的糖宝塔,像是看着自己的孩童。

等到老人又做完了这一个,正是一副鲤鱼跃龙门,围在老人身边的孩童都开始拍手叫好:“老爷爷你好厉害,做的糖宝塔真好看!”

老人笑着捋了捋胡子,问道:“还有人要做宝塔么?”

樊惜儿便急着凑上去说道:“给我做一个吧,我要做一朵牡丹花。”

站在谢思瑶身边的一个小姑娘叼着嘴里的糖人抬头看着樊惜儿用稚嫩的声音问道:“姐姐你那么大了,也喜欢小孩子的糖人么?”

樊惜儿弯下腰摸了摸小女孩红扑扑的脸说道:“姐姐从很小就一直喜欢糖人啦。”

老人笑了笑没有说话,片刻间一多牡丹花便递到了樊惜儿手上,樊惜儿连忙掏了荷包递上几文钱,老人摆了摆手说道:“老朽并不靠这个赚钱,只是图个乐子,这糖人便送给姑娘了。”

樊惜儿连连拒绝道:“不行不行,哪有拿了东西不给钱的道理,您一定要收下。”

谢思瑶也点了点头道:“是呀,您还是收下吧,我看您做糖人的手艺那么娴熟,当真十分佩服。”

老人抬眼看了看谢思瑶,顿了一顿,面露诧异之色,只是片刻便消散了,谢思瑶便也没有觉察到。老人又看了看樊惜儿,只觉得越发惊叹,然而心里盘算了好一会,又压了下去,只是缓缓道:“老朽与二位姑娘有缘,想来日后必会再次相见,到时候姑娘再偿还老朽这糖人的钱倒也不迟。”

说完他便起身收了摊子,几个孩童见状着急的问道:“老爷爷你怎么走了?我们还想再看你做糖人。”

老人摆摆手慈爱的说道:“今天我太累啦,下次再来看你们。你们别在外头贪玩了,快些回家吧。”孩童都意犹未尽的看着老人,却也只好怏怏的四散离开了。

谢思瑶被老人方才的一句话说的疑惑,便驻足问道:“老人家,容我冒昧的问一句:不知道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樊惜儿看着谢思瑶,仿佛也被提醒了一般似的附和道:“是呀是呀,老人家,你说我们会再次相见,那是什么时候呢?”

老人侧过头来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人,笑了笑说道:“老朽说笑了,下次庙会的时候,不就能见着二位了么。”

说完再也不理谢思瑶和樊惜儿,径自走了,一转眼便消失在人海里了。

谢思瑶沉思着看了看老人消失的方向,有些疑惑想:这老人究竟是什么人呢?他又为何说出那样的话来?

带着疑惑,两个人又往前逛了起来,不多时便看见前面又有一处排起了长队,队伍的最前头,一个道士模样的人正在眉飞色舞,口若悬河的说着乾坤、卦象之流,周围听他讲解的人则都面露崇敬之色,连连点头。道士面前搁着一张方桌,桌边绑了一个布帆,远远的就看见上书着:“功德无量天尊”六个大字。

樊惜儿咦了一声,眼前一亮说道:“不如去找这位道长帮我们解解惑。”说完便往前头去了。

谢思瑶却不信这些江湖术士,只觉得无非都是拿来骗人的而已,但是看着樊惜儿已经冲了过去,她也只好跟上前去。

顺着队伍往前走了好一会,只等的心急了,才轮到她们。走到前头,只见那道士身穿道袍头戴道士帽,一个八卦符镶在帽檐上。桌上放着一只签筒,签筒里十几只竹签只露了一个头。一块沉香木下压着一张黄纸,一只毛笔搁在沉香木山。道士正襟危坐,满面泰然,看上去颇有些仙风道骨。他抬眼一瞧,只见面前两个姑娘,一个身着华服,一个则穿着像是制服的白色长袍,他轻咳一声,用严肃无比的语气问说道:“贫道无极尊者,敢问二位姑娘前来所为何事?”

谢思瑶在心里暗暗笑了一回:且不说此人到底是不是什么‘无稽尊者’,有没有什么道术,但看着表面架子倒是做的极全了。

樊惜儿于是恭敬的问道:“道长,方才有人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我一直没想明白,不知道道长可以为我解答么?”

道长微微阖上双目,掐指一算,然后缓缓道:“姑娘的问题,贫道已经知晓了,只是姑娘倘若想要知道答案,还须让贫道算上一卦,才能全然通透了。”

谢思瑶只觉好笑,这道士哪里能知道她们有什么问题,无非是想要匡着她们算卦罢了,于是摇了摇樊惜儿小声道:“我看这些都是唬人的,我们还是别算了。”

樊惜儿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那道士道:“那就算上一卦吧。”

谢思瑶无奈的看了看樊惜儿。果不其然,只听见道士缓缓吐出一句话来:“算卦需每人一两银子。”

“一两啊?!”樊惜儿似乎有些吃惊的道,不过转而她又妥协了道:“一两就一两吧,给。”

谢思瑶便看着一块雪白的碎花银从樊惜儿的荷包里到了道士的桌上,不免隐隐有些惋惜。

道士收了银两,客气了几分,语气也缓和下来,问道:“姑娘想要算什么?”

樊惜儿此刻早就把问题抛诸脑后了,似乎有备而来的一般小声道:“我想测姻缘。”说完不好意思的看了看谢思瑶,谢思瑶则笑着看她。

道士于是拿起签筒上下左右抡了几下,只听啪嗒一声,一根竹签不知怎的就从签筒里掉了下来。道士放下签筒,拿起桌上的竹签,若有所思的看了片刻,道:“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刚被太阳收拾去,却教明月送将来。”

樊惜儿不懂道士说的话,于是追问道:“道长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道士于是又细细打量了樊惜儿一番,郑重的道;“此签虽不是上签,却也表示姑娘的姻缘不远了,而且姑娘日后必然超于常人,飞临瑶台之上!姑娘眉眼毓秀,一看便是有福之人,日后必然享极尊容,贵不可言!”周围人听到这里,纷纷炸开了锅一般侧目看过来,毕竟这道士算了这些人的卦,大多都是好话,却没有“飞临瑶台之上”的言语,所以也是吃惊不小。

樊惜儿听到这里真是既吃惊又欢喜,即便再糊涂也明白这道士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心中不知道有什么郁结似乎一下都打开了,然后喜滋滋的又拿出几两银子放到了这个道士的桌上。然后眉开眼笑的道:“听你这么说,我倒是十分欢喜的,这几两银子就赠给你吧。”

谢思瑶听完道士的一番话,心中的惊讶和着刚才的疑团砰的炸开来,只觉得明白了什么,又觉得如坠云雾,两相印证之下,谢思瑶也心神动了起来,难不成这樊惜儿真的如道士所说日后飞临瑶台?瑶台!想到这里,谢思瑶惊讶的看了一眼樊惜儿:难不成她将来会入宫不成?!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然而谢思瑶又想到,这瑶台也许并不是指的皇宫后位,毕竟但凡术士都喜欢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来,实在不能全信。就在迟疑之间,一声马的嘶鸣在耳畔响起,人**早已散开了一个窟窿,谢思瑶被这长嘶震得头皮发麻,待到定神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身旁空出来的空地上,正停着一头高头大马,马通身血红色,一看便知是西域才有的汗血宝马,谢思瑶抬眼看去,只见马上的男子英气逼人,一袭银白色的披风搭在身后,正黑色的绣雀枝锦袍更衬得人气势无匹。只是待到看清了,谢思瑶心中陡的一凉:这不就是那天那个在天香楼霸道蛮狠的华宇么!只见他玩味的笑看着自己,缓缓踱着马便走到了跟前来。

谢思瑶二话不说就要拉着樊惜儿离开。男子却抢先挡在了前头,一双剑目看着谢思瑶,嘴角划出一个无比潇洒的笑来,然后不羁的说道:“谢姑娘,我就说我们是有缘人,才没多久我们又相见了。”

谢思瑶只想尽快脱身,于是闷闷道:“这大街上这么多人,你见着哪一个都不奇怪。”

华宇微微仰首,看着谢思瑶道:“可不是么,这样多的人,可本公子偏偏一眼就认出了你。”

谢思瑶后悔的看了看身上的厨师服,由于出来的急,她根本没有换下常服来,所以才被华宇逮了一个正着。

她皱眉说道:“那便是公子眼神好。我还有事,不与公子闲聊了。”

华宇又拦住她的去路,眼睛瞟了瞟她身后的道士,然后戏谑的笑道:“姑娘所说的有事,难不成是在急着算姻缘么?与其找别人来算,不如来找本公子,我算的比他准。”

那道士听完打了一个哆嗦,因着看到说话的公子气度不凡,衣着尊贵,必然是了不得的人物,听他话里的意思,脚都要软了,于是忙不迭的收拾了摊子,一溜烟的跑了。

谢思瑶极其无奈的和樊惜儿对望一眼。为今之计,便是尽快脱身才是了。

于是谢思瑶退后几步装作对樊惜儿道:“这庙会上挤来挤去的都是人,真是无甚意思,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免得惹些不明不白的是非来。”这话里的意思倒是明显,一来正好告诉华宇这是庙会的大街,人来人往,纵使你胆子再大,也不要轻举妄动,二来也是提醒华宇,她今天不是一个人出来,想来他也不能像上次那般无礼。

谁知道华宇像是毫不知晓一般,哈哈大笑一声,然后用极快活的语气道:“我也觉得这庙会无趣,所以正要前往西郊狩猎,既然姑娘与我心意相同,不如陪我一同去狩猎,也好过在这人堆里挤来挤去的。”说完他的眼神落在谢思瑶脸上。谢思瑶心想不妙,此人真不是一般的胆大,于是生气的大声说道:“谁要陪你去狩猎!”说完扭头便拉着樊惜儿要离开,谁知华宇陡然一个弯腰,伸手便揽住了谢思瑶的细腰,直直把她拉到了马上去,谢思瑶惊的脸色大变,怒斥道:“你做什么?”樊惜儿也惊叫一声:“思瑶!”

华宇却不理会任何人,得意一笑,一手将谢思瑶置在胸前,一手拉着缰绳,先是低声笑道:“抓紧了。”然后又高声呼喝一声:“驾!”一时间马蹄高高扬起,谢思瑶吓得立刻闭上了眼睛,也不管华宇正搂着自己,只惊慌的缩起了身子。而早在华宇还在马上之时,他身后便走出数位侍卫分开众人;周围人**慌张之下,也就让开了一条道路。一瞬间华宇便绝尘而去,只留下惊呆了的樊惜儿站在原地。

☆、西郊遇险

樊惜儿呆呆看着谢思瑶被人掳了去,却无计可施,只急的眼泪就要掉下来,就在这时,人**中传来一声熟悉的笑声,赵子鑫的说话声也随之传来。

樊惜儿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的循着声音看去,只见赵子鑫和玲珑一左一右有说有笑的正慢悠悠的走过来,她不管三七二之一便冲了上去,红着眼睛急促的对赵子鑫说道:“赵厨司,你快救救思瑶,她被人掳走了。”

赵子鑫一听不当紧,只觉得心中气血狂涌,面色焦急的问道:“你说什么?是谁掳走了她?”

玲珑也觉得诧异,然而看着方寸大乱的赵子鑫,她心里却结结实实烦躁了一回:果然正如若云说的那样,赵子鑫已经被那个谢思瑶勾了魂去了,她倒要看看赵子鑫会为这个女的做到什么程度!

于是玲珑皱眉瞥了一眼樊惜儿,不耐烦的说道:“这光天化日的,又是在天子脚下,怎么还能有这样的登徒子?”

樊惜儿急的落下泪来,对赵子鑫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只知道是个富家公子,他骑着马过来,和思瑶说了没几句话不知怎么就把思瑶拉到了马上去,那公子还带着好些侍卫,我也没办法,只好眼睁睁看着思瑶被抓了去。”

赵子鑫眉头紧锁: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这么大胆?于是他追问道:“他和思瑶都说了什么?你可听见别的了?”

樊惜儿被他一提醒倒想了起来,连忙答道:“那人说要去西郊狩猎,要让思瑶陪他去。”

赵子鑫心中一阵凛然,他眼神冷峻的看着前方,皱着眉头道:“西郊?狩猎?倘若是别人就算了,可你带走了谢思瑶,我赵子鑫岂能容你这般放肆的。”于是对樊惜儿道:“你先回天香楼,我现在就去找她。”

玲珑一听一把抓住赵子鑫道:“子鑫哥,你这是做什么?刚才你也听见了,那人骑着马走了,你这样还怎么追得上?不如快些禀报官府,让他们帮忙找人才是。”

赵子鑫不着痕迹的拂开玲珑是手说道:“只怕官府也管不起这档子事,再晚一点思瑶怕是有危险,我自有办法,你和樊惜儿快些回去吧。”

说完他便急速的向西飞奔而去,瞬间没了踪影。玲珑愣愣看着西面,然后转过头来有些愠怒的看了一眼樊惜儿道:“真是扫兴!”说完她甩手就走了,樊惜儿无奈的望了望,也只好转身离去了。

等到走的平稳了,谢思瑶才稍稍缓了过来,只长长喘了一口气;却发现原本华宇身边的侍卫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华宇遣散了。谢思瑶看到荒郊野岭不知道离城多远,便面色铁青的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华宇,华宇却扑哧一笑,满面春风的道:“怎么我每次见你你都这样生气的?你就不能对本公子笑一笑么?”

谢思瑶愈发愤怒了,分明是他每次都像强盗一般,自己又怎么能不生气呢?于是她愤愤的道:“倘若你扇了人一巴掌,还非要别人笑着说好,也未免太难办了些,至少我谢思瑶做不到。”

“要看是谁扇的了,倘若是你给我一巴掌,我倒真的要说好了。”华宇一边驾着马疾奔,一边笑着的调侃道:“能得谢姑娘一巴掌,恐怕吃粗粮都得像吃山珍海味一般,毕竟谢姑娘的手里可做出来过不少佳肴。”

谢思瑶白了他一眼,用力挣扎着说道:“别跟我贫嘴,快点放我下来,我要回去。不然我就去报官,告你强抢民女!”

华宇故意顺着她的力气放松了许多,谢思瑶坐的不稳,被马儿一颠,几乎要滑掉下来,一声惊呼身子就歪了下去,华宇见状轻巧一笑,一把扶正了她,然后道:“刚才要是摔下去,可不知道是死是活了。你怎么就这么倔呢?”

谢思瑶知道此人诡计不是一般的多了,惊魂甫定的看了一眼快速倒退的地面,换了一种说法:“你快点停下来,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走回去。”

于是华宇渐渐放慢了马儿奔跑的速度,谢思瑶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坐着了。她以为华宇终于肯停下来放她下去,于是又硬着语气道:“快点把我放下去。”

谁知华宇慢悠悠的说道:“你可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了么?我们已经到了西郊的丛林腹地,你知道为何这里是狩猎的好地方么?因为这边潜伏着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飞禽走兽,有白兔,狐狸,自然呢,也有诸如黑熊和鬣狗之类的。”说到后半段的时候,他故意把声音压得低低的,营造出一种可怖的氛围来,谢思瑶本来是不害怕的,被他这样一说,再环顾一下周围,只见连绵纵横的灌木丛黑压压的伏在地上,除了他们之外,周围便没有一个人影,偶尔草丛里会窜出一只灰兔来,或者会有一声不知名的鸟啼,眼看着阴沉沉的四周,仿佛一个突然就会有可怕的东西窜出来,她心里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一双眼睛愣愣的看着四周,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华宇知道她被自己吓住了,于是偷笑一回,接着一本正经的问道:“这下你还想下去自己走回去么?”

谢思瑶虽然想回去,却没有勇气一个人走回去了,她犹豫不决的低着头,华宇又接着说道:“ 我可不是要故意带你过来吓唬你的,我听说天香楼今日休沐,于是就寻思着去找你一起来西郊狩猎,谁知道一大早到了天香楼就没寻到你人,我想你大概是来庙会凑热闹了,于是沿着街走过来,一眼便瞧见了你,本来好好说着话,你非要跑,我情急之下也只好做一回‘小霸王’了,想来你一定要气死了。”这下华宇像是彻头彻尾换了一个人似的,既不蛮横也不霸道了,絮絮叨叨的解释了一通,好像自己真是有天大的冤枉一般。

谢思瑶自然生气,尽管他这样解释,但是于情于理也都不合。于是她是生气的回道:“我都说了不想和你一同过来,你为何还强行抓我过来?你解释又有何用?”

华宇沉默了片刻,便似有些纠结的缓缓道:“素来我想得到的,总是不容许旁人拒绝和阻挠,我想要达成的目的,也不容许别人反对,我一门心思的想要找你出来,便是无论如何也要实现了,即便是用这样的方法、即便惹得你不高兴。”

谢思瑶听完立刻就升起一阵怒火来,这番话说的倒是一点都不客气,华宇这不就是摆明了是个为己为中心的人么,旁人都要满足他,旁人没有权力对他说一个不字,说着倒好像是他很委屈一般,可是被他强迫的人岂不是更委屈更无处说理!于是她气急道:“你倒把自己的蛮横说的好听,什么叫做素来就这样?你素来容不得别人,难不成还是别人的错么?你素来强硬无礼,还要怨别人不顺从你的意思么?”

华宇蓦然勒住了马,有些黯然的问道:“你觉得我就是个实实在在令人讨厌的人,是么?”

谢思瑶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是。”

华宇松了环住她的手,沉默了片刻,有些失望的说道:“我送你回去吧,看起来今天的天色不太好了。便是狩猎也不会有什么兴致了。”

不知是不是应了华宇的话,短短说话的功夫,只见天际突然风起云涌,阵阵乌云压得越来越低,一派风雨欲来的景象,风也渐渐起了,势头越来越大,直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谢思瑶惊诧不已,这二月的天气,竟然会变得这样快,风雨说来就要来了,比得上六月的雷雨天了,只是此时此刻两个人也顾不上其他了,狩猎的念头也早已经打消了,眼看着立刻回城才可靠。华宇看着越来越低沉的天气,沉下眸子冷静的说道:“你坐稳了,我们现在就回去。”说着便拦腰紧紧环住谢思瑶,把身后的披风往前紧了紧,只把她包裹在里头。接着便扬起长鞭转头飞奔起来。

天色狂变,劲风鼓动之下,密集的雨点倾注而下,片刻便大如黄豆,谢思瑶被华宇妥帖的裹在披风里,却也能觉察到雨点砸在身上的震动感,她透过缝隙去看外头的雨幕,只觉得完全看不清道路了,华宇他如何在这样大的雨中骑马飞奔的!谢思瑶被华宇紧紧的揽着贴在他的胸膛上,此时此刻,便听得他一下一下剧烈的心跳声,谢思瑶情不自禁的屏气凝神,只觉得那心跳的节拍犹如鼓点一般,她蓦地探出头来,想要看一眼华宇,却被他用大手支了回去,大雨中只隐约听见他浑厚的嗓音:“别动,雨很大。”

谢思瑶好似被这声音驱动了一般,乖乖缩回了身子,藏在了披风之后,

然而往前行了好一会,雨势没有小下去的迹象,眼看着华宇已经浑身湿透了,谢思瑶也几乎被浇的一身是水,可是回城的路显得越发难走了。谢思瑶万分焦急的抬头说道:“看来这样大的雨我们一时半会也走不回去了,当下得想办法找个躲雨的地方才是。”

华宇点了点头,想了想说道:“那我便挑一条大路走,说不定能找到落脚的地方。”

说完便挑了一个方向疾驰而去,倒是巧得很,往前走了没多远,便看到一座在风雨中飘摇的破庙,简陋是简陋了些,可是在这样的雨天,却是一个再难得不过的躲雨处了。

华宇连忙赶过去,这破庙虽然破败,却也够宽敞,华宇直接骑马进了庙里,转而翻身跃下来,伸手便把谢思瑶从马上抱下来,谢思瑶脸色一怔,刹那间已经落了地,她带着埋怨和生气的瞪了一眼华宇,十分不悦的说道:“你好好的出去狩猎便罢了,还非要带了我一起出来,陪着你遭这样的罪不说,这样倒叫我无端端的就给人留下了把柄,少不得落入别人口舌,只怕别人都要嘲笑我谢思瑶被流氓抢了去,更甚至——“谢思瑶说到这里只觉得满腔怒火和冤枉,却也没法挑明,只好窝火的道:“你说怎么就让我遇见你这样的无赖了!”

华宇有些歉疚的看着谢思瑶道:“害你淋雨是我的不对,可是既然带你出来了,我便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人说长道短,等到雨停了我便送你回家,到时候别人说起来,你便理直气壮的说自己回家的时候顺道遇见了故人,两人一同走了一段路。别人不会揪着不放的。”

谢思瑶沉了脸道:“你是不知道我在这天香楼里过的如何小心翼翼,一点都不敢被人捏了短处去,现在到好,我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华宇胸有成竹的一笑,然后负手说道:“这些你就不必过于担心了,我自然不会让你为难就是了。”

谢思瑶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华宇,于是脱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华宇笑看着谢思瑶道:“我说过了,我是你的有缘人。”

谢思瑶气的扭过头去,语气冷冷的说道:“你真是既狂妄又虚伪,连真面目都不敢示人,又拿什么有缘无缘的空话来诓我,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纠缠我,但是我心里却明白,你不是什么好人。所以我以后也定然不会跟你再有什么瓜葛,等到雨停了,我们便分道扬镳,也请你不要再这么无理取闹!”

华宇看着发怒的谢思瑶,不仅没有生气,反倒笑了起来,然后幽幽道:“你淋成落汤鸡的样子十分可爱,即便是发着怒,我却觉得你更让人亲近了。”

谢思瑶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恼怒的瞪着华宇,却一下没憋出打了一个喷嚏,接着又连打了三个才止住,一张小脸也因为淋了雨的缘故冰的通红,这下子她才觉察到身上一阵又一阵的寒意来,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哆嗦,只觉得骨头里都浸了冰水,冷不可耐,一时间忽冷忽热头昏脑胀起来,便再也没心情与华宇多说半句话,只是有些疲惫的扶着墙,低着头想要缓一缓。

华宇见状连忙伸手去扶她,谢思瑶想要甩了他的手,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于是恼恨的挣扎起来,越挣扎越觉得全身忽冷忽热起来,渐渐的也便没了挣扎的气力,只是迷迷糊糊的叫着冷,华宇紧锁着眉头把手放在谢思瑶额上,只觉得滚烫异常,便再也顾不上其他,高声道:“出来!”

五个身着黑衣的人就不知从那里冒了出来,谢思瑶迷迷糊糊之中听见华宇的这一声‘出来’,便打了一个机灵,强撑着抬眼看了看,只听见华宇极其威严的命令道:“去找最近的一家医馆,务必要以最快的速度带回马车和大夫!”五个人抱拳点头,一瞬间便奔出寺庙去了。

而谢思瑶看到几人离去,仿佛最后一点力气也失去了,晕倒在了华宇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病情紧急

一炷香的功夫,雨势渐渐小了下来,华宇皱着眉头自责的看着双眼紧闭,满脸通红的谢思瑶,心里正在焦急的时候,只听见门外传来滚滚的车轮声,随即一个黑衣人冲进门来,对着华宇抱拳道:“公子,车就在门外。”

华宇二话不说,打横抱起谢思瑶,黑衣人立马撑起一把大伞挡在两人头上,跟着华宇一起快步走到门外,一辆油蓬小车正停在门口,黑衣人挑开车帘,华宇跃进马车,黑衣人放了帘子,冲着车夫喊道:“回城!”于是马车迅速开动,向东驶去。

华宇抱着谢思瑶在车中坐定,只觉得车中温暖了不少,四周打量只见一个中年男子正背着药囊坐在马车的一角,此人便是大夫了,大夫见华宇器宇轩昂,衣着华贵,加上他又是被一**明显训练有素的侍卫快马加鞭带来的,便知道事态不一般,心里忐忑的不得了。然而看一眼华宇怀里的姑娘,便知道她正在发病,急需救治,于是壮起胆子说道:“这位公子,你怀里的姑娘恐怕得了急病,需要尽快医治,这马车座位下面有一块毡子,你快些把毡子铺了,让姑娘躺下来才是。”

华宇一听立马照做,听到大夫说谢思瑶得了急病,更是心里紧张,便心急如焚的说道:“你快些给她诊治。”

大夫解开药囊取出一块白绢放在谢思瑶手腕上,诊了片刻,面露忧色,又凑近看了谢思瑶发红的脸,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华宇道:“这病情来的又急又凶险,想必姑娘之前有什么旧疾,这样的天气淋了这样的大雨,又加上心中一直缠着一股郁结之情,种种根源瞬间爆发出来,情况令人担忧,倘若我诊的不错的话,姑娘的定是染了肺病,此病比风寒要烈的多啊。”

华宇心中陡然一紧,只觉得心跳大乱,脸色十分严肃的看着谢思瑶,语气带着焦急道:“只要还有方法,烦请大夫一定要尽力施救,即便是花上佰金千金,也定要保她周全。”

大夫听到此话,自然心照不宣,点了点头道:“现在我只能先用些法子把姑娘的病情稳定住,倘若要正式诊治,我需要个安稳的地方来施针。还要为姑娘开药方煎药才可。”

华宇毫不犹豫的道:“这个是自然,你现在快动手吧。”

于是大夫从药囊中拿出几个小瓷瓶来,瓷瓶里装着不知名的粉末和药汁,大夫将其涂到白布上,分别敷于谢思瑶头上和腕上。又不停的变换着别的法子,华宇心切的陪在旁边,看着谢思瑶的脸由红转白,忍不住的冲着车头喊道:“再快一点!”

于是车子不停的飞奔起来。

谢思瑶迷迷糊糊的躺着,耳畔轰隆隆的都是杂声,胸口闷得像是压上了巨石,浑身疲乏几乎没法动弹,也似有千斤重一般,意识时而模糊时而稍微清醒,只觉得额头时而热时而凉,喉咙里也如堵上了棉花,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意识也越来越不受控制,她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声师傅,便沉沉的昏过去。

走了不知多久,车子停在一处府邸的大门前,黑衣人打起帘子对着车里说道:“到了。”此时雨渐渐小了,路面上明晃晃一片都是雨水。

华宇面色沉重,眉毛凝成一团,毫不犹豫的抱起谢思瑶大步跨下来,急匆匆的奔进府里,大夫背起药囊紧随其后。

浑身湿漉漉的华宇刚一进门,门口的管家和家丁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抱着一个女子往前飞奔,几个端着托盘的婢女更是吓掉了手里的东西,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华宇进了院子,二话不说直奔厢房而去。

厢房里正燃着香炉,淡淡的**香萦绕在屋内,几个昏昏欲睡的婢女正斜倚在门框上。远远的华宇大步冲过来,几个人吓得立马弯腰行礼,低眉顺眼大气也不敢出一个。华宇一边往暖阁走去,一边高声吩咐道:“提几桶热水进来!其余的人进来伺候!”几个婢女赶忙应声忙活开了,或是提热水,或是备毛巾。一时间暖阁里闹作一团。

华宇把谢思瑶搁在床上,见她浑身的衣服湿漉漉的,于是转头叫过来两个婢女道:“你们过来给她换身衣服。”

两个人应声走过来,华宇看了一眼谢思瑶,忧心忡忡的退到门外,嘱咐道:“记得轻点。”

婢女于是阖上门帘,走进去给谢思瑶换了一身新衣,然后又退到门外守着,华宇便又迫不及待的走进去,只见谢思瑶已经安安稳稳的躺在被窝里,脸上依旧是濡红,他冲着门外喊道:“快些进来诊治。”

候在门口的大夫连忙走了进去。到这个时候他也便明白了此人的身份,于是十分谨慎的施了一礼,华宇抬手道:“别管这些了,你快些施针。”

大夫连连点头,取了银针在火上灼烤,然后拿起谢思瑶的双手,将银针刺在尺泽穴上,又取出一阵银针扎在眉心,就这样忙活了好一会,大夫紧张的满头大汗,见谢思嘴唇的渐渐有了血色,华宇仿佛松了一口气一般的对大夫道:“看来是起效了,你快去开药方。”大夫却迟迟疑了一下说道:“倘若搁在平时,病人经过施针几乎就恢复了知觉,慢慢醒转,但是看姑娘的光景,恐怕还有别的妨碍。”华宇听完,脸色骤变,连忙问道:“还有什么别的法子么?”

大夫面露难色道:“在下医术不精,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华宇皱了眉头,轻声说道:“你且在这里尽心医治,无论结果如何,我不怪你。”走到屋外,冷声地道:“速速去把御医找来!”方才的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领命而去;三皇子随后转回屋内,目不转睛的凝视着谢思瑶,心里升起铺天盖地的内疚和自责来。片刻后,御医便赶到暖阁来,连忙给华宇施了一礼道:“三皇子。”先前的大夫大夫听完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自从他进了护国公府的大门,就已经心知这个冷面公子来头极大,他原本猜测这是护国公府的哪个少爷,结果没想到竟然是当朝三皇子!他立刻领悟过来:这护国公乃是当朝阳贵妃的父亲,而阳贵妃正是桑皇子的生母,据说三皇子平日里常常到护国公府中走动,再加上今日事态紧急,他没有来得及回自己府邸,便来到了他外公的府上。

三皇子客气的对御医拱了拱手:“烦劳王御医了,且看看这病要紧不要紧。”然后看了一眼先前的大夫说道:“你先退下去吧,我会找人给你算酬金。”大夫一听连声拒绝,却也不敢停留,慌慌忙的便出了门。

王御医看一眼床上的谢思瑶,心中也是一紧,这三皇子什么都是极出众的,再加上身世高贵,难免傲气。莫说是没见过三皇子作揖的模样,便是三皇子对什么人客气了一下,那也是少之又少的传闻了。王御医心知事态紧急,便切切仔细诊断了片刻,然后拱手对华宇说道:“三皇子,我看这位姑娘病情十分严重,倘若要诊治,还需要皇子帮我准备些东西来。”

三皇子斩钉截铁的道:“说!”

府医于是列举了十余种物什,三皇子一一遣人去办,不多时便都备齐了。御医查看一番,然后对着门口的婢女道:“你们过来扶着这位姑娘。”门口两人刚要进来,只见华宇大手一挥,道:“我来。”

于是他扶起谢思瑶,府医便开始采用冷热交替法诊治。一直忙活了一个时辰,总算是有些眉目,谢思瑶的面色恢复了正常,呼吸也渐渐平稳起来。御医见状便写了一张药方交与门口的一个家奴去抓药了。

忙到现在,御医已经是大汗淋漓,有些疲倦的立在一边,华宇看着浅睡的谢思瑶,为她掖了掖被角,自责的说道:“你说的对,我不该缠着你带你出去的。”

于是他站起身,深深看了看谢思瑶,她的黑发铺在枕上,小小的脸庞带着倦色,微闭着眼睛清浅的呼吸着。招呼婢女服侍妥当,然后他又有些不大放心的叮嘱身边的人道:“记得好好照顾她,倘若她醒了,就立刻过来告诉我。”

然后站起身来亲自送王御医走出屋门,道了不少感谢报答之语。

王御医刚走,便有一个婢女急匆匆的走进来,见到华宇连忙躬身行礼道:“三皇子,国公要见您。”

华宇心想:来的好快!然后定了定神色,一脸淡然的说道:“我这就过去。”

过来通传的婢女紧随其后小声的提醒道:“三皇子,您的衣服还湿着,您要不要先换身衣服?”

三皇子淡淡答到:“不必了,外公怕是已经等急了。”

两个人快步便走到了客厅,婢女立在门口,三皇子径自走了进去,笑着喊了一声:“外公,华儿来看您了。”

护国公背对着他,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没有听到,只是静静负手站着。

三皇子上前走了两步,恭敬的道:“外公可是有什么话要对华儿说?”

护国公仿佛此刻才听到华宇的话,缓缓转过身来,深深看了一眼他,面色凝重的说道:“我听管家说,你方才带了一个女子进府里来?”

三皇子自然料到护国公说的是此事,于是不疾不徐的回道:“是这样的,华儿方才确实带了一人进府。”

“哦?她是什么来历?”护国公见华宇回答得干脆,索性开门见山的问道。

“她是我偶然认识的一个女厨,我今日出门狩猎,带了她一道去,路上淋了雨,她身子不好生了急病,我想着既然是因我使她生病,便带她医治,想着外公的府邸离得近,所以就不假思索的赶来了。”三皇子答道。

护国公听完这个说法,沉默了下问道:“外公还是知道你的性子的。不过,你这样招摇的抱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进门,只怕要有不少风言风语。”

三皇子点了点头道:“她病的严重,倘若不及时医治,恐怕有性命之虞,我怎可因为一些可能有的风传而耽误救治?再者说了,只怕也没什么人敢说什么!”

听到这里,护国公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些,若有所思的道:“外公知道你是懂事的,男子汉做事光明磊落,无愧于心即可。虽然行迹有失身份,但是这次便罢了,等到这姑娘醒了,便尽快送走吧。”

三皇子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我就知道外公也不是不近人情的,只是我看她还需将养些时日。”

“不可,留她在府中对她对我们都是没有好处的,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怎好长时间的留住在府中?倒显得我护国公府没大没小,轻薄了人家。”

华宇连忙安抚道:“外公的忧虑不无道理,我自有安排,只管叫外公放心。”

护国公长叹一声道:“一个小小的女人竟就让你如此费心费神?华儿,不是外公不许你如此乱来,你要知道女色是会误事的。”

三皇子顿了片刻,脑海里浮现出谢思瑶白皙的面庞来,不知怎的心中升起一股情绪来,他微微失了神,才又缓缓道:“外公,华儿自有分寸的。”

护国公盯着他看了良久,末了,只好声音沉沉的说道:“外公的心意,华儿你是明白的,等待那时,什么样的女子寻不到呢?”

三皇子深深嗯了一声,两个人便沉默了片刻。国公夫人恰好进了门,华宇连忙喊了一声:“外婆。”国公夫人见到两人气氛似乎有些尴尬,不明所以的上前爱怜的看了一眼三皇子道:“华儿什么时候进门来的?方才跟你外公在聊些什么?”

三皇子笑了笑,把国公夫人扶到座位上坐下,然后恭敬的说道:“华儿来了好一会了,方才正在与外公讨论兵法。”

护国公不着痕迹瞟了一眼三皇子,便换上一副柔和的神色来,对着国公夫人道:“夫人来了。华儿他好学,又过来向我请教些难题。”

国公夫人满意的看着三皇子,眼神里满是慈爱的说道:“我的华儿最是出众,”又转头对着护国公道:“方才我到慈济寺进香,正好遇见了素昭,她带着两个小孙女一道去进香,我瞧着那两个小丫头都出落的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尤其是妍儿,眉眼清秀极是讨人喜欢。”国公夫人说的素昭便是当年与护国公出入沙场的战友护国大将军陆凯的夫人,而两个小丫头便是护国大将军的两个小孙女陆妍和陆汐了,护国公与护国大将军乃是生死之交,几十年前便结下了深厚的情谊,两府自然也常常走动。

国公夫人说着说着,像是十分开心,便拉起三皇子的手来,殷切的说道:“华儿今年有二十了,可有什么中意的人儿么?”

作者有话要说:在此先透个底,三皇子我之前一直叫他华宇,但是在本章的后半段我一直不写华宇而是用三皇子,而且他的外公和外婆也都是喊他华儿,说明他的真名并不是叫华宇,他之前告诉女主的名字是假的,因为一开始不想让女主猜到他的身份,但是从这里开始,他很快就要跟女主澄清了,并且会揭露他的真实名字,相信一定有人明白华宇公子的真名是什么啦!

☆、病后苏醒

三皇子笑看着国公夫人说道:“劳外婆您为华儿操心了,华儿已经有了中意的人。”

话一出口,国公和国公夫人都盯着他,只是国公一脸的严肃,而国公夫人则仿佛听到了什么好消息似的喜笑颜开说道:“什么时候的事?华儿怎么还瞒着我么?快说说是哪家的女儿?”

三皇子依旧笑着说道:“这姑娘还不知情,只是华儿一人起意,所以也不便于开口告诉外婆。”

国公夫人一撇脸,有些嗔怪似的说:“华儿怎的这么忸怩了,倘若相中了哪个,即便你自己碍于情面不敢开口,也可以找外婆来帮你,再说了,我华儿乃是高阳三皇子,护国公嫡亲的外孙,难不成还怕人瞧不上么?”

三皇子拉起国公夫人的手,谦恭的凑上去说道:“华儿心中有数,外婆只管放心就好。这事可是急不得的。”

国公夫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然后语重心长的嘱咐道:“我相信华儿,只是日后若有什么难处,可一定要说与外婆,我也好给你参详参详。你可懂么。”

三皇子拍了拍国公夫人的手,恳切的回道:“华儿明白,外婆您不要为此忧心了。”

护国公方才一直站在两人身边不言不语,听到这里,便深沉的盯着三皇子,声音凝重的交待道:“华儿聪慧,要切忌外公外婆交代你的话。”国公夫人慈爱的看着三皇子连声附和道:“是啊,我的华儿最懂事了。”

三皇子点头微笑,三个人便又坐下话了几句家常,婢女刚上了茶,三皇子眼角的余光便瞥见了在门外远远徘徊的一个身影,华宇认出来她正是在东厢看顾谢思瑶的一个小婢女,便知道小婢女是着急来找自己,但是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禀报,想到这里,三皇子虽然心里已经迫不及待要离开,面上却仍是一派平和,他缓缓站起身来,对着国公夫人道:“外婆,华儿今日约了凌先生相商要事,所以不便久留,在此恳请外婆莫要生气。”

国公夫人赶忙道:“傻孩子,你有事情就先去吧,外婆怎么会因这种事情生你的气?”说完便看向护国公道:“这孩子真是越发的知礼了。倒叫我瞧着不习惯了。”

三皇子探寻的看向护国公,只等着他的答复,护国公自然心知肚明,却也不挑破,只是缓缓的抬起手对着三皇子说道:“你先去吧。”

三皇子施了一礼道:“孙儿告退了,日后再来看您。”

说完大步走出了客厅,急急候在门外的婢女见到三皇子远远的疾步走来,连忙施了一礼说道:“三皇子,那位姑娘已经醒了。奴婢着急找您,但是看您在和国公说话,便不敢上前了。”

“我都明白了。”三皇子一边说一边急匆匆的往前走去。

谢思瑶昏沉了许久,只觉得堕入了黑不见底的深渊,身子也全然麻木了,不知过了有多久,才渐渐觑见如豆的光亮,她循着那光亮轻飘飘的往前走,只觉得身子越来越重,那光也越来越强,最后她仿佛从水中一跃而出似的,胸腔剧烈的颤动了一下,意识便回转过来,她强撑着睁开眼睛,只看见淡粉色的床幔层层叠叠的垂在上头,她又强撑着动了动胳膊,觉得自己好似刚刚还了魂似的,全身一阵酸痛,突然她惊讶的用手摸身上的衣裳,只惊得骇然睁大了眼睛,混沌的大脑也被劈开了一道灵光,她的心剧烈的扑腾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谢思瑶惊奇的打量着四周,只见自己正身处于一处富丽堂皇的暖阁之中,看着一应装饰摆设,也是极尽繁复,想来一定是大富大贵之家。她努力回忆之前的场景,菜终于理清了头绪来,这一想倒不打紧,她突然心中大惊:难不成这是在华宇的家里?

她虽然浑身有气无力,还是挣扎着翻身下了床,只是一下不支便突然身子往前倾去,一个刚从外头进来的婢女惊呼一声连忙扶住她,一边扭头对着门外喊道:“快把人喊来!”

门外便一阵哒哒的脚步声远去了。

婢女把谢思瑶扶到床上,忧心忡忡的说道:“姑娘你现在不能下地,你病的正紧,可不要误了身子!”

谢思瑶脸色煞白的看着婢女,有些紧张的问道:“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在这?还有我身上的这身衣服……是怎么一回事?”

婢女见她许是病的头脑糊涂了,连忙回答道:“姑娘,这里是护国公府,你得了急病,我家……公子便把你带到府上来诊治,你原先身上的衣服被雨淋湿了,是奴婢帮你换的新衣,不然姑娘穿着湿衣服对身子可不好。”

谢思瑶听完长舒了一口气,又突然大惊道:“这里是护国公府!?那你们公子岂不是护国公府的少爷?”

婢女犹豫不觉的看了一眼谢思瑶,本来她故意隐去了三皇子的身份,只说他是护国公府的公子,这下却又没了主张,开始后悔刚才告诉谢思瑶这里是护国公府了,但是既然话都说出口了,也只得找个圆谎的理由才是,正在两难的时候,突然门外一个男子的声音响起:“你醒了!”说话间三皇子便踏进门来,他挺拔的身姿映入谢思瑶眼前,她有些迟疑的动了动嘴角,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三皇子见她神色虚弱,便走上前来关切的道:“你醒了就好,我方才一直担心的不得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谢思瑶这才觉察到方才的婢女已经悉数无声无息的退到了门外,暖阁里只剩下她和华宇两人。

她突然有些紧张又有些局促,捏紧了衣角扭头不去看三皇子,声音极弱的回道:“我没事了,我要回天香楼。”

三皇子听她声音有气无力,便担忧的说:“你知道你自己得了什么病么,倘若不多加将养,肯定要伤及本元,落下病根了。”

谢思瑶眼神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又重复道:“谢谢你的好意了,我还是要回天香楼。”

三皇子眸间露出难色,这时门外一人小声道:“药好了。”三皇子听完便蓦地转身去取了药,然后在床边坐下,吹了吹药汁,有些讨好似的说道:“你把这药喝了,我便送你回去。”

谢思瑶顿着看他,他端着药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两个人僵持了好一会,谢思瑶便叹了一口气妥协了似的说:“我喝便是了。”说完便伸手去取药碗,三皇子却把碗往怀里一收,郑重的说道:“你的胳膊没力气,恐怕端不住碗还要把药弄洒了,我来喂你喝。”

谢思瑶一听皱了眉头把脸扭过去,掀了被褥就踉踉跄跄的要下床,嘴里断断续续的说道:“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这么霸道么?”

三皇子踌躇了一下,不忍的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权当是向你赔罪了,即便你想要对我发火,也该养好了病再发,不然你急火攻心又昏倒了怎么办?”

谢思瑶对自己现在的状况心知肚明,自己这次病得厉害,她也不是不担心,只是不想再搭理这个华宇,然而见他如此执拗,为了尽早脱身,她也只好迟疑的顿住了身子,不情愿的说道:“算了,你记得信守诺言放我回去就好。”

三皇子舀了一勺药凑到她嘴边,恳切的说道:“一定。”

谢思瑶低眸看着那白瓷汤勺里黑漆漆的药汁,紧了紧心神,微闭着眼便张口喝了下去,三皇子便又接二连三的喂下去,直到一碗药喝完,谢思瑶只觉得苦到了心里,身上却不似之前那样难受了,力气也恢复了不少,于是轻轻咳了两声说道:“既然药喝完了,我便回去了。以后我们再无瓜葛,希望华公子不要再纠缠着我了。”

说完她便起身要下床,三皇子立马伸手去扶她,却被谢思瑶挣开,他怏怏的收了手,看着谢思瑶穿了鞋要走,于是着急的道:“你自己走回去是不大可能的,我现在便送你回去。”说完便抱起床上的锦被裹在了谢思瑶身上,补充道:“你这样自己走出去难不成是想要加重病情么?”谢思瑶刚要发话,三皇子竟突然抱起她,她掖在被子里手脚使唤不开,只好气恼的说道:“你快放我下来!”三皇子并不答话,只是紧紧抱着她,大步出了暖阁便对门口的两个家仆吩咐道:“快去备了马车,然后再照着药方去抓五天的药来。”两个家仆应声离去。

谢思瑶见反抗无用,红了一张脸恼羞成怒的瞪着三皇子,心里升腾起滔滔巨浪来,只觉得肺腑生疼,只好捂着胸口咳起来,直咳的眼泪要掉下来,三皇子慌了神,连忙腾出一只手来拍她的后背,焦急的说道:“今日大夫诊治的时候便说你是伤寒惹了旧疾复发,我倒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抛在脑后了,又害的你这么难受!”

谢思瑶堪堪止住了咳,疲乏的阖上眼睛缓缓道:“我哪里知道有什么旧疾。”

许是实在累了,谢思瑶便妥协的安稳躺着,三皇子大步流星的往门外走,又结结实实把一众仆人惊得目瞪口呆:这抱着来抱着走的事情在国公府里可是头一遭!即便府里人人知道这个冷面小霸王是出了名的霸道,然而他虽然贵为皇子,从小就养尊处优,锦衣玉食,性子也养的骄纵了些,可是品性却不差,可还从没有哪一回如今日这般冒失的。

三皇子不理会众人的反应,大踏步走出了府门,门口早有一辆高大的马车在等候,他三步并作两步抱着谢思瑶上了马车,然后稳妥的把她放下。

探身对着车外一人交代了一番便阖上了车门,回头便看见谢思瑶裹着被子像个粽子一般的端坐在一角,低头不语。

三皇子看着谢思瑶既娇弱又可笑的的模样,心里莫名的泛起阵阵怜惜来,凑近了去看她,只见她一张小脸面无血色,眼底也沉了些颜色,于是歉疚的说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谢思瑶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坐在一边,三皇子有些躁了,又说道:“你别总是生气,御医说你一定不能动气,情绪要平和,否则不利于病情。”

谢思瑶淡淡回了一句:“我不生气,我累了,不想说话。”

三皇子立刻缄了口,静默的看着谢思瑶。

马车一路平稳的驶到了天香楼,此时的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一轮弯月从西边露了影,洒下清淡的光辉来。谢思瑶缓缓下了马车,径自往前走去,三皇子便追了上去,跟着她一直往里走,快步穿过走廊,便进了院子,谢思瑶觉得身子爽利了许多,见三皇子还是不依不饶的跟在身后,便说道:“你怎么还跟着我?我不是说了要你不要再纠缠我了么?”

“我不放心,我要看着你回了住处才行。”三皇子不假思索的回道。

谢思瑶便不理会他,脚上的步伐又加快了,三皇子也随着加快,周遭的人只看见影影绰绰的两个人影并排着急的往前走,只觉得纳闷。不多时谢思瑶便到了锦绣楼,她回头瞥一眼还跟在后头的三皇子道:“我到了。你可以回去了。”

三皇子有些迟疑的看了看她,见她面上坚定,只好应了一声,有些不甘的说道:“那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我改日再来看你。”

谢思瑶刚要拒绝,三皇子却已经转身走远了。

她叹了一气便上了楼,刚进了藏珍阁,小九就满脸泪痕的冲了上来,一抹眼泪嚎啕道:“思瑶姐,你可回来了,我都担心死了!”

谢思瑶立马安抚道:“没事了,别哭了,我不是好好的么。”

“思瑶姐,大家都说你被一个登徒子掳走了,我不信,可是我又害怕,赵大哥去找你也没找到,一个人淋了雨回来了。”小九抽抽噎噎的说着。

谢思瑶心中惊诧,怎的所有人都传开了!还有那赵子鑫,又是如何去找自己了!

于是她赶忙说道:“我只是在庙会上遇见一个朋友,正好顺路同他一起回了一趟家,现在才又赶回来了。由于走的仓促,便来不及知会你们了。”她想了想又问道:“你赵大哥他现在在哪?”

小九惶惶的擦干了眼泪,长长的叹了一声说道:“赵大哥他病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具体的古代的外公外婆怎么叫的我也查了资料,古代的叫法和现在没什么差别,正式一点的就是喊外祖父和外祖母,口语上就会喊外公外婆,本文为了剧情需要就定义为外公外婆了,望大家见谅哦。

还有可能有人会说古代的皇子不需要对外公外婆这么尊敬的,这里面提到了他的外公乃是朝廷重臣护国公,了解历史的人都知道国公是个非常高的封号,尤其是异姓国公更是厉害。再加上三皇子和他的外公外婆感情甚笃,所以也就来往亲密,言语也比较亲昵了。

☆、出乎意料

“病倒了?!”谢思瑶惊讶的提高了声音,连忙问道:“他现在人在哪?怎么样了?”

小九红着眼睛带着哭腔说道:“赵大哥傍晚一身湿透的回来,整个人都虚弱的站不住脚,刚进屋就吐了一大口血,晕倒在地,我吓坏了,叫了人来把赵大哥安顿了,莫掌柜听说后立马请了大夫去给赵大哥诊治,现在人都在住处。我被遣到这等着你。”

谢思瑶一听只觉得心神乱了套,顾不上其他,只是急忙忙出了门下楼,小九也紧随其后,两个人一路小跑穿过院子,等到了晓风堂,门外正站着几人,远远的谢思瑶便认出来其中一人是陆掌司,一人是莫掌柜。谢思瑶脚步极快的走到跟前,对着陆掌司和莫掌柜施了礼,便急切的问道:“赵厨司他怎么样了?”

莫掌柜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才缓缓说道:“谢厨令回来了。”

谢思瑶见莫掌柜面上似有些冷淡的神色,猜到莫掌柜是因为赵子鑫的事情而对自己有些成见了,只是此时此刻,她也顾不上什么,只是着急的说:“我要去看看赵厨司。”

陆陵看了一眼谢思瑶,顿了顿说道:“赵厨司他此刻病重,大夫正在里面诊治,交代了不许其他人进去,以免妨碍了诊治。”

谢思瑶的目光一下黯淡下来。

只是她不甘心的望着那紧闭的门,希望下一刻赵子鑫就如往常一般开门对她说话,可是等了片刻,只有周围惶惶的凉意,她失落又内疚的盯着门,只觉得心里打翻了辣酱,火辣辣的难受。

莫掌柜看了看她,淡淡的说道:“谢厨令不必在此等候,等到赵厨司苏醒了,你再来探视也不迟。”

谢思瑶踟躇的咬着嘴唇,神色担忧的看了看紧闭的门。陆陵见状便补充道:“你在这里等着也无用,不如先去厨房值班等候。”

陆陵这便是明说要让她去厨房当班了,她即便再执拗,也只好怏怏的低了眉,转身离去了。

一路失落的走到锦绣楼,便看见前头四五个人锦衣锦帽的小厮候在门口,锦绣楼里的张管事正在跟几个人说些什么,等到谢思瑶走近了,张管事立马凑上来说道:“谢厨令,这些人奉了他们公子的命来给你送东西,你看是什么情况?”

谢思瑶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华宇在给自己送东西来着!没想到他动作竟这样快。

一想到赵子鑫因为找自己而病重的事情,她便觉得气上心头,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华宇,她不会生病,赵子鑫更不会因为去找她而病得这样厉害!她这样怒气升腾的想着,只觉得喉咙里一股压抑喷薄欲出,于是她语气愤然的说道:“全都拿走,我一个都不要!快点离开这里,回去告诉你们公子,不要再来烦我!”

说完就要上楼,小九跟在她后面被她吓了一跳,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但是看着这光景,必然是谢思瑶恨透了此人,于是也跟着附和道:“我思瑶姐让你们都拿走,快点离开这里!”

五个人之中有个领头模样的人听到这话却也不急不躁,依旧面目平和的说道:“我家公子说了,这些药材和补品都是对姑娘的病情大有裨益的,倘若姑娘执拗不受,便是对自己的健康不负责,我家公子还说了,这次连累姑娘非他所愿,他知道姑娘在气头上,大约也不愿意收,但这些全都是公子对姑娘的赔罪之礼,公子还说,改日他会登门谢罪,倘若姑娘有什么怨言,可以当面说给他。”

谢思瑶冷冷看着说话的人,面色不定的扫了扫那人身后的几口红木的箱子,然后对着领头的人一字一句的说道:“不管你公子说了什么,是什么意思,我谢思瑶说不要的,便是不要,即便你说到明日天亮,我会这么答复你,所以还是请回吧,恕不远送。”

说完谢思瑶径自进了锦绣楼,再也不理会身后的人,那领头的人无奈的看了看谢思瑶的背影,转过身来,对着身后四人说:“把箱子放下,我们回去。”

四个人虽然犹疑不定,但都一一照做,张管事见状连忙阻拦道:“你们要走也得把东西留带走啊。”

五个人却充耳不闻一般,留下四口箱子,脚一点地,飞身便出了院子没了影,张管事吓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回过神来,呆呆的看着四口箱子喃喃道:“这都是什么事?”

谢思瑶坐在藏珍阁里,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把一整天的事在脑子里想了一回,只觉得脑袋里乱哄哄的似有几千只蜜蜂一般,心里也闷闷的好似压了一块大石头,她一个人愣愣的坐着,只觉得从心里冷到身上,直到小九的一声问话她才稍稍回转过来。

“思瑶姐,你脸色煞白煞白的,你是不是也生病了?刚才那个人说的公子是谁?他们为什么要来给你送药?”小九一连串的问题问出来,谢思瑶楞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过了会,她捏了捏手指,讷讷的说道:“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纠缠着我。”

小九没听明白,又问道:“那药的事呢?”

谢思瑶抬起眼晴无措的看着小九,只觉得全身忽冷忽热的,脑子又混沌开来,她似乎有些发懵的喃喃道:“赵子鑫生病了,他要吃药。”

小九见谢思瑶仿佛失了魂一般的模样,吓得六神无主起来,只得大声呼道:“思瑶姐,你这是怎么?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找大夫。”

说完小九便跑了,谢思瑶浑身发烫的坐着,神思也聚集不到一处去了,正要勉力硬撑着站起来的时候,小九的声音便传了上来:“大夫您快来。”

谢思瑶看向门口,小九已经带了一个老者上来,老者背着药箱,正是一个大夫。只是她没想到这么快工夫人就请来了,小九紧走几步跑到谢思瑶跟前说道:“我刚出门就看见大夫正从楼下经过,他是给赵大哥看病的大夫,医术十分高明,让他来给你看看。”

谢思瑶听到这里,仿佛被提醒了什么,脱口便问道:“大夫,赵厨司他得了什么重病?”

大夫看到谢思瑶脸色通红,眼神怔忡,便知她在发热,于是放了药箱坐下,示意谢思瑶也坐下,然后开始给她诊脉,谢思瑶却着急的又问:“大夫,赵厨司现在怎么样了?”

大夫屏息诊了片刻,才缓缓回答道:“你自己也病的厉害,却只问赵公子的病情。正如赵公子方才还在问姑娘是否回来了。”

谢思瑶听完,面色一变说道:“赵子鑫醒了?我要去看他。”

大夫举手示意谢思瑶停下来,说道:“姑娘且慢,你的病也不容小觑,但是看起来姑娘似乎已经经过诊治服了药,不知道姑娘现在可有药方?也好让老夫来参详参详。”

谢思瑶楞了一下,便从袖子里摸出一张药方来,正是当时三皇子塞到裹着她的被子里的。

大夫拿起药方,面露惊讶之色,语气诧异的道:“老夫行医数十年来,见过姑娘这样的病症,也见过不少对症的药方,却都不及这个方子精妙,此方不但有助于肺病的痊愈,更有润肺开宣肺气,祛痰排脓的功效,并且寒性较小,轻易不会伤了身体。单是这其中的几味药材,都是极为难得的贵重药材,一般人想来也寻不到这样的药方和药材。”

谢思瑶若有所思的道:“给我药方的人确实不一般。这药方既然这样精妙,是不是也可以拿给赵厨司用的?他淋了雨想必也是和我一般的病症。”

大夫神色郑重的看了看药方说道:“姑娘说对了一半,赵公子确实是淋雨感了风寒,只是姑娘不知道的是,如赵公子这般武艺高强,功力深厚的人,不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风寒就病倒了,老夫针织了许久,才看出其中端倪,赵公子实则身中一种罕见的毒,此毒乃是寒毒的一种,但是毒性较一般的寒毒更绵长持久,更加隐藏,依老夫的诊治来看,赵公子体内的寒毒已经积聚了很长时间,但是他凭借着某些手段,压制住了毒性使其不至于伤及五脏肺腑,这次风寒来的又急又险,一下子调出了赵公子体内的毒素使其爆发开来,赵公子一时间体力不支也是难免。只是可惜了他年纪轻轻就身中奇毒,想来赵公子平日因此受了不少折磨。”

谢思瑶骇然的听完大夫的一番话,只觉得如同当头一棒,她也渐渐明白了为何赵子鑫平日里总是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了,想来一定是他毒性发作,只好一个人运功排毒,等到身体缓和了些才回来。想到这里,谢思瑶心里不知怎的十分难受,她涩涩的看了看药方,有些难过的说道:“看来这药方对他无用了,大夫你有什么好的办法么?”

大夫摇了摇头道:“这药方的精妙之处更在于它可以为赵公子的病带来一线良机,且看其中的白蔻仁和枇杷叶,便是祛寒毒的药材,虽然不能根治,却也有不少益处,而且此方后面附上的几种进补的药材,对于赵公子和姑娘的病情都是大有裨益,然而这些药材奇贵无比,又是罕有,想来也并容易得到。”

听到这里,谢思瑶心中似乎看到一线机会,于是连忙说道:“这些药都有!”

大夫惊奇的看着谢思瑶,只听她对小九说道:“楼下的几口箱子里就有这些药材。”

说完她便径自跑了下去,大夫觉得惊奇便也跟着下了楼,谢思瑶开了箱子,取出十几个牛皮纸包来,大夫打开其中一个来看,正是药方中的药,小九又打开另一个箱子,取出十来个匣子,每个匣子里都装着一味补品。大夫一一看过,啧啧称奇,面露释然之色道:“甚好!”

谢思瑶也觉得心里的压迫感减轻了许多,但是又想到这是三皇子送来的药材,犹豫不决了一会,末了,她下了决心,只喃喃道:“就当是先借用你的。”

大夫命小九取了药材和补品便去了厨房煎药,谢思瑶则直奔晓风堂而去。

这会莫掌柜和陆掌司已经走了,赵子鑫的房门虚掩着,谢思瑶忐忑的叩了叩门,只听赵子鑫略带沙哑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谢思瑶既愧疚又紧张的进了门,便看见赵子鑫虚弱的半倚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一个小仆役正候在一旁,赵子鑫见到谢思瑶进来,眼神里闪过一丝喜悦,提了提精神对着谢思瑶说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谢思瑶有些不敢看他,只低声答道:“回来一会儿了。”

赵子鑫看着她,惨败的脸上挂上一副笑容来,又如往日一般轻轻笑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思瑶神色紧张的看了看赵子鑫,见他一点也没了平日神气活现的样子,更加愧疚的小声道:“都是我害你淋了雨得了病。”

“这些都是小事,谁还没有得个风寒的时候”赵子鑫打量了一番谢思瑶,见她身上的厨师服已经不见了,换了一身常服,虽然有些疑惑,但依旧笑着安慰道:“你没事就好,毕竟你是在我跟前的人,你初来乍到没人照应,好歹我也该负起一些责任来,所以我常说有什么事情要记得来找我,可你总是不开口,我也就不知道你遇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

谢思瑶心里扑通一声,面上却平静了许多,她凑到赵子鑫跟前,踌躇了一下,便一五一十的把前因后果说给了赵子鑫。

赵子鑫安静的听完,心中稍显轻松的看着谢思瑶道:“我想我已经明白了,倘若今后再遇到这样的事情,你一定要及时的告诉我,不然不知道会不会又有什么状况。这一次算是有惊无险,只是你大概受了不少委屈。”

谢思瑶捏了捏袖口,摇了摇头道:“委屈不委屈的到不说,只是连累你成这样,我心里才是最过意不去的。”

“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跟我客气这么多我还不习惯呢。”说完赵子鑫便笑了。谢思瑶见他神色好转了些,于是也跟着高兴道:“厨房里正在给你煎药,马上喝了药就会好多了。”

赵子鑫强撑着心中汹涌的血腥之气,只觉得血气翻涌,口中已经尝到了一股腥甜,他放在被子里的左右把被褥攥出一大片褶子来,然而他面上依旧是淡然的看着谢思瑶道:“药大概煎好了,你去厨房看看,顺道帮我端来可好?”

谢思瑶不知赵子鑫现在正一身痛苦,只轻巧的点了点头,关切道:“那你先休息着,我去把药端来。”

说完便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赵子鑫抚着胸口看着阖上的房门,瞬间哗地吐出一口血来,小仆役吓得连忙奉上一杯茶,急忙忙服侍赵子鑫歇下了。

门外的廊上拐角处走出两个女子,暗淡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其中一个女子看了看谢思瑶离去的方向,又看着赵子鑫的房门,恼恨的说道:“真是气死人了!”正是玲珑的声音。

另一个女声附和道:“我之前便告诉你这个小女厨不简单,你原本不信,可是现在呢,赵厨司成了这般模样又是怪谁呢?”此人正是若云。

玲珑听完心中怒火滔天,愤恨的声音因为压抑而变得十分低沉:“之前子鑫哥总是帮着她我并不觉得不对,可是如今子鑫哥因为她病成这个样子,却还要处处为她着想记挂着她,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她究竟是用了什么媚术,害的我子鑫哥如此难堪!”

若云听完,悠悠的说道:“不光是如此,据我看来,连睿王爷都对她有几分意思,更甚者,三皇子与她的关系也是不清不楚。今日庙会上,听说便是三皇子掳了她去,这其中,不知道还有多少故事呢。”

若云说的不咸不淡,却恰好勾出了玲珑心里的怨愤,听到谢思瑶被三皇子掳了去,心中更是鄙夷她,于是恨恨的道:“天生的一个狐媚子,指不定清白早就不在了,还有脸……”话还没说完,若云便掩上了她的口道:“这种话被人听了去,可要有人怪你背地里嚼舌根了。”

玲珑拂掉若云的手道:“她既然敢做难不成还怕别人说么?她越是得意,我玲珑就要她好看。”

若云扶了扶发髻,悠悠说道:“想要让她难看,却不是那么容易的。”

玲珑睨了一眼若云问道:“那照你说怎样才好?”

“你附耳过来。”若云轻声道,玲珑便凑了上去。

惨淡的月色下,只见两个身影紧紧凑在一起,窸窸窣窣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送药探视

谢思瑶闷头便冲到藏珍阁,还没进门就闻到了一阵药味。她推门而入,便看见一人正背对着她坐着,这身影十分熟悉,谢思瑶惊讶的发现竟然是睿王!谢思瑶目光轻轻一扫,便看见灶上两个药盅正冒着热气,小九正屏息守在一旁。

谢思瑶有点好奇为何睿王会在这,于是轻轻走过去,睿王仿佛是听到了声音,缓缓的转过身来。

谢思瑶只是楞了一下,便淡淡施了一礼道:“小厨见过睿王。”

睿王轻轻嗯了一声,面上一派清和,继而嘴角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说道:“免礼。本王有事找你,也不知道到哪里找你,索性就到这来等你了。”

谢思瑶心里暗暗纳罕:今日接二连三的都是事,睿王又有什么事情来找自己?虽然心里泛着嘀咕,谢思瑶脸上却是平淡,低了低眉问道:“不知睿王所为何事?”

睿王指了指他面前的椅子示意谢思瑶坐下,谢思瑶犹豫了一下,便安然的坐了下去。

睿王这才继续说道:“我来是想说说月儿生日宴的事情,本王先前把宴席的事务交与锦绣楼,由赵厨司和谢姑娘负责。可是本王方才听说赵厨司病情紧急,恐怕要将养许多时日,这生日宴,他大抵是没法上阵了,所以这担子眼看着便落到了谢姑娘的肩上。”睿王顿了顿看了看谢思瑶,接着又说道:“这生日宴,本王要宴请几位大人物,其中一位便是高阳国商贸大族乾德商会的会长郑德凯,你可听说过么?”

谢思瑶回忆了一下,只知道高阳国有三大商会,而最大的一家便是乾德商会,因为高阳国发展的皇商仅此一家,所以这家商会算是得了天时地利人和,发展的顺风顺水,早已成为高阳国商贾界令人喟叹的商会。只是这商会的会长她却是不怎么了解的。

睿王见谢思瑶并不露声色,于是自顾自的接着说道:“想来你也不一定知道这些。这郑德凯乃是乾德商会的第五代传人,之前乾德商会创办已有近百年,却接着在他这里才迅速的发展壮大。这个郑前辈就为乾德商会不知道谋了多少的营生,更让高阳国扶持乾德商会作为皇商。说来他也是个传奇人物,十几岁就随着父辈游走各个商道,远至他国,如今他已有六十余岁。”

谢思瑶不知道睿王为何要告诉她这些,只是耐着性子听着,间或点点头,睿王见她神色认真,于是笑了笑说:“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为何告诉你这些,我便实话同你说吧,郑德凯还有个特别的身份,他乃是高阳国一介美食大师,人称“品天下”。由于他的丝绸陶瓷生意遍布在周边各国,他品尝美食的足迹便也延伸到各国,所以对于他来说,高阳国的美食仅仅是冰山一角。你可还记得宝丰钱庄的方同庆么?”

谢思瑶自然是记得的,当日比试的主裁判便是方同庆,比试结束后,方同庆还对她赏识有加,想要重金聘走她。

睿王郑重是说道:“方同庆已经算得上品鉴美食的大家,可是跟郑德凯比起来,却是要小巫见大巫了。我这样说,你该明白了吧。”

谢思瑶意识到:方同庆其人口味已经极是刁钻,只怕这个郑前辈更是寻常菜肴难以打动的了,只怕不那么好应付。于是谢思瑶点了点头道:“还请睿王放心,小厨一定尽力。”

睿王起身负手而立,转过身踱到窗前,顿了片刻说道:“本王自然相信你锦绣楼的实力,只是不知道赵厨司的病还需多久才好。倘若到时候时间来不及,姑娘一人可还应付得过来?”

谢思瑶愣了一下,她虽然对自己的厨艺比较有信心,只是这样大排场的宴会,她还从来没有接手过,更不要说以一人之力负责整个宴席,即便是锦绣楼还有别的厨师从中配合,然而一些重要菜肴,还是必须要她和赵子鑫来完成的。她便想到了还卧病在床的赵子鑫,眼睛又瞟了一眼灶上的药盅,药盅咕噜噜作响,想来药快要煎好了,她定了定心神,虽然赵子鑫病得厉害,但是宴席也早已经接下,便再没有退却的道理,倘若就此放弃了恐怕要抹黑了锦绣楼的名声,也要给别人留下话柄。于是她静静的答道:“我锦绣楼定然不会辜负睿王的期望。”

睿王转过身来看她一眼,然后春风拂面的朗声笑道:“好!”

睿王还想要说什么,谢思瑶瞥一眼药盅对睿王说道:“小厨要将熬好的药送到赵厨司那里去,还请睿王见谅。”

睿王淡然的看了看她,然后缓缓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本王就先行告退了,只等到宴席那日再与谢姑娘见面了。”

谢思瑶记挂着赵子鑫,便心不在焉施了一礼,睿王倒也不在意地点点头便离去了。

谢思瑶跟小九忙活着把药煎好,然后小九帮忙把药备好,谢思瑶用盒子装起便往晓风堂去了。刚到墨韵堂门口,樊惜儿便叫住了她。谢思瑶便也不好当做没看到,只是心里急着这药还是要赶紧的送去才好。

樊惜儿一脸慌张的走过来,拉住谢思瑶的手就着急说道:“思瑶,你可算是回来了,我都要急疯了!你还好么?”

谢思瑶见她如此神色,心里虽然十分着急,但是也还是多了一些亲切之意,笑着对樊惜儿说到:“不要紧的,我一切都好。我现在着急去送药,明日有时间再来找你细说,今日就先走一步了。”

“可是赵厨司?”樊惜儿仿佛明白了什么,追问了一句。

谢思瑶有些羞赧的低头小声应了一下,便有些局促的不再言语了。

樊惜儿一听呀了一声,连连拍自己的额头,有些自怨的说道:“看我这啰嗦劲,赵厨司病的正厉害,可不能马虎,都怪我都怪我,还拉着你傻站在这里,我陪你一起去吧,别耽误了赵厨司用药,”

樊惜儿说完便拉着谢思瑶快步往晓风堂走,谢思瑶也不愿多做客套,便索性带着樊惜儿一起来了。两人走到门口,恰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子鑫哥,我知道你病得很厉害,如果你觉得难受,就要及时告诉我,不要强撑着。”玲珑是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谢思瑶准备开门的手不知为何就突然顿住了,樊惜儿却毫不迟疑的一把推开了房门,进门就着急的说道:“赵厨司,我们来给你送药了。”

“哪家没规矩的姑娘在这大呼小叫?”玲珑的声音冷冷的传来,相当不悦的眼神冷冷的看向樊惜儿,直把樊惜儿看地愣愣的站在原地,无措的看向谢思瑶。谢思瑶淡淡的看着玲珑,只见她半坐在床边。

赵子鑫有些虚弱的倚在床栏上,面上满是疲惫。看了看谢思瑶手里的盒子,他动了动嘴唇说道:“麻烦你了。”

谢思瑶便不顾玲珑一直盯着她的眼神,轻轻的走过去,打开盒子取出还冒着热气的药碗递了过去,淡淡的说道:“喝了这药吧,早日好起来。”

赵子鑫笑了笑,接过去喝了几口,然后摆了摆手。玲珑接过他递来的药碗,用绢帕把轻轻拭了拭他的嘴角,赵子鑫略显虚弱的慢慢说道:“睿王可曾来过?”

谢思瑶也不瞒他:“刚才睿王来过藏珍阁,说的是二月十六日宴席的事情,他听说你病了,便特意来询问宴席的事情是否会耽搁。我没有推却,不知道子鑫哥是什么意思。”

赵子鑫听到谢思瑶叫他子鑫哥,开怀大笑起来,直笑的轻咳起来。等到咳停了,想了想嗯了一声说:“此事早已定下,我们应承了的,自然没有无故推却的道理。不出七日我的病便痊愈了;你可以传话叫他安心,不必心存忧虑。”

话音刚落,玲珑便皱了眉头睨了一眼谢思瑶,然后对着赵子鑫说道:“大夫方才还说你需要将养……”

“玲珑,”赵子鑫语气倦然的打断了玲珑的话:“没有那么严重,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的,你不要太过紧张了。”玲珑楞了一下,然后十分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你就不能关照一下自己么?”

赵子鑫说道:“没事,我这病养养就好了,你不必多说了。”说完便神色冷淡的靠在了床头。

玲珑有心想说什么,但是看到谢思瑶在身边,又强忍住没说,只是神色里的担忧委屈却还是让人一看就明白了。

谢思瑶看到玲珑的样子,知道她十分关切赵子鑫,想到自己也同样如此,于是笑了笑说:“子鑫哥,你好好养病吧,多注意休息。我想有玲珑姑娘这样关心赵厨司,赵厨司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我便先不打扰了,子鑫哥,明日我再来给你送药。”

不顾赵子鑫的挽留,谢思瑶说完便拉着樊惜儿往回走,樊惜儿嘟嘟囔囔抱怨了一路,谢思瑶也只当作充耳不闻,只是低头赶路,两个人很快就到了墨韵堂。等到进了门,谢思瑶才觉得全身乏力无比,夜已经深了,这样折腾了一整天,她身心疲惫,觉得再也没有一丝精力可以耗费,颓然的歪倒在床上,伸手揽过被子抱在怀里,才觉得空虚的心有了一丝安慰,不知怎么的,脑海里一直交替浮现出华宇、睿王和赵子鑫的面孔来,三个人或是在笑或是在说话,想着支离破碎的片段,她脑子里仿佛塞满了石头一般沉重,片刻,她烦恼的把头埋进被子里,胸口闷闷的辗转反侧起来,就这样迷迷糊糊的便捱到了天明。

没休息好的缘故,一早醒来她便头昏脑胀,眼前发黑,强撑着梳洗了一番,才觉得渐渐恢复了。原本谢思瑶自己也病着,但是那药确实有奇效一般,只吃了一剂下去,身子就好了许多,便也不用卧床休养了,她便想着再去看看赵子鑫。

刚走到晓风堂,便看见小九提了水桶出门,她走上前去问道:“你赵大哥昨晚还好吗?”小九虽然与赵子鑫不睡在一处,却是处在一个地方的,因此对赵子鑫的状况也是最了解。

小九点了点头道:“赵大哥昨晚喝了药就安稳的睡了一夜,现在他还在床上,我去给他打些热水来。”

谢思瑶心中释然许多,精神也提了几分道:“我陪你一起去。”两人便提了热水回去,谢思瑶迟疑的站在门口,小九则进了门,片刻便惊慌的跑出来道:“思瑶姐,赵大哥他不见了!”

☆、以儆效尤

这一声惊呼如同当头棒喝,谢思瑶不再言它,抬腿便走了进去,进门便看见赵子鑫正微闭着眼睛半躺在床上,手里还攥着一张纸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什么,全然没有像小九说的“赵大哥不见了”的事情,她探寻的叫了一声:“赵子鑫。”

赵子鑫伸了一个拦腰,放下手里的纸张,悠然的转过头来,嘴角露出一个疑惑的笑容来:“你一大早的就来看我啦。看来你还是挺关心我的。”

谢思瑶百思不得其解的盯着她看了看,然后就把目光投向正摸着后脑勺的小九,有些奇怪的问道:“你方才是眼花了么?”

小九摇了摇头,一副疑惑的表情道:“我刚刚明明找了半天没看见赵大哥的影子,他是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的。”

谢思瑶便明白赵子鑫又神出鬼没了一回,大约他又是去为自己排毒疗伤去了,谢思瑶心里想的明白,却不好当面提出来,毕竟赵子鑫一定是不希望很多人都知道他中毒的事情的,不然他也不会总是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默默的离开,再回来,想到这里,谢思瑶心里有些难过,但她还是笑了笑说道:“你赵大哥他可不是一般人,自然也不是你能琢磨透的,你要学会习惯你赵大哥的‘无影神功’。”

“无影神功?”小九摸了摸鼻子:“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等到赵大哥病好了,我就让他教我。”

赵子鑫见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开了,便也插嘴进来说道:“看你们聊得这么起劲,倒把我这个病人忘得一干二净了,说什么无影神功,那些只不过是我的一些雕虫小计;我赵无敌真正在行的本事,你们还没真正见识过呢。”

谢思瑶掩口笑了起来道:“你这样精神满满谈笑风生,哪里有病人的样子,你还是先别在这里说大话了,安心养病才是正事。”然后她又对小九说道:“我不方便久留,你便照顾你赵大哥一些,我先去厨房了。有什么事情就来厨房找我。今天的药我过会送过来。”

赵子鑫笑着点了点头,谢思瑶便出了门前往藏珍阁去了。

到了厨房先把药熬上,便开始等着前头送单子来。谁知道单子没等到,等来了华宇。

谢思瑶把药给赵子鑫送去刚返回到锦绣楼下,便看见华宇负手踱步而来,身后还跟着一众随从。她不禁觉得浑身不自在,但是眼下人都走到跟前来了,她想躲也躲不及了,于是低头急匆匆的往前走去,想要就此擦身而过的时候,华宇剑目微眯,慢慢吐出一句话来:“看来你病还没好,不然怎么都烧的看不见本公子了。”

谢思瑶侧目瞥了华宇一眼,但并不答话,就要上楼,却发现锦绣楼里许多人都拿眼睛瞟着她三五成**的窃窃私语,不时还发出一阵阵低笑,谢思瑶皱了皱眉头,并打算不理会这些人,径直就要上楼,冷不防角落里有个小婢女鄙夷的说了一声:“人家公子都找上门来了,她还在这里装清高呢,要我说指不定两人已经发生了些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呢。”

旁人不似这婢女这样胆大,嘴上不敢这么说,却都偷偷拿眼觑着谢思瑶,眼神里无不也是写满了轻视,谢思瑶眼神淡淡的扫了一眼大厅里的众人,然后把目光落在角落里发话的那个婢女身上,冷冷的盯着她。

华宇见状大步走到谢思瑶的身旁,目光阴沉的扫视众人。华宇一来衣着不凡,二来从小就养着一副威严气势;众人被他眼中的寒芒刺的胆战心惊,全都缄口不言鸦雀无声起来。方才那个牙尖嘴利的小婢女看到华宇面色凝重便也不敢再冒然开口,只是挑衅的看着谢思瑶。华宇本不愿跟一个小婢女多做纠缠,但此刻看到这个女子这么不知好歹,便冷哼一声说道:“一个小小的婢子如此出言不逊,天香楼就是这么没规矩么?当我华宇是死的么?”这句话说的极凉,婢女虽然心里打突却依旧壮起胆子看了看华宇,仿佛有些不以为然,华宇冷笑一声对着门口的随从说道:“来人,把她给我绑了。”

婢女一听有些慌神,但是依旧底气十足的高声道:“这里是天香楼,你一个外人敢对我动手?”谁知那两个随从并不迟疑,立刻冲到她面前三五下便把她绑了起来,婢女惊得奋力挣扎,方要说话嘴里就已经塞上了一个抹布,谢思瑶见状心中十分不喜,嗔怒的瞪了一眼华宇道:“你这是做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二话不说就把人绑了算是什么事?难道你不怕……”她方要说‘难道你不怕犯了法纪么’,转念想到华宇乃是护国公府的少爷,想来在酒楼里绑了一个婢女也不会有人插手管一管,于是转口说道:“难道你不怕落了把柄么?”

华宇哈哈大笑一声:“只怕没有人敢拿我华宇说事。”

谢思瑶怔了一下,看了看那个婢女,只觉得她只是口无遮拦并没有做什么恶事,华宇这样的惩罚委实太重了些,于是叹了叹气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把她放了吧。”

华宇看了看她,然后凌然的扫视着众人高声说:“好,这次本公子听谢厨令的,她说要放人我便放了,只是倘若谁以后还是这么不懂规矩,那是谁说情也不能轻易放过了!”说完挥了挥手。

随从见状便给婢女松了绑,婢女许是被吓住了,也不再理论,只是哭哭啼啼的就跑开了。围观的众人也立刻散开去,不敢再多看谢思瑶和华宇一眼。谢思瑶淡淡的看了一眼散去的人**,对着华宇正色道:“你以后不要再来了,免得徒增麻烦。”

华宇不以为意的笑了,然后幽幽道:“我帮你震住了场面,你不感谢我,反倒还要赶我走,看来你真是一点情谊都不讲。”

谢思瑶淡淡的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我与你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情谊,事情本来不就是因你而起么,倘若没有前因,也便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场面。所以还请公子快些回去吧,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们两不相欠了。”

华宇当然不依,却一本正紧的说道:“今日我过来,并不是没事找事。”谢思瑶瞥了他一眼,只见他朝着身后的一人伸出手来,那人便低头放上去一个包袱,华宇拿起包裹递到谢思瑶面前道:“我是来给你送衣服的,昨日你走的急来不及带走这套厨师服,我已经命人浆洗过了,今日特意奉还给姑娘,不然姑娘当班的时候穿着常服恐怕也有些不合礼。”

谢思瑶被他这番话说的没了反驳的余地,只是利落的接过包袱,转身上楼去,边走边道:“恕不远送。”

谢思瑶进了藏珍阁,华宇倒没有再追上来,她打开包袱,正是自己的厨师服。取出衣服来,一封信便被带的掉到了地上,她楞了一下捡起来,只见信封上写着:谢姑娘亲启几个大字,隽逸的字体苍劲有力,她带着疑惑拆开信封取出信纸来,只见纸上洋洋洒洒写了几行字,她快速扫过——信上写着:“我无意带给姑娘许多麻烦,想来姑娘心中对我深有怨愤。对此我深表歉疚和悔过;为了弥补姑娘,不论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但凡告诉我,我都将尽力而为之。好好养病,过几日我再来送药”。

她目光落在那落款上,只见华宇二字清晰的映入眼眸中。她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知该是喜还是忧,只好收起了信来。恰好前头送来了单子,她便不再想别的,安安心心做菜去了。

中午忙完了,便想着又去看了一回赵子鑫,恰好玲珑也在。只是这次她手里多了一碗药,谢思瑶不露痕迹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向赵子鑫道:“你可好些了么?”

赵子鑫的身子恢复的很快,但是由于伤及内脏,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改善许多,但实际上仍旧十分虚弱。所幸他内力深厚,所以旁人也不大看出来他体内的不适,精神显得也好了些,于是他笑着回道:“自然好了许多,明日大约就能去厨房了。”

玲珑摇了摇头有些担忧的看着他说道:“明日一定不可,还是多休息些时日才好。”

谢思瑶点了点头附和道:“玲珑姑娘说的没错,你还是多多休养些,省的落下什么病根了。”

玲珑虽然对她有成见,但是听到这里也只是浅浅看了她一眼,谢思瑶恰好目光也飘过去,四目相对之间,谢思瑶清晰的看见玲珑眼眸里压抑着的情绪,她心头惶然一震,便全然明白了那情绪是什么意思。想到玲珑的心意,又想到师父的嘱托;谢思瑶内心挣扎良久,最后轻轻回转过来对着赵子鑫静静的说道:“这几日锦绣楼里忙着为宴席做些准备,我也不大方便常来了。玲珑姑娘照顾的细致周到,你可不能辜负了她的好意,快快好起来才好。我今日就先回去了,下午还要去商定宴席的菜肴。有时间再来看你。”

赵子鑫的眸间现出一丝讶然和失落来,只是他很快便隐去了这些神色,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谢思瑶便推门离去了。

玲珑听着廊上已经远去的脚步声,便转头关切的看向赵子鑫道:“子鑫哥,快趁热把药喝了吧。”说完她便把药碗递到了赵子鑫面前,赵子鑫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嗯了一声便接过来,轻轻啜了一口便突然间眉头一皱,他把碗端离嘴边,犹疑的看了看手里的药汤,玲珑见状便疑惑的问道:“子鑫哥,你怎么不喝?”

赵子鑫漫不经心的把药碗顺手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轻轻答道:“我觉得这药对我的病情并无什么帮助。”

玲珑面色有些焦急道:“你这是什么话,这药是我让大夫专门给你开的,正是对症下药。你怎么会说对你的药没有帮助呢?难不成谢思瑶的药就真的比我的药好么?她的药能治病,我的药倒没什么帮助了么?”

赵子鑫听她这话刚要回答,却仿佛寒疾发作了般,把方才喝进的药都咳了出来,玲珑也赶紧上去帮他顺气。赵子鑫喘了几口,才缓缓解释道:“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药物之间既有相辅相成之效,又有相克相误的害处,我之前已经喝下谢姑娘送来的药,便不能再贸然喝下别的,因为药方之中的略微差别,可能会有很大的妨碍,不仅不能治病,反而会加重病情甚至夺人性命。所以这药还是不要喝太多的好。”

玲珑一听越发的急了,不自觉的便发出怨言来:“子鑫哥这话便是说谢思瑶在救你,而我是要害你了么?我与你从小一处长大,如今十年有余,我对子鑫哥你的心意,难道你还不知道么?我哪一个不都是为你着想?小的时候你喜欢我爹的一道菜,我便偷偷拿了菜谱来给你,还被爹训斥了一顿;你练功时摔伤了腿,是我给你每天送药;之前谢思瑶与江泰清比试的题目,不也是我应承你帮你么?你只要想一想,便知道我只想要帮你而不会害你。”

赵子鑫听她说完,顿了一顿,轻声安慰道:“我当然没有说你是在害我,你和义父对我的恩情我自然记挂着,也非常感激。只是玲珑你不懂药理,可不要使小家子气,我没有别的意思的。”

玲珑看着赵子鑫一派清和的脸,心中的委屈虽然不停的翻滚,却也再不能说出一句话来,末了,她只好垂下手来,有些失落的看着赵子鑫道:“罢了,只要你快些好起来,就比什么都好了。”

赵子鑫便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缓缓的说道:“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钻牛角尖,要懂得明辨是非,不要光想着表面的事情。”玲珑抬起头愣愣的看着赵子鑫,心里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些事来,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于是她蓦地起身,给赵子鑫掖了掖被角说道:“子鑫哥,你坐好一会也该累了,快些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下午再来看你。”

赵子鑫迟疑的嗯了一声,便看着玲珑轻快的走出了房门。

作者有话要说:

☆、宴席开场

后面几日倒是过的消停,谢思瑶每天按时去厨房当班,给赵子鑫煮了药然后让小九送过去,日日回到了住处就开始研习菜谱,写写心得,有必要时也去看看赵子鑫,跟他说些厨房里最新的消息,就这样不知不觉就到了二月十五,眼看着第二天就是睿王的宴席了,锦绣楼虽然准备了有几日,但是到这个档口,还是紧张不少,进进出出的仆役都小心翼翼的清点着食材,各类珍贵的食材也都被妥善的安置,以备明日之用。谢思瑶是睿王钦点的厨师,所以更是不敢有一丝的怠慢,从早上起,就开始根据定好的菜谱一点点的查看准备的食材和调料,一直忙到午时,才总算是眉目清晰了,想着赵子鑫还有最后一副药没有熬,谢思瑶忙里偷闲煮起了药,小九也一起歇下来,两个人说说笑笑药便熬得差不多了。

午饭过后,掌菜下面的一个负责采买的小仆役三两步跑过来,有些着急的对着谢思瑶道:“谢厨令,你是不是弄错了一样菜?方才小的点了一下,发现少了茭白和香椿这两样菜,这都是大老远运过来的,可不能出了岔子。”

谢思瑶明明记得自己清点的时候并没有落下这两样,但是见仆役十分着急的模样,便喊了小九前去察看,到了储藏室翻翻找找,才发现是闹了一个乌龙,有个洗菜的小仆役把皎白当成萝卜一块拿去洗了,至于香椿,则已经被另一个厨令取走处理去了。既然事情没有出差错,那仆役也只好尴尬的道了歉,谢思瑶自然不介意,为了宴席谨慎一些也是好事,想到赵子鑫的药快要熬好了,便急急忙忙的赶回了厨房,备了药就往赵子鑫的住处去了。

甫一进门,便看见赵子鑫身着厨师服立在书架前认真的翻阅着,这几日来,赵子鑫的病情一日好过一日,如今看来似乎已经大好了,谢思瑶暗暗高兴,连带着也把功劳归了一部分给华宇,毕竟华宇前后倒是送了不少的药来,谢思瑶和赵子鑫便吃了一样的药。

谢思瑶把药放到桌上,赵子鑫便笑着走过来说道:“怎么今日亲自送药过来了,厨房那边应该很忙吧?”

谢思瑶点了点头,揉了揉手腕道:“可不是么,一大早就忙活开了,又是验菜,又是备调料,又是分工的可算是结结实实的操劳了一把,这样的宴席可真是够折腾人的,一次还应付的来,要是回回这样,还不把人累坏了。”

“话是这么说,以后可少不了这样的宴席,到时候可有的累了。”赵子鑫见谢思瑶似有抱怨之色,调笑着说道:“不过有我赵子鑫坐镇,你到到时会轻松许多。”

谢思瑶惊讶起来,忙不跌的问道:“难不成你明日还真要上阵?”

“这还能有假么?我作为主厨哪有作壁上观的道理?到时候还要看我大显身手救你于水火之中吧!”赵子鑫笑的开怀,谢思瑶也跟着笑起来,打趣的说道:“你说的一点没错,确实是水火之中,做菜可不就离不得水和火么。”

两个人说笑了一阵,赵子鑫便端起药来,仰头送入口中,谁知方一入口,他便将药又吐了回去,谢思瑶惊诧万分,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赵子鑫轻轻拭了拭嘴角面色有些凝重的问道:“这药是你自己熬得么?”

谢思瑶郑重的点了点头,只疑惑赵子鑫为何要这样问。

赵子鑫又接着问道:“中间可有人碰过这药?”

谢思瑶若有所思的看着那药碗,然后缓缓的回忆道:“中午忙完了我便开始给你煎药,我和小九一直守在藏珍阁里,几乎是寸步不离……”突然她想起来储藏室的乌龙一事,连忙话锋一转道:“中途确实出了一趟门,因为有人说明日宴席的菜错了,要我去储藏室查看。只是也不知道是否那个时候有人进过藏珍阁。”

赵子鑫眉头微皱道:“这就是了。”

谢思瑶如坠云雾急不可耐的说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怎的还没有明白,难不成这药出了什么问题么?”

“一点不错,这药被人动了手脚。”赵子鑫看着谢思瑶郑重的接着说道:“这药里被人下了毒。”

谢思瑶被骇的睁大眼睛,一把抓住桌角,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药碗,惊魂未定的喃喃道:“到底是什么人要在你药里下毒?这不是分明想要了你的命么!”说完她深深的看着赵子鑫的眼神,那里并没有猜疑和探寻,只有一如既往的平静。她立刻舍去了辩解的念头,只是慢慢的说道:“还好你没有喝下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赵子鑫摇了摇头道:“这毒药并不是很烈,下毒之人心思不是一般的缜密,他知道倘若是下了烈性的毒药,一来容易被人察觉出来,二来发作太快他也不好脱离嫌隙,所以就用了这种慢性的毒药,不发作则已,一旦发作那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可惜他却没有考虑过,他下毒的对象不是一般人,而是我赵子鑫,毕竟像我这样精通毒理和药理的人可并不多,他也真是小瞧了我了。不过话说过来,他也许赌我会毫不犹豫的喝完这碗药,毕竟这药是你煎好又是经你手送过来的,他赌我不会防备你,所以才出此下策。”

谢思瑶听完这一番分析,心里顿时通透了许多,思忖了一下便说道:“看来此人必定是与你我十分相熟之人了。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害你,难不成你在这天香楼里还树了这样想要取你性命的死敌么?”

赵子鑫叹了一口气,不置可否的说道:“也许事实更复杂。我赵子鑫只是一个厨师,又如何树的死敌呢?想来此事不仅牵涉到我,更是关系到你,毕竟药是你送来的,倘若我喝下了这碗毒药,你也逃不脱干系的。”赵子鑫说的正是谢思瑶考虑到的,看来下毒之人想要一石二鸟,一举除掉她和赵子鑫了。

只是在这当口显然没什么时间去寻找真凶,于是她只好和赵子鑫商量着先把这事隐瞒起来,不对外声张,之后再慢慢调查。

翌日清晨,陶然居装扮一新,纤尘不染。

谢思瑶、赵子鑫和一些别的厨令和厨卫早早的候在陶然居后面的厨房里,为宴席的开始做着最后的准备。今日的宴席共摆了两张圆桌,每张桌子可容十人,每张桌上布相同的菜,乃是采用‘六六式’布置的菜肴,即加上开胃小菜、凉菜、正菜、主食、小食、汤羹、糕点和茶点共计有六六三十六道,每道都需要精心准备,附上美意。因此光是这菜谱的定夺就耗费了许多时间,所幸集思广益,最后定了这‘六六式’。谢思瑶和赵子鑫手里各自揣着菜谱的一部分,其余厨师也或多或少的分得一两道菜,整个厨房都已经整装待命。

谢思瑶听着外头笙箫四起,管弦丝竹绕梁不绝,便知道今日宴会的排场非同小可了,听说宴请的人物也都不是小角色,四品以上的官员便有四五位,还有一些各界的能人异士,多少都是有些名气的人,便暗暗感叹睿王的人脉之广,至于今日宴会的主角,得月楼的沁月姑娘,想来也定已经打扮的光彩照人了,想到这里,谢思瑶突然有些跃跃欲试的想要看一看前头的场面,毕竟这样的宴席她还是第一次见,于是她偷偷拿眼睛瞟了一眼四周,只见大伙或是聚精会神的看着菜谱,或是三三两两在说笑,只有准备第一道茶点的人正在忙着,她目光轻轻的转动,恰好碰上了赵子鑫似笑非笑的眼神,那眼神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似的让她不自觉的尴尬一笑,连忙装模作样的切起菜来。

赵子鑫却了然一笑道:“我们负责的菜肴还在后半部分,暂时便不需要费神在这里候着,不如现在去前头转转,也算是开开眼界。”

谢思瑶虽然迫不及待的想要答应,但是碍于面子只好忸怩的问道:“我们这样到处走会不会太莽撞了?”

“放心,有我在你还怕什么,我当然自有分寸。”赵子鑫说话间已经解掉了身上的围裙,缓缓的踱到门口伸手对谢思瑶道:“来吧。”

谢思瑶自然放了一颗心,欢喜的陪着赵子鑫从陶然居的后门悄悄进了里头去。

虽说是第二次来陶然居,谢思瑶却惊讶的发现陶然居全然不是之前的模样了,梁上的纱灯全被换成了五彩华灯,从梁上垂下来的珠帘在灯光下璀璨夺目,光彩琉璃令人眼前乍亮,就连墙壁上都多了一层壁画,似锦的繁华在雪白的墙上开的争奇斗艳十分夺目,而大厅的正席上则陈列着一张长桌,桌后摆着两把椅子,谢思瑶悄悄瞟了一眼,猜到大约是给睿王和沁月两人准备的位子,再看大厅的西侧,用层叠的屏风搭起了一个台子,想来是宴会时作为唱曲的场地,五六个艺人正在抱琴弹奏或是敲着小钟,悠扬的乐声便是由此处传来,两三个浓妆艳抹的歌姬已经抱着琵琶坐定,谢思瑶定睛一看,其中一个娇美的女子正是樊惜儿,见她正全神贯注的拨弄琴弦,谢思瑶便打消了上前打招呼的念头,跟着赵子鑫转去大厅的别处。只见大厅的西侧则陈列着两张大圆桌,桌上铺上一层红色珊瑚毯,每张桌上摆着十副玉制食具,这里便是客人入席的地方。东西两席之间留出一片空地来,地上铺着一条长长的红毯,是为宴会时的歌舞准备的场地。

大厅里四周站着二十余个姣好的婢女,全都微微低着头垂着手等候,也有一些小厮往来穿梭,或是校对名帖或是清点摆设,来来往往的好不热闹,只是这会客人都还没有入席,所以谢思瑶和赵子鑫在大厅里转转走走便也没有什么阻碍,两个人走走停停看了好一会,便看见外头陆陆续续的有身着华服的人进来,间或有一些贵气十足的夫人说说笑笑的簇拥着进来,谢思瑶想便到既然是做生日宴,那些应邀的人少不了要带上家眷来,也省的尴尬。

再跟着赵子鑫悄然的转到角落里看着从门口鱼贯而入的人,只觉得十分新奇,这些达官贵人个个浑身富贵,昂首挺胸,而三五成**的夫人们也都是珠光宝气,面色庄重。谢思瑶目不暇接的注视着,只引得赵子鑫早背后小声笑她:“你这样子倒真像是小和尚逛花会——看啥都新奇,怎的平时端正的样子也不见了?”谢思瑶知道他故意取笑自己倒也不急不闹,笑着回道:“我头一回见着这么有意思的事,你还不准我多看两眼了,你倒是比平时管的宽了。”赵子鑫看着谢思瑶巧笑嫣然的玉面,不由自主的顿了一顿,心里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化开了,却说不清道不明一般的晦暗,只消片刻他便不留痕的转过头去看一一落座的客人,轻轻的说道:“宴会就要开始了,我们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谢思瑶见他兴致突然有些低,于是也收了方才的雀跃,点了点头就要退到后面去,恰好抬头间便看见盛装的睿王和沁月款款从一侧走出来。睿王今日穿了一件月白的袍子,只在领口绣了几朵梅花,衬得人越发的俊秀飘逸,而沁月则着一身粉色的花团锦簇曳地长裙,一副芙蓉归云髻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翡翠和玉石,一柄红珊瑚如意双结金步摇斜插在一侧,每动一下,那晶莹的流苏便颤抖一下,谢思瑶的目光被沁月直直勾了去,只看到沁月的侧脸如同被粉雕玉琢一般剔透,直教人移不开目光,而微微扬起的嘴角几乎摄人心魄,谢思瑶只觉得瞬间一滞,这样娴静的美貌,不要说是男子了,就连女子都几乎要被吸引了过去,果不其然,大厅里许多人已经注意到了睿王和沁月,目光也随着他们的步伐而缓缓移动,直到二人在正席坐定,沁月的面容便展露在谢思瑶眼前,玉面如桃花初绽般灼灼其华,眉目含情,一双秀目中光波流淌晶莹无瑕,谢思瑶情不自禁的感叹道:“沁月姑娘好美。”

赵子鑫看着她唏嘘不已的模样,暗暗好笑道:“你怎的像个登徒子一般,看见美人就垂涎三尺了。”

谢思瑶愣了愣只好说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看你也是不懂这个的,算了,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做菜吧。”

赵子鑫应了一声二人就要离去,却被门口熙熙攘攘的人**挡住了,此时人**喧哗一片,已然开始吵闹起来,似乎是出了什么岔子,谢思瑶侧耳一听,几句话便飘进了耳朵:“没有睿王的请帖不予入内,甭管你说出什么花来,也别想趁乱混进去,请帖没带就回去拿,别在这妨碍贵客进门!”

赵子鑫显然也听到了这些,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看向门口。

☆、盛宴佳肴

本来畅通无阻的大门,此刻拥堵的不成样子,几个负责接受文帖的小厮站在门口维持着秩序,一个领头模样的人正在与人争论,语气十分不善,谢思瑶觉得纳闷,难道这好端端的宴席还有人来惹事不成?倘若是别的宴席也就算了,要知道这好歹也是睿王办的,一般人也不能在此搞出什么花花名堂来,只是听那小厮的语气也不甚客气,似乎有失天香楼的风范,然而自己毕竟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厨师,也不好插上嘴去,只是站在一边静观其变。

门口层叠的人**大多杵着看热闹,仅留出一个小缝隙来,不过这样也足够看清楚外头的状况。这一看不当紧,谢思瑶惊讶的呀了一声,引得赵子鑫连忙看她,隔着人**只听见一人声音传来:“谢姑娘,我们又见面了!”说话间三皇子微微仰着头笑看着谢思瑶,伸手就要拨开阻拦着他的人**,谁知那小厮劈手拦下,高声说道:“说过没请帖不让进,你怎么就这么不识相?”

三皇子正着急往谢思瑶跟前走,被他这样一拦,瞬间面上挂上一层怒色,大手一挥凌厉的说道:“把他给我绑了!”话音未落三皇子身后的侍卫就架住了说话的小厮,谢思瑶见状着实头疼了一回,不知为何每次见到三皇子他动辄就要绑人,真是端的一副霸道架子。那小厮自然破口叫到:“你这无赖,可知道这是谁的宴席么,你今日绑了我,便是跟睿王过不去了!”

三皇子冷冷一笑,一手背在身后玩味的看了看小厮说道:“本公子懒得跟你废话。”说完挥了挥手就要把小厮拖下去。

谢思瑶想到他乃是护国公府的少爷,原本参加这样的宴席也并不失礼,即便是没有请帖,让人通报一声也便进去了,怪只怪这守门的死脑筋,非要跟他对着干。然而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就任他这么不由分说的把人处置了,毕竟今日的宴席乃是一大喜事,出了这样的事情一来触了霉头二来也失了体面,于是上前几步对着他说道:“你怎么还是这么霸道?”

三皇子见谢思瑶主动走过来,面上怒色一扫而光开怀的笑了笑说道:“我听说今日的宴会由你来做菜,所以便迫不及待的赶来想要尝一尝你的手艺,那日姑娘的那道鹿肉饼,至今仍让人回味无穷。说起来,今日我进不了这陶然居倒没什么大不了,可若是吃不了姑娘的菜,就真是太可惜了。”

谢思瑶只他故意贫嘴也不好再接下去,只好指了指被五花大绑的小厮说道:“你好歹也该收敛一些,把人绑成这样算是什么事?既是来赴宴,也该有点宾客的样子吧。”

三皇子听她这样说,连忙嗯了两声,故作恍然大悟一般的说道:“谢姑娘所言极是,是我太过心急了些。”

赵子鑫原本站在一旁并不说话,只是目光聚焦在三皇子脸上,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什么,低声问谢思瑶:“你们如何认识的?”谢思瑶还不及答话,三皇子微带着凉意的声音便传来:“敢问这位是?”

三皇子原以为谢思瑶独自一人,此刻才发觉到她身边站着的赵子鑫,于是眸光一闪,带着一丝寒芒看着赵子鑫。

赵子鑫也抬头看他,眼神中立时蒙上一层霜色,淡淡回道:“在下赵子鑫。”

三皇子似是而非的一笑,想了想,轻轻哦了一声说道:“原来是赵公子,久闻赵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殿下说笑了,赵某一介小厨,何来的什么大名?”赵子鑫冷冷答道。

众人听完这句话,莫不是心中大惊,这能被称为殿下的人除了皇子皇孙还能有谁?难不成眼前这位风流倜傥的公子乃是当朝皇子?谢思瑶也被赵子鑫突然的一句话给震住了,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三皇子,此刻才留意到他腰间系着一个明黄色的挂坠,立刻心知肚明:原来他一直在隐瞒自己的真身,他根本不是什么护国公府的少爷,而是当朝皇子。谢思瑶本来只当他是个性子霸道之人,并无别的错处,但是此刻想来,却觉得他完完全全就是个骗子想要玩弄一下自己而已,心中顿时一股厌烦油然而生,十分愤慨的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屑的说道:“原来是皇子殿下,怪不得这样的威风。”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三皇子见谢思瑶突然变色要走,着了急,连忙就要挽留,赵子鑫却不着痕迹的挡在了前头,盯着三皇子道:“殿下若是来赴宴,就请快些入内吧,我等还要到厨房做菜,恕不久陪。”说完也转身离去。众人先是错愕了片刻,继而都把目光转向那个自作聪明的小厮身上去,只见他此时此刻已然吓得面色惨败,全身颤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立刻咚咚咚的在地上磕起头来,边磕边惊惶的叫到:“小的该死,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皇子殿下,请殿下大人不计小人过宽恕小的。”小厮喋喋不休哆哆嗦嗦的开始谢罪,众人不免唏嘘不已,纷纷猜测这位皇子该如何处置他。就在这时,人**突然被刨出一个缺口来,一个侍卫负责开道,睿王则缓步走来,他看到三皇子先是一愣,继而连忙迎上去拱手说道:“三哥怎么来了?”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个霸道的殿下乃是当朝三皇子郁华。当朝七位皇子唯有郁华行事最为张扬,一直以来众人便闻其名,然而眼下见过其人的并不甚多,众人今日才算是见识了他‘京城小霸王’的风范。

郁华被刚才的事情扰的心烦,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听说五弟在此设宴,三哥怎么能不来捧场呢?难不成五弟不欢迎我么?”

睿王一听连忙答道:“三哥能来,五弟高兴还来不及,哪有不欢迎的道理?”说完他目光淡淡扫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厮,迟疑的问道:“这是?”

郁华冷哼一声道:“听说五弟的宴席非要持请帖才能入内?”

睿王立刻明白过来,脸上有些尴尬的说道:“让三哥见笑了,三哥想什么时候来只管来就好,哪要得那劳什子请帖,都怪小弟思量不周,怠慢了三哥,还请三哥莫要生气。”

郁华哼了一声,挥一挥手,侍卫便立时放了小厮,退开到一旁去了,睿王见状连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对着郁华道:“三哥请。”郁华便冷了一张脸走了进去,睿王连忙把郁华领到靠最前面的一张圆桌,在自己座位的左手边指了一个位子对郁华道:“三哥请坐。”

原本已经落座的众人只顿了一下,许多人连忙起身拱手行礼道:“见过三皇子殿下。”

郁华扫视一眼众人,只见席上颇有几位眼熟之人,其中便有户部侍郎赵逊和庆阳伯曹彦之,两人目光也淡淡落在郁华的脸上,不言不语。郁华微微挑了挑眉,气宇轩昂的就落了座,睿王方要挨着坐下,只听门口一声通报传来:“乾德商会郑会长到!”

睿王立刻面露喜色,郁华自然知晓这个郑德凯,他作为高阳国唯一的皇商,正可谓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只见睿王对着郁华拱拱手道:“三哥,你稍坐,我先去迎一迎郑老前辈。”

说完睿王便快步朝门口走去,走到跟前,门口的小厮自觉的让开一条道路,睿王便笑盈盈的对着门外的老者作了一揖道:“郑老前辈快快有请,本王已经等候多时了。”

老者年约六十,虽然须发花白,但是神采奕奕,腰杆挺的很直,双手背在身后,器宇轩昂的看着看着众人,只是这老者的穿着着实与其他前来赴宴的人略有差别,旁人或是穿着盛装或是锦衣锦帽,让人一看便是大富大贵之人,眼前的老者,身着银灰色纯色长袍,周身不带一点装饰,唯有腰间佩着一块极普通的玉玦,脚蹬一双正黑色长靴,也没有繁复的花纹或是镶着宝石。然而老者虽然一身朴素,却难掩盖他自然而然的贵气和气魄。

看到睿王他也恭敬的对着睿王施了一礼道:“睿王这般客气,真是折煞老朽了。”

两人又寒暄几句,睿王连忙请郑德凯入内。

一脸和悦的郑德凯走到席间,睿王便连忙对着郁华介绍道:“三哥,这位便是郑老前辈。”

郑德凯闻言便对着郁华拱手笑道:“老夫见过三皇子。”

郁华见到来人,也起身站了起来,拱了拱手淡淡一笑说道:“久闻郑会长老当益壮,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老先生快请上座。”

“三皇子说笑了。”郑德凯推辞不过,也就不再客气,呵呵一笑就着三皇子指的位子坐在了首位,三皇子便落座于郑德凯左侧;睿王则在郑德凯右侧,沁月坐在睿王的右手边。其时客人已经到齐,睿王对着身后一人耳语几句,那人便立时跑去命乐师奏乐,乐起,他又回到席前站定,高声道:“开席!第一道丽人献茗。”

于是原本有些吵嚷的大厅瞬间静下来,只有乐声悠扬婉转,二十个身着鹅黄色的妙龄少女手捧托盘含笑入场,二十个少女分别走到每位宾客的身旁停下,道一声‘安好’,便取下托盘里刚刚烹好的香茶放到客人面前,然后退后几步款款施一礼,垂下手中的托盘纷纷退出大厅。

睿王端起茶盏笑道:“这是今年的第一季碧螺春,还请诸位小品。”众人纷纷举盏。

只消片刻,方才少女的其中六人又手捧托盘款款而来,托盘上分别是合意饼,榴莲酥,杏花糯米糕,六人分别在两张桌上搁下点心,颔首请礼,然后再慢慢退回去,众人见那点心或是娇小可爱,或是玲珑剔透,又有阵阵甜香飘来,纷纷点头。睿王见状夹起一块榴莲酥道:“这三样小点正是出自沁月姑娘手中,诸位尝尝可还合意?”说完便笑着看了一眼沁月,沁月的脸上瞬间飞满了红霞,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去。睿王话毕,众人纷纷赞沁月蕙质兰心,继而纷纷夹起糕点品尝,郁华随手夹起一块榴莲酥咬上一口,只觉得一股奇怪的味道,只好放下其余半块,暗自腹徘道:“这味道也不过如此,比不得谢思瑶的手艺。”

接着便是蜜饯和各式饽饽,郁华看了看都无甚胃口,只好搁了玉箸靠在椅背上。

然后又是酱菜等一类开胃小菜,郁华夹起一片醋黄瓜,看了看,叹了叹气就放到面前的小盘中。两次下来,睿王便注意到了他的举动,有些好奇的问道:“三哥可是不满意么?”

郁华淡淡的看了看桌上说道:“菜肴美则美矣,只是不合我口味。我且等着后面的菜吧。”

睿王面上有些尴尬,也不好说什么,只好点头称是。不一会就有十几个少女鱼贯而入,一个接一个的把菜摆在桌上,妙音贯耳报着菜名:

“陈皮兔肉”、“怪味鸡条” 、“天香鲍鱼”、“三丝瓜卷”、“虾籽冬笋”、“椒油茭白”。

郁华唇畔露出一抹微笑,举箸遍尝几口,面上露出悦色。睿王见状虽然摸不清头脑,但也只当作不曾看见,只是与其余人等笑着寒暄。这一轮菜没吃多久,下一轮便送将上来,这一轮乃是些大菜,分别是:

“龙舟镢鱼,滑溜贝球,蚝油牛柳,烤鱼扇。”

这四道菜色泽鲜亮,造型优雅,令人眼前一亮,众人纷纷举箸夹菜,郁华舀起一个贝球放入口中,只觉得爽滑可口,鲜嫩无比,虾味伴着扇贝的鲜味在口中缠绕融化,令人心情大好,他又夹起一块烤鱼扇,更觉得味道更上一层楼,鱼肉被烘烤之后并无半点硬质,反而因此将味道提的更厚一些,华宇细细品尝着菜肴,不由自主的便想起谢思瑶来,先是有些自乐,然而又想到一早在门口谢思瑶看自己的那种愤恨的眼神,他顿觉无味,颓然的放下筷子,心中竟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这时只听得户部侍郎赵逊嘟囔道:“这牛柳怎的这样硬,全然没有牛肉的味道了。”郁华只知谢思瑶为宴席做菜,却不知道后厨并不只她一位厨师,因此以为席上所有的菜肴都出自谢思瑶之手,所以倍加看重,此刻听人说菜肴口味不佳,他便觉得是对谢思瑶的贬低,原本心中郁郁,这话正如火上浇油一般,他一心认定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说到谢思瑶的不好来,所以面色一冷便横眉看过去,言辞有些激烈的高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本皇子觉得这道牛柳再美味不过了,你这样说难不成是说本皇子没有品味了?”

户部侍郎见郁华如此辞色,心中冤枉不说,倒觉得郁华委实专横了些,于是小声道:“赵某并无此意。”

郁华冷哼一声:“你嘴上说着并无此意,可刚才却口口声声贬低这道蚝油牛柳,难不成是本皇子听错了?这牛柳味道甚好,一看便知厨师为做此菜耗费不少功夫,你却在这里指指点点,是什么道理?莫非是侍郎家厨厨艺精湛,这寻常菜肴不能入侍郎之眼?倘若真是如此,改日本皇子定要携外公登门拜访,来见识下赵侍郎家中的精美菜肴,来长长见识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挑明了三皇子的真名,也让女主有点讨厌他了~因为女主觉得三皇子就是用个假身份来戏耍他的,可能设定有点雷,不过后期一定会洗白洗白洗白白。求轻拍~~之前三皇子隐藏真身时用的名字是华宇,而实际上他的真名叫做郁华,也就是第一次见谢思瑶的时候他急中生智把自己的名字倒了过来(音变了下),现在真相大白,我此后也就完全采用郁华来作为他的名字了,倘若让诸位读者有些疑惑了,再次表示歉意,大家只要知道华宇和郁华实际上是一个人就好,只是他之前藏了名字,现在用的是真名~因为毕竟他们皇子都是一个姓的嘛哈哈,睿王名叫郁离,三皇子名叫郁华,所以大家也就知道太子叫啥了吧(不知道的可以移步文案中的角色介绍)~咩哈哈~此外三皇子表现出来的性格就是那种霸道蛮横不讲理,可能给大家一种他很脑残的形象,也大概是我想多了,毕竟前文三皇子还是人模狗养很有风范的,后来跟基友讨论剧情的时候就说到:三皇子并不是脑残傲娇君,在人前是有些夸张了,不过这也正是他的一大特色么哈哈,在女主面前他就暖男了,在他外公面前,咳咳,那简直就是精明腹黑冷面酷

☆、摘星揽月

赵逊不过是自顾自的抱怨了一句,没料想到被郁华追着不放,眼下看他动起怒来,虽然心中有点气不过,但是惧于三皇子权势,只好缄默了尴尬坐在那里。其他人看到这幅光景,也都停下手中的玉箸,各自都把目光看了过来。郁华见赵侍郎不作声,便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他,只端端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冷笑着看着赵逊。

就在场面有些僵持的时候,庆阳伯曹彦之轻咳一声,顿了顿说道:“三皇子如此大呼小叫,难道不怕失了皇家威仪么?”

郁华一听目光陡然落在庆阳伯的身上,眼神一眯,然后哈哈大笑一声道:“庆阳伯此言便是说本皇子声音太大了?本皇子说话本就如此,却从没有听哪个人怪本皇子大呼小叫的,便是父皇也从未指责过什么。不知道庆阳伯哪里来的架子,倒怪起本皇子了!本皇子便问问在座各位,可有人觉得本皇子有失威仪?”在座的人即便没见过郁华的行事,单单是听旁人说的也知道郁华是如何的霸道,所以全都屏息凝神不敢妄言,郁华眼神扫过众人,冷笑着看着庆阳伯道:“想来除了你曹大人,在座的诸位也不觉得我所行不宜;庆阳伯,你随口污蔑皇家子弟,却是何居心?”

睿王见酒席只怕要被三皇子破坏,立马救场地看着三皇子,打圆场道:“三哥,曹大人也不过是无心之失,三哥给五弟一个面子,就大人大量不要计较了吧。”

郁华看了一眼睿王并未接话,坐在正席的郑德凯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和气的看着郁华道:“容老夫插上一句话,二位原是为席上的菜肴争执,依老夫看来,人的口味各有千秋,对于菜肴的理解也不甚相同,单说这一道牛柳,赵侍郎觉得口味硬了些,而三皇子觉得口味十分好,说明赵侍郎偏爱吃软食,而三皇子喜爱有嚼劲的,所以两人才有了一些小小的分歧,从老夫看来,这道牛柳倒是不软不硬,口味精美,想必在座的各位也都有各自的看法,不知道老夫此言,三皇子可还认同?”

郁华虽然蛮横了一些,但是对郑德凯倒没有什么微词,听到他出言,便也想着就着台阶下。再者,郑德凯说这口味精美,却间接夸了谢思瑶,心里的怒气也消了七分,于是收了方才的语气,缓缓说道:“久闻郑会长乃是一届美食大家,对于菜肴的品鉴颇有心得,现在听得这番话,自然十分受教,老前辈说的对,本皇子便姑且不计较了。”

庆阳伯虽然心中仍有不悦,但是眼下也不愿多费口舌,只是面色有些低沉的说道:“本人一时失言,多谢三皇子大量不予计较了。”

其余人见状也都讪讪的收回了目光,百无聊赖的盯着席上的杯盘。只有三皇子冷眼看着庆阳伯,心想:“这庆阳伯能屈能伸,怪不得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

然而经过方才一事,众人不免有些情绪低落。睿王见状,面露尴尬之色,然而也不好说什么,心思一转便笑着说道:“宴席开了这么久,诸位还没有举杯共饮过,本王且领个头,还请诸位斟满面前的酒杯,与本王共饮此杯。”众人面色松动,闻言都举起了就被,郁华也端起面前的玉盏微微举起,睿王笑看着众人,然后对沁月微鞠躬道:“祝沁月姑娘生辰大吉。”,然后饮下了杯中酒,其余人包括三皇子也都举起酒杯不约而同的贺道:“祝沁月姑娘生辰大吉。”

沁月闻言面色微红的含笑举起茶盏,睿王笑看她一眼对着众人说道:“沁月不善饮,只好以茶代酒,还请诸位见谅。”后面众人皆客套了几句,唯有郁华始终一言不发,有些心不在焉的走了一个过程,等到祝酒完毕,场面缓和了许多,众人从方才的尴尬里缓过来,慢慢恢复了说笑,席上对气氛又活络起来,唯有郁华仍旧沉着一张脸看着觥筹交错的众人,神游不知何处去了。

为了让场面更热闹一些,睿王提议让歌姬献唱,众人自然没有异议,于是只消片刻,原本堵得严严实实其后只有乐声传出的屏风被徐徐拉开,四个怀抱琵琶的美人便引入眼帘,四人都穿着粉彩霓裳长衫,颔首坐着,为首的女子正是若云,只见她素手纤纤摁在琴弦上,仿佛葱段一般的指尖几乎透出水来,而坐在她稍后方的三个女子也是肤如凝脂静如木兰,其中一人乃是樊惜儿。

众人的目光纷纷被吸引了过去,片刻四人便缓缓拨动起琴弦,清润润的弦音如同珍珠掉落银盘一般悦耳,忽然一个停顿,为首的女子清凌凌的声音便传开来,开口一句便是:“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妙音刚落,众人便情不自禁的喝起彩来,后面的三位女子也缓缓接着唱起来:“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婉转的和音配着声声掩抑的琵琶声,令人心笙摇动,直尝到:“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那嗓音越发的惹人怜爱起来,待到一曲终了,四人便又唱起一首,乃是“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这一句音调急转,不似方才的柔情似水,换了一副掷地有声的铿锵节奏来,众人又不约而同的开始叫好。正当曲声悠扬之时,前来献菜的少女踩着轻巧的步点缓步而来,这一次四人在桌前站定,并不着急将菜放下,睿王眉眼含笑的站起身来对着众人说道:“既有妙音相伴,岂能少了佳肴作陪?方才的菜肴乃是几道开胃小菜,这次本王想要为诸位献上两道妙不可言的菜肴来,还望能博诸君心意。”说完冲着四人挥一挥手,两个婢女便走上前来,分别在两张桌上放下一个雕花的木盒来,木盒盖着盖子,众人一时都好奇的盯着看,郁华这下来了兴致,唇畔扬起一抹微笑对着睿王道:“五弟莫要卖关子了,且打开来看看是盒子里是什么。”

睿王点了点头,便示意婢女打开盒盖,众人的目光顿时收紧,全都看着盒子里精妙无比的菜肴,一时间全场静默下来,仅有丝竹声声入耳,片刻众人便爆发出一阵惊呼来:“这是什么菜?”睿王笑着看了看盒子里的菜肴缓缓说道:“这乃是天香楼里厨艺极佳的厨师精心研制出的,唤作摘星揽月。”通政使司副使曾瑞闻言连忙说道:“果真是气势恢宏,你看这盘中的桂树枝繁叶茂,树顶一轮明月普照,树下一潭碧水,透出繁星点点,可不正是取了摘星揽月的妙意么?”

郑德凯闻言轻轻摇了摇头道:“曾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看见了表面的功夫,却未参透其中机理,曾大人可知道这摘星揽月的涵义么?你看这树下所雕,乃是一人手捧书卷,好似在借着月光勤奋苦读,便知此人定然是胸有大志不分昼夜的苦学,想要一鸣惊人达到摘星揽月的气势来,与其说此人的是要做出摘星揽月的行为,不如说是有这样的抱负。”

曾瑞闻言面露尴尬自觉失言,只好悻悻的笑了笑道:“是曾某自作聪明了,郑老前辈所言极是,看来这道菜比曾某想象的更要意义非凡。”

睿王听完二人的话,对着郑德凯点了点头道:“郑老前辈慧眼识真,本王实在佩服,容本王冒昧的问一句,郑老前辈可能看出这菜是如何作得么?”

郑德凯盯着菜看了片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娓娓说道:“此菜至少用了三十种食材。”众人闻言全都错愕了:“竟然这么多!”郑德凯捋了捋胡子继续说道:“不错。这桂树乃是用一株灵芝雕刻而成,其中繁复的细节不用老夫多说想必诸位也看到了,至于树上的这轮明月,则是用鹌鹑蛋的蛋黄捏成,树下一片宽阔的空地,乃是用糯米和着豆粉捏成饼再用热油煎炸而成,空地之中有一大片荷塘,这荷塘晶莹剔透,泛着点点星光,实乃是此菜的点睛之笔,只是老夫并未猜到其中玄妙,树下小人乃是用白果雕刻而成,手中的书卷是一粒黄豆刻成,而其余装饰,也至少用到了南瓜、黄瓜、紫薯等等。最为精贵的是这道菜的香料,从香气来看,不下于十种调味之物。再加上许多食材的诸多流程,只怕真的不下三十种!所以这道菜只从品相上来看,便也是精致无比。”

众人听完全都十分震动,没想到一道菜竟然有这样复杂的工序,更没想到的是郑德凯竟然只看一眼就能看出这道菜的大概来,所以无不是钦佩的看着他。郁华本就对菜十分感兴趣,听到郑德凯这番话,心里更是掀起跃跃欲试的情绪来,于是开口道:“郑老前辈的品评十分细致,想来这菜的味道也很妙。本皇子那就先尝一口?”

郑德凯和蔼一笑道:“三皇子尽管动手。”

郁华便夹起桂树的一片枝叶来,入口的瞬间,一阵桂花香便坐在口中扩散开来,直入鼻息,令人心旷神怡,唇齿还未咀嚼,那灵芝便像雪一般慢慢的酥软融化开来,郁华吃下一口,面上露出惊喜之色来,高声道:“果真是人间美味!”

其余人听完也按耐不住的纷纷举箸,郑德凯则径自取了汤勺舀了一勺带着点点‘星光’的‘碧水’送入口中,入口的刹那,他顿住了,面露惊讶之色,缓缓坐直了身子看着菜,众人原本正在对菜赞不绝口,此刻见正席上的郑德凯面色郑重的静坐着,于是纷纷看向他,郑德凯仿佛回过神来一般的说道:“老夫平生品过无数汤品,积累了不少的心得,今日这一口淡汤,竟然让老夫品出了三位名厨的名作,真真是不可思议。”

众人闻言全都又惊又疑的看着郑德凯,郁华也饶有兴致的问道:“不知郑老前辈所说的三位名厨都是谁?”

郑德凯双手一握放在桌上,娓娓道来:“老夫品的这口汤,分出三种层次来,其一乃是入口之味,咸中带着酸,酸中合着辛,此乃‘三味合一交相辉映’之法,老夫二十年前随商队到达奉凌国时曾受奉凌国君主设宴款待,其中一道让老夫记忆犹新的汤羹便是采用此法烹制,当时做汤的厨师是奉凌国的首席御厨谭培生,诸位倘若看过《随园食谱》,就定然知晓这个谭培生乃是当时叱咤厨界的大人物,其二是绵长之味,汤在口中慢慢化开浓浓的香味,又醇又厚,可谓是韵味十足,此法叫做‘返璞归真’,注重菜肴的底味而不加少许修饰,此法的创始人正是当朝的首席御厨赵炎。”郑德凯说道这里便停顿了下来,众人听的聚精会神,脸上全都是十分惊讶和佩服的神色,于是迫不及待的问道:“那这第三层味道呢?”

郑德凯面色郑重的缓缓说道:“这第三层,才是将此菜的味道发挥到极致的绝佳手法,叫做‘回味无穷’,诸位倘若喝了这一口汤,这汤的余味便迟迟不散,萦绕在唇齿间,甚至是在心间徘徊,令人心中十分畅快!”方才众人只忙着去品雕刻的那部分,却无一人记起喝汤,此刻听闻郑德凯的话,不约而同的拾起汤勺去喝汤,一时间汤勺碰在一起的叮当声如同奏乐,片刻众人便爆发出感慨:“果真是妙极!此汤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逢?敢问郑老前辈,这第三层味道是哪位名厨的杰作?”

郑德凯神秘一笑,捋了捋胡须道:“这位厨师却不是什么名厨了。他可称得上是一代厨界鬼才,匠心之独运非常人可以比拟。不过此人虽然厨艺堪称旷世难见,为人却十分低调。现在在我高阳国之内,几乎没什么名气;老夫也是机缘之下才见识到了这位神厨的手艺。由于老夫已和他有约定,便不透露他的身份了。”

众人莫不是面露遗憾之色,喟叹的摇了摇头。郁华闻言暗暗心说:“究竟是什么厉害的厨师竟然有如此造化?”他还以为这是谢思瑶的作品,还在琢磨着谢思瑶怎么认识这位厨界高人的。

睿王见众人兴致高涨,自然喜上眉梢,越发畅快的说道:“诸位莫要着急,这摘星揽月乃是本王今日要献的第一道菜,这里还有第二道。”说完示意婢女把另一个雕花木盒放了下来。

众人因着第一道菜的缘故,更加期待这第二道菜,于是纷纷目不转睛的看着盒盖被缓缓打开。

随着盒盖徐徐打开,一股芳香馥郁的花香伴着甜糯糯的气味飘散而出,一瞬间整个大厅仿佛变成了百花园,玫瑰的馨香,桃花的淡雅,玉兰的高洁,可谓是花香四溢入坠桃源,众人嗅着这淡雅别致的花香,只觉得胃口大开,郁华也被这菜肴惊住了,脱口问道:“这菜叫做什么?”

“花月如意煲”婢女笑盈盈的回道。

“好名字!”郁华高声呼道:“好菜配好名,当真是绝佳的心思!”众人也都连连点头道:“真不简单!”

睿王的笑容更深三分对着郑德凯道:“还请郑老前辈指摘。”

郑德凯微微点头看着大红的砂锅的最上面覆盖着一层香蕉片,下面一层则是晶莹透亮的蒸米糕,米糕共有十种颜色,十种颜色恰好拼凑成一个圆形,米糕上似乎撒着玉米粒、豌豆粒、胡萝卜丁,他便拿起玉箸夹起一片香蕉,入口之后才发现这并非简单的切成片的香蕉,而是混杂着蜂蜜和槐花的甜香,他有些惊诧,又夹起一块绿色的米糕来,这才看清楚这米糕也并非是用简单的米粒做成,他迟疑了一下将米糕放入口中,还不待咀嚼,那米糕便如同松软的奶浆一般在口中逐渐的化开……众人都屏息凝神的看着郑德凯双目微闭怡然自得的模样,等着他发话,过了好一会,郑德凯面上突然挂满了惊异。众人正在惊讶之时,只见他大手一挥道:“老夫可否见一见做这道菜的人?”

许多人听到这句话之后目瞪口呆,不知道郑德凯为何如此激动,睿王也是一头雾水,有些紧张的问道:“敢问郑老前辈是嫌这菜不好么?”

郁华见状心中不知怎的就冒出谢思瑶的影子来,暗暗在心里惊呼道:难道这是谢思瑶做的?说完便顾不得其他人如何,立时夹起一块金黄色的米糕不加思索的放入口中,突然一阵澎湃的热浪将他席卷,一瞬间仿佛有一条飞龙载着他飞升而上,只觉得全身御着一股真气似乎要扶摇直上,他大为震动,等着那感觉过去了,只觉得神清气爽,胸中豪迈了不止三分,他搁下玉箸出神的望着砂锅,似乎自言自语道:“本皇子也想要见她。”

睿王越发惊讶,忙不迭的道:“三哥?!”

郁华只觉得周身遍布着一股热力,笑着重复了一遍:“郑老先生既然有此意,本王觉得也应该把她叫上来。”郁华心想:这菜如此美味,到时候不免周围所有人都要赞扬一番,这不是大大给谢思瑶长脸?抱着这个心思,便也附和着说要把做饭之人叫上来。睿王虽然有些迟疑,但是看眼下的局面,他只好对着上菜的婢女道:“去把做这道花月如意煲的人叫过来。”婢女点头称是,快步隐去了。

☆、花月如意

陶然居后厨里,赵子鑫和谢思瑶已经忙完了手里的活,正在兴致勃勃的谈论着什么,不远处的门口,几个上菜的小婢女也正聊得热火朝天:只听一个模样伶俐的婢女说道:“赵厨司的那道摘星揽月可厉害了,那个郑老先生只喝了一口汤便大加赞赏,说汤里有三个人的手法呢!”

“是呀是呀。”其余的婢女都叽叽喳喳的附和起来。

那个伶俐的小婢女笑了笑接着说道:“赵厨司也真够厉害的,老先生说汤的味道分成三层,听说这三层味道都有讲究,是三个响当当的名厨顶厉害的手法,第一个好像是叫什么谭培生,第二个是……”

“第二个是当今首席御厨赵炎!”另一个婢女连忙补充道。

“对对对,就是赵大御厨!”机灵的小婢女连连点头。听到这里,几个方才没轮上上这道菜的小婢女都急不可耐的追问道:“那第三个是谁呀?”

“这个我也不知道了,老先生不愿意说。”伶俐的小婢女有些为难的说道。

几个人又笑笑闹闹讨论开了,却不曾留意到她们的谈话全被赵子鑫听了去,他隐隐一笑心里暗暗说道:“郑老果然不愧号称‘品天下’,仅仅通过品我一口汤便能判断出是我做菜的手法来,真是不简单!这谭培生乃是我机缘巧合下得到的一点传承,赵御厨乃是我的授业恩师,这道菜里自然多多少少有了他们的一些影子;而这第三层,只怕赵老先生也吃出来的是我赵子鑫的“回味无穷”法吧,只是他恐怕也不知道这手法真正的来由了。”

谢思瑶见赵子鑫似乎低头沉思着什么,于是自顾自的去净了手,方回转过身来,上菜的小婢女就着急的上前说道:“谢厨令,睿王命你速速去大厅。”

谢思瑶咦了一声,疑惑的看了看赵子鑫,恰好赵子鑫也面带犹疑的看着她,谢思瑶擦干了手问道:“可有什么别的吩咐么?”

小婢女摇了摇头道:“看样子挺着急的,谢厨令快随我去吧。”

谢思瑶虽然纳闷,但是想着自己并无出现什么差错,便冲着赵子鑫微笑一下,随着小婢女走出了厨房,不时便走进大厅,刚抬脚进门,谢思瑶就发现了异样,原本应该人声鼎沸的大厅,此刻显得十分安静,只有乐声和歌姬唱曲的声音传来,而大厅里的目光似乎都聚集到了自己这边,她略微有些疑惑起来,但是依旧礼貌的对着众人轻轻颔首以示尊重,接着便轻移莲步在睿王面前停下,这时她才看清楚郁华正坐在下首,面带惊喜的笑容看着自己,她心里虽然咯噔了一声,但也只是稍稍一瞥,她就收回了眼神,不露痕迹的垂下眼帘。

“不知睿王叫我所为何事?”谢思瑶行了一礼,轻声问道。

睿王笑了笑道:“其实不是本王要找你,而是郑老前辈。”

谢思瑶顺着睿王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老者正端坐在首位用探寻的眼神看着自己,谢思瑶记得睿王曾说及乾德商会的郑会长,心中便知这个郑老前辈正是郑德凯了,于是顺势对着郑德凯施了一礼道:“见过郑老前辈。”

郑德凯暗暗观察了谢思瑶许久,此刻略有深意的点了点头说道:“老夫万万没想到做菜的竟然是一个姑娘,这更让老夫惊奇了。”

谢思瑶心下了然:郑德凯是跟自己讨论做菜来的,想到这里,她顿觉得心中轻松了许多,面上也更加释然了几分,于是微微笑道:“不知郑老前辈为何惊奇?”

郑德凯捋了捋胡子看着面前的花月如意煲问道:“老夫姑且把这叫做米糕,依老夫看来,这其中必然加上各种花卉,所以才有奇香,只是老夫不明白为何吃完这米糕后,心中会如此震动?”

见郑德凯面前的玉箸上还粘着些许绿色的米糕,于是恭敬的解释道:“这实际上让热水浸泡后的小黄米在糯米面、玉米粉、薯粉和干牛乳粉混合的粉堆里打三个滚,然后淋上一层蜂蜜和鲜牛乳放在坛子里发酵两个时辰,然后再准备干玫瑰花、**、玉兰花、百合花、茶花,艾草,薄荷,紫苏,桑葚,紫薯等,全都磨成粉末,用热水调成浆状,将发酵好的小黄米取出来,分别取出一两拌上不同的浆,在案上轻轻拍打成饼状,正好排出十块饼来,把十块饼仅仅挨着放在蒸笼里蒸上一个时辰,米糕也就紧紧的黏在一起了,但是这样还不够,把米糕整个铲除来放在煲里,煲的最底下淋上一层热油,把这煲放在文火上慢慢的烤着,油气侵到糕里,也就能激发出各种花粉的香气来,所以打开煲盖的时候,会觉得花香四溢。至于吃完之后的感觉,则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哦?此话怎讲?”郑德凯听谢思瑶把做糕的反复手法说完,心中对谢思瑶越发的赞叹,听到‘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说法,更是惊讶。

谢思瑶笑了一笑说道:“郑老前辈吃的绿色这块,这是用艾草调成的浆混着小黄米蒸出来的,其中我又加上了薄荷和金银花,艾草不仅有浓郁的香气,而且药用价值极高,古医书中便有记载,它可以去湿、散寒、平喘、止咳,有通经活络,祛除阴寒,消肿散结,回阳救逆的效用,而薄荷和金银花可以清利头目,利咽透疹,疏肝行气,正是可以让人心中酣畅无比,倘若经常食用此糕,还会有强身健体,祛病延年的功效。所以郑老前辈吃完这绿色的米糕后,会觉得神清气爽。”

郑德凯闻言高声笑道:“好!怪不得老夫觉得心胸宽敞了许多,只觉得精神大振,想来必定是这米糕有所玄妙!今日听姑娘一席话,倒是多了不少养生之道。”

郁华见郑德凯夸奖谢思瑶,也是喜上眉梢,唇畔的笑容更胜几分,有些得意洋洋的想:本王看重的人当然没错。

谢思瑶受了这样的夸奖心中自然欢喜,却也只是微微笑了笑说道:“郑老前辈谬赞了,倘若您对养生之道感兴趣,小厨不妨多说一些,像此类药膳不仅免除了服药的苦口,而且可以在无形之中改善人的体魄,譬如枸杞茶、玉磨茶等,时常饮用能驱除体内热毒,而糯米粉和砂仁藕粉则可以理气中和。”

郑德凯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老夫每日必饮一杯玉磨茶,所以身体才如此健朗。”

谢思瑶还要说什么,却被郁华打断了:“你且说说其他各类颜色的米糕都是如何做得的?又有何种功效?”

谢思瑶抬眼看了看郁华,本不欲与他说话,但是见其余人都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她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句气,然后落落大方的说道:“红色米糕加了玫瑰花粉和桃花粉和藏红花粉,美容养颜,生养气血,最宜女子食用,可以条理面色,使肌肤红润,取意人面桃花;紫色的米糕加了桑葚汁,桑葚属火,因此紫色的米糕滋阳驱寒,但是不宜多吃,否则会上火,取意紫气东来;蓝色的米糕加了煮熟的紫薯酱,紫薯煮熟之后呈蓝色,所以米糕也就成了蓝色,紫薯营养多容易被吸收,适宜孩童和老人食用…… ”

“那这黄色的呢?”郁华又迫不及待的问。

谢思瑶拿眼睛觑了觑睿王和郑德凯,见两人面色如常,并没有因为郁华的反复打断而不悦,于是看着郁华说道:“这黄色的米糕加了柚子、南瓜、胡萝卜汁,又淋上一层牛黄煮出来的清汤,取意飞黄腾达。”

“飞黄腾达……”郁华若有所思的看着谢思瑶,一时间沉默不语了。

谢思瑶顿了一顿,然后又看向郑德凯道:“方才小厨所说便是这道花月如意煲的做法。”郑德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听闻姑娘方才言语,老夫深感佩服,姑娘不仅厨艺一流,连心思都这样的妙不可言,想来这花月如意煲的名字也有渊源吧。”

谢思瑶闻言开怀的笑了笑,然后说道:“正如郑老前辈所言,这花月如意煲的名字取自一句诗文:“云破月来花弄影,暗香浮动月黄昏”,加上如意二字,则是因为每块米糕都有所代指,恰好能够顺遂人的意愿。”

郑德凯笑容绽开,抚掌道:“好一个云破月来花弄影,当真是蕙质兰心!”

谢思瑶谦逊的笑了笑道:“郑老前辈谬赞,不过是承袭前人罢了。”

郁华显得更加得意,挑眉笑看着谢思瑶,然后慢悠悠的说道:“不但郑老先生觉得你心思佳厨艺好,本皇子也这么认为,本皇子要重重奖赏你。”

说完便朝着身后伸了伸手,一个侍卫便跨上来两步递上来一个书本大的锦盒,众人的听说郁华要奖赏谢思瑶,便都安静下来看着那个锦盒,纷纷猜测锦盒中是何物,毕竟三皇子素来出手大方,这次拿出手的也一定不是什么小东西。

谢思瑶看到郁华一副骄傲自得的模样,又想起他欺瞒身份的事情,便觉得心里反感,碍于场面,不好发作,只好冷冷的看着郁华,眼神里含着不屑和些微怒意。

郁华却毫不在意一般的依旧笑看着她,然后指意侍卫把锦盒递到谢思瑶面前说道:“拿着看看喜欢么。”

谢思瑶看着面前的锦盒,迟迟不肯伸手,片刻她摇了摇头郑重的回绝到:“小厨做这道菜只是尽了本分,无功不受禄,这礼物过于贵重了,恕小厨实难收下。”说完她往后退后了两步,比方才离桌面远了不少,恰好不动声色的远离了郁华侍卫递过来的礼物。郁华的面色滞了一下,还不及说话,睿王便对着谢思瑶说道:“我三哥喜欢你做的菜,说要奖赏你,你只管收下,不必拘礼。”睿王似乎还不知道谢思瑶和郁华之间的关系,只当是谢思瑶害羞罢了。

谢思瑶为难的看了看睿王,本来大喜的宴会,她不该因为和郁华较劲冷了场子,可是眼下看到郁华手里的锦盒,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仿佛那是个烫手的山芋,根本接不得。

郑德凯见她脸上阴晴不定,心思一动,笑了笑说道:“若不是三皇子提醒,老夫也忘了奖赏的事情,老夫素爱美食,更是欣赏厨艺精湛心思敏慧的厨师,今日吃到姑娘如此美妙的米糕,倘若不拿出什么作为答谢那就说不过去了,”说完他便顺势解下了腰间的白玉佩捏在掌心笑道:“这玉佩是老夫前几日寻来的玩物,今日凑巧戴在身上,倘若姑娘不嫌弃,老夫便将它赠予姑娘以作为对姑娘的答谢。”

谢思瑶连忙摇头道:“万万使不得,郑老前辈这样的大礼,小厨实在受不得,只是一碗米糕,哪能堪此大礼?还请郑老前辈收回,您对小厨的肯定和嘉奖就是最好的礼物。”

“诶,你这样推诿难不成真是看不上老夫手中的玉佩?”郑德凯闻言反问道。

谢思瑶面色有些尴尬的摇头道:“小厨不是这个意思……”

“送给你你就收下吧,三哥和郑老前辈都诚心送礼,作为东道主的我自然也有礼物相送,来人,把本王的那对双耳玉樽取来。”睿王笑看着谢思瑶,却没注意到坐在身侧的沁月,面色露出些微的出神来。

片刻一个婢女便捧着一个红缎的盒子过来,里面正躺着一对精致的双耳玉樽。

谢思瑶惊讶的看着三样礼物,心里忐忑极了,收还是不收?

“你再推脱倒显得小家子气了,还是快快收下的好。”睿王提醒道。

谢思瑶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郑德凯手里的玉佩,然后十分恭敬的施了一礼说道:“多谢郑老前辈馈赠。”

然后又接过睿王手里的盒子,最后才慢吞吞的凑过去伸手去接郁华手里的盒子。拿到手里后,仿佛觉得郁华是瘟神一般,飞快的侧身退到一边,点点头对着众人说道:“小厨谢过睿王,郑老前辈。”

郁华有点赌气的拉下脸来问道:“难道收到我的礼物不开心么?怎的不说谢我?”

谢思瑶虽然低着眼眸,语气里倒多出一些赌气来,于是说道:“我又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所以也不敢瞎说。”

睿王闻言连忙补充道:“这是我三哥,也就是三皇子。”

郁华知道谢思瑶是故意这么说,不但不生气心里却突然觉得喜滋滋的,于是打趣的道:“这下你便知道了吧。”

谢思瑶见郁华一副笑脸,对他脸皮的厚度又着实汗颜了一把,于是说道:“那就谢谢三皇子的礼物了。”她故意把“三皇子”三个字咬的极重,仿佛抱着极大的不满,周围人听的莫名,只好暗自疑惑起来。

唯有郑德凯赞许的笑了笑,然后道:“但愿老夫今后还能再次吃到姑娘的菜肴。”

谢思瑶淡淡一笑道:“倘若郑老前辈愿意,可常来天香楼找小厨,但凡郑老前辈一句话,小厨一定会尽心尽力。”

郑德凯满意的哈哈大笑起来:“甚好!”

睿王也满意的点点头道:“倘若郑老前辈不嫌弃,本王愿意作陪,与老前辈一同在天香楼品尝佳肴。”

郑德凯没有答话,只是看着谢思瑶,谢思瑶思忖了下便道:“后面还有几道菜肴需要小厨上阵,恐怕不能在此久留,还请诸位恕小厨先走一步。”众人自然应允,谢思瑶谢了礼便轻轻退出了大厅。

郁华顿时面露失望之色,只暗暗可惜不能和谢思瑶多说上几句话,从一开始他就发现谢思瑶连眼神都不看他一下,即便他一直盯着她的脸,她也显得毫无反应,这会见她要走更是懊恼焦急,忽然他灵机一动,突然站起身来说道:“本皇子突然想到还有些事要忙,暂且不陪诸位了。先走一步。”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就大步流星一阵风的走了出去,众人错愕了一下,恰好此刻又有婢女前来上菜,众人便又都收回了注意力,只有郑德凯眯着眼睛不着痕迹的笑了。

☆、飞来横祸

谢思瑶怀里搂着三样礼物出了大厅,心说这郁华真是既好事又不讲理,眼看着还要郑德凯和睿王来帮衬着他,亏得郑德凯豁达有礼,不然早就要跟郁华较上劲了,还有睿王也是,明明自己已经是皇上最宠爱的皇子,即便是头脑愚钝些,也不该就行事畏畏缩缩左右逢源处处让着那郁华,想到这里她便觉得皇家的人真是猜不透,什么怪性子都有,看来她今后一定要敬而远之,少跟他们打交道。

谢思瑶出神的低头想事情,冷不防撞到一人怀里,她哎呀一声,险些把袖子里郑德凯刚送的玉佩滑落下来,手忙脚乱的护住手里的东西,谁知道一双大手搀和进来,帮她稳住了盒子,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只道好险,要是打碎了睿王送的玉樽,岂不就是冒犯皇室了?谁知道方以抬头,就看到郁华一张俊美的面容,眼神灼灼的看着自己,谢思瑶脑子里嗡了一声,然后脸色就越来越冷了,怎么偏偏她越不想看到郁华,他却非要往上蹭呢。

于是她稳住心神身子往右一挪就要绕过郁华,谁知道郁华也往右一挪挡住了她,她只好又往左,郁华着急了,就堪堪扯住了她的袖子。

谢思瑶一看袖口被郁华紧紧捏住,心中燃起了怒意:这像是什么话,男女授受不亲,郁华难道非要坏了她的名声才罢休么?

于是她扬起手用力一甩,一脸愠怒的说道:“你是皇子就能这样随随便便抓住姑娘的衣袖么?好不知礼!即便你看不出来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避让你是什么原因,那也不该得寸进尺这样没羞没臊的。”

郁华见谢思瑶雪白秀气的小脸因为怒气而染上一层绯红,水汪汪的大眼睛里也闪着亮亮的光,顿觉得谢思瑶比方才的花月如意煲更加玲珑剔透了几分,他啧啧笑了连声,然后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下谢思瑶故意卖关子的说道:“你情绪还真是够不稳定的,本皇子之所以在这里等着你,自然是有原因的,可不是故意跟你胡搅蛮缠来的,再者说了,我堂堂一个皇子,行事磊落,可不是什么地痞无赖,你别太激动。”

谢思瑶别过脸去,管他郁华是皇子还是地痞,说他无赖真是一点不冤枉他,这样纠缠着自己不是胡搅蛮缠又是什么呢。

“倘若有事为何不在人前说,非要在这堵着我?”谢思瑶眼神冷峻的看着郁华。

郁华拍了拍额头道:“你以为我不想啊,可是在席上你爱搭不理的,我也说不上话,而且你没说两句话就要走,我一着急不是只好在这等着你了么。”

谢思瑶面色松动了一些道:“有事就快说吧,我厨房还有事。”

郁华见谢思瑶肯松口,心里乐不可支,面上飞上了得意的神色,指了指谢思瑶手里的锦盒道:“本皇子送你的礼物,你一定很满意。”

谢思瑶愣了愣然后看着郁华心想:就为了说这事?

郁华非常期待的看了看谢思瑶,眼神又指了指锦盒,笑盈盈的负手说道:“到时候你可不要太感谢本皇子,嗯,不用还什么礼,且陪着本皇子去赏赏花就行了。”

谢思瑶三分疑惑七分奇怪的看着郁华,他神秘一笑便转身慢悠悠的走了:“别忘了赏花的事,三月初十本皇子来天香楼接你。”那身影渐行渐远,谢思瑶怔了一下,便有些好笑的自言自语道:“还没见过这样的,邀人赏花也要看人答不答应啊。”过了会她又反应过来:郁华他是那种会询问别人是否同意的人么?当然不是,只是他对别人这样自作主张就算了,对自己这样,可就行不通了,就算是皇子又怎样,那也不能做犯法的事情,到时候她就在天香楼里不走他又能怎么办呢,想到这里,谢思瑶脚步突然顿了一顿,又想到郁华当日骑马携走自己的事故来,顿觉得头顶飘来一片乌云,她有些闷闷的打开了郁华赠的锦盒,一个牛皮包映入眼帘,她疑惑的拆开纸盒来,便情不自禁的呀了一声:“这不就是自己寻访和许久都不曾访到的《玉食札记》么!”

《玉食札记》乃是从前朝就流传下来的一份菜谱,相传是前朝一个御厨根据宫中的皇帝和妃子的饮食记载下来的绝妙食谱,这食谱与一般的宫廷食谱不同,在于它分为四卷,一卷说的是宫廷饮食搭配和仪制,这是许多宫廷食谱中都有的内容,第二卷则是关乎皇帝的养生之道,著书的御厨,从长年累月准备御膳的经验中发现了可以益寿延年的食疗法和养气法,并且一一记载下来,变成了书中的‘御食尚养’一卷,第三卷唤作“美容养颜”,顾名思义乃是为了调养后宫之中的妃子而研制出来的菜肴,第四卷是“食物相克之道”乃是前朝宫中斗争中遗留下来的产物,其中阐述了各种食物搭配后产生的毒素效果。正是因此,这本食谱并不能在名面上流传,只是那御厨将食谱抄作三份赠予三位友人,而友人在保管和重新抄印的基础上,在得以流传现世,只可惜在厨界这本《玉食札记》渐渐成为了传言中才存在的食谱,经年累月,真正的全谱已经难以寻觅了。谢思瑶从前听师傅说起这本食谱,大为期待,后来断断续续也寻找过,尤其是来了天香楼,进了锦绣楼,便对这本已经绝世的菜谱更加好奇了。只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竟是郁华交与到她手上。

她小心翼翼的抚摸着书页,那经过时间洗礼之后的书页泛着黄,正是一本原谱,谢思瑶原本想着即便是找到一本抄印的也好,但是此时此刻一尘不染的原谱躺在自己手心,她的心里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郁华究竟是如何得知自己一直在找食谱的?又是花了怎样的功夫才能得到的?要知道即便他是三皇子,也不是想找到就能找到这样的物什的。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捧着菜谱,仿佛捧着千金一般,怔愣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末了,她摇摇头叹了一口气,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语道:“郁华啊郁华,我到底该怎么说你呢?”然后收起了菜谱往厨房走去。

赵子鑫见她回来,便迎上来关切了几句,谢思瑶便把席上郑德凯询问菜肴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道收到礼物的事情,她方要把礼物拿给赵子鑫看看,他却笑着推却着说道:“既是送你礼物,便是对你菜的认同和喜爱,礼物你且自己收好,说不定日后堪上大用。”

赵子鑫说的莫名,谢思瑶也没听大懂,只是点了点头。两个人又忙了好一阵,待到宴会散场已是申时,谢思瑶觉得有些困乏,再去看赵子鑫,见他也是一脸倦意,想到他病方才好转起来,受了这样的累恐怕又有什么妨碍,于是忙不迭的遣了他回去休息,自己则回了藏珍阁准备小憩一会。

赵子鑫前脚离开便遇上了玲珑,于是玲珑便跟着他回了晓风堂,两人说了好一会话,赵子鑫才异常倦怠的休息了。

藏珍阁这边,谢思瑶又取出锦盒来,拿出《玉食札记》爱不释手的翻看着,过了片刻,谢思瑶觉得累极了,便收起菜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一阵嘈杂之声,继而是藏珍阁的门被人大力推开的声音,谢思瑶猛地惊醒,看着两个蓝帽小厮气势汹汹的冲过来,好似要吃了自己似的,谢思瑶腾地一声站起来,厉声问道:“你们怎么如此莽撞?”

两个蓝帽小厮歪嘴笑了笑,扬着下巴说道:“谢厨令端的好架子,好似真的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似的。”

谢思瑶气不打一处来,抬高了声音斥道:“你胡说什么?”

话音刚落,便看见王管家带着十几个仆役走了过来,谢思瑶顿感大事不妙,但是一时间又想不出缘由来,只见王管家不怀好意的坏笑着说道:“谢厨令,哦,恐怕待会我就要改口了,我劝你还是先放下你那清高的架子,掌柜的和睿王爷在议事厅正等着你呢。你最好腿脚麻利点,别在这磨蹭。”

谢思瑶冷哼一声说道:“王管家怕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说这么诛心的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我谢思瑶行得正,坐得端,可由得你在这里信口雌黄的?”

王管家嗤了一声,面色已经狰狞起来,他看着谢思瑶道:“这会你伶牙俐齿,到时候可别哭的说不出话来,哎哟,我说真是可惜你这白白嫩嫩的小丫头,倘若到时候你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我王不溜还可以考虑把你收做小妾。”说完他嘴角歪着,双手搓起来。谢思瑶看着他的脸面不由得一阵恶寒,再听他说出这样的话来,恨不得上去踹他两脚,此时此刻她握紧了拳头,全身燃烧起熊熊的怒火,瞪着王管家说道:“王管家真是好大的威风,且不说方同庆方庄主、郑德凯郑会长等人都对我格外关护;单就三皇子初十要同我一起赏花,我岂是你一个狗腿子能动的?”

王管家一听,由于愤怒脸拧成一块,但是眼下他也不敢妄动,只是对着身旁的仆役气急败坏的叫到:“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绑到议事厅去!”

谢思瑶冷笑一声,端起睿王送的一对玉樽说道:“这玉樽倘若被你们哪个不长眼的碰坏了,就是冒犯睿王的大罪!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们!”

众人见状便畏缩了三分,纷纷迟疑着不敢上前,王管家也开始犯起嘀咕来,倘若真的打碎了玉樽,真就是惹祸上身了,眼下谢思瑶的罪还没有定死,万一她翻了身咬了自己一口岂不是要命?想到这里,他收起了刚才的嘴脸,松下了口气说道:“那就请谢厨令前往议事厅。”虽然仍旧咬牙切齿,但谢思瑶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把食谱揣进怀里,然后捧着玉樽急急走出去,众人见状也都紧紧跟上去,却都不敢上去动谢思瑶。

谢思瑶心思乱作一团,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关键是自己怎么就不明不白的被扣上罪人的帽子,她心思飞转,却想不出一个由头来,今日她一直呆在宴会的后厨里,之后更是来了藏珍阁,别说做什么事了,就连见过哪些人都屈指可数,哪里出了岔子惹到她谢思瑶身上了?而且看来事关重大,连莫掌柜和睿王都坐镇了,她谢思瑶到底是被人安了一个什么罪名?

她突然想到了若云,今日她去大厅,便一眼看到她在献唱,注意力并不在自己身上,可是除了若云,还能有谁有能力翻出这样的大的事端来污蔑她?想到这里,谢思瑶定了心神,心里暗暗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一早就明白若云不会罢手,既然如此,我谢思瑶就迎头对阵又如何?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倒要好好看看她若云究竟有多大的本事。”

这样想着,她的脚步又快了几分,王管家在后头着急的跟着,只恨恨笑道:“走得这样急,莫不是急着去送死?”

这一路走来,谢思瑶被周围人各式各样的目光扫描了一遍,鄙夷的,看笑话的,同情的,幸灾乐祸的,谢思瑶毫不在意,只是垂眸冷笑:“还真是墙倒众人推。”

施施然跨进议事厅,只见睿王和莫掌柜坐在正席是两侧,睿王面上倒是平淡,而莫掌柜则是一副威严的面孔,眼角的余光只消一瞥,便看见赵子鑫坐在左侧面色焦急的看着自己,玲珑正坐在他身旁,看起来他是抽不了身过来找自己了。谢思瑶只淡淡看了一眼玲珑,便把目光转向了坐在右侧的若云,此刻她面上凝着冷霜,眉眼里却都是胜利的喜悦,四目相对,谢思瑶看清楚若云那眼神里表达的意思:“今天就是你谢思瑶的死期。”谢思瑶冷如寒冰的目光穿过若云的眸子,心里一字一顿的说道:“那就拭目以待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据理力争

谢思瑶在厅中央站定,对着睿王施了一礼问道:“不知睿王为何要派人将我绑到此处来?”

话音刚落,就见睿王面色有些惊讶,他顿了一顿说道:“本王只是着人请你过来,怎么会用绑的?”

谢思瑶淡淡瞥了一眼莫掌柜,见他神色依旧严肃,只道看来不是莫掌柜的授意,而是有些小人使掇的了,于是她似是而非的一笑道:“既然如此,只怕是有人理解错了睿王的意思。谢思瑶在此还要先向睿王请罪。”

“哦?”睿王惊讶的神色又加重了,“为何突然要请罪?”

谢思瑶将玉樽捧在胸前郑重其事的说道:“方才王管家不由分说就要拿我,我谢思瑶乃是清清白白的姑娘,怎能随便让人动手动脚?无奈情急之下只好捧出睿王赠送给我的玉樽来挡人,睿王的玉樽自然是好用,只是谢思瑶不免因此冒犯了睿王的体面,所以特此向睿王告罪。”

“这个王管家是何人?竟敢如此大胆!本王不怪你,你也是情急之下才有此举动,再者说,一对玉樽而已,说不上冒犯不冒犯的。”睿王面上有些怒意,转而对着身后的一人道:“把那个不知轻重的王管家带上来,本王倒要问问他是如何拿人的,真真是气煞本王了。”

莫掌柜闻言咳了两声,睿王好似回过神来似的又正襟危坐的凝视着谢思瑶,谢思瑶倒也不惧,开门见山的说道:“不管是请的,还是绑的倒也不重要了,如今我谢思瑶已然站在这大厅里头,现在我只想知道睿王何故要大张旗鼓的命我来此处?”

睿王顿了一顿,面色有些不虞。然后缓缓道:“月儿现在正在后面诊治,宴会刚一结束,她就腹痛难忍的站不起腰来,此时情况已经好多了,但是方才却十分危急。”

谢思瑶眉头动了动,月儿生病了?可是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干系?要知道她也只和沁月打过两次照面而已,突然她意识到:难不成有人诬陷是她做的菜吃坏了沁月?想到这里,她心头一阵冷笑,这宴席上共有三十六道菜肴,她谢思瑶过问的也不过三五种,怎么就一口咬定是自己做的菜有问题了?

于是她看着睿王说道:“睿王说的什么我听不明白,我只知道今日的宴席我谢思瑶尽心尽力,并无差错。”

”嗤——“一旁的若云忍不住冷笑道:“这话说的倒是好听,倘若不是搜到了证据,恐怕所有人都要被你的这番说辞感动的一塌糊涂。可笑你到现在还装傻充愣,想要蒙混过关,难道当所有人都是傻子么?

谢思瑶冷冷瞥她一眼道:“恐怕现在还轮不到你若云说话的份。”

若云听到这里心中腾地窜出一团火来,她素来就听人说谢思瑶总是在人前辱骂她是个风流的歌姬,上不得台面,只会依仗着男人使性子,早晚要遭报应,如今再听她这句‘轮不到你说话的份’便立刻坐实了谢思瑶对她的那些侮辱,如若说方才她只是觉得应该好好挫一挫谢思瑶的锐气,现在她已经全然发狠了,暗暗发誓要整死谢思瑶。

于是她咬牙切齿的看了一眼谢思瑶,心中虽然扬起怒火,却仍然按捺着冷冷回道:“月儿乃是我的好姐妹,我怎的就不能为她感叹一句?可叹她一个心思纯良的姑娘,竟然完全没有看出你包藏的祸心!即便是疼的死去活来,也不愿相信是你要下毒害她,还要为你辩白,你倒是毫不知耻,还在这里自命不凡,月儿是个好心肠的,我若云就要替她做这个‘恶人’,为她讨回公道!”

“公道?下毒?”谢思瑶面色凌厉了几分高声说道:“若云姑娘所说的公道就空穴来风污蔑人的公道么?我谢思瑶又为何会对沁月姑娘下毒?这样牵强的诬陷竟然都能说得出口,若云姑娘真是好大的本事!”

若云还要说什么,只见睿王烦躁的摆了摆手,她不甘心的住了口,死死盯着谢思瑶,手也紧紧的攥着桌角,好像下一秒就要把谢思瑶挫骨扬灰了一般。

谢思瑶不去看她,义正言辞的对着睿王说道:“我不知道沁月姑娘为何会中毒,因为思瑶确实不是下毒之人,沁月姑娘为人纯善谦和,倘若有人要下毒,也决计不会是我谢思瑶,所以我恳请睿王明察,还思瑶一个公道。也不要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让沁月姑娘白白受了委屈!”

谢思瑶故意把‘公道’和‘真正的凶手’咬的重重的,然后挺直了腰杆,不惊不惧的立在厅中。

赵子鑫着急的看着,睿王没有回话,他只好站起来对着睿王拱手说道:“请睿王容我说上一句,今日的宴会,我与谢厨令一直在一起,所以我可以证明她没有在任何饭菜里动手脚。不知道有些人是如何一口咬定谢厨令是下毒之人的?”

睿王靠在椅子上,颇有些举棋不定的意味,若云见状便看着赵子鑫说道:“我素来知道赵厨司对谢厨令的感情非同一般,如今谢厨令做了这样罪不可赎的事情,还请赵厨司不要感情用事,包庇了罪人,连累自己。”

玲珑听到这里脸色现出一丝惶惶,然后她腾的站起来走到赵子鑫身边拉住了他的袖子央求着说道:“子鑫哥,你就不要再插手了好么?你为何要帮一个做错了事的人说话?”

赵子鑫转过头来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玲珑,直看得玲珑心里七上八下打起了鼓,但是她还是定下心来用祈求的目光看着赵子鑫。

赵子鑫的眼神一点点的冷下去,暗淡的看着玲珑,最后轻叹一声拂掉了她的手道:“你真是什么都不懂。”

玲珑闻言怔了一下,情绪急转直下,仿佛没了着落,她空落落的看了一眼若云,只见她目露强硬之色,她只好又转头看了看她的二叔莫掌柜。

莫掌柜自然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眉头皱了皱对着赵子鑫说道:“鑫儿怎的成了这般意气用事的人?谢厨令是你手下的人,你平时帮衬着她也就罢了。可是如今证据确凿,你还要为她开脱,这是何故?”

“证据确凿?”谢思瑶和赵子鑫异口同声的说出话来,一个是鄙夷,一个是不置信。

谢思瑶对着莫掌柜直白地追问道:“不知道莫掌柜所说的证据确凿又是什么意思?”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若云低声的冷哼一句。

莫掌柜侧头看了一眼睿王,只见他面上有些迟疑,于是接着说道:“睿王大度不欲与你计较,然而事情出在我天香楼,作为天香楼的主事,我自然不能纵容了这些腌臜的勾当,否则岂不是败坏了我天香楼百年的清誉!”莫掌柜说到最后言语生硬了几分,“你说你不曾下毒,可是在花月如意煲里却查出了毒药!”

谢思瑶顿了一下,然后摇头道:“吃过花月如意煲的可不知有沁月姑娘一人,今日席上的人哪一个不曾吃过?可为何单单只有沁月姑娘一人中毒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沁月姑娘吃的是红色的那块,你只在红色里下毒,旁人吃的都是别的颜色的米糕,自然无事。”若云冷笑着看谢思瑶。

“呵,你这般说辞真不是一般的牵强,我怎能算到沁月会吃红色那块?”谢思瑶不假思索的驳道。

“你自然不是算到的,可是你在席上的那番话正是引诱月儿吃下红色的米糕!你说红色由玫瑰花和桃花粉混合而成,具有美容养颜滋补气血的功效,月儿素来喜爱红色,又听你这番话,自然毫不犹豫的吃了红色那块。”若云振振有词。

“真是好笑,沁月姑娘喜不喜欢红色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谢思瑶犯不着这样处心积虑的喂她吃下毒药,照你这样说,倒是我拿着自己的性命在赌,难不成我谢思瑶做菜做傻了么,宁愿丢了性命也要去害一个仅有两面之缘的人?!”

“那你且说说为何偏偏只在你房里找到了毒药,而不是在别人房里找到的!”莫掌柜威严的看着谢思瑶说道。

“我房里藏了毒药?看来莫掌柜已然将我的屋子查了个遍。可曾想过别人也能进入我的房里放下一瓶毒药来构陷于我?”谢思瑶匆匆对上。

“别人花这样大的功夫冒这样大的险就是为了要构陷一个刚入楼没几日的小丫头?莫说你是个厨令,就算你是个厨司,也犯不着花这么大代价来诬陷你!谢厨令也未免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若云冷笑一声讥讽道。

谢思瑶对上若云的眼睛说道:“呵,这个问题我谢思瑶答不上来,可是有人一定比我清楚的多,不知道若云姑娘觉得是什么缘故呢?”

若云是什么样的人物。自然知道谢思瑶话中所指,只是她恍若未觉一般的邪魅一笑道:“我比不得谢厨令心思敏捷,黑的也能说成白的,脱罪的本事倒是一顶一的厉害。你口口声声说别人在诬陷你,可知道在你屋子里还搜出了别的?”

谢思瑶被她说的一顿,心里扑通一声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完她便抬头去看赵子鑫,只见他脸上也露出诧异之色。看来是祸不单行了,她暗暗叹了一口气,缩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隐忍的对着莫掌柜说道:“看来我谢思瑶戴了不只一顶帽子,莫掌柜且一并说了就好。”

莫掌柜面色愈发冷峻了,开口道:“今日搜查房屋,不仅在你房里搜到了毒药,还在你房里搜到了我天香楼的三宝之一的‘御赐上清珠’,上清珠乃先帝御赐上等东珠,一直在天香楼的经阁供着,今日却在你房里找到,你又作何解释?”

赵子鑫大惊,恍然看着谢思瑶,谢思瑶叹息着看了看他。

看来幕后之人下了大功夫想要一举打垮自己,不然怎么会拿出这样大的赌注——要知道东珠就已经是极难得到的宝物,更别提是先帝御赐的上清珠了,纵使再借她一个胆,她也不可能打上清珠的主意,可是有的人敢,而且最后的这个罪名还要赖到自己身上……谢思瑶心情灰暗了不止十分,她为了宴席耽搁的时间左不过三个时辰,后来在藏珍阁里小憩的时间也不到一时辰,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她已然不知不觉的落入了别人布置的大网中。

“睿王也认为是我下毒谋害沁月姑娘,还偷盗了上清珠么?”谢思瑶定定望着睿王问道。

睿王虽然面露踌躇,终究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时突然后头跑来一人对着睿王着急说道:“沁月姑娘疼得满头大汗,眼看着不大好了。”

谢思瑶一听,直呼大事不妙,于是着急的道:“沁月姑娘究竟中了何毒,现在是何种症状?”

“真是好笑,到这个时候还要装成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来是要给谁看?自己下的毒自己还不知道么?”若云冷眼看着她说道。

谢思瑶不理若云,只是看着睿王,睿王显得十分焦急,便也顾不上什么的说道:“大夫说是中了断肠草的毒。”

“不可能!”赵子鑫陡然说道,“断肠草的毒性非常烈,即便是小小几滴就能极快发作,然后肠断而死,现在距离沁月姑娘食用花月如意煲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所以她中的绝非是什么断肠草毒。”

谢思瑶虽然知道的没有这么详细,却也明白断肠草是何物,误食此种毒药之后,人会腹痛如刀绞的死去。睿王的面色似乎缓和了一些然后问赵子鑫:“赵厨司可是懂得一些毒理?既然这样快随小王入内查看月儿。”

赵子鑫心道这正是为谢思瑶辩白的好机会,方才他得知消息前脚刚到议事厅,后脚谢思瑶就到了,光顾着为谢思瑶说话,他倒忘了过问下沁月中毒的境况。想到此处他忙不跌的点了点头,随着睿王进了后头,谢思瑶则依旧站定在原地,心里只暗想着沁月不要有什么大碍。

莫掌柜见赵子鑫和睿王二人离去,便又审视着谢思瑶道:“趁着现在,你且把如何下毒谋害沁月,如何盗得上清珠的事情如实说出来,我念在你并没有把东珠擅自处理才不把此事声张到京兆尹那里去,倘若你不识时务非要抵赖,那我也只好秉公处理将你交由官府法办,你要明白偷盗御赐宝物乃是藐视朝廷的大不敬之罪,到时候你可就难逃一死了!”

“不是我做的,又让我如何如实相告?难不成还要我凭空捏造么?即便是告到京兆尹那里,我谢思瑶也是这句话。”谢思瑶不卑不亢的道。

“嘴硬!”若云不似方才顾及着睿王在场那般收敛,疾言厉色的说道:”你这么执迷不悟,难不成是想要大刑伺候么,到时候打的你半死不活,可比不得现在这样的自在!”

话音刚落,只听厅外有人拖长了声音喊道:“三皇子殿下驾到!”

所有人听到这个称呼都愣了一下,毕竟三皇子虽然日常跋扈了些,却也从未见过他这般排场的时候。不由的都怔忡了一下,然后齐齐的转过身来看向门外;却只见三皇子带着数十仆从,身穿黑底团祥云的绸袍走来。谢思瑶放眼看去,只见胸口绣着的正龙之上,三皇子一张俊秀的脸正大老远的眉开眼笑的看着她,嘴里打趣似的轻轻说道:“哦?莫非各位知道本皇子要来?居然都聚齐了在此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没错,郁华就是传说中的救火队员,思瑶哪里有危难,哪里就有华华~~有人可能纳闷了,为啥三皇子要处处帮着谢思瑶啊,这个不必担忧,作者君不是意淫选手,虽然文文有雷点,但是逻辑崩坏这种事情还是比较少的,后面一定会介绍到的!对,现在大家只要知道华华很心水思瑶就对了,对,你没看错,小霸王宣上了烧菜的妹子,所以正是应了那句话:要想抓住男人的心,还是先抓住他的胃哦,说不定就绑上了一个皇子呢是不,虽然思瑶妹妹本来没这个打算的【严肃脸】。但是凑巧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算是成就了一段玛丽苏的传奇吧~

最后的最后斗争结果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秉公”审案

若云见状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心想三皇子怎么来了,却也只好随着众人站起身来迎到门口行礼道:“三皇子殿下。”

郁华不理旁人,昂首阔步的走到谢思瑶身边道:“我方才离开你一小会,怎的你就到这来了。害得我找不到你。”言语里比先前愈发的亲昵了几分,谢思瑶有些尴尬的看了看郁华,虽然明白他是故意这样说来告诉旁人他十分在意自己,但是听在耳里却是十分别扭。

谢思瑶不由得低下了头轻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郁华却不答话,神秘兮兮的笑着打量了她好一会,直看得所有人都屏了声音不明所以起来,郁华才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心说:嘴上好似不乐意我来,可是声音都软了,耳朵都红了。

然后郁华清咳一声朗声道:“只要本皇子想,哪里去不得?刚才突然想到有些重要的事情忘了告诉你,折返回来却不见你在藏珍阁,跟人一打听才知道你到这“吃茶”来了,本皇子索性也就来陪你吃一杯。”说完他面向莫掌柜说道:“既然有好茶,自然不能关起门来喝,本皇子倒要讨一杯来,不知莫掌柜可备了本皇子的?”

莫掌柜心里只是叫苦,心说哪有什么莫须有的‘吃茶’,自然也没有备什么好茶。然而他更不敢说他们是在此处审讯谢思瑶,否则郁华这个小霸王还不闹翻天了,他后背的冷汗密密的布了一层,面上却无比自然的顺水推舟道:“自然备了自然备了,三皇子请先落座。”郁华满意的嗯了一声,然后指着左手边的两张椅子道:“就这吧,谢厨令跟我坐这。”

莫掌柜一看自然摇头道:“三皇子岂有坐在侧位的道理。快请上座。”

“本皇子说要坐这就坐这,你哪里来的这么多约束?”郁华有些不耐烦的看着莫掌柜。

莫掌柜一听只好改口道:“是我冒失了,三皇子请落座。”

郁华便潇洒的坐下了,然后眉头一挑看着谢思瑶道:“还站着做什么,快坐下。”

谢思瑶只道郁华真是好本事,一来扭转了自己的局面,给自己挑了个位置坐下,二来碍于体统,莫掌柜也不能轻易回到正席上坐下了,想到这里,谢思瑶只去瞧莫掌柜,便见他一脸为难的觑着郁华坐下的地方,似乎在考量着什么,末了,他索性也不坐了,只是站在郁华身旁。

谢思瑶又看了看郁华,只见他一脸邀功似的看着自己。谢思瑶定了定心神缓步走到郁华右侧只隔了一张小桌的座位坐了下来,眼角的余光告诉她,若云正恼羞的盯着自己。

莫掌柜早就命人沏了上好的雾里青,小心翼翼的放在郁华手边的桌上,郁华淡淡看着精致的青花瓷杯,漫不经心的道:“我来尝尝莫掌柜的这茶好不好。”然后郁华抬起头,目光逡巡了片刻,淡淡的看了谢思瑶一眼然后道“我听说今日天香楼里出了些事?”

莫掌柜心里咯噔一声,只说这郁华打一进门就不太正常,话里有话就算了,怎的句句都藏着杀机似的?莫掌柜嗯了一声恭恭敬敬的回话道:“是些琐事……”

莫掌柜话音刚落,众人便听见一声疑惑的呼声“三哥,你怎么都来了?”

循声望去,睿王正一脸惊讶的从后头迈步进来,赵子鑫看到郁华也是微微一愣。睿王忙走几步来到郁华面前拱了拱手道“三哥”。等到行了见面礼,睿王才讶然的看着三皇子说道:“月儿出了些事,方才在后面照看了一下,刚刚才安顿好。”

“何事如此严重?”三皇子问。

睿王支吾了一下说道:“有人给月儿吃的饭菜里下了毒。”

郁华脸上突然浮现一抹厉色道:“何人敢在我京城如此大胆?”

睿王不说话,只是看了不着痕迹的一眼谢思瑶,若云见机补上一句话:“可别忘了还有偷盗上清珠的事情。”

郁华闻言面色不善了几分,他望着莫掌柜冷声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于是莫掌柜把沁月如何中毒,又是如何在谢思瑶房里搜到毒药和上清珠的经过说了一遍。末了,他又补上一句:“本来我们也不能相信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可是人证物证具在,我们自然要按事实说话。”

谢思瑶心说她根本没做过这些事又哪里来的人证物证。方要说话谁知道郁华大手一挥道:“把人证物证都带上来,本皇子倒要好好收拾一下这等无法无天的小人。”说完也不看一眼谢思瑶,仿佛真的是要秉公办理一般。若云见到这番情景,心里不免一丝冷笑:“最怕这三皇子不讲道理,现在这样倒真是再好不过了。”

片刻物证就交到了议事厅,乃是一个乳白色如手指般大小的小瓷瓶,三位人证也随后被带到郁华面前,都低头站着。谢思瑶一看,其中一人竟然是卢生,另一人则是掌菜下的一个副手,谢思瑶记得宴席时他就在厨房帮忙,还有个蓝帽小厮,谢思瑶并不认得。

郁华拿起瓷瓶就要打开,莫掌柜连忙说道:“殿下当心,这瓶里是毒性极强的断肠草汁液,还请殿下莫要轻易打开。郁华迟疑了一下搁下瓷瓶看着厅中跪着的两人道“你们且说说自己都看到了什么知道些什么。”

副手先发话了:“小的东顺,是掌菜副手,今日宴席恰好掌菜拨了小的去给谢厨令打下手,却没想到小的看见看见……”

“知道什么就快点说。”莫掌柜催促道。

“小的看见谢厨令偷偷拿出一个小白瓶倒了些东西在花月如意煲里。小的不懂谢厨令倒得是什么,只当她是在给菜加调料,所以小的也没在意,等到听说沁月姑娘中了毒,小的才意识到谢厨令那是在给菜下毒,小的惶恐,就把此事禀报给莫掌柜了。”

赵子鑫皱起眉头就要说话,睿王却用手轻轻挡了一下,他一怔,到嘴边的话又落了回去,只是心里却不停的盘算起来:方才他进去为月儿诊治,可发现了不少端倪,看来睿王心中也存有疑惑。

“你胡说……”谢思瑶只觉得这副手所言真是荒谬至极,她哪里知道什么小瓷瓶,摆明了这个副手是被人收买了来栽赃她。

郁华却破天荒的又不理会她,举起手里的小白瓶问东顺道:“你说的可是这个?”

东顺抬头迅速看一眼然后又快速低头道“就是这个。”

郁华冷哼了一声把瓷瓶搁在桌上,然后又看着蓝帽小厮道“你又看到了什么?”

小厮嗡声回道“小的是经阁门口的值守,快换班的时候我瞅见谢厨令揣着布包急匆匆从经阁走出来,我觉得疑惑,就上去喊她,谁知道她非但不停步反而跑的更快了,小的追出去老远看不到人影了,连忙唤了弟兄去经阁查看,谁知道供在经阁里的上清珠不见了,小的吓得半死,连滚带爬去找莫掌柜,听闻莫掌柜正在搜屋,不一会就从谢厨令屋子里搜到了小的看见的那个布包,布包里正是上清珠。”

“我从宴会回来就去了藏珍阁,哪里去过什么经阁?”谢思瑶说道:“再说了,倘若我真偷了上清珠,又怎会蠢到把它藏在屋子里,反而只身去了藏珍阁?要知道,我可是从藏珍阁来的这。”

“这就要问卢生了。”莫掌柜淡淡看了一眼谢思瑶。

卢生伏在地上诺诺道:“小的可以作证谢厨令下午并不在藏珍阁,而且大约酉时谢厨令才急匆匆从外面来的藏珍阁,还要小的帮她圆谎,小的不依,她还给了小的一锭银子。”

“哦?”郁华笑了笑:“你说下午谢厨令叫你帮她圆谎,莫非谢厨令告诉你她偷了什么东西,叫你不要泄露?天下还有这么笨的人,自己做了什么坏事还要嚷嚷着告诉别人的?”

卢生愣了下,犹豫的说道:“谢厨令没说叫我隐瞒她偷窃的事,只是叫小的说她一直在藏珍阁没出去过。”说完抬头看了看莫掌柜,见莫掌柜没什么表情,复又把头低下去了。

郁华动了动嘴角似笑非笑的淡漠的看着卢生:“那这么说,你不能证明谢思瑶偷了什么东西了?”

卢生又抬头看了看莫掌柜,见他依旧没什么反应,便肯定的答道:“不错。”

“好,你且退下。”郁华说完,看了看那个值守:“你确实看清楚是谢厨令了?”

那看守不假思索十分肯定的答道:“是!”

“你撒谎!”郁华突然一手拍在桌上,大吼一声,疾声说道:“谢厨令结束了宴席后就一直和我在一起去街上游玩,根本就不在天香楼!你究竟是受何人收买,编的这般谎话,速速招来!”

谢思瑶听的心头一跳,只道自己哪里和郁华出去游玩了,不由得去看郁华,心说:看来郁华先前是故意引得他们编谎话,然后这里一下捅穿了,虽然郁华说的也不是什么实话,却比什么辩解都有用。

那看守一惊,连忙说道:“当时离得较远,看过去大约是谢厨令的背影。然后我跟着她也是往墨韵堂的方向,后来在谢厨令的房间里发现失物,所以想来是谢厨令无疑。”

“照你这么说,你也没看清究竟是谁了?”郁华劝诱的问道。

“是。”值守的语气慢下来,已经有了犹疑的意味。

“那你方才那么肯定的说看清是谢厨令却又作何解释!”郁华站起身来,勃然变色道:“先不说你诬赖她人,便是在我面前撒谎,便是藐视于我。或许你不是看不起我,而是看不起父皇,就算治不了你大不敬之罪,也要让你吃这无端构陷的官司!”

那看守头上冒了冒汗,擦了擦然后紧张的说道:“小的一时情急说错了。小人没看清究竟是谁,只是推测而已。”

郁华冷哼了一声,然后把眯着眼睛冷冷的看向东顺,嘴角含笑着说道:“你也看清楚是谢厨令了?”

东顺被郁华一看,当时就紧张的跪了下来,额头冒汗,哆哆嗦嗦的说道:“小人离得远,未看清是谁,小人从小眼神就不大好。再加上厨师衣服大多相近,所以才说成了是谢厨令。”

“哈哈哈哈!”郁华仰头大笑一声:“这才合理,谢厨令做菜时多少杂役在身旁,偏偏身边之人没看见,就你看到了。倘若你不解释你眼神不好,我还以为你要刻意诬陷我郁华的朋友呢!”说完依然冷冷的看着东顺。

东顺被郁华看的心里发毛,用双手擦了擦头上的汗:“小的一时不查,差点诬赖了好人;多亏三皇子点拨,不然只怕心里还想不明白。”

郁华冷眼环顾一圈:“哦?既然如此,我看事情也明白了:谢厨令下午一直和我在一起,断然没有偷盗的可能;而做菜之时,周围人何其之多,下毒之事也更是无稽之谈。我想此事断然是有人嫁祸!今天时日不早了,谢厨令受累了,我想她现在可以先行离开了,改日再查清真相吧。”

若云此时着急的说道:“此事尚未有定论,睿王爷,月儿还在后面躺着呢。我们怎么能轻易就此罢休。三皇子,不如我们听听旁人怎么说?”

“你是哪里来的野女人?”郁华冷冷的看着若云:“本皇子做事还要你教么?来人,掌嘴三十! ”

“万万不可!”莫掌柜立马说道,睿王也帮说道:“若云姑娘不过是无心之失,三哥大人大量,不要动怒。”

“哼!”郁华冷笑一声,眼神低沉的盯着若云说道:“你这长嘴妇人,今日给你长个教训,下次再犯,必然叫你好看!”

郁华说完此话,若云气的绞紧了手里的帕子,虽然心中恼怒,也只好强压下去。片刻便拿起手绢轻掩着垂起泪来。大厅正在尴尬之时,只听门外又是一声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案子越审越大了,不过结局总是好的,中间的过程牵扯了很多人物和事情,算是一个计中计,到后面会一点点揭露清楚。

☆、强强对阵

谢思瑶的右眼突突跳了两下,心说今天真是怪了,皇子太子怎的都像是约好了一般的争着赶着来这议事厅?今日这议事厅,快赶得上皇子的上书房了。只是这太子是什么样的人她并不知晓,想到睿王和郁华两人不着调的做派来,她便隐隐觉得这太子不大是个正常的主了,思考间她拿眼觑郁华,他侧脸对着自己,唇畔扬起一个浅浅的意味深长的弧度,然后仿佛自言自语的小声说道:“看来我要迎一迎大哥了。”

然后他拍了拍袖子起身,谢思瑶也跟在他后头站着望向门外。只见门口的大路上已经夹道列出两排近侍,均是一样靛蓝色的装束。一个身着墨黑色描金滚彩云长袍年近三十岁的男子负手从两列人中间缓步走来,昂首挺胸气宇轩昂,相貌依旧是美的惊人,然而眉宇间是不同于郁华的自信荣光。

当今太子名唤郁彦,是当今皇后所出的皇长子,从他一出生,几乎就寄托了许多人的希望,无论是生母皇后,还是外公镇国公都默认他是太子的人选,自然也是将来皇帝的人选,这样的心思并不过分,郁彦不仅年龄上力压其余一众兄弟,而且自小便有异于常人的努力和成熟,所以如今太子之位也是相当稳固。此刻他大步迈开直直向着议事厅走来,便是有着不同于旁人的皇家威仪。

等到走的近了,谢思瑶看见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带刀的俊朗少年,少年一身侍卫服装,想来是太子的贴身护卫。

太子突然驾到,是厅中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尤其是若云,她原本梨花带雨的一张脸上,些微变了神色,似乎有些期待似的看向门外,然后施施然起身迎到门口,眉目含情如同含苞的花蕊一般。

等到太子走到进前,所有婢女仆役都低头跪拜下来,谢思瑶等人则都站到门口恭敬的施礼道:“参见太子殿下。”

郁华站在最前头,眯着眼睛笑了笑道:“大哥来了。”

太子探寻的目光落到郁华身上,浑厚的声音随之而来:“三弟怎的如此雅兴光临我天香楼了?”

“大哥的生意我自然是要关照的,莫非大哥不欢迎小弟?”郁华春风拂面的道。

“哪能不欢迎呢?不过听说三弟手上也有一座酒楼,如今在京城可是蒸蒸日上、热闹的很。”太子声音淡漠的看着郁华说道。

“做小弟的我自然要以大哥为榜样,大哥样样做的好,做小弟的自然也要争气,不然不是给大哥丢脸了么?”郁华一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的笑着说道。

他话说的是体面,可谢思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仿佛两人在暗暗较劲一般,于是她悄悄觑了一眼太子,却见他面上并无甚反应,于是只好按捺住自己心里的心思。

再听太子开口道:“只是没想到三弟这样快的速度,我只去了一趟山西月余,你的萃珍楼就已经办的风声水起了。三弟也是好大的手笔,在山西散了百多两银子眉头也不皱一下,转眼又在京城开办了如此大的酒楼,做大哥的甚是钦佩。”

郁华听到这里,只觉得隐隐有些肉疼,太子此去山西,明里说是巡查,实则是敛财去了,敛财到也罢了,却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拉拢起来的商帮和运载银两的商队被太子截了去,他有心想要跟太子较真,但是想到那些银两来路上不得台面,所以只好吃个哑巴亏。于是面上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说道:“哪里哪里,小弟怎么能比得上大哥?大哥年年在慈济寺布施的善粥少不得也有几十两吧。就凭这个,小弟也只能甘拜下风。”

慈济寺是安在北山的一个庵堂,平时香火很盛,太子更是年年在那里施粥,只是许多人并不知道,慈济寺表面上做的是庵堂的生计,背地里却藏污纳垢,太子敛来的钱财,很大一部分就放在慈济寺,而庵里还养着许多貌美的年轻女子,是太子用以拉拢束缚**臣的美人刀。当然这些事情做的极机密,一般人自然无从得知,可是郁华是何人,太子的这些把戏他多少掌握着。趁着太子去山西的档口,他命人去慈济寺走了一遭,顺理成章的报了山西之事的一箭之仇,收回来数十万两的银子也算是补偿了一些山西的损失,太子心里明白的紧,却也只能当作哑巴亏了。

“三弟的步子倒是赶得紧,一点也都不落下,做大哥的看着你这么用功,自然欢喜,可大哥还是奉劝三弟一句,不要把头脑和精神用错了地方,累垮了自己。”太子凝视着郁华说道。

“呵呵,我哪有大哥辛苦,大哥事必躬亲,外头一堆的公务不说,回到宫里还要安抚皇嫂,想来最该注意身体的该是大哥才是。”郁华笑里藏刀的看着太子,谢思瑶只纳闷的看了一眼郁华的背影,怎的说着说着就到了皇嫂身上?再一看太子,仿佛被噎了一口似的,面上极力维持着稳重。

睿王也是一脸尴尬的左看看郁华右看看太子,左右为难,要说他大哥和三哥不对头,那已经不算是什么新鲜事了,如今郁华提到皇嫂的事情,他也觉得难为情。

这其中自然是有原因的:太子如今二十八岁,按说这个年纪也该收纳了几个侧妃,可是如今东宫里除了一个板正的太子妃之外,连一个良娣都不曾有,这都要归于颇为凶悍的太子妃了。

太子妃乃是当朝守关重将护西伯姜庭的嫡女姜涵柔,姜庭给女儿起这个名字原本是希望她能涵养温柔,可惜他夫人早逝,唯一的女儿交由侧室抚养,侧室也是个不尽心的,姜涵柔自小便和习武的哥哥们一块玩耍,天天扮成个男娃跟人打架摔跤,又是因为出生在伯爵府里头,自然而然养成了跋扈的性子,要说太子再不济也不能娶个这样的正妃,然而当时正值立储的档口,护西伯手里的兵权是一个不容小觑的砝码,再加上太子也不甚考究过姜涵柔其人,等到行完了大婚之礼,封了妃入了典籍,太子才后知后觉。

原本果决如太子,自然不必要为了一个悍妇而束手束脚,可是姜涵柔乃是姜庭的心头肉,太子为了稳住姜庭,即便是心有戚戚,自然也都压了下去——“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一个悍妇能有什么大碍,太子如是想着,便也不再去考虑侧妃的问题,可是日子久了,太子惧内的传言就像插了翅膀一样人尽皆知,一般人即便知道这些,自然也是不敢在太子跟前说起来,可是郁华自然不怕。

太子似乎没料到郁华会出此言,顿了一下,觉得多说下去对自己也无益,于是漫不经心的说道:“今日且不在此说这些琐事了,回头挑个好时候与三弟好好聊聊才好。”

郁华淡淡一笑回道:“那小弟就恭候大哥的邀约了。”

太子眉头微蹙,只低低的嗯了一声便径自走到正席坐下,郁华见状不知为何也跟着他坐了下来。太子微微瞥了一眼桌上的茶盏,若云便一脸温驯的站起身来上前斟了一盏茶换掉了睿王之前的茶盏,然后她又款款的坐回到座位上,低眉顺目。太子见她面上露出愁容,倒也不细问,只是收回目光淡淡看着莫掌柜。莫掌柜自然是不动声色的挪到了左侧挨着玲珑站着。太子继而缓缓扫视一眼众人慢慢说道:“都坐吧。”

于是其他人纷纷落了座。太子瞧着仍旧伏在地上的几个人,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莫掌柜拱了拱手道:“回太子话,今日天香楼里出了些岔子,三皇子在此坐镇审案,下面跪着的是几个人证。”

“嗯?”太子缓缓转过头来看着郁华说道:“三弟怎的做起了县太爷的生计,几时对审案的事情这样上心了?”

郁华一手放在茶杯上,仿佛没有听出太子话里的不满,笑着回答道:“这不是想着为大哥分忧解难么,我素来知道大哥公务繁忙,必然腾不出手来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小弟就毛遂自荐暂为代劳了。”

“三弟有心了,只是有些事情三弟恐怕处理不来,做大哥的也不能让你为难。”说完太子看向莫掌柜道:“且说说是何事。”

莫掌柜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回,又把郁华如何审案,审的结果述了一遍,太子听完,迟疑的看了看郁华,面上虽然静如止水,心里却大有不悦:我这个三弟倒是狡猾的很。

这时,若云站起身来对着太子轻声说道:“方才三皇子说改日再查清真相,但是依若云看来,如今有太子坐镇,还是早些查明真相,严惩真凶,不要让有罪之人轻易的脱逃了。”说完她眼神瞄了瞄谢思瑶。谢思瑶看着若云一副娇柔温顺的模样,便觉得有些膈应,再听她话中所指,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图:若云摆明了是想要借由太子的手来教训自己。谢思瑶不免想到先前赵子鑫告诉她的若云和太子之间的囫囵关系,三分无奈也飘上心头来,这个若云真是执迷不悟,即便方才已经审的清清楚楚了,她还是不甘心,非要挑唆了太子来插手,只是这太子想来也不能不讲道理的把罪责赖在自己头上。谢思瑶自然明白现在自己不能多加言语,不然真就成了蹦跶着脱罪的小人。所以她悄悄转头看了一眼郁华。

身旁的郁华一直若无其事慢悠悠的把玩着手里的茶盏,听到若云的话也只是冷冷的扯了扯嘴角,等到察觉到谢思瑶的目光,他才笑眯眯的看着太子问道:“看来若云姑娘并不信我,不过不知大哥觉得我这案子审的如何?”

太子动了动薄薄的嘴唇,先是瞥了一眼若云,然后又看了看谢思瑶,心道: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女厨,倒值得郁华大费周章。眼下看郁华已经把案子理清了一遍,太子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知道其中必然有鬼,然而他心里十分不满郁华的做派,于是佯装不知的轻咳了一声道:“兵不厌诈,三弟倒是个好判家。”

郁华哈哈笑了两声爽朗的说道:“这么说来,大哥是认同了小弟的说法了。本来我看这时辰也不早了,不想再予以深究,不过既然若云姑娘非要查个水落石出来,我自然也没有什么异议,再者说了,我郁华的朋友平白无辜遭人无赖,我岂能坐视不理!”说着郁华话锋一转,扫视了一眼厅中的人严厉的道:“既然要查,自然是要严查,把那些作祟的小人连根刨出来,省的再出来祸害人不得消停!我想大哥应该也同意这么做,毕竟天香楼可容不得贼人肆意撒野。”

郁华说完便凝视着太子,片刻,太子阴鸷的目光渐渐的收紧,最后凝成一簇黑色的光芒,他双手扶着椅子的扶手,淡漠的问莫掌柜道:“莫掌柜可知道事情的具体微末么”

莫掌柜迟疑了一下,心里重重顾虑一下子迸发开来,几番动了动嘴却只说出来一句:“恕在下也不知情。”然后就漠然垂头立在了一边。谢思瑶心中突然升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来,她蓦地转头去看若云,却见她手里紧紧攥着帕子,那帕子被打了不知多少个褶子,随着厅中一点点的静默,那帕子就好像要被撕碎一般紧紧绞在一起,谢思瑶楞了一下,目光转到若云的脸上,却见她仍旧淡然如一朵雏菊,只是眉梢却翘起来。谢思瑶心中泛起阵阵涟漪来,不由自主的攥住了衣角。

只听见若云淡然的说道:“方才几位人证的话倘若属实,那偷窃之人想来是墨韵堂的人了。谢厨令隔壁的樊惜儿会不会偷了宝物,为了怕别人查到,放到了谢厨令的房间里呢?又或者是谢厨令指使樊惜儿这样做,然后自己找个人证来脱清嫌疑呢?又或者……”

谢思瑶攥紧了拳头,怒火中烧,就要起身——

“闭嘴!”郁华抽身站起来冷冷看着若云:“好大的胆子,你这贱婢居然还敢在太子面前信口雌黄,毫无凭据的构陷她人!足以见得你心肠如何狠毒,来人,给我掌嘴!”

若云听完这话,脸色吓得一下就白了,立时起身三两步跑到厅中敛裾跪倒在地,向着太子说道:“太子殿下,如今您人在里,三皇子都如此模样,您不在的时候他更别提是何等霸道。若云只是为了查明真相说出自己的想法,就被这样污蔑成蛇蝎心肠,太子殿下,求你为若云做主。”她的声音先是惊惶,接着又变成了凄婉,好不动人。

郁华听到这话,冷眼看着若云又要说话,只见太子抬起手轻轻的笑了笑:“三弟,你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可真不是大丈夫的作为。”说完端起茶杯,用茶盖拨了拨茶,淡淡品了一口。

郁华听完似笑非笑的挑起了眉头,然后目露精光的看着太子,身子也缓缓坐回了座位道:“不知道大哥还有何别的看法?”

☆、真假□□

太子轻轻放下茶杯,不紧不慢的笑看着郁华说道:“三弟心急了些,只是案子的事情还是慢慢来的好。”说完他眼神看向若云,若云委屈的伏在地上,面上全是哀怨,此刻看到太子若有似无的眼神,她便拭了拭泪,接着说道:“若云也是为了案情着急,我想着既然偷盗上清珠的人是去了墨韵堂的方向,即便不是谢厨令,那也八成是墨韵堂里的人,所以想着还是谨慎些,墨韵堂里头的人,我倒是熟识不少,想来问一问她们,还是能得到些消息的。”

太子听完,没有回话,只拿眼睛看了看郁华,郁华斜斜嘴角看着故作委屈的若云。谢思瑶也心中叹息着想:这个若云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翻些花出来,尽管诬赖不了自己,那她总要给别人找些由头,且看看这个若云还有什么伎俩。

太子见郁华没有说话,于是目光深邃的看着若云说道:“若云说的不无道理,且把墨韵堂的人叫来问问。”

一个仆役应声便出了厅,片刻三个女子就低眉含目的走了进来,谢思瑶定睛一看,走在最右边的正是樊惜儿,此刻她垂着眸子,面上一派清和。

三人走到厅中盈盈一拜说道:“参见太子殿下,参加三皇子,睿王。”

太子看着三人,抬了抬手道:“站着说话吧。”于是若云和其余人都站起身来,先前跪在地上的三个仆役自觉的挪到角落里站着,太子也只当看不见他们,只抬头淡淡的问其中一个女子:“今日申时以后,你可见到墨韵堂有什么不寻常的么?”

三人也听说了下午发生的事情,此刻被突然喊来,似乎也有些紧张,被问话的女子双手缩在袖子里低头说道:“回太子的话,因着有个贵客点了小婢的唱牌,所以申时以后小婢就去了前头的知语轩,并不曾知晓墨韵堂的事情。”

太子见她说的诚恳,再把目光看向莫掌柜,见他眼神里也是肯定,于是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吧。”女子福了福身便退了出去。

太子又问另一人:“你呢?”

女子两手交握低头回道:“禀太子,小婢下午在房门外练琴,没看到旁的什么不妥当,只是我隔壁的樊惜儿倒是有一回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小婢忙着练琴,并没有多想,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太子说的不寻常的事。”

太子蹙了蹙眉头,语气重了些问道:“樊惜儿?”

樊惜儿便对着太子福了福身道:“小婢正是樊惜儿,方才素玲说的确有其事,只是小婢确实事出有因……”

“被人抓住了把柄就要开始找借口了?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莫不是你心里有鬼,怕被人撞见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若云一连串三个反问句逼得樊惜儿打断了嘴里的话,只是无奈的看着她。

谢思瑶皱着眉头看向若云,她也真是个专门捏软柿子的,捏完了自己又开始捏樊惜儿,自己倒是有郁华帮衬着,樊惜儿倒是惨了,倘若被若云一口咬定,想来也是极难翻身了,想着自己毕竟与樊惜儿有些交情,她素来对自己又热心,于是不免有些着急,可是眼下自己身上的脏水刚洗干净,又如何帮樊惜儿呢?

谁知好巧不巧,一向性情温和的睿王突然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的从座位上立起来,有些气愤的对着若云道:“你怎的这么喜欢冤枉人?宴会结束回来的路上月儿就开始腹痛,当时樊惜儿恰好路过,于是连忙帮着把月儿扶到了后面歇下,为了让月儿好受些,她还专程回屋去取了止疼散,许是她着急,步子就匆忙了些,被人看到也不稀奇,怎的在你这里就成了心里有鬼了?再者说了,她回去取药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从这到墨韵堂来回走一趟就要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她哪还有什么中间去经阁?经阁离墨韵堂可不是一两步的事。”

太子自然没有料到其中还有这样的缘故,于是深沉的看了看睿王,见他脸上写着不满,太子又打量了一眼樊惜儿,然后把目光转向若云,若云被睿王一番话说的有些怔住了,讷讷的不知该如何回话,只好低了头有些不甘心的道:“是若云心急了些,错怪了……错怪了樊惜儿。”

谢思瑶看着这场面越来越扑朔迷离,连睿王都横插一脚,看起来是越来越棘手了,似乎一时间所有人都脱了嫌疑。她有些疑惑的想了想,觉得事情根本不似先前那样简单了。

太子微微凝神沉默了片刻,若云便又轻声说道:“偷盗的事情暂且查不出什么眉目来,可是月儿中毒的事情却还是有些文章的,睿王爷,你说是不是?”说完她便关切似的看了看睿王道:“月儿现在可还好么?”

谢思瑶心中一凛:原来是在这等着自己的,方才偷盗的事情算是跟自己脱轻了关系,可下毒的事情还是模棱两可的,这样一来,若云又是要咬着自己不放了。她便敛神等着太子发话,心道太子要查就查去,她可没什么好怕的。

谁知睿王摆了摆手道:“不了不了,月儿已经没有大碍了,方才已经歇下。大哥事务繁忙,我就不必要拿这样的小事来麻烦大哥了。”

“诶——”太子抬了抬手,郑重的说道:“五弟这么说真是见外了,五弟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大哥既然在这,哪有袖手旁观的道理?”说完他又重新看向站在角落里的掌菜副手东顺,语气有些寒冷的说道:“这下毒的勾当,是杀头的死罪,本太子岂能放任?”

睿王闻言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说道:“大哥,其实,方才赵厨司已经为月儿诊治了,月儿并非是中了断肠草的毒。”

先前赵子鑫已经断言沁月中的不是断肠草,再听到睿王这样说,谢思瑶心里的疑惑多过担忧:沁月究竟中了何毒?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赵子鑫;睿王也看着赵子鑫说道:“赵厨司且把你诊治的结果说一说吧。”

赵子鑫点了点头徐徐道来:“沁月姑娘的症状看似与中了断肠草毒类似,同样是腹痛,但是仔细观察,还有很多差别,常人只知道服用断肠草会腹绞痛继而肠断,实际上最先表现出来的症状是眩晕和言语含糊不清,继而才是腹痛,接着更可能呼吸衰竭,气闷窒息而死,而沁月姑娘的症状仅有剧烈的腹痛,赵某见她并无眩晕或者呼吸不畅的症状,此外,当赵某令沁月姑娘服下热姜糖茶之后,她的腹痛就渐渐好转了,后来赵某通过沁月姑娘的脉搏发现,她只是吃了一味属性十分寒凉的药物,此药并无什么毒性,只是会加重体弱体寒之人的症状,诱发腹痛。只要予以保暖,内服热汤,便能驱寒止痛了。”赵子鑫说完看向太子道:“可以见得,所谓下毒,只是一场子虚乌有的事情,至于其中更多的隐情,还请太子明察。”

从赵子鑫发话时,郁华就一直盯着他,想起上午在门口与赵子鑫遭遇的事情来,心里隐隐有些不顺意,听他说完,就慢悠悠的道:“我还真想不到赵厨司不仅厨艺精湛,对毒理也是这么精通。”

若云有一瞬间的失神,当听到赵子鑫的一番话,她更是皱起了眉头,此刻她也忙不迭的道:“是啊,赵厨司并不是大夫,万一诊错了也是有可能的。不如传个太医过来看看,也稳妥些。”

太子收起笑容看了若云片刻,然后语气清淡却确信的说道:“子鑫不仅厨艺卓**,说起这毒理,恐怕太医院里,也没有几人能及得上他。”

若云窘迫的垂下头来,手里紧紧捏着帕子,有些讪讪的立在一边不说话了。

谢思瑶听的越发感叹,真是想不到赵子鑫还有这样的本事。于是她微微侧目去看赵子鑫,见他也转过头淡淡看着自己,谢思瑶便又局促的转过头来。就看见郁华似笑非笑的看着太子说道:“大哥把这么精良的人才放在一个酒楼里,倒是可惜了。”嘴上说着可惜,话里的意思却十分晦涩,谢思瑶还没大明白,只听郁华话锋一转语言戏谑了几分道:“要我说这下毒的人也是个没得正经的,旁人下毒使得都是极烈的毒药,他倒好,玩似的拿个凉药充毒药,莫不是急昏了头用错了药?”

太子淡淡看了郁华一眼并不接话,于是郁华打了一个转又说道:“既然这位赵公子查明了沁月的情形,那这瓷瓶里的药——”说完他玩味似的又拿起桌上的白瓷瓶,赵子鑫便拱手说道:“请殿下容我看一看这瓶里的药。”

太子嗯了一声,赵子鑫便伸手接过瓷瓶来,小心的打开瓶盖,离瓶口几寸的距离他用手对着瓶口扇了几下,然后蓦地阖上了瓶盖,一脸严肃的看着太子说道:“回禀殿下,这瓶里装的是货真价实的断肠草毒,且浓度很高。”

众人听完具是一惊,纷纷侧目看着赵子鑫手里的白瓶,唯有郁华三分哂笑的看着瓷瓶道:“这天香楼真是多奇事,没想到这货真价实的毒药下出来的效果竟成了凉药,本皇子真是开了眼界了。”

太子面上有些不快,淡淡的说道:“三弟这样说,想必心里是已经有了别的盘算,既然如此,何必要在此打哑谜说些不相干的逗笑话呢。”

听到这里,谢思瑶也在心里暗暗忖了一回:看来下毒的事情蹊跷更多,下毒的人并不是想要害死沁月,而只是想要趁乱把脏水都泼到自己身上,这么说来,下毒的人既想陷害自己,又不敢真的要了沁月的性命,虽然心思狠辣却又顾虑重重,若不是说毒药被人查出这样的闹剧来,恐怕局面对自己确实不利,但是这下,即便她房里搜出了药来,也无法说明自己就是下毒之人,再者,也可以让人更加肯定,这药是旁人故意放进去的。倘若太子今日囫囵过去,与自己而言自然是白白挨了一顿冤枉,她也无从得知究竟是何人在作祟了。想到这里,她有些丧气的轻轻叹息了一声。

郁华似乎觉察到了她的心事似的,郑重的看着太子,面上严肃了几分说道:“既然大哥这么说,三弟便自请把这下毒的事情审清楚。只是倘若大哥准了,那这事情便交由三弟全权负责。大哥你看可好?”

太子凝视着郁华片刻,黑色的眸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随后他缓缓开口答道:“好。”

郁华脸上浮现一抹得意的笑来,接着说道:“既然大哥应允了,那三弟便不客气了。”说完他起身往前踱了两步,看着角落里立着的三个人,开口说道:“你说你看到了有人拿着小瓷瓶往花月如意煲里倒东西,你连人都看不清楚,怎么就看清是这个装着毒药的瓶子了?”

问的正是掌菜副手东顺。

东顺立马上前两步低声回道:“小的当了多年的掌菜副手,也在陶然居后厨了干过许多次生计,对里头的一应摆设十分熟悉,独独这个小瓷瓶是小的头一回见过,所以记得清楚。”

“这么说,你明知道旁人拿了不是厨房里的东西往菜里倒,却不支一声、恍若未闻?只等到事发了才想起来这档子事么! ”郁华严厉的看着东顺,然后大手一扬说道:“把经手过花月如意煲的所有人都叫来问个遍,看看都有谁见过这个瓶子。”

门口一人立时奔出去,再回来时身后跟了五个人,郁华拿着瓶子一一问询,其中仅有两人说对这个瓶子有印象,郁华便放走了其他人,留下了这两人,眼下厅中便立着三人。郁华在三人面前徘徊了一遍,然后言语冷酷的说道:“今日宴会上,本皇子的表妹婉婷郡主吃了放了药的花月如意煲,由于对此药过敏而不幸离世,婉婷郡主贵为皇亲国戚,今日却被小人戕害,此事若是被我父皇知晓,龙颜大怒必要全都族灭了你们!但是本皇子给你们一个机会,倘若你们有谁肯指认下毒的人,或是说出幕后主使,本皇子可以为你们免去死罪,只流放一千里;倘若此时不说,只怕挨不住大牢里的手段也还是要说,到时候只怕不死也只剩半条命了。是死是活,都在一念之间。本皇子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可都想清楚了!”

几乎所有人闻言都惊愕万分的看着郁华,婉婷郡主可是当今太后十分喜爱的一个侄女,可是郁华竟然说她因为吃了花月如意煲死了?!

☆、纷纷倒戈

只有太子微眯了眼睛看着郁华道:“三弟这么说,恐怕不大好吧?”

郁华侧头看向太子笑道:“大哥方才还说了交由三弟我全权负责,现在却又说起不好来,难不成大哥反悔了么?这可不是大哥大丈夫的做派呢。”

谢思瑶也看向太子,心说太子这是话里有话,敢情郁华又在使诈了。谢思瑶低头想了想,大略明白了郁华的心思,想来婉婷郡主身亡的事情也是郁华捏造出来唬人的,就是要看看这三个人是不是中计了,又意识到郁华也是个缺德的,没的嘴上说出这样的丧气话来,自己嫡亲的表姐都舍得‘卖出去’了。

她虽然心里这么想,却是一丝一毫也不能露出怀疑的神色来,为了尽早抓住幕后人,好歹也帮衬郁华圆了这出戏才是。所以她灵机一动自然是顺着郁华话里的意思,也做出一副惊惶的模样来,乍一看倒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太子虽然有些微词,但是面上终究过不去,郁华又拿‘大丈夫’的由头来激他,他虽然心里明镜一般,但是因着前头放下的话,碍着自己的身份,自然也只好顿了一顿说道:“大哥没有不赞同的意思,只是觉得三弟此话欠妥了些,婉婷郡主好歹也是皇亲……”

“莫非大哥觉得我为表姐伸张冤屈也是错的么?”郁华适时打断了太子的话,道:“就因为是皇亲,所以才要严之又严,务必要揪出来那些个居心叵测的人,倘若藏着掖着,岂不是要让人笑话皇家畏首畏脚么?!”

太子端正的坐着,沉默着看着郁华,片刻露出一个象征似的浅笑,然后又面色严肃的说道:“那就听凭三弟处置,只是这后头的事,自然三弟也要担着。”

这后头的事说的自然是回头今日郁华编的话头传到婉婷郡主那里之后,郁华该如何同婉婷郡主和太后解释了。

谢思瑶看了看郁华,觉得他话确实说的过了,太后宠爱的孙女,他也好随意编排的么?

可是郁华好似不在意似的笑了笑道:“大哥自然不必要担心这些。”说着他便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站着的三人,目光在他们三人面上逡巡着,眼看着半柱香的时间就过去了,三个人缄口不言,仿佛被缝上了嘴巴一般。

谢思瑶皱了皱眉头想,这三人看起来并不像是毫不知情的,但是到这个关头还硬撑着,可见幕后的人手段是如何了得了,眼下这样耗下去,倘若时间真过去了,问不出所以然来,郁华还真要把他们砍了不成?想到这里,她偷偷觑了一眼郁华,看他脸上仿佛凝了一层霜似的冰寒,心下忽然就觉得,说不定他还真的能做出来呢。

果不其然,郁华看着只剩下一小截的香,眉头一挑,对着三人说道:“本皇子最是没耐心的,如今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人开口,看来你们是不打算说什么了,本皇子没心情再耗着。”说完他对着门口的侍卫递了一个眼神,指着其中一人道:“就从这个先开始,把他拉出去处理了。”

谢思瑶诧异的看着郁华挺拔的背影,又看看已经走上前的侍卫,顿觉得脑袋都大了,郁华难不成真要用私刑了?太子可还在前头坐着呢,谢思瑶忙不迭的去瞧太子,只见他眼中也闪过一丝冷芒,但脸上依然是一副若有若无的微笑。

郁华倒是毫不在意,一点也不迟疑,片刻间侍卫已经驾起郁华所指的人往外拖去,那人先前战战噤噤的站着,此刻更是吓得面如土色,挣扎着不肯出去,侍卫见他挣扎,力气更大了三分,他只吓得在地上洒起泼来,杀猪一般的嚎叫也迸发出来,好似要掀了房顶一般。

“三皇子饶命三皇子饶命,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他张皇失措手脚并用的想要挣脱侍卫,无奈却被硬生生的拖出了门槛,众人看的心惊,唯有郁华面不改色的看着被拖拉出去的人,然后又转过头来盯着已经抖如筛糠的另外两人,戏谑的眼神扫了一遍,而之前那个被拖出去的人,连天的嚎叫声似乎越来越远了,到最后突然一声惨叫,外头又归于宁静,但是却静的让人可怕。厅中的人似乎都各怀心事一般的屏息起来。

片刻一个侍卫走到门口躬身抱拳对着郁华道:“禀告三皇子,人已经办了。”

这是暗话,意思也就是人已经杀了。谢思瑶本来看的心里突突,再听到这句话,心里突然开始讨厌郁华的做派来,横竖不过是审案,再不济交由京兆尹便罢了,郁华这样不由分说就把人杀了,怎么也说不过去,谢思瑶便打心眼里只觉得郁华是个顶没谱又狂傲的人,动辄就摆起威风来到罢了,这下倒好,得,随随便便就砍了人。

谢思瑶心思正周转,只见郁华又指着一人说道:“本皇子已经处置了一个,也不介意再接着处置。既然你们不要本皇子给的机会,本皇子也没什么办法。来人——”

侍卫应声又冲过来,此刻只见郁华面前的人面如死灰,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全身颤栗的不成样子,瑟缩着连连求饶起来:“小的全招了,求三皇子绕小的一死。”一出口那声都变了,又抖又细,像是被人抓着心尖了一样。

郁华冷冷一笑,挥退了侍卫,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仆役说道:“好,算你是个识相的,你若是实话招了,本皇子自然不会为难你。”

那仆役连声磕了好几个头,只把额头磕的一片乌青,抽抽噎噎忙不迭的说道:“小的受了东顺的威逼,不得已才答应帮他一起诬赖谢厨令下毒的,小的有个妹妹在前头给客人递盘子,东顺拿她威胁小的,小的也是没办法了,才做的这缺德事,求三皇子念在小的是迫不得已又是初犯的份上绕了小的狗命,小的就算是做牛做马也愿意……”

他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了。东顺听见立马黑了一张脸喝道:“少在这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威胁你做这等腌臜事了?”

那仆役好似早料到东顺会反咬一口,于是从怀里摸出一张**来,举得高高的对着郁华哭道:“这是家妹的**,这上头签的正是东顺的名,是小的窝囊废,护不住自家妹子,还要被恶人逼着签了**。”

郁华接过来,只瞄了一眼,冷哼一声。那东顺见机立马跪下来,额头上的冷汗簌簌的往下滚,他也是个怕死的,方才是硬气,此刻却恨不得抱着郁华的靴子痛哭求饶,嘴里不停的喊道:“小的有罪,小的不该收顾三娘的银钱,不该帮她做这没良心的勾当。”

顾三娘正是若云手底下的大丫头。

若云立马白了一张脸,无辜的看了看太子,太子只是淡淡瞥她一眼却不说话。

郁华冲着门口的侍卫打了一个手势,那侍卫心下了然,登时转身出门,不多久就揪过来一人,那人骂骂咧咧的一路走来,到了门口看清了厅里的人,立马噤了声,急奔两步往厅中一跪扯着嗓子就开始喊冤枉。

郁华冷笑着看她道:“本皇子还没发话,你倒开始喊冤了。”说完转向东顺道:“说,这个女人是怎么收买你的。”

东顺便磕头边道:“前几日她给了小的一锭银子,让小的想办法支开藏珍阁里的人,小的觉得也没什么妨碍,就照做了,昨日她又来找小的,给了小的一袋碎银子,让小的今日说看到了谢厨令往菜里兑药,她还把那瓶子给小的看,让小的记清楚。”

东顺一股脑的说完,顾三娘立马指责他:“哪里来的无赖!我顾三娘何时叫你做过这些!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说完伏在地上对着太子哭诉道:“求太子殿下为小的做主,小的一直尽心尽力的伺候主子,从来没有搀和过别的。”

“是么。”郁华抢在太子前头冷冷说道,然后问东顺:“你说的都是实话么。”

东顺像是小鸡啄米一般狠狠磕起头来道:“小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愿遭五雷轰顶。”

郁华阴沉的笑了笑,顾三娘见状,也举手做赌咒状道:“我顾三娘对天发誓,倘若我做了一丁点黑心的勾当,我定然不得好死!”

郁华哈哈大笑两声,嘴里直叫好,众人正是一头雾水之时,只见郁华诡笑着高声说道:“君子成人之美,老天爷没来得及做的事,本皇子倒是乐意插插手。既然你决意不得好死,那本皇子自然是要成全你。”

谢思瑶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起来,郁华这根本就是不按常理出牌啊,眼看着他这是又要处置了顾三娘啊。

果不其然,两个侍卫脚下生风的走到顾三娘背后,一左一右夹起她,任她如何哭号,郁华只是淡漠的说道:“估摸着这会子天香楼正在烧沐浴用的香汤,那锅子可是大得很,把人投进去兴许还见不了底。”谢思瑶想到那种场景来心里一阵反胃,于是皱起眉头看向郁华,虽然这顾三娘是可恨了些,但是郁华这手段也忒过分了些。

其他人自然也十分不满。莫掌柜最先发话了:“请殿下容莫某说一句,三皇子这样接二连三的处置人,是不是有些不妥,再者说了,那烧水的锅子,倘若真下了个人进去,岂不是晦气的很?”

郁华转过身来淡淡看一眼莫掌柜。然后又转向太子,笑盈盈的说道:“大哥肯定不怕脏了锅子,大不了再买一口便是了。倘若大哥觉得不称意,改日三弟再给你请一口更好的锅子就是了。”

太子动了好几下嘴,面色阴沉的不像话起来。然后凝重的说道:“三弟今日可真是一顶一的动真格,倒叫大哥长了眼了。”

“那我便当大哥同意了。”郁华呵呵一笑,转过头来对着侍卫使了个眼神,侍卫自然不怠慢,硬生生拉着顾三娘在地上拖出去好远,顾三娘只把眼睛看向若云,原以为她好歹会为自己说上一句,可是现在看若云一副事不关己撇清关系的模样,她心头登时烧起一股火来。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劲,她不管不顾狠狠的挣脱了侍卫,往前滚爬了好几步指着若云破口骂到:“你这蛇蝎心肠的坏女人,我顾三娘给你当了好些年的牛马,今日你倒好,恨不得看我被拉出去煮了,你真是恶毒!下贱!不要脸!”顾三娘本就是泼辣的性子,又被唬了一番,那股疯劲全都被勾了上来,发了疯一般的开始不停的数落着若云的劣迹。

谢思瑶心里哈了一声,只道真是精彩的很,狗急了还跳墙呢,这顾三娘也是被若云逼急了,即便这世上有愿意为别人背上黑锅大义凛然的赴死的人,那也绝不会是顾三娘这种吃软怕硬的人。这下她不得不要对郁华刮目相看了,方才以为他是残忍血腥的主,现在想一想不过是在给顾三娘和若云施加压力罢了,等到火候齐了,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也要互相啃呢。

只是若云哪肯,眼泪像是小溪一把窜了一整脸,立时整个人娇弱的不成样子,只见她盈盈拜倒对着太子哭道:“太子殿下明鉴,若云一直一来都矜持自省,连虫蚁都不曾害过,怎的会做出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求太子为若云做主,不然若云真是冤枉极了。”说着说着,她小声啼哭起来。

“少在这卖可怜,旁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你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人前做的是天仙子,人后却是个女妖精!害人的事你做的还少么!你只当是自己没有动手拿刀子,你叫我买通给谢厨令换锁的锁匠,搞来了谢厨令屋子的钥匙,还避着我找了别人嫁祸的谢厨令,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在她屋里。还有那些下毒的药,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么!你还……”

“我平时待你不薄,没想到今日你竟然这样抹黑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若云真是伤透了心。”

“哈哈,说的好听,待我不薄?”顾三娘已经完全癫狂了,她撸起袖管,指着伤痕累累的手臂说道:“这也叫待我不薄?这上面的血印子,哪个不是你打的?”

谢思瑶看着顾三娘手臂上深深浅浅蛇形的伤痕,不由自主的有些震动,没想到这样泼辣的一个人,也有被人教训的这么惨的时候。

顾三娘指着其中一条说道:“这一条,是那个唱曲的妙儿惹到了你,你转头就拿着银簪子戳到我手上撒气,后来那丫头还不是被你弄死了,这一条,是你弦音没调好,你硬生生把琴丢在我手臂上砸出来的……”她无休无止的控诉着若云的罪行,仿佛已经怨念到了极致,若云本来还制止她,到后来几乎是骇然的看着她眼神发狂的喋喋不休的嚎叫着。

忽然若云身子往后一倾,睁大了眼睛一手撑地一手指着顾三娘道:“她,她疯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这个疯子给拉出去!”

太子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对着身边的近侍使了使颜色,近侍便走过去把顾三娘驾了出去。厅里是安静下来了,但是人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了,几乎所有人都看着跪坐在地上流泪的若云,这个美貌绝伦的女子,竟然做了这么多见不得人的恶事?

谢思瑶暗暗叹息了一声。郁华仿佛完成了任务一般的居高临下扫了一眼七七八八跪在地上的人,然后拂了拂袖子,重新坐到了座位上。他若无其事的饮了一口茶,笑着看向太子道:“三弟审完了,大哥可还满意么?”

太子即便心里怒不可遏,面上却依旧是持重的,只是蒙上了一层阴翳,好比是厚厚的黑云,叫人心里压抑的很。

谢思瑶瘪了瘪嘴低头偷偷瞄郁华一眼,见他面上平和的事不关己一般。

这时太子终于启开紧紧闭着的嘴唇,用冰寒阴沉的声音一字一顿的说道:“传燕统领。”

作者有话要说:

☆、自食恶果

话音落下来,整个厅里溢满了浓稠的压抑,谢思瑶感受到了这种氛围,却没有想通是什么原因,这也是自然的,她来天香楼左不过半个月,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她见识的还是少的。不过旁人即便知道的不全,还是能够了解个大概的:天香楼是太子设在外头的一个根据地,专门用来搜集情报、观察官员、拉拢**属下的,这样一个重要的地方,自然不能真就像办个酒楼似的任它自个发展着,楼里的事不简单,自然也需要有人看照着,所以太子就拨了一队人在暗处守着,相当于是些暗卫,旁人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旁人做的什么小动作,他们也是看的一清二楚,只是有的时候没出什么乱子,太子不过问起来,他们也就当是看个话本子,喝口酒睡一觉也就给望到脑后头去了,芝麻绿豆的事,他们也懒得管,所以一般也轮不上他们出来露脸说话什么的,可是这次不一样,太子开口说要传燕统领,那就是铁了心的要好好查清楚原委了,查清楚还不算完,要知道这些个守在暗处的人,要么就安安稳稳守在暗处,一旦出来了,那可真是不掀个遍都过不去坎,所以少不得要处置些人才能平息过去。

凡是呆的久的人都明白这里头的道理,所以一个个都缩了气儿的等着,跪在地下的几个人,才真是吓破了胆,许是约莫着这一次难逃一死了,一个个都像是已经丢了半条命一般的蔫吧着。只有若云眼神还是泛着光,她泪眼婆娑的往前膝行几步,对着太子深深的叩拜下去:“太子殿下明鉴,若云坦坦荡荡,绝没有做过什么不堪的事来。至于顾三娘所说,小女以为是受她她人恐吓挑唆。”说完她无比哀怨的回头看了一眼郁华和谢思瑶,接着对着太子说道:“太子殿下与若云相识许久,若云从来都是本本分分的,若云只是一介女流,幸得太子的赏识才能有今日,万不敢辜负了太子的期望,妄自轻贱。”

太子沉了沉眼睑,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全然是凉意,若云打了一个激灵,仿佛又沉痛了几分,躬身拜倒在地上,眼泪吧嗒吧嗒的就落下来。

太子抬起眼,看着走进来的魁梧壮汉,那壮汉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单膝跪下,抱着双拳道:“属下燕堂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抬了抬手,他便站起身来。

谢思瑶打量了一下此人,看他身板健硕,身上穿的是棕黑色的侍卫服。上身套着一个牛皮的坎肩。他一脸威严,双目含着凛然的气息。右手扣在一口佩刀上,一看就知道是个身手不错的人。

郁华则是漫不经心的喝着茶,是不是偷看一眼谢思瑶,接着神游两下,谢思瑶自然不知道他这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因此一脸严肃的等着事情的进展,郁华看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偷笑,心说她怎么是这么呆板的人啊,做什么都是一板一眼的,不过他就喜欢呆板的人,比那些叽叽喳喳往上凑的丫头看着舒坦。他自顾自的在这边想着事,谢思瑶却只拿眼看若云,见她哭的那是一个神伤,又不带出声的,也真是难为她了,可是转过来一想,这也是她自己作出来的,可怨不得别人。

接着太子就发话了:“燕统领可知道自己失职么!”

燕堂察言观色久了,自然知道太子话里所指,但是往日里太子也没跟他计较过这些,能翻篇的都翻了,到了今天这个,却是怎么都不能含混过去了,他明白今天不寻常,所以登时又跪下来对着太子请罪:“属下办事不力,请太子责罚。”

太子并不是想治他的罪,而是因为被事情扰的心烦意乱,搁在往日他才不必要如此兴师动众,但是这么一闹,不仅天香楼里人尽皆知,他更是在郁华面前掉价,被这些乌烟瘴气的事弄得灰头土脸难看极了。就冲着这些,他不恼也不可能,所以上来就要冲着燕堂撒口气,要不是他整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至于会闹出这样的笑话。

“你的罪当然是要治,不过现在本太子找你是要问问你,你在楼里当差,可曾有留意着人么。”太子话说的含蓄,但是直笼统的眼神已经明明白白指着若云,燕堂心里明白,但是还是犹豫了一回,毕竟若云和太子的那些关系,他清楚的很,所以平时若云做什么事,他也放任着去,横竖是太子的人,他要是插了手,不要说摊不上什么好事,要是惹得太子嫌恶才更糟糕了,可是眼下太子又专门问起来,他也不知道该不该如实答,耷拉了眼皮往地上一扫,看着若云惨兮兮跪在地上的光景,登时豁然开朗,心说这个时候还不说实话就是傻子了。

于是他声音敦厚的说道:“回禀太子,属下确实看到过一些不寻常的事,只是碍于太子公务繁忙,属下就没有及时禀上去。”

太子低了低下巴看他,说:“什么不寻常的事。”

燕堂面色郑重禀告道:“属下发现若云姑娘的行径有所出格。”他顿了顿,若云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又接着说道:“她不但背地里利用卑劣的手段倾轧楼里别的女子,甚至把手伸到了一些厨师身上。她曾把与自己不和的几个歌姬先后害死或者弄残,又利用与太子殿下之间的关系,打压一些厨师,譬如望江楼的李厨令,被她找人费了手,还有别的楼里一些小厨工和厨卫,或是被她收买,收买的不成的则被她各种欺凌,有些厨工如今已经离了天香楼到别处寻生计去了。”

太子的脸看不出喜怒来,燕堂心里犹豫,但是嘴上却不停功夫,他又接着说道:“尤其是对谢厨令,若云姑娘使了不少绊子,先是破坏了她的行李,接着又坏了她的门锁,后来,还在她煎的药里下毒……”

“你血口喷人,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冤枉我?”若云声泪俱下的控诉燕堂。

“哼。”太子冷冷的笑了一声,燕堂抬头看一眼,发现他正看着若云,于是撑起胆子继续说道:“前几日她尤其不消停,属下便多留意了些,发现她伙同手底下的人在密谋些什么事,果不其然,今日申时之后,她手底下的一个小婢女偷偷摸摸去了经阁拿走了上清珠,那守卫早就被他收买了的,自然也为她说话。她把上清珠放在谢厨令房里,钥匙也是她先前就配好的。”

若云似乎怕极了,上前跪倒在太子膝下,仰头巴巴的望着说道:“殿下,殿下,这都是没有的事情,殿下不要信他。”

燕堂看了她一眼,觉得心里有些膈应,索性接着说道:“不仅如此,属下还得知,她给谢厨令煎的药里下毒,实际上矛头指的是赵统领。但是其中的缘故属下不知,这还要问赵统领了。”说完他看向赵子鑫。

谢思瑶惊讶的看向赵子鑫,大脑也被劈的亮闪闪的,‘赵统领’——她在心里默念了好几回这个称呼,突然觉得莫名的失落,原来就连赵子鑫也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她以为他至少是个真心的朋友,可是现在她才知道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一重她根本想不到的身份。

赵子鑫带着歉意的眼神从她脸上一扫而过,就停在了太子脸上,谢思瑶的心好似一块被吹皱的湖,一圈又一圈的都是涟漪,她低头默然不语,郁华看在眼里,心下了然。

赵子鑫想了想,看了看若云,又看了看谢思瑶,似是下了决心般面向太子抱拳说道:“正如燕统领所说,若云正是要下毒毒害属下,三番两次,假借他人之手,下了决心想要属下的命,谢厨令和莫掌司送来的药都被下过毒,不过属下深知毒理,才侥幸逃过一劫。”

太子的眼神几近冷酷,重重的寒冰锁着压抑着的怒意,仿佛下一秒就要爆发,他盯着一脸惊惶的若云,周身腾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来,众人的嗓子也被捏紧了,片刻,太子动动唇看似轻松的说道:“看来这菜里下毒是事,也找到事主了,你一口一个冤枉,”太子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然后重重敲在桌上,冷酷的说道:“本太子倒没有看出来你到底哪里冤枉了!”

若云哪里见过太子这样的动作,一下子就凉了心,声嘶力竭的说道:“下毒诬陷谢厨令的事情,不是我若云一人的罪责!”说完她指着玲珑说道:“莫玲珑有份,”然后又眼神空空的看着面前的墙壁说道:“沁月也有份!沁月和我商量要演一出苦肉计,接着莫玲珑就在花月如意煲里动了手脚,单等着沁月发作了,再趁乱把上清珠放到谢思瑶房里,等赶着时间治谢思瑶的罪,一并把偷盗上清珠的罪名扣在她头上,她就只有死路一条。之后沁月再假装解了毒。”说完她又愤恨又无奈的看了一眼郁华:“倘若没有三皇子在,谢思瑶现在已经魂归西天了。”

莫玲珑听到若云说她有份,她是知道在谢思瑶最后一次送去的药里下了毒的。却没想到赵子鑫说自己送去的药也被若云下了毒;怪不得赵子鑫不喝她送去的药。莫玲珑此刻听若云这么一说,仿佛自己也成了毒害赵子鑫的凶手了,于是连忙看向赵子鑫;却只见赵子鑫一脸悲伤和惊讶的看这自己,心里仿佛也凉了一截。她有心想把事情全说出口,可是理智告诉她,她此刻只能一口否认,也就只能大吼了一声:“胡说!”

谢思瑶惊骇的看着若云,虽然她早就料到这一切都是若云在插手,但是她万万想不到莫玲珑也插了手,更想不到的则是沁月,她竟然也参与了?这怎么可能!

“好歹毒的心肠!好歹毒的一张嘴!事到临头又来咬人一口!”睿王果然大怒,看着若云说道:“沁月现在还虚弱的躺着,你是逮住了她不能立马起身与你辩驳的机会来栽赃她!可是本王岂能容你满嘴谎话!今日倒要跟你讨个清楚!”

太子抬了抬手:“五弟的心情我明白。”睿王握了拳头,噤了声愤慨的看着若云。

莫掌柜也上前说道:“容莫某也多一句嘴,玲珑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她从小到大都是单纯活泼的性子,断然不能够做这些蝇营狗苟的勾当。还请殿下明察。”

莫掌柜其实对这些事情也大概知道一点,但是碍着对于谢思瑶的一些成见,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成了顺水推舟的人,然而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妙,他自然首先要为自家人脱罪,他之前与若云一气,全然是仗着太子的面子,现在太子已经放弃了若云,他自然要着急的撇清关系。太子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若云见状捶胸苦笑两声:“我真傻,我真傻啊……”

太子终究不耐烦了,曾经若云这张脸让他觉得舒心,现在瞧在眼里满满的都是膈应,他冷着脸一扬手,“把她拉出去。”身旁的两个侍卫走过来拉起了若云。

“殿下不要,求求您了……”若云往前爬了两步伸手抓住了太子的袍角:“殿下念在往日的情分上,绕过若云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会犯了!”她哭的沉痛无比,底下人看的唏嘘不已。谢思瑶突然有些难受:到这个份上才明白早就晚了。

太子侧过脸不耐烦的扬起手,侍卫大力一挣,若云就被拖了出去,整个天香楼里回荡着她凄凉的哭喊声,等到声音渐渐的远了,所有人的心神才从遥远的地方收回来。

“剩下的人,燕统领看着办。”太子低沉的声音传来。

燕统领领了命,立时牵扯了案子的几个小厮都被侍卫驾了出去,一番乌烟瘴气之后,议事厅又回归了宁静。

郁华总算是喝完了一盏茶,仿佛是看完了一桩好戏似的清咳一句,笑对着太子说道:“大哥的做派,小弟实在是佩服的没话说。”

太子心里烦躁,看着郁华一张笑脸更是觉得胸火翻涌,无奈还要压抑着,平静的说道:“大哥也是为了给你做个好榜样。”

郁华笑呵呵的也不作声,赵子鑫见状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对着太子说道:“启禀殿下,属下还有一事相告。”太子点了点头。

赵子鑫说:“庙会那日,属下听说谢厨令被人带走了,便跟着追到了西郊,半路杀出三个蒙面人,属下与其厮战许久,终究力有不逮,所以想方设法逃脱了,属下在混战中左胸受了一掌,经属下观察,这**人的武功十分高强,且合作严密,想来是一队不凡的暗卫。”然后他又觑向郁华道:“我听闻,那日带走谢厨令的正是三皇子殿下。”

谢思瑶仰起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赵子鑫,突然意识到他生病不单单是因为大雨的缘故,而是受了重伤所致,然后她又劈头转过来看郁华,倘若真如赵子鑫说的那样,那就是郁华故意打伤了赵子鑫。

郁华挑眉看着太子说道:“大哥若是怀疑三弟就大错特错了,当日小弟是要带谢厨令一同出去游玩的,随身也只带了五个暗卫护在身边,这一点谢厨令可以作证。而且小弟也没有加害赵公子的理由。”

谢思瑶想了一想,郁华说的也对,当时郁华只顾着逗她,可没有旁的心思。于是她点了点头。赵子鑫看到她点头,便也不再说话了,退后几步立在了一旁。

太子见状也不好再问,只是淡淡的说道:“今日到此为止吧。”

谢思瑶看了一眼外头漆黑的天,估摸着戌时也过了好几刻了。郁华却来了精神,有点耍无赖的意味道:“大哥这样有些欠妥,这边谢厨令白白被折腾了一顿,到头来就这么糊里糊涂的结了,到叫人看笑话呢。”

太子冷笑一下看着郁华道:“三弟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掀了天香楼才肯罢休么?”

郁华依旧笑着:“倘若三弟真要动手,恐怕大哥也招架不得。”

太子怒极反笑道:“三弟是个好身手,要是真想练几把,我身后的这位小将,倒可以与你切磋切磋。”

谢思瑶随着话看向太子身后的少年,冷峻的五官板正又锋芒乍现,一张脸上全是逼人的英气。他黑色的眸子看向郁华,眼神里是不容置疑的凌厉。

郁华笑呵呵的瞥了一眼少年,双手背在身后踱起步来:“倒不是小弟不想活动下筋骨,一来怕的是踢踢打打扰了清静,二来也是想着拳脚无眼,难免有藏枪走火的时候,到时候小弟身手不济,磕碰了哪里,传到对街的鸿仙楼里,只怕我外公带过来的几百号人也要把天香楼的门槛子踏碎了。要是哪个缺德的趁乱扔把火,我瞧着天香楼还真是不禁烧的。”说完他象征性的咂咂嘴。

谢思瑶听他满嘴向跑马一般,但是听起来又不像是唬人的,他外公可不就是护国公么,护国公府上少不得也有上千的府兵,说不定这会子还真在鸿仙楼里喝酒呢。果不其然,太子听完脸上阴沉似水,冷冷的回道:“是么,倘若真的动起手来,只怕护国公未到,三弟就败下阵去,伤到哪里可就不好了。”说完一脸杀气的看这郁华。

“哈哈哈!”郁华大笑一声:“我们兄弟将来比试的时间多的去了,今日还是作罢吧。”

太子也没有接着谈论方才的话题,只淡淡的说道:“那三弟又是何主见呢?”

“好歹也要给谢厨令晋个级聊做补偿啊,她整个担惊受怕了一回不说,还被人颠来倒去的毁了几回名声,这要是不补贴补贴,下面那些拎不清的人,还不知道要怎么挤兑她看低她了,放着这么好一厨子全让人去看她笑话,咬她话柄,恐怕不大好吧。”郁华些谢思瑶脸上瞄了瞄,看她一副有些吃惊的模样,便觉得心满意足,拖长了声音对着太子道:“大哥觉得呢?”

晋个位对太子没什么好处却也没什么坏处,如今他被郁华提在手里才当真是最窝心恼火的,但是为了这样的事情发作又显得小气,于是他故作大度的笑了笑说:“这有何难!莫掌柜。”

“属下在。”

“明天起就给谢厨令晋一位。”太子满不在意的吩咐道,心里却是恨得不行。莫掌柜不怠慢的应下了。

谢思瑶这会子终于回过神来道:“这恐怕不大好,我才进来没多久,这就封了厨司是不是太……”

“太子殿下的封赏你还敢推脱。”郁华瞧了她一眼,“还不快谢谢我大哥。”

谢思瑶没头没脑的看了一眼郁华,叹了一口气心说那就接下吧,管它什么厨令厨司,横竖都是厨子,管的都是做菜,也没什么妨碍。于是施了一礼道:“小厨谢过太子殿下。”

郁华得意的春风拂面心里只道:谢什么太子殿下,最该谢的还不是我嘛。事情算是万全了,郁华也不再计较别的,和太子哈哈了两句道:“时辰也不早了,三弟且带着谢厨令先走一步,等到十大酒楼晋选的时候,小弟再与大哥好好坐坐。”

太子阴沉的目光投下来:“好,希望到时候三弟还能如今日般如意。”

作者有话要说:嗯,这一卷结束了,下一卷是各种厨艺比拼~

☆、十大酒楼

夜将深了,各处已经上了灯,晚上的风到底是有点凉,打从议事厅里出来,谢思瑶就觉得身子有些飘忽忽了,再被冷风一吹,更是觉得脚下没着落一般,上上下下折腾了一整天,从宴席上就没闲下来过,又经历了一回‘惊心动魄’,这下再灵光的脑子也觉得混沌了,抱着臂不声不响的走着,冷不防肩头就多了一件鹤裳,她歪了头去看身边的人,翁动了下嘴角,也没想出该说什么好。

倒是身边的人先发了话:“你先前得病就没好利索,这下不能再着了风寒了,等回去好好用热水捂着,今天早些歇息了才好。”谢思瑶看着郁华关切的模样,心里有点没谱了,如果说他只是为了戏耍自己,今天又何必费周章给自己解围呢,这些日子来,他往自己这跑了好几回不说,还送了不少的东西,想到这里,她有些为难,也有些尴尬,难不成郁华真是瞧上了自己?可是转念一想,这哪能成的事?他见过多少出类拔萃的美人儿,哪一个不是侯府将门的明珠,她一个小厨子,又是如何入得了他的法眼?左不过是个玩的心思,觉得新鲜,纨绔们对什么不都是三两天的热乎劲么,等过了这档口,他自个也就慢慢兴味索然了,倘若真是这样,自己也得好好防备着他,尽早拉开距离。

郁华不知道她默默地在想着这些,只看到她暗暗叹了一口气。他有些纳闷的问道:“你年纪不大,怎么老是叹气?话也不说一句,难不成是被吓傻了?我瞅着你也不像是个胆小的,刚才在议事厅,你坐的稳稳当当的,现在怎么了?”

谢思瑶也不答话,只是岔开了话题漫不经心的低头问道:“如果太子没有拦下你,你真的会把若云拉去煮了么?”

郁华抚掌笑道:“我当你是在想什么呢,原来你还惦记着这个。这个也真是忒恶心了点,我当时怎么就想出来这么损的一招呢。自然不是当真的,你也不要真把我当成恶魔了。”

“那先前那个被拉出去的仆役呢?”谢思瑶接着问道。

“哎,我怎么可能真动手把人杀了?只不过是想要吓唬吓唬他们罢了,我让侍卫把他拖出去打昏了。”郁华连忙解释道,生怕谢思瑶嫌他鲁莽,他见谢思瑶面上没有表情,于是又补上一句:“真要处置他,也是太子的事,我才不要替他管这些乌烟瘴气的事。”

“说的倒好,我看你今天跟太子叫板叫的可真了,这会倒把自己置身事外了。”谢思瑶听他说的离谱便插上了一句。

“那也不都是为了你么,我早知道这天香楼藏污纳垢,跟我郁华没关系的,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可是他们偏偏找上你,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们如意了。”郁华说的情真意切,仿佛真把谢思瑶当成自己人了。

“你真会跟人套近乎。”谢思瑶轻声嘟哝了一句,但是转念一想,倘若没有郁华帮着她,她今天真的是难逃一死了,说起来,郁华真是她的恩人了。对恩人是要客气点,于是她又软了声线,迟疑的说道:“你救我于危难,我十分感激你。可是如今你因为这件事跟太子闹得不愉快,恐怕对你也是大大的不利。”

郁华只当谢思瑶是在为自己担心,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但是面上又故作高深的看着谢思瑶道:“那可不是,为了帮你,我可是什么都豁出去了,这下可不知道我那个大哥要怎么记恨我了,你说,你是不是要好好答谢我补偿我?”

谢思瑶方才还在顾虑着,此刻倒是哭笑不得了,郁华这摆明了是在讹自己呀,在议事厅的时候,她早看出来郁华和太子不对头了,相比两个人也斗法了许多次,这一次算是巧了,冤家又聚头了,郁华还当她什么都不知情,想要骗一骗她的愧疚心呐。

“你诈完了又来诈我,我可不吃你这一套。我知道你和太子是死对头。当然我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这一次我给你添了大麻烦,以后你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尽心帮你忙,可如果我真做不到的事情,您也不能真把我上赶着押着去做。”谢思瑶连忙把话挑明了,省的以后郁华揪着这一条不放,要知道他小霸王的名声可不是闹着玩的,真要是提出来什么不着边的要求,她说什么也不能答应的。

“看你说的,我好歹是个皇子,做事光明磊落着呢。倒是你,不知道总想些什么没谱的事。这就叫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郁华笑着看谢思瑶,她灯光下的侧脸显得愈发娴静了。

“不跟你贫嘴。”谢思瑶掖了掖衣角,走了两步又缓了缓,若有所思的问道:“方才太子说的十大酒楼比拼,可是三年一度的酒楼大会?”

郁华点了点头,徐徐说到:“不错,我料你也是知晓一些的。我们高阳自开国以来就重厨艺,历代的帝王也都对厨界十分上心,从高宗皇帝时就有了酒楼大会,那个时候京城的酒楼还没这么多,但是比赛的形式却是早早就定了下来,连着办了也有十来次了,也成了京城酒楼界的盛会。今年延续往年的惯例,从京城挑出十家实力较强的酒楼进行厨艺比试。最终选出前三甲。夺得桂冠的酒楼,会得到御赐的招牌或是其他赏赐。其实这些都是虚的,一旦得了第一,那就是金字招牌,到时候银子像流水一般往里进。这天香楼已经连续三次赢得酒楼大会的第一了。”

说完郁华看了看谢思瑶,转而问道:“你是不是要参加这个酒楼大会?”

谢思瑶点了点头道:“我是有这个打算的,不过天香楼里能人众多,我听说参加酒楼大会的厨师是要经过选拔才能商定的,我进楼的时间短,机会好像不大。”

“话不是这样说。这和进楼的时间没什么关系,凭的都是厨艺,你要是进不了,别人也没什么成算。你只管放心练习,到时候有你上场的好时候。不过酒楼大会上的高手也不是一般的强劲,那个时候,倒是需要一番争夺的,也许就差那么分毫,胜负就转了边。”

郁华兴致勃勃的说着,间或扭头看看谢思瑶听的十分认真的模样,他心里觉得明快,又接着说道:“今年参赛的酒楼,都是强者种的强者,我来给你数一数。城东有三家,分别是珍馐阁、九仙居、杯莫停,这三家是京城酒楼的老招牌了,名声传了好些年,不过你也不用把它们往高处想,他们的掌柜的不会打理,所以生意做的不温不火的,有两个镇店的厨子,其余的厨子都是一般的。城南有四家,分别是洞庭春、醉江月、满景楼和香积厨,这四个酒楼中只有洞庭春参加过上一届也就是三年前的酒楼大会也只得了一个第五。另外三个虽然只开办了两年,却不容小觑,他们短短时间就超了先前的十大酒楼,想来肯定也有不少拿得出手的好厨子。至于最后的三家,一个当然是天香楼,另一个是对街的鸿仙楼,其实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最厉害的当属我的萃珍楼。”

郁华一股脑说了一大通,最后才抖出来话里的重点,原来这十个酒楼里只有他自己办的酒楼才能入眼,其他的都是不值一提的。听到这里谢思瑶就明白了,郁华这说大话的毛病又犯了。

“你真是不脸红,我刚才听太子说,你的萃珍楼才办了两月不足,你怎么好意思去和别人办了好些年头的去比呢?到时候输了可就是打自己脸了。”谢思瑶有点挖苦的说了一番,话一出口觉得自己说的有点难听,于是连忙又改口道:“倘若你真是有这样必胜的把握,倒也不算是什么奇闻,谁让你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呢。”

郁华也不在意她话里的意思,总之心里揣着主意,也不怕她笑话,到时候赛场上见真知,才算是真本事。于是他笑了笑顺着谢思瑶的话说道:“你说的一点也不错,我想要的自然有把握得到。”说完眼睛定定瞅了瞅谢思瑶。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谢思瑶听的心里颤了颤,脑袋也嗡的想起了警铃,她连忙解下了肩上的鹤裳一股脑塞到郁华手里,讪讪的说道:“还你,我着急回去,不跟你多说了。”说完拔腿就要跑。

郁华却快她一步把鹤裳又披回到她身上,也不拦她,只是轻快的嘱咐道:“别跑那么快,当心脚下栽跟头,到时候摔个狗啃泥我可要笑话你的!”

谢思瑶更加窘迫,也不想着答话了,胡乱嘟哝了一句,低头快步走了。郁华看着她娇俏的背影,情不自禁的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容来。

赵子鑫方才一直远远看着郁华和谢思瑶两人肩并肩走着,这会见谢思瑶跑开了,他疾走了几步越过郁华就朝着谢思瑶的方向走去。谁知刚和郁华错过身,就听他扬声说道:“赵统领这么着急是要去哪?怎么见了本皇子连招呼都不打的?”

赵子鑫顿住了,回过头来看看郁华,轻描淡写的施了一礼道:“是赵某失察了,没有注意到三皇子殿下。”

郁华淡淡笑了笑,仔仔细细打量了赵子鑫一番,才缓缓说道:“赵统领如果有事就去忙吧,改日我再专程找赵统领聊聊。”话说的不温不火,倒叫人心头一凉,赵子鑫心里顿时有些不畅快。

“殿下言重了,赵某一介草民,不值得殿下大费周章的挂在心上,赵某先告辞了,恕不久留,夜晚风大,殿下还是赶快回府吧。”赵子鑫淡淡回道,然后重又施了一礼转身离去了。

郁华看着前面越来越远的背影,抿了抿嘴唇,然后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回府。”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楠竹的问题,本文1V1,不存在NP的问题,郁华板上钉钉的楠竹,赵子鑫喜欢谢思瑶,算是男配,但是谢思瑶不喜欢赵子鑫,只是很崇拜他,也把他当作好朋友,再加上之前她知道莫玲珑喜欢赵子鑫的事情,所以根本不打算和赵子鑫有什么情感纠葛~虽然赵对女主是有感情的,但是因为一个很大的原因,他并没有表露心迹,到后面会交代。

☆、内定人选

一路急急躁躁的走过来,不多时就看见了墨韵堂门前的两只大灯笼,通红的灯笼纸照在人心上暖洋洋的,心里的浓雾好像也被照开了大半。谢思瑶双手摸摸脸颊,手指是凉的,脸也是凉的,她长长舒了一口气,低头放缓了步子,心里慢慢的计较起来,这天香楼里乱糟糟的事情不少,她原先也不打算搁在心上,横竖自己是管着厨房的事的,外面的弯弯绕她也不想掺合,可是有些事就是这样,由不得你自己想不想,常言说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可是她三天两头就湿一回鞋,搁谁谁也受不住,她本来就是个肃静的性子,可别人偏上赶着对付她,想来想去也里头既有误会也有一些必然,说起必然,她不免想到了赵子鑫,她把他想的太简单了,先前不明白他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威望和能耐,现在她终于想通了,赵子鑫是太子跟前的红人,别人能不对他客气么,可是自己就是个无名小卒,跟赵子鑫走那么近,能不惹人眼红,能不招人嫉恨么。

又想想,赵子鑫身上肯定还背着别的名头呢,面上他是个厨子,可在议事厅的时候呢,别人一口喊他一个赵统领,这非同小可,她当真是个没眼力劲的,才又有些后悔当初没有谨记师父的教诲,师父的猜测许是真的,那赵子鑫,她势必要远离了,从前那样多好啊,聊聊菜谱比比厨艺,可是现在不能了,说起来也让人笑话,她是个怕事的人,明哲保身么,从来也就是这一个想法,没来事的时候她雄赳赳气昂昂的一副管你是谁的模样,等到出了大事,她也心慌也乱阵脚。

正垂头深思着,冷不防一个黑影叠到了自己的影子上,她惊骇的啊了一声,身子也微微有些晃荡,顾不得什么体面了,赵子鑫一把揪住了她的袖角把她身子正了过来,带着歉疚的说道:“是我太莽撞,吓着你了。”

看清了来人,谢思瑶抚了抚胸口,惊魂甫定的道:“没,是我光顾着想事情,没注意到身后有人。倒是我一惊一乍的怪不好意思的。”她垂着眸子也不去看赵子鑫,脚尖抵在一起有些不自在的说道:“那个,天晚了,回去了。”

她没有叫他,所有的称呼都省了,赵子鑫略微有些尴尬,这也不怪她,她没经历过今天的阵仗,被惊到了也情有可原,还有另外的一层缘由,赵子鑫心里明白,却也不挑破,只是若无其事的道:“也是,我原本要同你说些事的,现在看看还是明天说得好。你快些回去吧,小心着了凉。”

“嗯,那明天到厨房再听你指示吧。”谢思瑶淡淡的回道,然后敛裙进了墨韵堂。

她用了指示这个词,显然已经不是从前的那种态度了,从前她不服输,总喜欢和自己计较,现在她乖乖的当起了‘小部下’,这让赵子鑫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可是无计奈何,他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怅然若失的看着那个消失在回廊上的身影,低低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天香楼照旧开张,后厨里也是忙归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少了些面孔,但是也没人计较这个,既来之则安之,所以一派祥和。藏珍阁里没有再添新仆役,小九顶了卢生的值,半个厨令半个掌洁,他也不在乎这些,总归是做的事情没变,只是眼看着厨房里的气氛却不能再怪了,他思瑶姐和子鑫哥一夜之间好似生分了许多,言语客客气气的,他没来得及听说昨天的事,也只当两个人又闹了别扭,这会正较着劲。他也不知道怎么劝人,只是瞅着谢思瑶出门的档口蹿到赵子鑫跟前问:“赵大哥,你跟我思瑶姐又吵架了啊,我思瑶姐是个好人,你可别惹她不高兴。”

赵子鑫不好回答,只搪塞道:“没有的事,你别乱想。”转而捧着一本菜谱钻研去了。等到谢思瑶又进门来,他撂下菜谱布了茶,把谢思瑶叫到茶座上,冲着小九说道:“你去前头接单子去,多接几个再来。”小九也没多想就去了,谢思瑶知道他这是支开人准备和自己说事了,于是不由自主的垂着头正襟危坐,一副聆听示下的模样。赵子鑫看的心里别扭,手指叩着桌面说道:“你别这么拘谨,我又不是牢头,你也不是犯人,我们跟平常一样不挺好的。”

谢思瑶嗯了一声,微微耷了肩,可还是觉得有些放不开,于是连忙催促道:“你有什么要知会的就说吧,我听着呢。”

赵子鑫拿她没办法了,也不再执拗这个问题,无奈的扶了扶额头,开门见山的问道:“其实是太子要我给你传话。他想知道你和三皇子是什么关系?”

这话问的直接,却是合情合理,谢思瑶也不惊讶,早料到会有这么一问,于是清了清喉咙一五一十的把之前和郁华相识的段子说了一遍,说到最后,谢思瑶觉得耳朵有点发烫,便有些窘迫的捏了捏耳朵,声音低低的说道:“他太粘人啦,不知道怎么就牵绊上了我,我寻思着他也就是图个新奇,所以全然没当回事呢,不过碍着他也帮了我好多忙,我倒是欠了他不少人情了。”转而她又附加到:“不只有人情,他还送了我好些东西,前阵子我们俩吃的药也是他给的,还有一些贵重的小玩意,还有这本菜谱。”说完谢思瑶从怀里摸出一本菜谱来,像拿着宝贝似的递到赵子鑫面前,面上掩不住的喜悦:“这菜谱可难得了,你看这还是原本,不是后来拓的。”赵子鑫垂了垂眸子,目光落在面前的菜谱上,低低应了一声,有些含混的道:“确实难得。”

谢思瑶心里欢喜着倒也没多想,于是又小心的将菜谱收到怀里。

赵子鑫看着她略带红晕的双颊,低下头去沉着声说道:“你应该知道,太子和三皇子不对付。你和三皇子走得近,太子不大高兴。虽然他现在不会表现出什么来,但是你这个人已经戳到了他眼里,他就不会轻易略过去了。”

谢思瑶怏然的琢磨着这番话,颇有些沮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好似是坐在了浪头上,跟着打颠,一时高一时低,这让她如何是好?当真是不如当初在姚家小院里的日子舒坦,这就叫做有得必有失,想往高了看,就要接触这些麻烦事,想一身清静,那就回小院隐居去。她思前想后,只觉得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顾虑重重过,毕竟是当朝太子,跟他作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除非是像郁华那样的人,硬碰硬和太子叫板,可是也只有他一个罢了,还有谁呢,对,还有皇帝,可她谢思瑶是什么人,就是一个小厨子,倘若要跟太子掰着干,那心真是忒大了,鸡蛋碰石头么。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在天香楼里呆着做菜罢了。

“你回去就让太子放宽了心吧,我只是个做菜的厨子,别的没什么想头。他也不用顾虑什么,真要不成,我就不辞了差事回家去,也不能跟他过不去不是。”谢思瑶坦坦荡荡说了一番然后又望着赵子鑫道:“那个,你不是太子手底下的统领么,我看太子器重你,你跟他说,准没错。”

她话说的无意,可是赵子鑫听着却有些刺耳,仿佛是故意拿捏着给他听的,他有些懊恼的看着她,颇有些无奈的说道:“太子没有说要你走的意思,既然提你做了厨司,就不会随随便便遣走你,只是要我来看看你的态度罢了,还有这次十大酒楼厨艺比拼的事,太子说了,要我们好好上心准备着,到时候不能丢了他的脸。”

“我们?”谢思瑶有些讶然,“不是说还要选拔的么,太子的意思,难不成是已经内定了我们俩。”

“嗯,是这样,不过还有另外一位,另外的那个,需要商定着来,至于我们两个,就是板上钉钉的人选了。”赵子鑫看了谢思瑶一眼,见她面上全是惊讶,于是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必然疑惑,不过太子这样安排,一定是看重了你的厨艺,先前方同庆和郑德凯对你赏识有加,现在你又封了厨司,论厨艺、论名号,你都是理所应当的人选,这个你不必担心。你也不要怕别招人非议,太子选了你,就不会有人议论。”

谢思瑶支支吾吾的应下了,赵子鑫又嘱咐了几句,小九就回来了,两个人坐不住了,就忙东忙西起来。

谢思瑶手上忙着,心里却高兴开了,能代表天香楼去参加酒楼大会,是一个厨师的殊荣,她可是没奢望这样一个机会就落到了自己头上,不说什么厨艺不厨艺,她这算是捡了大漏了。可是兴头上没来及考虑那么多,等到过会自己再思虑起来,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太子只见过自己一面,就这么放心的把这么大的差事交给自己,不可能是不经大脑的随便一指,太子那么谨慎的人,肯定打着什么算盘呢,她想了想,只想到了郁华,难不成太子想要拿她当挡箭牌?太子准定看出了郁华对自己不一般,所以寻思着郁华在酒楼大会的时候会故意给自己放水。可是这根本就是一种猜测呀,能不能成都难说,郁华他现在是对自己好,可是怎么就保证酒楼大会的时候他能下这么大本?要知道那都是两三个月之后的事了,说不定到时候两人都把对方忘干净了,更别提什么放水的事了。谢思瑶歪嘴笑了笑,这太子怎么也是个没谱的人,这么悬的事他都能计较上,不单计较上了,还付诸了行动,看来他们皇家的人真不是一般的玄乎。

作者有话要说:

☆、比试略观

不管怎么说,横竖是成了内定的厨师,谢思瑶也不多想什么,索性一心一意的钻研起往年酒楼盛会的事情来,酒楼盛会的排场几乎年年一样,比试的内容也差不大多,所幸关于这方面的记录也不少,她翻翻看看好几日,也摸出了门道。

酒楼大会的比赛分为好几轮,先是十进六,再是六进四,接着是四进二,最后一场就是角逐出第一名了,由于有十家酒楼,排场做的大,所以也不好一天全都比完了,不然时间上来不及,厨师也过于劳累了,所以前三场是分成三天比完,到最后关键一场,隔一天再比试,中间留个空档好让对局的双方做好准备。

所以算起来总共有四场比试,第一场是最简单的,照着菜谱做出三道菜来,三个应试的人每人分得一道菜,菜成了由德高望重的大厨品评,给出分数,按照分数排个序,分数最高的前六家有机会进行下一场,排在后面的四家就要止步于第一场了。第二场是从每家的三个厨师中选出一人应试,比试的形式大多是按照在场的裁判要求做出一道菜,这个就有很多说法了,倘若裁判中规中矩还好,如果不是,非要变着花样的为难人,这一关到还是很难过的,不过看往年大多是以酸甜苦辣中选出一味来作为条件,或者是指定一道食材做菜,所以约莫着也不会有太大问题,第三道题目是推出新菜,每家酒楼都常更新菜品,这里就是要应试的酒楼拿出一道新菜品对阵,这一题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因为新菜到底是没有经过考验的,倘若赢不了众人的口味,那就要倒大霉。

第四场也就是最后一场角逐酒楼状元的时候,出的题目也是最难的,惯常是拿出一道残谱来,这残谱是地地道道的残,食材不全、佐料不全、连烹饪的方法都是有头无尾的,要说这出题的人也是成心刁难人,故意拿出缺了的残谱给人琢磨,还要做出绝佳的口味来,不仅要考虑到菜肴的搭配,还要考虑到营养等等,个中条条框框也不少。所以要看厨师的造化,不单要看做菜的手艺,还要看平时打下的功底,研习的菜谱,倘若只一门心思会做菜,那很难发挥好这一题。

比试的内容了解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想着法的按照这些形式训练自己,可是到时候还是要看怎么分,四场比赛只有第一场是三个人全上的,后面三场是只能有一人上场,还不能是同一个人。不过谢思瑶揣度了下,第四场想必是要赵子鑫对阵了,无论是厨艺还是心得,她倒是甘拜下风。不过还有一人没选好,想来也是个不一般的人物,她忙里偷闲把天香楼里的厨师数了个遍,掰着手指一个个斟酌,到后来就想到了一个人——江泰清,他还和自己过过招,是个不简单的人,她能赢他也是含着一些侥幸在里头的。

果不其然,选定的名单早早的公布了出来,除了赵子鑫和谢思瑶,另外一人正是江泰清。谢思瑶捏着名单琢磨了下,在这天香楼,她是最不得力的一个,江泰清不仅厨艺了得,而且在天香楼呆了十几年,很有威信;赵子鑫虽然进楼没几天,但是碍着他是太子的人,人人都不敢小看他。而自己呢,当真是个全靠本事的新人,说起自己担了个这么重要的任务,少不得要招来好些人的红眼和碎嘴,可是哪里管的上这么多,既然被选上了,好歹要做出点样子来,绝不能让别人小瞧了去。谢思瑶打定了主意,便更加勤勉起来,每天忙完了厨房里的事情,就开始钻研菜谱,下了职也不直接回住处,总要在厨房里练练手做做菜才走,掌司一心为着比赛能得胜,所以也默许了她的行为。练手的目的是达到了,但是做的菜也不能浪费了,索性叫来小九一起吃掉,权当是加餐,这样一回新鲜,十回耐得过去,再多起来,即便是再美的山珍海味,也要给人吃腻味了。

可不是么,这天做了一道蜜汁藕,刚放上桌,小九就躲了丈把远,看着一盘香喷喷的藕眼睛都要直了,谢思瑶也觉得对不住他,可是也没办法,三两下又把他拎过来坐好,一人一双竹筷,颇有些难受的吃下去,搁在往日,能吃上一块蜜汁藕该是多好的事,总强过吃糠咽菜,搁不住可劲往肚里填,就像是填鸭子似的,全然享受不到饭菜的美味来,谢思瑶寻思着这也不是办法,灵机一动就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她收拾了刚动了几筷子的蜜汁藕,招呼上小九就出了门。

京城晚上热闹,长街上一溜的彩灯,沿街的铺子也关的晚,高高挂着灯,倒也不显得天黑了,街上照例是人来人往的,虽然不如白天人多,但是不冷清。谢思瑶径自走到天香楼门口,倚着扒着门框左看看右看看,大厅里洒扫的伙计认识她,好奇的凑过来问她:“谢厨司您这是找什么呢,您不常出来,对着外头不了解,您给我说说,我来给你找。”

谢思瑶想了想问道:“我料着这街上有花子的,可是看了半天怎么没瞅见一个,你平时可见过么?”

那伙计把毛巾顺手搭在肩膀上搓了搓手道:“您大晚上的找什么花子?”说话间他眼神一瞟瞄见了谢思瑶手里盘子,一盘亮岑岑的蜜汁藕差点把人馋虫勾出来,他忙了一天了,也就紧巴巴的垫了几口馒头,现在看到这么一盘好吃食,不假思索的道:“感情您是要把这蜜汁藕给花子送去?”

谢思瑶点了点头,心道这伙计眼力挺好。那伙计咧嘴笑了笑,凑上来说道:“这么好一盘藕你干嘛给花子吃?”

谢思瑶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吃腻了,支支吾吾找了个理由搪塞一下,含混的道:“这藕做的不好,扔了可惜。”

那伙计一看这是好东西呢,哪能随便扔了呢,于是拍了拍胸脯道:“您也别愁着找花子了,您要是不觉得冒犯,把这蜜汁藕留给我垫垫肚子吧,我可是真饿呐。”说完他指了指自己瘪下去的肚子,咂了咂嘴,颇有些难熬的样子。

谢思瑶想了想觉得是这个理,反正都是想找肚饿的人打发了剩下的菜,不管是给花子还是给这伙计,也没什么差别。于是她笑了笑把盘子递到伙计手里道:“这样挺好。这藕味道算不得好,你将就着吃。”

那伙计连连道谢,因着受了人的吃食,自然也少不了一番溜须拍马:“哪能不好,谢厨司做的菜,就是再不济,也比一般人做的好吃百倍,我能得您这一盘藕,能管三天饱。”这话说的是太夸张了,无非是看到自己在天香楼里地位不低想要奉承一下,往后说不定能得些好处,谢思瑶心里明白这些道理,只得有点窘迫的扯了扯嘴角,也不听那伙计再拉长道短了,临走的时候补上一句:“我现在在练菜,你们要是觉着合意,今后帮我尝菜可成?”

那伙计一听简直乐开花,这还有什么不成的呢,纯是不要花力气又能讨巧的好事,谁不乐意干呢,于是连忙弯腰作了一个揖,满脸含笑的道:“谢厨司给咱们安排活计就是看得上咱们,怎么说都成,你尽管放心就好,有用的上咱们的时候,只消一句话的事。”

谢思瑶不喜欢这些阿谀的话,低低应了一声,就回了厨房,小九一直跟在她后头,等进了后院才开口道:“思瑶姐你真是好计策,这下不仅找到了试吃的人,还能让他们感激你,你想啊,他们平日里饥一顿饱一顿的,这下有个大厨专给他们开灶,他们都不知道多开心呢。”

谢思瑶拢了拢鬓发,轻轻笑了笑道:“你说的在理,不过我也没计较这么多,只想着别浪费了那些吃食就好。试吃的人有了着落,我以后得加紧练习了。”

“你也别这么劳神,好歹还有两个月出头的时间。咱们慢慢来,一准大获全胜的。”小九胸有成竹骄傲的说道。

谢思瑶知道他看重自己,心里也开怀,不过开怀是一方面,心里倒是紧着弦不敢放松,记挂着比试的事情。这样一来占用了大部分的心神和时间,她也就很少考虑其他的,譬如赵子鑫和郁华,人忙得团团转,也就不会有时间神游,不知不觉两个人的影子也就慢慢淡漠了,尽管赵子鑫每天都是剃头不见抬头见的,但是碍着好些缘故,两个人的关系真就一天淡过一天,清汤寡水的平静的像是一碗没加料的汤面。谢思瑶不觉得哪里不好,赵子鑫的眉头却挂上了一层愁云,思忖着谢思瑶是烦透了他,不然怎么都不乐意同他说话了呢,这还不算,两个人说起话来也觉得闷闷的打不开局面,开口除了油盐酱醋,就是鸡鸭鱼肉。到底少了些什么呢,赵子鑫说不清楚,却有时候会看着谢思瑶忙碌的身影有些空落落的。三皇子也成了常客,三天两天的就站在锦绣楼下面等着,出了门口大眼瞪小眼,眼睁睁就看着他把谢思瑶‘拐走了’,要说他也叮嘱过谢思瑶不要和三皇子走得近,可是不知怎的,她和三皇子的关系却一天好过一天了。

☆、试菜奇人

每天下了职就候在厨房做菜,做完了便送到前头交给洒扫的伙计胡令,一回生二回熟,来往了几次,谢思瑶就和前头的人熟络了,现在回回去送菜,不单胡令一个人巴巴儿的等在那里,进了大厅西北角的小偏房,就能看见一个大方桌边上已经围坐着好几个伙计。兴许是底下有人传开了,每回去的时候都见着多了几个生脸,先是三五个,到后来成了八九个,再后来,整个偏房都挤满了人,去得早的能捞着一个座位,去的晚的就算是站着也要等着谢思瑶过去。

头一回见到这阵势的时候,谢思瑶还吓了一大跳,现在已然习惯成自然,轻车熟路的端了汤碗去大厅,撩开了偏房门口的大布帘,就瞧见屋里堆满了人,饶是见的多了,对着这么多眼巴巴的男子汉,她还是有些窘迫,攥了攥身上的袍子,往里走进去,人**的注意力都在她手上的汤碗上,脚上却挪动开了,纷纷让了一条道出来,胡令正对门坐着,看见她进来连忙站起来迎过来,面上似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接过谢思瑶手里的大盘,扫了一眼汤碗里的菜就乐不可支的哟了一声,其他看不着的人伸长了脖梗往前凑着看,单闻着扑鼻的香味,馋虫都要被勾勒出来。

“谢厨司,劳您受累了,今儿做的这是什么花样?我瞧着像是家里喝的胡辣汤。”胡令一边把手里的碗搁在桌上,一边跟谢思瑶打招呼,“您每回的菜都不一样,可是哪一样味道都好,咱们底下人从没吃过这么好的菜,喝过这么得味的汤,全是仰仗着您才能有这口福,谢厨司您真是大好人!”

这话一般是恭维,一般也算是心里话,这些下头的杂役,比不得在厨房谋生的人,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领的月钱也少,家里都是地道的苦人家,所以到底是没机会尝到这些新鲜的菜,可不是么,这些菜照例是给达官贵人们做的,可是碍着是新菜,也不好冷不丁的就端给客人吃,先前好歹要有人尝尝口味,这试菜并不是要试试菜里有没有毒,而是想看看合不合人意,本来这些人吃多了粗粮,能尝到这样式的菜,左不过只有好吃二字,倘若真是这样,找这些人试菜根本没什么成效,可是这些人里偏有些‘奇才’,舌头灵,一口下去真能说出来些门道,冲着这个谢思瑶愣是坚持着找这些人来试,次数多了也就真物色了几个奇才,她上心留意着这些人,这一次也不例外,和胡令客套了几句她便笑问道:“李准和梁小风今天来没来?”这两个人就是谢思瑶发现的奇才了。

话音刚落,从墙角里挤出来一个文文弱弱的半大的孩子,细胳膊细腿,煞白的一张小脸好似营养不良似的,灰黑色的麻布粗衣套在身上,像个面袋子里装了一个细长的白萝卜,白萝卜带着一个小帽,三两步挤到了桌前,他咬着嘴唇颇有些胆怯的低头瓮声道:“谢厨司。”

谢思瑶打量了一下他,心里隐隐有些同情,这孩子弱不禁风的像个纸糊的风筝,看上去也只有十来岁的样子,却要干着壮年人才干的活,搬桌子抗酒坛子,他每天撒着两条细腿跑来跑去,也着实凄惨了些。谢思瑶留意他,不单是因为觉得他可怜,这孩子虽生在苦人家,却长了一张富人家的嘴,这话都是父母说道挑食儿的顽童的,可是用在梁小风身上,却一点也不稀奇,他吃菜忒有谱,咂一咂嘴准能说出来点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来,谢思瑶料想着这就叫做天赋异禀了。

梁小风是到了,可李准今天不知道去哪了,谢思瑶也不急着找他,横竖有个梁小风也就大差不差了,于是她格外关乎的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道:“你来尝尝这汤好喝不。”

梁小风抬头觑了一眼谢思瑶,很快的又垂下头去,他一直就很胆小,总是形单影只的,别人瞧不上他羸弱的样子,也都不怎么搭理他。前些日子听人说起了试菜的事,他怯怯的跑去凑热闹,本来只想要混口菜吃,没想到因为说了几句对菜的看法,就得到了厨司的赏识,这下子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他也就回回过来,每次都能说些眉目,他也不是胡诌,以前吃糠咽菜,他也没觉得哪里不对,现在一吃到这些大菜,他的味蕾就好像着了魔怔似的,简直也把他自己吓了一跳。每回来送菜的厨司,是个心善的大姐姐,他觉得自己没法报答她,就在试菜上多下些心思,也算是尽了自己的一些能力。

他抹了抹有些脏兮兮的手指头,颇有些尴尬的拿起汤勺舀了一口,周围的人眼巴巴的看着他咕噜喝下一口汤,顿时咽口水的声音四起,碍着谢思瑶再跟前,他们只好一再按耐住自己已经咕咕乱叫的肠胃。

谢思瑶目光灼灼的看着梁小风,把他看的更加腼腆了,他舔了舔嘴角说道:“这汤好喝。”

这不是废话嘛,周围的人颇有些捶胸顿足的意味在里头,这小子再卖关子,他们可就是馋死啦,于是纷纷嚷道:“谢厨司做的菜哪一回不好吃的!”

谢思瑶哭笑不得的摆摆手,知道梁小风的话还有下文。众人见状只好拧起了眉头,眼睛发直的看着桌上的汤,盘算着马上能抢到几口。

“汤里的八角提味,香、味道厚实,我估摸着应该还有菜籽油,那油以前见人往包子馅里兑过,搁在这汤里头有点糊嗓子,不润和,蛋丝打的有的晚,有腥气。”梁小风沉吟着慢慢说道,然后又补充道:“糊嗓子里有点辣辣的麻麻的,好像是胡椒粉撒得太多了。”

谢思瑶点了点头,这小子说的一点也不假,至少这些佐料都说的齐全,不过被他这么一挑,又觉得有些尴尬了,照着菜谱做的汤,还是有这么些不足,也亏得找人试了试,不然被客人吃了,那才真叫惭愧的无地自容了。

“你尝的好,我这头记着了。”谢思瑶捋了捋袍袖,看着梁小风深深低着的头,突然萌生了要把他提到厨房去做事的念头,可是这天香楼毕竟也不是她做主,且留着这个念头跟莫掌柜商量下再说吧,于是她压下了心里的念头,只是和煦的笑了笑对着胡令说道:“既然这么样,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用剩下的汤,等到用完了把盘子拾掇了送到锦绣楼那边去。”

胡令早就等的急了,得了谢思瑶的这句话,立马笑着应下了,他算是个领头的,几回下来早就料理的得心应手,谢思瑶也不多耽搁,临走多看了梁小风一眼,小小的人儿凑在一边,她垂下眼睑快步出了偏房。

她一走里头可就热闹开了,许多人早就摸清了门道,腰里早就别着一副大勺子,这下子就看谁的勺一下舀的多了,三五勺下去,汤就少了一半,站在后面的干着急,上赶着往前挤,一派闹哄哄抢食的样子,好比是饿了几天的雀在抢着啄米,你一口我一口,好歹也算是人人都有份,叮当一阵功夫,碗就空了,大伙不过瘾,纷纷怨念的看着空碗,有人带了半块馒头,拿着馒头把碗齐整擦了一遍才罢休。

胡令舀了三大勺,还觉得不足够。扫了一眼同样是一脸遗憾的其他人,嘴上颇有些挖苦的道:“德性!”

汤是没了,碗照例是要送回去,胡令看着外头黑不溜秋的天,咂了咂嘴把碗往梁小风怀里一塞道:“喏,今天你去送碗。”

梁小风也不说话,怯怯的捧着碗就去了锦绣楼,颠颠的到了楼下,恰看见两个人正站着说话,他有点迟蹬,看着其中一人像是谢厨司,另一人是个华服的公子,两个人有说有笑的,他瑟缩在原地不敢上前。

谢思瑶这边正和郁华聊着一道宫廷菜肴的由来,被郁华不着调的笑话逗乐了,捂嘴笑的间隙,眼睛一瞥就看到一个细长的小身影站在甬道一边的灯龛下,她咦了一声,也引得郁华顺着她的眼神看。

想是被人看见了,梁小风蹭着腿往前走了好几步,立着谢思瑶丈把远的地方道:“谢厨司,我来送碗。”

谢思瑶想到了这一层,于是颔首冲着他道:“不碍事,给我吧。”郁华也知道他让底下人试菜的事,方才谢思瑶还同他说起一个奇才,看这身量,想必确是这个小人儿了。

小人儿也不敢怠慢,颠颠急跑了几步,低着头把碗举到谢思瑶跟前,谢思瑶伸手要去接碗,郁华却在他前头接了碗然后背手递给了身后的侍卫,她睨着眼笑了笑,心想堂堂一个皇子干起来琐碎活还挺像样的。

梁小风交了碗就要转身走了,谢思瑶嗳了一声,他迟疑的住了脚,等着谢思瑶吩咐。

“你以后可愿意到我厨房来么?”谢思瑶试探着问道,因着她升了厨司的身份,也不再与赵子鑫同在一个厨房,她从藏珍阁搬到了对面的毓秀阁。

对面的小人弓着身子,谢思瑶看不真切他的脸,只听他小声恭敬的说道:“承蒙谢厨司抬爱,小的但凭您的吩咐。”

这就算是应了,谢思瑶觉得畅快,虽然一早觉得他没理由会拒绝,但是听他这样乖巧的应了,反倒心里乐起来,梁小风是个人才,她得好好拿回去培养起来。她点了点头道:“没有什么吩咐不吩咐的,你既然没有异议,我就好跟掌柜的打个招呼。今天晚了,我不耽搁你时间,等明天我着人去前头找你,到时候就有准信了。”

梁小风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他瘦弱的身板,扛不住每天劳神费力的做体力活,谢思瑶抬举他去厨房,不是他没想过的事情,只是没想到这下子真的美梦成了真。他有他的苦衷,想到以前收到的种种累,他突然想哭,却又不得不忍住,只是一双小手抓住松垮垮的裤腿,软了膝头就要去给谢思瑶叩谢。

谢思瑶忙不跌的走上去把他拎起来道:“这是做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么容易就给人跪下了太没脸面了,不要老是一副受气包的样子,要挺直身板,有个男子汉的样子来。”

梁小风噙着嘴角低低嗯了一声,然后站直了身子,只是依旧低着头,谢思瑶看了看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郁华已经踱到了跟前,不知是不是多年来人堆里打拼攒下的直觉,他不由得盯着梁小风看了几眼,这孩子那么小,又是那么瘦弱,却有一股令人熟悉的感觉,他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小小的影子,一闪而过,他嘟哝了一句:“不能吧。”

谢思瑶没听到他的自说自话,忙着跟梁小风说话,送走了人,郁华才开口问道:“这孩子你摸得清么?”

作者有话要说:小风是个**~

☆、玲珑求救

谢思瑶诧异的嗯了一声,然后说道:“知道一些。听底下人说,他是个孤儿,跟着哥嫂过日子,他嫂子不待见他,就把他打发到天香楼里来当差了。这孩子勤快,心思活络,不大爱说话,老实懂事。最重要的是他试菜试的准,我新搬了厨房,需要个像他这样得力人。”

说完她好奇的转头看郁华,不解的问道:“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你觉得他哪里不好么?”

郁华摇了摇头道:“没觉得不好,大概是我看走眼了,总觉得他眉眼像我皇姑姑。”

谢思瑶一愣,这才反应过来郁华说的皇姑姑是多年前故去的成安长公主,成安长公主是皇帝的嫡姐,也是太后最宠爱的一个女儿,后来许给了沐国公的长子,二人成婚多年才生得一个小女儿,刚一落地就被封了乐陵郡主,可惜乐陵郡主长到四岁的时候就夭折了,成安长公主夫妻二人为此抑郁颇深,后来竟因此损了心神而双双故去。

谢思瑶没见过成安长公主,所以也就不了解她的模样,如今听郁华说梁小风像成安公主,她倒是被唬了一跳,但是转念一想,人的模样有时候会有相似,再加上天黑看不真切,郁华看错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于是她宽慰似的说道:“看走眼的事情常有,许是你这几日念起了长公主,所以才会因此看错。”

郁华点了点头,转而说道:“你说的没错。不过不是我念起了我皇姑姑,而是皇祖母今日总是念叨着她,皇祖母当年最喜爱我皇姑姑,因为皇姑姑的事情,她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以前她精神头好,劝慰几下也就看开了,可是现在她越发的难受,整天愁云满面的的唏嘘,身子骨也渐渐不好了,我这几日进宫去看望皇祖母,看她的模样心中着实不好受。”

太后年岁大了,所以越发的怀人,一半是因为挂念成安公主,一半也是因为人到了这个时候,难免会考虑起来生死的问题。

谢思瑶见郁华似乎有些伤神,也不继续往下说。转了口问道:“听说你的萃珍楼办的越发好了,不知道哪天我能不能过去瞧瞧。”

谢思瑶原本只是开玩笑似的一问,没想到郁华竟然当真了,脸上的阴郁一一扫而光,颇有些惊喜的说道:“我早就这样想了,只是还没好同你说,怕你又嫌我不讲理,这下倒好了,原来你也有这个意思。这样好说,过几日出去赏花,顺便带你去萃珍楼。”

谢思瑶看郁华兴致勃勃,一时也不好回话了,脸上也飘上了两朵红晕,她低低嗯了一声,心思起了一阵涟漪,连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排斥郁华了,也许就是从他一次又一次的为自己解围的过程中,又或许,是在他每次等在锦绣楼下的时候。

谢思瑶心神飘摇了许久,才听得郁华问道:“你这半晌都在想什么?害羞的脸通红。”

这下谢思瑶更窘迫了,好似被人窥探到了心底的想法,于是连忙胡乱抹了抹鬓角的头发道:“我在想菜谱的事情呢。”

郁华暗自偷笑,明知她没有说真话,却也不挑明,只是顺水推舟的道:“原来如此。不过你老是想着菜谱的事情,也不怕小脑瓜被烧坏了。天色晚了,我送你回去歇息,明天再想也不迟。”

谢思瑶知道郁华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下,她心里颇有些感激,羞涩的应了一声,两个人便肩并肩的朝墨韵堂走去。两个人慢悠悠的边走边聊,不多时便看见了墨韵堂门前的大槐树,树下的暗影里有一个人影在徘徊,郁华警醒的看着那个身影,不动声色的把谢思瑶护在了身后,冲着那人影低沉的说道:“什么人在那里?”

听到郁华的问讯,那个人影才慢慢走出了树阴,趁着墙头细微的灯光,谢思瑶看清楚那人正是莫玲珑。

她微微拧了眉,自打宴会出事那天起,两个人就心照不宣的不再照面了。不知道这会莫玲珑大晚上等在这里是做什么。

等到看清了来人,郁华也是不屑的一哂,只是觉得没有说话的必要,于是跟着谢思瑶继续往前走,谁知刚挪了半步,就听见莫玲珑说道:“谢厨司留步,我有话同你说。”

谢思瑶颇有些纳闷的看着她,郁华恐怕有变故,于是盯着莫玲珑阴沉的问道:“你找她做什么?”莫玲珑的眼神里露出一丝怯懦来,显然是被郁华吓到了,她快速的看了一眼谢思瑶然后低下头。谢思瑶知她是真有事找自己,于是对着郁华道:“你先回去吧,既然莫掌司找我,那就一定是关于厨艺比拼的事情了,你不必太担心了。”

郁华虽然有点不放心,但是看着她明亮的眸子,知道她心中有数,于是渐渐宽了心,再者自己在这天香楼安插的也有眼线,不怕莫玲珑会做出什么举动来,但凡谢思瑶有一点不安全的,他就会立马赶到。想到这里,他又叮嘱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郁华已经走远的背影,谢思瑶转过头来问道:“你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找我就快些说吧。”

莫玲珑支吾了一下才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说我赵大哥的事情。”

“赵子鑫?”谢思瑶不解的问道:“我和他不在一个厨房了,如果真是关于他的事,你大可以直接找他去说,找我是什么道理呢?”

莫玲珑咬了咬嘴角,然后侧过头似乎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我知道我赵大哥对你的感情不一般,那件事情之后,他就对我极其冷淡起来,先前我和他是无话不谈的好友,可是现在,因为你的缘故,他几乎不愿意同我说一句话。”

那件事说的就是陷害自己下毒偷盗的事情了,谢思瑶挑起了眉毛,心里升腾起一阵反感来,这些人先是害的自己差点丧命,现在又要到自己面前来讨公道,这都是什么道理!但是眼下不好发作,她不得不压制住心里的火气,冷冷说道:“就是说你是来怪我破坏了你和赵子鑫的感情?”

莫玲珑连忙摇头,说话也快了起来:“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一定对我有气,虽然我以前是怨你跟我赵大哥走的太近,那也是因为有人挑唆,我一时犯了傻,尽管如此,我也不曾真的害过你!”她话说的没底气,连自己都觉得不可置信,于是连忙去看谢思瑶的神情,见她脸上淡淡的,才又接着说道:“现在我知道你和我赵大哥没什么关系,因为你喜欢的是三皇子,”

谢思瑶觉得她话说的顶唐突,自己也一下子没回过神来,什么叫喜欢的是三皇子,她如同醍醐灌顶一般,连忙打了一个激灵,忙不迭的反口道:“你别胡说。”

玲珑没想到她会反驳,只当她是不好意思,所以也并不放在心上,只是自顾自的接着说道:“我之所以来找你,是想要让你去和我赵大哥说明白,好让他不要在你这费心思了。其实不瞒你说,我和赵大哥青梅竹马,我从小就,就很喜欢他,我不希望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想让你去劝劝他。”

谢思瑶彻底的生气了,莫玲珑这番话说的真叫人笑话,好似自己是个脚踩两只船的人一般,赵子鑫对自己什么态度,自己心里明白,赵子鑫也许是对自己有些好感的,可绝不是到了痴迷于自己而对莫玲珑不管不问的地步,赵子鑫对她冷淡,是因为她做了恶事,可惜她连这一点都认不清楚,还跑来要自己去从中调停。谢思瑶觉得讽刺,只是哂笑着说道:“恐怕要让你希望落空了,你赵大哥对你什么态度,跟我没有关系,倘若你认不清这个道理,那谁说都没有用,你如果真是喜欢他,就自己过去跟他说,我算是什么人,轮到给你们做媒?”

玲珑被她说的脸红透了,想必她也觉得难为情,可惜到了现在的境况,人都会犯傻,她也不例外,于是她不管谢思瑶话里的意思,换了恳求的语气道:“思瑶姐,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之前倘若我有得罪你的地方,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在这件事上为难我了,我赵大哥听得进去你的话,只要你劝劝他,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说着说着,她依然泫然欲泣,谢思瑶也觉得她是有些可怜了,假使当初她没有设计害自己,说不定自己真的打心眼里要帮着她,可惜一想到前面的种种,她就打不起精神来,但是想一想她也是挺辛酸,所做作为无非是为一个情字罢了。

于是谢思瑶的态度也软了下来,看着暗自垂泪的莫玲珑,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是要为难你,算了,你且先回去吧,有的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么简单的。等你回去好好悟出来了,也许你赵大哥就开始理你了。”

莫玲珑不知道谢思瑶这算不算是答应了,但是看她的态度似乎不像开始那么强硬,心里也便安生了许多,只是又强调道:“我知道我劳你心烦了,可是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只好来求你。倘若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我也不敢来叨扰你。”她的声音越发小起来,到最后只是轻轻啜泣着。

谢思瑶拿她没办法,含糊的道:“太晚了,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吧。我今日太乏了。”说着便抬脚进了墨韵堂,玲珑愣愣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颓然的垂下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

☆、偷听壁角

毓秀阁在锦绣楼的二楼,正对着藏珍阁。整个屋子不算大,约莫有藏珍阁的一半。不过赖着好歹是厨司专门的厨房,所以一应家什也齐全,锅碗瓢盆自然也不在话下,谢思瑶搬到毓秀阁半月有余,对这个半大小厨房也挺满意。茶座照例也是备了的,不过仅有两步大的地方,也容不得邀人过来喝茶,赵子鑫的藏珍阁倒是挺大,自从谢思瑶搬出去后他也常来走动,间或邀谢思瑶过去打茶围,不过因得每日繁忙,谢思瑶也很少能够抽身过得去,一来二去,赵子鑫也自觉的有些尴尬,便不再常常邀请了,但是得了空还是喜欢跑到谢思瑶的毓秀阁里插科打诨一番,不过谢思瑶却谨小慎微了许多,其中的疏离,让人一觉便知。

眼看着时辰尚早,前头还不曾送了单子来,百无聊赖,谢思瑶放了手里的菜谱,寻思着要去找莫掌柜说说提拔梁小风的事情,于是嘱咐了小九几句便推门出了毓秀阁,谁知抬眼便看见莫掌柜身边的随从莫青正提着一个铜茶吊跨进了藏珍阁半掩着的门,他闪身进了屋,俶而阖上了门。

谢思瑶忖道莫掌柜必然是正在藏珍阁了,想到这,她徘徊了几步,原想着敲门进去,但是又一思量,觉得这样贸贸然进去着实不妥,说不定他们正聊些什么要紧的事情,不想让人打扰了去。于是谢思瑶挪到门边的脚就要退了回去,偏偏这时细微的一声叮咛传了过来,谢思瑶霎时就停住了脚,鬼使神差的往墙上凑了凑,也不是她成心想要听人壁角,只因着她听见莫掌柜说:“太子交代你的事情,你可不要大意了,这几日你可好好盯着谢思瑶。”

她警醒的竖起了耳朵,心里也扑通扑通仿佛擂起了鼓一般,她不由自主的把手俯在胸口,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可是再去仔细听,却半点声响都听不见了,好似刚才那句飘忽忽传来的一句话是她幻听的一般,她暗暗觉得有些心悸,转眼又变成了悲哀,也终于明白为何赵子鑫总是隔三差五的跑来找自己,原来是得了指令监视自己呢,也亏的自己糊涂,一早就知道他是太子的人却也不觉得哪里不对,现在冷不防的被人提醒了,她既觉得好笑又觉得难过,也再无心去听屋子里的动静,只是蹑手蹑脚的退回了毓秀阁,闷闷不乐的坐回了圈椅上。

小九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免十分诧异,再看她神色不悦,忙不迭的问道:“思瑶姐你怎么不开心,是不是莫掌柜没有同意?其实你也不必要为这件小事烦恼,他不答应也没关系,就算你直接把梁小风安置到咱们厨房来,也没人会说什么的。”

小九已然了解了谢思瑶在天香楼里数一数二的名头,所以说话也分外底气十足了。只是谢思瑶听见他这话不免皱起了眉头,要知道他这么不客气的想法可是招来祸患的。

“以后这种话可不要再提,你在我面前说,我也只当是没听见,却不允许你再提第二遍,在旁人面前,你更不能有这样的言论,倘使别人拿这个当由头寻你的麻烦,你岂能有好果子吃的。可不能少了伤疤忘了疼,咱们先前不知道招了多少人的嫉恨,若再不收敛一些,恐怕脚下更难站稳了。”谢思瑶抿了抿嘴,十分严肃的看着小九。

小九被她这么一说,心里也唐突起来,无措的捏了捏衣角,知道自己话说的太大,惹谢思瑶不高兴了,有些讪讪的住了嘴,接着又好似想起什么似的拍着脑门说道:“不过有三皇子在,也不怕有人找我们的茬。”话说到这里,谢思瑶更觉得头疼了,小九俨然一副抱上了大腿,衣食无忧的横行模样,可见郁华都给他灌输了一些不得了的思想,这样下去可不成,他还是个孩子,哪里懂得其中的利害呢。

谢思瑶连忙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郑重其事的道:“傻子。怎的现在学起了螃蟹?横行的事情可不是谁都能做的,三皇子霸道是因为他是皇子,他皇父皇母宠着他,还有个权大势大的外公教养他,他想怎么走都没人敢说他的不对,可是咱们不能忘了形,三皇子是对咱们照拂有加,可你也不能拿这个当令箭,说话做事没点顾忌,可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么?凡事谨慎小心点总没有错的。你还是早些放了这些没谱的心思,实打实的学厨艺才是要紧。”

谢思瑶一股脑说了一通,小九也听明白了大半,心中登时有些沮丧。要说三皇子对他思瑶姐的好,他真是一点一滴看在眼里,送菜谱送玩意儿都是小的,连带着总帮他思瑶姐撑腰,他也跟着忒长脸,眼看着天香楼里的人个个都对他们刮目相看,他心里受用,自然而然也觉得三皇子是个可靠的人,三皇子看他思瑶姐的眼神不一样,他看的出来,虽然没有挑明了说,他却已经打心眼里觉得他思瑶姐将来会是三皇子妃的不二人选了。

只是这样的想法他万万也不敢再说给谢思瑶听了,看着她一副挺严厉的模样,他只好合紧了嘴巴,低头认错。

谢思瑶见他闷声低了头,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不是明白了过来,暗暗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说话,片刻便听见门口有人声,她竖起耳朵听了下,正是莫掌柜和赵子鑫的声音,虽然想到刚才听到的话,心里是有些不痛快,但是此刻她还是起身挪到了门外。

莫掌柜看到她出门来,面上的惊讶一闪而过,大约是担心方才的谈话被谢思瑶听去了,但是看到谢思瑶一副清淡的神情,他又安下心来。清咳一句叫了一声谢厨司。

谢思瑶跟着施了一礼方开口道:“我正要去找莫掌柜,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您在这,也正好,我这有个事情想要同您商量下。”说完她停顿了下看莫掌柜有什么表示。

莫掌柜面不改色的道:“但说无妨。”

谢思瑶接着说道:“我刚搬了新厨房,没来得及挑人进来。这几日我物色到了一个人,想着把他安置到我厨房里来,不过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专权独断的,所以想要问一下莫掌柜的意思。”

莫掌柜负手而立,颇大度的说道:“既是你相中的人,只管叫到厨房去就是了,也不必要专门来寻我的主意。”话是这么说,谢思瑶也知道这是客套的话,自然不敢当真,于是笑着作了一揖道:“那我在这要谢莫掌柜了。既是在楼里当差,自然要谨慎一些的好,旁人都遵这规矩办事,我哪有不守规矩的道理。”

莫掌柜点点头:“我知道你做事妥当,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就好。”说完他又看向赵子鑫道:“子鑫记得多照应谢厨司一些。”

谢思瑶心里苦笑着看了一眼赵子鑫,心说说的好听是照应,说的不好听无非就是监视罢了,心里虽是这样想着,但是她表面上却显出欣喜来:“谢谢莫掌柜的照拂,也谢谢赵厨司的帮忙。”

赵子鑫听她这样说着,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于是拿眼睛去看她,只见她微微低头,面上也是一片平和,并不像是有什么情绪,他轻轻舒了一口气,只道大约是自己多心了。虽然这样宽慰着自己,他心里多少有些难过,原本他只是想把谢思瑶当作好友,并没有旁的心思,可是眼下太子给他发了命令,他心知自己不能冷血到真的执行太子交代的任务,可是也不可能完全忤逆他的意思,如以此来,他和谢思瑶之间,难免要生出嫌隙了。

他不由自主的在心里长叹一声,颇有些身不由己的无奈之感。可是他脸上偏要做出一副热络的模样来,热切切的对着莫掌柜道:“二叔交代的事情,侄儿都记着,谢厨司这边,我自然会好好帮衬着。”

莫掌柜应了一声便迈步走了,只留下赵子鑫和谢思瑶面面相觑的站在原地。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赵子鑫打开话头问道:“你放才说的物色好了人,不知道个什么样的人物入得了你的法眼?”

谢思瑶淡淡一笑道:“劳赵厨司费心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跑堂的,我看他机灵,所以有意让他到厨房来做事。”说话间她有意避让了好几步,堪堪退到了毓秀阁门外,赵子鑫看在眼里,只觉得深深的无力感,但是又找不到可以排解的话语,只好讪讪的抬了抬手道:“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便不多问了,只是我有一句话要同你说:我没有害你的心思,也也不必要处处防着我。”

赵子鑫从没有说过这么煽情的话,谢思瑶一时间也愣住了,只是很快,她便低了头去,快速的说道:“赵厨司言重了,我没有防着你的意思。”片刻她寻思着想把玲珑的事情告诉赵子鑫,可是话到嘴边,又被她咽了下去,有些事情,自己还是少插手为好。索性她轻轻阖上了半扇门,身子倚在门后抬头对着门外定定站着的赵子鑫道:“厨艺比拼的事情将近了,赵厨司要加紧练习呀。”

说完浅浅一笑,仿佛是鼓励一般,却又浅的让人捉摸不透,只消一瞬,那笑脸便消失在门后了。

赵子鑫怅然若失的看着合紧的门,沮丧的转身回了藏珍阁。

作者有话要说:

☆、香薯鸡翅

今日的单子多了些,谢思瑶从早上一直忙到午后才得了一会闲空,估摸着也没时间再回去休息了,索性就叫了小九来,打算把昨晚琢磨出来的一道菜给做出来,她行动也快,说做就做,片刻就上了手。

“思瑶姐,今天我们做什么菜?”小九手里正削着一块马铃薯,他是个孩子心,不时把削好的光溜溜的马铃薯放在一只眼前然后对着窗口明亮亮的阳光,仿佛要看看马铃薯的内芯是什么样子。

谢思瑶看着他滑稽的样子,跟着笑出了声:“你真是没正形,好在你是在我身边的,要是把你配给别的厨师,人家还不拿碗扣你的头呢!”

小九梗直了脖子然后摸摸后脑勺道:“别人要我过去帮忙我也不去,我就要跟着我思瑶姐。”话说的颇有些英雄气概,惹得谢思瑶心里一阵暖和,小九虽然是个孩子,有时候说出的话却让人心里畅快。

谢思瑶也不和他打岔了,一边淘着手里的鸡翅一边笑道:“今日我要做一道香薯鸡翅煲。这道菜工序不算简单,咱们得加紧时间。”

小九咽了咽口水道:“这个菜好,一听就好吃,今天别让他们试菜了,我来帮你试。”

谢思瑶知道他的心思,他哪是想要试菜呀,分明是馋虫上来了,想要自己吃掉鸡翅煲呢,谢思瑶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却不挑明,只是抿嘴笑:“你真是越发猴精了,不过你一个人试也不行,好歹要带上梁小风,今个趁着试菜的机会,我也好把好消息告诉他。”

小九明白这好消息就是他思瑶姐要把梁小风安排到毓秀阁的事情了,不知怎的,他心里突然有些闷闷的,他怕梁小风一来,他思瑶姐就会忘了他这个弟弟了。想到这里,他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就默声开始削剩下的半块番薯。

半柱香的功夫,食材就准备妥当了,谢思瑶清点了一下桌上的马铃薯、番薯、大葱和萝卜,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把瓷盆里泡在温水里的鸡翅捞出来,她手里拿着笊篱,舀起盆里的鸡翅靠在盆沿沥水,然后对站在身旁的小九解释道:“鸡翅有腥味,要先拿温水加白醋泡一泡,去了腥味才好煲汤,因为汤的底味淡,倘若被腥味盖住了,汤就算毁了。”

小九听的聚精会神,忙不迭的点头,跟在谢思瑶身边不光是要打下手,也要学出来点真本事,不然就枉费了在楼里当差的名声,倘若以后出天香楼去寻找别的生计,也好应酬的过来,毕竟他也不能一辈子跟在他思瑶姐后面打下手。

谢思瑶把鸡翅捞到一个白瓷碗里,然后兑上蜂蜜和酱油,翻了翻就在碗口上扣上了一个大小合适的盘子,正好把碗口盖的严严实实的。她把瓷碗搁在一边,拿起马铃薯、番薯三下五除二就都切成了小方块,小九凑上去一看,了不得,每个方块都像是量好了切的,齐齐整整不说,那切面上光滑的像是能照出人影。

他连忙竖起大拇指夸赞道:“我思瑶姐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你这刀工真是没话说了。”

谢思瑶摇了摇头:“你这呀,叫做见识太少,你要是见过隔壁几位的刀工,你就不会这么夸我啦。”说着她伸出手指指了指东侧,东侧是锦绣楼另外两个厨司的厨房,分别唤作清绝阁和物华阁,清绝阁是厨司宇文楚坐镇,他最擅长的是清奇的饮食,物华阁里厨司南傲的厨房,他和宇文楚相反,最擅长华丽的菜色。说来也奇,两个人虽然风格迥异,感情却是极要好,在这勾心斗角的天香楼里实属罕见的挚友。不过谢思瑶深居浅出,也少跟他们打交道,平素里也只有点头之交,但是打心眼里对这两人存着敬佩之心。

她有次路过清绝阁门口,恰好看到两人在切磋厨艺,她被两人的刀工吸引了,情不自禁的驻足观看,这一看不当紧,真是令她大开眼界,直呼妙不可言,因着两人比的是‘画工’,那手里一柄亮晶晶的小刀霎时间成了闪着锋芒的笔,案上的一块南瓜就是画布,两个人负着左手立在案前,右手笔走龙蛇,那速度快的惊人,顷刻间两人将手下的‘画布’撩起,直直飞到一侧的盘中,谢思瑶定睛一看,不禁赞不绝口,宇文楚刻得乃是一副葬花图,风情楚楚动人,而南傲刻得则是千帆激浪,场景澎湃异常。看完了两人的表演,谢思瑶悄悄退了回毓秀阁,只觉得回味无穷,她也因此开始尝试两人的刀法,历练了数日,竟也有所成就,不过不甚熟稔,所以她也极少用出来。

小九自然不知道这两个人的厉害,有些不以为然的咧嘴笑:“我思瑶姐不仅厨艺好,而且谦虚,这样的好厨师,哪里才能找到一个呀。不像外头的那些人,一个个傲的都拿鼻孔看人,我一看到他们就浑身不自在。”

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谢思瑶刚教他要谨言慎行,他这会全都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心直口快的想到什么就说了出来,果不其然,谢思瑶淡淡皱了皱眉头,小九立马捂住了嘴小声道:“我又给忘了,以后绝不再说这样的话了。”

谢思瑶被他的模样逗笑了,掖了掖袖角冲他笑了笑:“你也别怕,我告诉你那些是防着有人害你。在我面前随意些就罢了,别带到人前去。”

小九听完自然欢喜的不得了,心说他思瑶姐就是对他好。眉开眼笑了好一会才听到谢思瑶叫他:“别顾着傻笑啦,火要升起来啦!”

“好嘞!”小九一扫袖子,麻利的升起了火,待到火势稳了,谢思瑶捧起一个砂锅搁在了火头上,小九伸脖子一看,只见砂锅底上已经齐齐整整码了一层马铃薯块,其中还夹杂着几块萝卜、番薯。

他看着锅底上一层花花绿绿的甚是好看,在仔细看时,竟然发现那是一副图案,他咦了一声指着砂锅叫到:“锅底上有一只花公鸡!”

谢思瑶眉开眼笑的举起几条葱段,放在锅底的薯块上道:“亏的你眼神好,这下花公鸡没了,被我赶到大葱窝里去了。”

说完她又麻利的把腌制好的鸡翅摆在葱段上,又把腌汤倒进砂锅里,盖上盖子高兴的道:“齐活啦!”

说完她又瞄一眼灶上的火,拿起一把蒲扇用力扇起来,片刻火势大起来,红彤彤的火舌舔着砂锅底,片刻就着上了一层炭黑,看着火势差不多了,谢思瑶摸了摸被烤的发烫的脸颊搁下了蒲扇,颇有些劳累的坐倒在圈椅上,小九见她头上汗涔涔的,连忙绞了帕子给她擦脸,她细细擦去脸上的汗渍和油污,吐了一口气道:“接着就耗时间,慢慢熬着它,过不了一个时辰,闻着味了就能起锅了。”

砂锅自个炖着,谢思瑶有些倦了,用手肘撑着脑袋歪靠在椅子上,迷迷糊糊的险些就要睡着。

半个时辰过去了,砂锅咕噜噜响个不停,一阵阵的香味钻进鼻孔里,让人垂涎三尺,小九急不可耐的伸手去抓砂锅盖子,谢思瑶没来得及拦着他,只听他嘶的一声开始甩手,谢思瑶连忙上前端起他的手看,好在接触时间短,并没有伤的太严重,只有一个指甲大的红斑,眼看着就要起水泡了。

“你真是猴急,那么烫的砂锅怎么能用手去碰呢?”谢思瑶嘴上埋怨着他,却已经转身拿来了红花油,厨房里都备着常用的伤药,防着厨师出意外。

谢思瑶点了些红花油在小九手上,看见他疼得只皱眉,连忙宽慰的道:“不碍事,疼会就好了,下次可不要这么冒失了。”

说完谢思瑶熄了灶上的火,拿来两块抹布,垫在砂锅壁上把锅端了下来,放在准备好的托盘里。

小九低着头只顾着吹手上的水泡,忽然之间一股香味蹿到了鼻子里,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忙不迭的抬头去寻找香味的来源,只见谢思瑶正拿着一柄汤勺探到砂锅里,她舀了一勺汤凑到嘴边,轻吹几下然后送到了嘴里,抿了一口品了品,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小九见状早就忘了手上的水泡,立刻就跳到了砂锅前,凑着鼻子去闻那香味,只馋的抹嘴角:“思瑶姐,我也要吃!”

谢思瑶把汤勺递给他,他三下五除二舀了一大勺,稀溜溜送到嘴里去,也顾不得热不热的了,连叫着好喝好喝,连忙又探勺进去想要舀鸡翅,无奈汤勺不得力,他甩了勺子拾起案上的竹筷就伸进了砂锅里,登时夹出来一片黄澄澄的鸡翅,鸡翅冒着白蹭蹭的热气,香味一丝丝的往人肺里头钻,小九不由分说把整个鸡翅丢到嘴巴里,烫的嘴巴咧着老大,含混不清的说道:“真是太香啦!”说完囫囵着就吃下了一整个鸡翅,他顾不上抹嘴角的油渍,就又夹起一块放进嘴里,便嚼边纳闷的道:“思瑶姐,这鸡翅没骨头,又酥又软可好吃啦!”

谢思瑶看着他贪吃的模样,扶着腰笑起来,直指着他道:“真没出息,两块鸡翅就把你乐成这样!看不把你吃成大胖子!”

小九也不接话,扳着砂锅左右开弓的吃起来,直吃的满嘴油晃晃的。

“别都吃完了,悠着点。”谢思瑶凑上去看砂锅已经空了一半,连忙拿手盖住锅口虎着脸道:“吃了我做的菜可要给我干活的,快去到前面帮我把梁小风找来,不然我可要怪你。”

小九知道她在说笑,也不生气,只是笑嘻嘻的举着两只手里的鸡翅,含混的道:“你等着,我这就去。你可别偷吃,回头给我留点。”说完他一溜烟就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夺翅大战

午后的阳光分外耀眼,暮春时节,天气正是暖洋洋的,偶尔透出些夏日的气息。小九一路飞奔到前头,绕过大理石的大插屏,天香楼的正楼就映入了眼帘,他心里有急事,脚步也不怠慢,等到了大厅,他已经汗涔涔的了,赖着两只手里还捏着鸡翅,他也来不及擦汗,又手肘打开了偏房的布门帘,闪身进了屋,胡令正和几个人抓骰子,冷不防被人闯了进来,连忙喝到:“谁这么冒失?”

他喊完定睛一看,这不是谢厨司身边的副手么!都说吃人家的嘴软,谢思瑶给了他不少好处,他也要顾念着些个,再说了,人家好歹是个厨司,自己一个小喽啰可别惹到人家了,于是他把桌上的家伙一呼噜,连忙站起身哈腰打了个拱道:“原来是刘厨卫,小的失礼了。你这不早不晚的过来是有啥事么?谢厨司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小九原本被他一嗓子吼的唬住了,这会看他点头哈腰的模样,也就放下心来,左右瞄了一下问道:“我思瑶姐要我来找梁小风。从今天起,她把梁小风提到厨房里去做事。”

胡令一听心里惊得不得了,只道小风真是个运道好的人,白白捡了这么大一便宜,他心里稍微有些不痛快,可是面上还是恭敬着,“小风那孩子有造化啊,谢厨司赏识,他真长脸。”说完他扯着嗓子冲墙角一人道:“还愣着干嘛,把那孩子找来,这会估计他正在酒窖搬坛子呢!”

被使唤的人拔腿就冲了出去,胡令用袖子扫了扫身边的板凳对着小九道:“刘厨卫你先稍坐,等会小风就过来了。”

小九也不跟他讲究那么多,一屁股就坐了下来,接着就把右手里的鸡翅扔进了嘴里,那香味扑鼻而来,胡令打了一个激灵,偷偷觑着小九手里的鸡翅,心里像猫爪一样的痒起来,话说这贪嘴的人真是要命,真要是吃上了瘾,停下来都觉得难受,可是这会他在馋也要忍着,总不能上手去抢吧,无奈只好干瞪眼,站在一边咽口水,小九自然不知道他心里急得慌,一边吃还一边咕哝着:“真好吃,真香。”那真好比是拿着吃食在馋猫眼前晃荡,恨不得上去挠人。

胡令站了一会看不下去了,只好摸了摸鼻子冲着小九道:“我出去喝口水,劳你自己先坐着等会。”

小九顾不上跟他答话,只是点了点头,胡令这才忙不迭的出了屋。屋里的其他几个人也都是像红了眼的兔子,一个挨一个的咽口水,巴巴看着小九左手里的鸡翅。

胡令刚出了偏房,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就一头撞到了他腿上,他连忙低头去瞧,好家伙,一个锦衣锦帽的胖小子,指不定是哪个管家的心头肉呢,再仔细一看,唉,这不是临庆侯的小儿子么!胡令连忙一个醒神儿,整个人都精神透了。这临庆侯早年丧妻,年过半百才娶了个续弦,宠的不得了,爱妾一争气给他生了个小子,他乐的要命,都快要忘了自己还有个快二十的大儿子。所以说这胖娃娃简直就是临庆侯的心尖儿,整天捧着怕掉了,含着怕化了,谁要是见了他都得绕道走,不然蹭了点灰在他身上,都少不得要喝一壶了。

想到这,胡令两腿都有点打颤,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可不能在这小家伙面前再露脸了,于是他提腿就要跑,谁知道小家伙一双白生生的手一把就揪住了他的上衣摆子,他吓得不轻,连忙道:“小祖宗,你这是要干嘛呀?”

小家伙才三岁的年纪,笑脸白白胖胖的像个包子,他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奶声奶气的说:“香,香,好吃的。”孩子还小,话还说不全活,就知道说吃,胡令哪跟孩子打过交道呀,听他哼哼一通也没听明白,急得汗都要掉下来了,只好蹲下身子一板一眼的问:“小祖宗,你到底说的啥呀?你要吃什么是不?我去给你买,唉,你家里人呢!”

胡令没头没脑一通说,小家伙也被饶懵圈了,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委屈,撇了撇嘴好似要哭,胡令一看慌了神,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道:“您别,您别哭,我可没惹您!”

“干嘛呢!”当头棒喝把胡令吓得脸都绿了,他抬眼去看,心说真是倒霉催的,来了个小的不当紧,怎么又来个大的?说话间临庆侯的大儿子陈嘉佑已经走到了跟前,他一把抄起小家伙架在怀里,看着他一副委屈的快要哭的模样,伸腿就踢了胡令一脚,胡令被踢得胸口疼,咧着嘴从地上爬起来连忙叩着头求饶:“小侯爷饶命,小的没招惹小祖宗,小的真是冤枉。”

陈嘉佑哪里听他在这喊冤,抬腿就又要踹上去,谁知道怀里的小家伙蹭了蹭他的下巴,眼巴巴的道:“大哥哥,香,我要吃香香。”

陈嘉佑放下脚去逗怀里的小家伙,伸了跟手指头去戳他嫩嫩的小脸蛋,“了不得了,现在就学会耍流氓了,还要吃香香,不愧是我陈嘉佑的好弟弟。”

胡令抚着胸口暗暗叫疼,听到这心里忍不住一抽抽,心说真是不着调,临庆侯那样的贤官怎么调教出这么一纨绔的儿子来,三天两头的往花街柳巷里转悠,瞧上的姑娘不知道千千万,前阵子还垂涎着天香楼的若云,眼看着若云不在了,这会他又开始勾搭对街鸿仙楼的巧萍,真是每个定型,这还不打紧,眼看着连小的都要被他带坏了。

嘀咕归嘀咕,这会总要像个好办法脱身才是,忽然他灵机一动,脑子开明了,这娃娃说的香,莫不是那鸡翅的香味吧?

“香的,吃在嘴里的?”胡令试探着去给小家伙比划,连说带比的跟他沟通了一番,陈嘉佑原本不耐烦,但是看着他弟弟一脸兴奋点头的模样,他只好耐了性子问胡令:“你别在这瞎比划了,弄得我头疼,你刚才给我弟弟都说了什么?”

“哎呀,小祖宗这是馋嘴啦,闻到里间的香味,闹着要吃呢!”胡令咧着嘴笑道。小家伙仿佛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高兴的手舞足蹈,嘴里嘟囔着:“香香,大哥哥,吃!”说着他伸出胖嘟嘟的小手直指着偏房。

陈嘉佑原本不觉得哪里香,被小包子这么一说,还真的品出来些香味,他吸了吸鼻子,也不搭理胡令,抱着小家伙甩起布帘子就大踏步的走进了偏房,果不其然,只见一个穿着厨师服的半大孩子正把一根鸡翅往嘴里塞,眼看着鸡翅要进人嘴里,陈嘉佑突然觉得馋意四起,也不知从哪里来了一股劲大声叫到:“别吃!”

可是说时迟那时快,小九已经把左手里的鸡翅塞到了嘴里,他吓得半张着嘴,一块鸡翅横亘在嘴角,吞了不是吐了不是的,尴尬极了。

小家伙不知道是被陈嘉佑的一声喊吓着了,还是看到自己心仪的鸡翅进了别人嘴里而伤感了,哇的一声就哭开了,小孩子嗓门大,放开了声的哭,直哭的人脑袋都大了,房顶都要被掀开去。陈嘉佑最怕他弟弟哭,这会被他扰的心烦,一肚子气全撒到了小九身上,照着小九的头就要拍下去,小九吓得惨白了一张脸,连忙从板凳上蹦起来,跳到了一边,陈嘉佑扑了一个空,恨得眼睛都红了,他何时受过这样的戏弄,从来就没有人敢躲着不让他打的,于是他囫囵着把小包子往胡令怀里一塞,挽着袖子指着小九道:“你给我站着别动,看爷爷今天非卸了你不可!”

他不说不打紧,小九听他撂下这样的话,吓得更是上窜下跳,一时间整个偏房都乱了套。所有人都看着陈嘉佑上蹦下跳的围着一个小子满地跑,谁都知道陈嘉佑是要承袭侯府的小侯爷,那是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差事了,而这会他窜来窜去的样子真是滑稽透了,众人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胃都疼了。

小九则像是受了惊的兔子,哀嚎着左闪右躲,眼看着陈嘉佑一拳头就要砸在他脑门上,他蹭的一下蹦起来,倒退了好几步掀开了帘子就往外冲,边冲边叫到:“打人啦打人啦。”

陈嘉佑攥着拳头在偏房外站定,只见稀稀落落的食客正好奇的往他这边看,他泄了大半的气,只觉得窝囊透顶,眼下也不能再追人了,不然真是丢人丢大发了,他摸了摸鼻子心道真是奇怪,自己怎么跟个猴似的闹腾起来,这不是他的作风啊。

一个晃神陈嘉佑这才想起来小包子还在别人怀里,他立马转过身气冲冲的进了偏房,从胡令手里抓过小包子,这会他已经不哭了,反而乐的咯咯叫,拍着小手道:“大哥哥真有趣,大哥哥抓贼!”

陈嘉佑被小包子笑的脸挂不住了,黑着脸冲胡令吼道:“把刚才那小子给我绑过来!”

说完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大有不等到人誓不罢休的气势,他怀里的小包子也是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崛起了小嘴巴学模学样的对着胡令道:“去,把刚才那小子吃的鸡翅给我绑过来。”胡令一听了不得了,虽然小家伙说话的声音还是奶声奶气的,可是那模样真是像极了陈嘉佑,连话也说的成句了,张嘴就开始使唤人,可不是被人带坏了么!

胡令哈着腰点头:“二位爷等着,我去给你们绑人,绑鸡翅。”

说道绑鸡翅,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心说这小家伙学也只会学样,有说要绑人的,哪有说要绑鸡翅的。正笑着,陈嘉佑一个恶狠狠的眼神飞过来,直吓得他闭了嘴,抽着嘴角弓着身退出了偏房,陈嘉佑看着他磨蹭蹭的往外走,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又大声补上一句:“麻利点!”

作者有话要说:

☆、鸡翅解围

谢思瑶守着面前的砂锅做了好一会,还是不见小九带人过来,心里有些着急,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来,难不成又出什么岔子了吧?这样想着,她也坐不住了,起身就要去开门,谁知道刚往前挪了两步,毓秀阁的门就呼啦一声被推开了,小九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把谢思瑶吓了一大跳,她稳住还没站稳脚跟的小九问道:“怎么这么着急?带的人呢?”

小九哭丧着脸往椅子上一坐,抓着脑袋懊丧的说:“别提啦,没等到梁小风,等来个疯少爷,他不由分说就上来揍我,可把我吓坏了,一路飞奔才捡了条命回来。”

谢思瑶一听心里也突突直跳,哪里来的疯少爷,敢在天香楼如此行径的人准定是哪家的大少爷呀!看来小九这下又惹了大麻烦了,可是听小九含糊着也没说明白,谢思瑶急了,不由分说的又问:“那疯少爷在哪呢?他怎么没追过来?”

小九这才明白了些,拍着后脑勺哼哼了两声也纳闷的自言自语:“我还真没注意,他人去哪了。”

谢思瑶诶了一声,顿觉得脑袋都大了,真是一点也不让人消停,前面几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让她给过去了,这次不知道又要摊上什么人什么事了。正愁肠百转的时候,又有一人慌慌张张的站到了毓秀阁门口,他用手打着门板心急火燎的冲着谢思瑶喊道:“哎呀谢厨司,出大事啦!”说完他忙不迭的抽了好几口气,喘了好几声才顺过来气,一边冲谢思瑶摆手一边拿眼睛看小九,嘴里念念有词:“你这小子摊上大事了,临庆侯府的大少爷命我来绑你呢!”

谢思瑶看到胡令急赤白脸的样子,三两步奔到门口问他:“我都糊涂了,这一时半会怎么牵扯出来这么多事!”

胡令对谢思瑶还是客气的,连忙抹了一把头顶上的汗珠子咧着嘴指着小九把前头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通,他说的着急,喘气都粗声粗气的,谢思瑶听的心里着急,把他让到屋里坐下。他刚一坐到,眼睛就瞅上了桌上的砂锅,连连说了好几声对,才回上来一口气道:“我里头装的是鸡翅吧!就是这鸡翅惹得祸,我看还是拿这锅鸡翅去顶罪吧。”

他这话半是玩笑半是当真,谢思瑶被他一提醒倒是计上心头,能不能成全凭一试,说着她就端起了托盘,冲着小九道:“快别傻愣着了,跟我到前头谢罪去!”

胡令明白了她的打算,立马从椅子上跃起来拍着小九的肩膀道:“走吧,再晚会不定要出什么事呢!”

三个人心急火燎的奔到了前面,只见偏房门口站着两个穿石青色马褂腰间佩着刀的人,想着必是临庆侯府的侍卫了在给主子值守呢,胡令走在前头对着门口的两人打了一个供堆笑说道:“二位爷,小侯爷在里头吧,劳您通传一声,我把人给带过来了。”在底下当差的杂役就是可怜,见着谁都要喊爷,张嘴闭嘴成了习惯,从侍卫到皇子,哪个都是他们的爷。

不及侍卫发话,隔着布帘子一个大剌剌的嗓音传来:“滚进来!”

胡令吓得腿肚子一软,回身去看谢思瑶,只见她眉头皱着,脸上俨然有了几分不快的神色。其实胡令心里也不痛快,谁愿意被人呼来喝去的当孙子,可是他干这行的不低头不行,谢思瑶比其他来是不一样,不过在小侯爷面前,还这么没有她上脸的份,想到这,胡令低声对着谢思瑶交待:“里头那位是个会咬人的,你可悠着点。”

谢思瑶自然明白胡令是好意,眼下能少一事则少一事,即便是对这位‘爷’的行径不敢苟同,那也不能表现出来,她想郁华好歹有个小霸王的名头,也不像这位这么恶劣的,忽而想起曾在哪里听说过这临庆侯的大儿子是个恶少。她不着痕迹的扯了扯嘴角,然后平静的掀起了布帘,捧着托盘走了进去。

陈嘉佑拉着一张脸坐在板凳上,怀里揣着小团子,他侧对着门口,眼角的余光只看到布帘子一晃,一个人影就走了进来,他冷哼一声把头扭过去,方要开口骂人,可是看见眼前人的一瞬,他突然愣了下,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噎了进去。来人是个身穿厨师服的姑娘,白袍子衬得人别提多素净了,要说他也见过不少的美人,穿白袍子的也不在少数,可是怎么都穿不出这股灵气来?他咂了咂嘴,细细打量起来,姑娘是鸭蛋脸,白白净净,双腮晕着桃花红,一双丹凤眼水灵灵的透着光,晃得人心都亮堂了,额前的刘海齐齐整整乌黑透亮,颇有些小家碧玉的风范,再看那鼻子那嘴巴,要多灵巧有多灵巧,真是个可意的人儿。再看那端着托盘的手,白凌凌像是葱段似的,真看不出来是个做菜的手。陈嘉佑在心里盘算起来,看样子这姑娘是楼里的厨师,要说他看上的姑娘那可多了去啦,唯独还没有跟厨师扯上过什么关系,眼前这个妙人,真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别管她是厨师还是歌姬呢,他陈嘉佑看上的还能有什么不行的呢,恰好他又想起来前些日子看上眼的歌姬若云,亏的他费了大半个月的力,到头来也没捞到什么好,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失手了。

陈嘉佑那边算盘打的啪啪响,谢思瑶也偷偷观察起他来,其实这陈嘉佑算得上一表人才,眉目生得好,脸盘也干净,再加上他身上的穿戴,整个人倒是有三分英姿,可惜那眼神出卖了他,好好的一双桃花眼,看得人瘆的慌。

陈嘉佑那边打量完了,心头的火气也消了大半,脑子里只惦记着怎么和姑娘搭讪,于是他拿出惯用的伎俩换了一副无比潇洒的笑脸道:“让姑娘见笑了,方才是我无礼。”说完又把小包子往身边人怀里一攮,施施然起身对着谢思瑶打了一个供,“在下临庆侯府陈嘉佑,有幸能和姑娘照面,想来也是陈某修来的缘分。”一般不了解陈嘉佑的姑娘早被他的言行勾去了大半的芳心,可不是么,看一眼,人长得俊,再听他说话,彬彬有礼,关键他还是侯府大少爷,这么温文儒雅的大家子,可不是让人一下就着迷的没边了么,可惜谢思瑶不吃这一套,所以她也没着迷,只是淡淡一笑回礼道:“原来是小侯爷,小厨这厢有礼了。”

陈嘉佑一看她笑,当下更是心笙摇动,明眸善睐说的不就是眼前的人么!说完他连忙给谢思瑶看座,谢思瑶也不推脱,放下托盘落了座,这时陈嘉佑才看清楚她身后站着的小九,登时心头的火气又燃起来,无奈美人在场他不好发作,只是怒目狠狠瞪了小九一眼,小九吓得呼吸一滞,连忙往谢思瑶身后蹭了蹭,陈嘉佑这才明白眼前的美人是和小九一伙的。

他心想这样更好,正好找个由头要挟人。

“看样子姑娘和身后这毛头小子是熟人,碍着姑娘的面子,我不为难这小子,不过他惹得本公子不高兴了,总要给本公子一个说法吧?”陈嘉佑眯着眼睛看着小九,双臂交叉抱在胸口。

“那我要多谢小侯爷赏我这个面子,不瞒你说,这孩子是我弟弟,不知道舍弟如何惹得小侯爷不高兴了?”谢思瑶说话间已经掀开了砂锅的盖子,顿时一股香味像是长了翅膀似的飞满了整个屋子,在场的人无不是深吸了一口气,馋虫全都被勾了上来,最先发话的是被揣在怀里的小包子,他不由分说踢蹬几下,落了地就往桌前凑,伸手就要去碰砂锅,谢思瑶手快,一下按住了小包子,把他收进了怀里,小包子也不哭闹,傻笑着跌进谢思瑶怀里,边笑边用手指着砂锅嚷道:“要吃!香!”

陈嘉佑傻了眼,敢情这孩子比自己还机灵,自己还在这站着干瞪眼呢,他二话不说就钻进人怀里去了,这还不算完,还在人怀里蹭来蹭去傻乐,这才是真本事呀,陈嘉佑顿时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挑战,他冲着小包子勾了勾手指道:“到大哥哥这里来,不许给我耍无赖!”

小包子哪里肯听,两只小胳膊环在谢思瑶脖子上,嘟着小嘴冲陈嘉佑说:“大哥哥不好,大姐姐好,大姐姐有好吃的。”

谢思瑶扯了扯嘴角冲着陈嘉佑笑道:“听说小侯爷和舍弟是因为一块鸡翅闹起来的,所以祸根便是这鸡翅,所以我就把这鸡翅带来,交由小侯爷发落,不知小侯爷意下如何?”

陈嘉佑楞了一下,原想张嘴说不成,可是耐着那香味实在是勾的人眼红嘴馋,所以那个不字怎么也说不出口了,再去看小包子,一脸恳求的模样惨兮兮的看着自己,他摸了摸鼻子心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反正自己也没吃什么亏,关键是那砂锅里的鸡翅太诱人,他忍不住吞了下口水,“既然姑娘发话了,我陈嘉佑自然也没有异议。这鸡翅有罪过,我陈某就来好好教训教训它。”说完他竟捋了袖子弯腰凑着砂锅口往里看,这一靠近不得了,香味扑鼻,简直要让人心都抽巴了,他情不自禁的伸手摸摸鼻子自言自语道:“了不得,真是奇了。”

说完递了一个眼神给身后的随从,随从领命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来,锦盒里备着一双银头筷子和一柄银勺,这在高阳国并不稀奇,几乎有条件的人都会随身带着餐具,以便随时品尝美食。

随从把筷子伸进砂锅里戳了戳鸡翅,再拿出来,银筷头安然无恙,陈嘉佑这时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馋虫了,一把抢过筷子夹起一块鸡翅就送进了嘴里,登时只听见周围一阵咽口水的声音,所有人都眼红的看着他,唯独谢思瑶侧头笑看着他,慢悠悠的道:“小侯爷可解气么?”

“解气解气,忒解气了,本公子真是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他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小包子撇着嘴就开始抽起来,眼看着就要哭了,谢思瑶粲然一笑,夹起一块鸡翅递到了他手上,小包子看着手上突然间多出来的黄澄澄的东西,立马乐开了花,举着鸡翅就往嘴里送。

这下一大一小都举着鸡翅吃开了,谁也没心情再管小九,谢思瑶偷偷对着小九挤了一个眼神,小九会意,暗暗对谢思瑶竖起了大拇指,谢思瑶得意一笑,再去看怀里的小包子,那吃相,真是可爱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收下小风

陈嘉佑甩了筷子,直接用手去捞,看到这一幕,大伙都呆了,堂堂的小侯爷怎么跟八百年没吃过东西似的,还要不要体面啦,可是陈嘉佑浑然不觉,吃的不亦乐乎,直到砂锅见了底,他才意犹未尽的咂了咂嘴,随从适时的递上来一条帕子,他心满意足的擦了擦满是油渍的嘴角,抬眼便看见谢思瑶正在逗他家弟弟。小家伙也是吃的一嘴油,谢思瑶正用手绢给他擦嘴,他倒是乖的不得了,擦完了左边他就乖乖的把头转过去让谢思瑶给他擦右边,俨然一副公子哥的模样,等到被服侍的差不多了,小家伙乐呵呵的拍起了巴掌,嘴里咿咿呀呀的唱开了。

谢思瑶看着他胖嘟嘟白嫩嫩的脸蛋忍不住用手去揉,小家伙更开心,似乎十分享受这份额外‘服务’,双眼笑的眯了起来。陈嘉佑摸了摸下巴,心思迭起,眼前这姑娘不仅做菜做的极好吃,连带孩子都这么得力,真是难得的贤妻良母,他突然有了成亲的冲动,这想法一出来也把他自己下吓了一跳,这可是他从来没想过的事情,可是眼看着伊人近在眼前,他竟然生出了许多实实在在的打算来,先置办个院子,把美人接过去,然后用八抬大轿迎娶进门,成亲的时候要请的宾客他也几乎快拟出来名单了,这样神游了许久,他才恍然想起来,要紧的还是先想想怎么把美人弄到手吧。

这样一想,陈嘉佑的脑袋才回到正路上,可是刚才自己那狼吞虎咽的样子,真是丢大人了,姑娘不定怎么看不起自己呢。眼下得赶紧给自己圆了面子,于是他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姑娘做的菜太美味了,我都吃的忘乎所以了,真是让姑娘笑话了。”

“哪里哪里,一看便知小侯爷是性情中人,小厨绝不会嘲笑你。”谢思瑶稳了稳怀里的小包子,笑看着陈嘉佑,“小侯爷吃的痛快,小厨心里也高兴,可见小侯爷已经‘法办了’罪魁祸首,那我们也就不便久留了,小侯爷您先坐着,小厨手头还有活,就先走一步了。”

说完她站起身来,把小包子递给了陈嘉佑身边的随从,小包子显然很不情,刚才好不容易才觅得一个舒坦的怀抱,这下又没了,他颇有些可怜的看着谢思瑶,眼神里也是恳求。

谢思瑶抿嘴一笑上去捏了捏他的笑脸道:“快跟大哥哥回家去,你看大哥哥对着你笑呢。”

小包子果然转过头去看陈嘉佑,陈嘉佑这下没辙了,他本来还要留着谢思瑶呢,可是没想到她竟然使出小包子当挡箭牌,他再滑头也不能撂下自家弟弟不管去追随美人而去,不然被他爹知道了,少不得要挨一顿打,想到这,他只好蔫头耷脑的接过小包子,扶正了他头上的小锦帽,埋怨的说道:“走吧走吧,咱老爹又该满大街找你了。”说完他正要转身去跟谢思瑶告别,可是屋子里哪还有谢思瑶的身影,只剩下几个侍卫和随从面面相觑,他不甘心的看了一眼布帘子,把小包子抗在肩头,嘟囔了一句就大踏步出了天香楼。

谢思瑶这才从楼梯角转出来,如释重负的看着对小九道:“今天真是险,好在有那一锅鸡翅在,要不然还不知道这恶少要怎么翻腾呢。”

小九连连点头,长舒了一口气颇有些遗憾的看着手里空空如也的砂锅,暗暗腹诽道:真是可惜了一锅好菜。

谢思瑶顾及的却不是这个,她把帕子掖进袍子里问身后的胡令:“怎么还不见梁小风,他去哪了?”

说话间东北角的穿廊下一个小身板蹭蹭的跑了过来,谢思瑶定睛一看,正是梁小风,他跑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在面前站定了,先抱拳打了一个拱道:“谢厨司。”

谢思瑶冲他点点头,又转向胡令道:“梁小风今天就调到我厨房去了,试菜的事情就先交与他,所以往后我便不来送菜了。”

胡令嘴上应着是,可是心里那叫一个不高兴,好好的美事就这么没了,他真是打心眼里怨梁小风,要不是因为他,那往后还是能吃上好菜,这下好了,有了梁小风,就没他什么事了。

谢思瑶看的出胡令有怨言,人就是这么样,没有的时候不觉得亏,等到哪天白捡了便宜又被人硬生生截了,那真是一万个不舒坦,说不定就因为这个落下什么冤家了。谢思瑶深谙这个道理,于是她不着痕迹的从袖子里掏出几粒碎银子递给小九,小九会意,拉起胡令的手一把把碎银子塞到了他手里,胡令方才心里还在犯嘀咕,这下看到手心里明晃晃的银粒子,登时心里乐开了花,那些怨不怨的想法立马被抛了个精光,他连连哎哟了几声道:“这怎么好意思呢,谢厨司您这是做什么。”他话是这么说,手上却没停着,银粒子早被他揣进了袖子里,谢思瑶淡淡一瞥回道:“我从你那调走了人,是你的损失,这点小钱算是聊做补偿,我也不知道够不够,你暂且收着,改日等我得了月钱,再好好谢谢你。”

胡令自然明白话里的意思,带走个小风于他而言半点损失也没有,他自然再不能有什么怨言,“您说哪去了,什么谢不谢的,别见外,就冲您这仗义劲,以后有什么麻烦,只要我胡令能帮上的,您尽管开口。”

谢思瑶敷衍的点了点头,本也没指望会找他帮什么忙,也不再和他打岔,叫了小九和梁小风往锦绣楼去了。

到了毓秀阁,梁小风依旧是怯生生,不敢抬眼看人,谢思瑶有些心疼的看着他,拉过他的肩膀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板,眼看着他身子又小又瘦,全然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应该有的身量,他身上的衣服也不合身,整个人都惨兮兮的。

“你都穿多大的衣裳,回头我让掌事的给你安排做件衣裳,你到了厨房,外面这身杂役的衣服就撂了吧。”谢思瑶拍了拍梁小风裤子上的灰尘,又给他理了理袖子。

小风低着头,鼻子酸酸的,早不记得多久有人对自己这么上心过了,别管是出于什么目的吧,这样的关怀,对他来说,都是奢侈的,收养他的哥哥是个好心眼的人,可是他嫂子泼辣容不下他,把他赶出去做事,不管是酷暑还是寒冬腊月,他都在外头给人干活,每月几钱的月钱全都交给嫂子,后来他就来到天香楼当起了杂役,这边的活不轻省,他每天要不知道要搬几坛子酒,擦几回地,好在终于苦尽甘来,进了厨房,算是自己走了大运了,虽然不知道以后都干些什么,但是好歹有人对自己好。

他吸了吸鼻子,嗫嚅着回话:“我也不知道穿多大的衣服,我都是穿我哥哥的,我没量过尺码。”说完他又窘迫的低下头去,是啊,他总是穿男孩子的衣服,他的哥哥是个魁梧的人,他支不起那么大的衣服,可是他又没有别的能穿的。

谢思瑶越发难受了,由人及己,当初要不是有师傅收留她,这会她也不知道身在何方呢,眼前的小风是个可怜的孩子,她能帮上一把便帮一把吧。

“这样不成,不如我来给你量,回头上铺子里给你做身衣裳。”谢思瑶说着便动起了手,拿起架子上的木尺就量开了,可惜她不是个做裁缝的料,量了好几下也没量出个头绪来,谢思瑶尴尬极了,红着脸左右比划也不着要领,小九站在一边干着急,他思瑶姐可真是太开放了,围着个男孩子磨蹭开了,这不行,他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谢思瑶手里的尺子,嘟囔道:“你这样不对,小风是个男孩子,该我来给他量,你别上手。”

被小九这么一提,谢思瑶才回过来味,心里是有些局促,却还是促狭的瞪了一眼小九,心道这小子真是猴精,这会倒是想得多。

谁知道一听小九要给自己量尺寸,梁小风的脸腾的就红透了,整个人像是踩着火堆似的跳起来,倒退了好几步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太麻烦了,回头我自己去量。”

小九可不乐意了,凭什么他思瑶姐能量他就不能量,可见这小子心思不正,自己偏要给他量,于是他往前挤了好几步,直把梁小风追到了桌边,然后把尺子往他身上一横,结果恰好横在他胸前,梁小风突然急了,一下打飞了他手里的尺子,眼神惊恐的瞪着他,小九没反应过来,眼看着尺子飞出去大老远、立马就来了气,“你这人怎么这样?犯得着唬成这样么?给你量尺寸又不是要杀了你。”

梁小风噙着嘴唇默不作声,只拿眼睛去看谢思瑶,谢思瑶愣了愣神,也觉得十分奇怪,只道这梁小风真邪门,怎么突然间这么大反应,难不成他有什么阴影?既然这样,量尺寸的事情还是作罢好了,免得惹人尴尬。于是她弯腰拾起了尺子,轻轻敲了一下小九的手背道:“算了,他不愿意就别强求他,你大呼小叫的太没礼貌了。”

小九原本还想说什么,被谢思瑶这句话噎了回去,他讪讪的住了手,有些哀怨的瞥了一眼梁小风,心道这孩子不正常,得好好盯着他点,难保他不会有什么小动作。

说好了不再量尺寸,梁小风也没那么激动了,兴许是回过神来,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太过激烈了,于是连忙向小九赔罪,小九本来也不嫌弃他,他一道歉就立马原谅了他,看着他眼神无辜的样子,小九挠了挠后脑勺道:“你比我小,不如你认我当大哥,以后我罩着你。”

梁小风犹豫的答应了,小九自然乐开了花,瞬间把方才的不快抛到了脑后。滔滔不绝的开始跟梁小风侃起来,可不是么,好不容易认了个小弟,自然要显摆一番。梁小风也逐渐打开了话匣子,不再那么拘谨了。

谢思瑶在一旁笑看着两个半大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开了,自言自语道:“这下毓秀阁可就热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买新衣服

三月的暖阳天,和煦的风穿堂而过,空气中飘着丝丝缕缕甜腻腻的香味,毓秀阁东墙的窗户半开着,间或有百灵鸟落在窗棂上,伸长了脖子向屋里张望,好似在寻找甜味的源头,忽然一阵脚步声掠过,百灵鸟打了一个呼哨便拍着翅膀飞走了。

谢思瑶捧着手里捧着一个胖肚子的黑漆描画坛子打窗前走过,那股甜香从还没封口的坛子里飘出来,简直熏得人昏昏欲醉。小九和梁小风跟在他身后,好奇的盯着她手里的坛子不停聒噪,“思瑶姐,这坛子里装的什么好东西,怎么这么甜香,就像过年时喝的花酿一样。”

“真是馋猫鼻子尖,你算是说对了一半,我这不是花酿,而是甜酒酿,”谢思瑶抬手把坛子搁在立柜上,轻轻的阖上盖子,把盖子细细旋转了好一番,才拍拍双手转过身来,“甜酒酿和花酿的做法差不太多,不过这酒酿更甜更滋润,等到酿好了,我给你们做甜浆喝,保准让你们胃口大开。”

听到这话,小九的眼里放出了精光,他按耐住心中的喜悦盯着坛子看了良久,忍不住说道:“我都等不及要尝尝它的味道了,思瑶姐你这酒酿还要放多久才好啊?我看这天气暖和,会不会很放坏了?”

谢思瑶摇了摇头,一边绞着手里的热毛巾一边笑着回道:“哪能让它放坏了,昨晚上我才酿上的,到这会也没多大时候,不过我摸着坛子有点发热了,方才打开盖子查看一下,味道已经酿出来了,照这个天气明天晚上就能开封了。”

“哦,我明白了,这酒酿是用你昨天蒸的米做成的吧,我当时还想呢,你怎么蒸那么一大块米放坛子里呢,我还以为你要储粮食呢。没想到这大米饭还能这么个做法,我真是大开眼界。”

小九恍然大悟的说了半天,谢思瑶笑着冲他点头,“孺子可教也,不过可不单是蒸米饭的功劳,昨天我让小风去酒窖那讨了些酒曲过来,照着食谱上的法子如法炮制,没想到还真成了,所以说还是要多亏了小风呀!”

梁小风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他常在酒窖那边干活,和酒窖的管事也熟络,讨一把酒曲还是不在话下的。

“思瑶姐,自从小风来了,你天天就小风长小风短的,你对小风真是太好啦!”小九玩笑的看着梁小风,然后用手肘戳了戳他的胳膊,凑上去小声问:“我思瑶姐是不是特别好?”

梁小风被问得更加窘迫,脸也红到脖子上,片刻才含糊不清的挤出一个嗯,小九看着可就别扭了,一个男子汉怎么像个小姑娘似的老是害羞脸红呀,这不成,他得好好帮梁小风把这毛病改过来,于是他冷不丁的用手去捋小风的脖颈,想把他低着的头扶正,嘴里还念叨着:“别老是低头,男子汉大丈夫要昂首挺胸,不能像个小媳妇似的。”

谁知道梁小风被他突然的举动怔住了,先是慌张了片刻,才突然猛地一缩脖子退到了谢思瑶身后,脸红脖子粗的盯着小九,俨然一副生气的模样,小九不明所以的看看自己还悬在空中的手又看看藏在谢思瑶身后的梁小风,满不乐意的撅起了嘴道:“你真是奇怪,扭扭捏捏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谢思瑶看在眼里也觉得非常蹊跷,却也不好说什么,于是顺势递了一个眼神给小九,示意他不要再多说,小九讪讪的收回了手,颇有微辞的转身走了,梁小风这才怯懦的从谢思瑶身后走出来,以前没有依靠的时候,他总是倔强的靠自己,人也显得坚强,可是自从来到毓秀阁,有了谢思瑶在他身边之后,他就渐渐的释放出了自己的软弱和胆怯,他把谢思瑶当作了依靠,就像迷路的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向导,他舍不得放手,更贪恋这种保护,这种迟到了十几年的保护。

谢思瑶从他的举手投足中自然也明白他的心中所想,所以总是若有若无的照顾着他,看到他能够放心的信任自己,谢思瑶心里也是高兴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小风总是给她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这孩子的心事太重,仿佛背着壳的蜗牛。

谢思瑶看着小风猫着腰去收拾锅碗的样子,暗暗叹了一口气,转而冲着两人道:“你们先别忙活了,既然今日休沐,咱们就不能辜负了大好的时候,老在厨房呆着也呆出了一身的油盐味,今日咱们出去逛逛,也好松松弦,过几日可就有的忙了。”

小九一听撒了手里的抹布一个箭步就冲到了谢思瑶跟前,如蒙大赦一般的抚掌道:“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这事呢!只怕你不肯答应我还要骂我贪玩,这下不愁了,思瑶姐要带我们一块出去了。”说完他就兴奋的朝着还站在一角的小风招呼道:“哎呀,快撒手,那些锅碗不用拾掇啦,你都洗了好几遍了,好不容易休沐,你不高兴么,活天天有的干,可休沐可不是天天都有的。”

小风噙着嘴角点了点头,丢了搁在手里的青花碗挪到了跟前,毕竟是个孩子,虽然脸上那种木讷还没褪去,可是眼神里已经焕发出了神采奕奕的光芒,显然他也是盼望着能出去的。谢思瑶看着他喜悦的样子,也跟着精神大好,指着身上的穿的常服道:“其实我一早就准备好了,连厨师服都换下去了。”说完再去看小九,他正不好意思的挠着脑袋,原来他和谢思瑶想到一块去了,他也没穿厨师服。谢思瑶狡黠一笑,做了一个开动的手势道:“跟我走吧!”

于是一行三人喜洋洋的就出了天香楼,谢思瑶走在最前头,小九和小风并肩走着,小九是个闲不住的,一路上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对着小风连说带比划的侃的不亦乐乎,好在小风是个好性子,总是耐着听他聊,有时候被他逗得实在忍不住,也裂开嘴跟着笑,小九看见他笑,不知怎的就觉得心里忒舒坦,越发拣着巧话逗他,两个人走一路笑一路,引得许多路人侧目,差点就要把他们当成感情深厚的断袖了。

谢思瑶走在前头,身后一直是小九的聒噪,她早习惯了如此,所以一笑了之,只是左顾右盼的巡视着两侧的店铺,走过一家卖汤饼的又是一家卖字画的,走过去又是卖首饰的,她连连摇头,又不停步的往前走,知道走到一家成衣铺,她才住了脚,招呼落在后面的两人跟上。小九和小风小跑几步跟过来,抬头一看,门楣上挂着‘和氏成衣铺’的招牌,再往铺子里望去,掌柜的正在招揽屋里的客人看衣裳,那衣裳花花绿绿的挤满了整个铺面,显得分外热闹。

小九不解的问:“思瑶姐你要买衣裳么?我记得三皇子上次送了你不少好看的衣裳呢,都没见你穿出来过。”

谢思瑶被问脸红心跳,这会子怎么提起他来了,她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然后一掌拍在小九肩上,“没大没小,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情急之下,她也只好拿出姐姐的威风来压一压他了,实际上心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郁华送她的那些衣裳都是上好的织锦,她没时间穿也不好意思穿,这样被人冷不丁说出来,好像在看笑话似的。小九自然没有坏心思,只是心直口快了些,这会他委屈的看着谢思瑶,还没弄明白自己怎么惹到她了。

“本来想要给你买的,你说错了话,作为惩罚这次没你的份了,小风咱们进去挑衣裳去。”

说完谢思瑶一把拉住梁小风的袖子进了成衣铺,小九惊讶的啊了一声,才赶忙跟了进去。

掌柜的看到有客到,满脸堆笑的迎到跟前,客气的打了一个拱拿出了做买卖的常说的那一套:“您只管瞧只管看,看哪件合眼我来给您张罗,不买不打紧,生意图的就是个热闹。”

“掌柜的您真会做生意,”谢思瑶在铺子里转了一圈打量了一番,“我瞧着你们家成衣铺衣裳好,不知道您可能给这两个张罗身衣裳?”

掌柜的顺着谢思瑶的手看过去,才看见她后面还跟着两个半大的孩子,都是十一二岁的模样,一个长得结实,一个又瘦又小,倒像个受气包,他打量了一眼又连忙转过来对着谢思瑶道:“这个不在话下,不是我吹牛,就没有我铺子里找不着的衣裳,不知道姑娘是打算要什么样式的?要官家人的还是要咱一般人穿的?”他虽然看着三人穿着不起眼,却也不该轻视,一五一十的领着谢思瑶看衣裳,“这边是那些官家子们爱的式样,你看着挑线,你看着绣工,没话说”,他又转了一个边指着旁边的衣裳说道:“这边是咱们一般人都穿的过去的,布料也滑溜,做工也不简单,就是比不得那边的贵气。”

谢思瑶听他讲了一圈,觉得这衣裳里头的学问真大,不过她打定了主意要买什么也就没让掌柜的继续说下去,“看的出来您是行家,不过我也不费那么大周折,一般的就成,您看着给张罗下。”

掌柜的嗳了一声,招手唤小九和小风过去,“二位过来我给看看尺寸。”

小九乐的一步三颠的走过去,小风则磨蹭着不肯上前,谢思瑶知道他在怕什么,于是去问掌柜:“您都是怎么量尺寸的?”

掌柜的咧嘴一笑,颇有些得意的拍了拍胸脯:“咱卖了半辈子衣裳了,拿眼睛一瞅就知道。”

谢思瑶满意的点了点头,小风显然也释怀了,于是迈开了步子走到跟前。小九的衣服好办,片刻掌柜的就拿出了一件靛青色圆领袍衫在小九身上比划了下,谢思瑶一看,十分合适,于是不假思索的收了衣裳,掌柜的再去看小风,顿时有点发愁,因为他的身量细长,配出来的衣裳总有些走形,掌柜的琢磨了片刻,才玩笑似的道:“这位小兄弟要是穿女装正合适。”

小风猛抬起头看了一眼掌柜的又看了看谢思瑶,小声道:“衣服宽点不碍事的,我怎么能穿女孩子的衣服,还不被人笑话死。”

谢思瑶莞尔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你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我看那件衣服就不错,不如就那件吧。”说着她指了指正对门挂着的一件冰蓝色长袍子,掌柜的拍着脑门一看,可不是正好么,于是他情不自禁的赞道:“姑娘好眼力,看我这笨脑子,全忘了还有那件。”于是连忙取了递到谢思瑶手上。

付完了银子三个人就捧了衣裳出了门,小九和小风两个人都爱不释手的翻看着手里的衣裳,脸上笑的开了花,谢思瑶偷偷看着他们傻乐的样子,觉得分外满足。

小风尤其开心,他还从没有穿过这样好的新衣服呢,从来都是穿别人穿剩下的衣服,哪里有手上这件光鲜,他低头细细抚摸着衣服上错落的花纹,却突然冷不防被人搡了一把,他倒退了好几步,一个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抚着闷疼的胸口抬头去看,谁知道一双大脚就朝着自己面门而来,他吓得脸色惨白,正要抬手去挡,突然一个人影闪到他面前,一把把他扯起来,往旁边拉了好几步,他才免于被踹。

小风惊魂未定的扭头,只见谢思瑶正一脸愤慨的盯着对面的一人,“什么人这么鲁莽,竟然敢在街头动手动脚?”

作者有话要说:

☆、狭路相逢

谢思瑶冷冷对着面前的三个人,眼神掠过他们直达他们身后的一辆马车,那马车不是一般的油蓬小车,车板上隐约刻着些花纹,正对车盖上嵌着一块银牌子,一个篆体的陈字俨然亮的刺眼。

不用说谢思瑶便知这正是临庆侯府的车子了,一般的权贵没有资格使用这样豪华的马车,也不可能在车上镶上银质的錾名,也只有品级到了一定程度,才会这样做,论起能有这样派头的陈姓氏族,除了临庆侯,也别无他人了。

她冷笑着收回了目光,直视面前倨傲的三个侍卫,“我当是什么人呢,原来只是几个狗仗人势的家伙。”

“你骂谁是狗?敢和你大爷我这么说话,嫌命长是么?”为首的一个指着谢思瑶,龇牙咧嘴的骂开了,“哪里来的不长眼睛的杂碎,敢挡我们侯府的道?要不是可怜你,这车轱辘早从你身上过去了,你这会早成了一堆肉泥!”

“好大的口气,我当临庆侯是一代贤官,可惜他的名声全被你们这些不三不四的人给坏了。当这京城是什么地方?动辄取人性命,当御座上的圣人是好欺瞒的吗!”谢思瑶越发的痛恨这些人,原本他们无礼行事就已经让人恼火,现在却大放厥词,更是火上浇油,任她再不想生事,也难释怀这样的跋扈。

“敬酒不吃吃罚酒!”领头的人显然被惹得毛躁了,猛然抽出腰间的佩刀就横在了谢思瑶肩上,然后狞笑看好戏一般的对谢思瑶戏谑道:“这下怕了吧?还不快求爷爷饶了你,爷爷我要是高兴了,说不准还能饶你一条小命。”

谢思瑶咯咯笑了两声,“今日你取了我的姓名,且看你自己能不能活过一个时辰。”

这话半是威胁半是试探,谢思瑶自然明白侍卫不可能真的杀了自己,其实他无非是想要吓唬一下自己罢了,倘若自己真的就此服软,才真是大大的不智了,这侍卫的眼神里其实满是忐忑,只消给他一些攻击,他虚浮的胆量就会瞬间被瓦解了。

果不其然,侍卫虽然仍旧横眉怒目,举着剑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挪了挪,最后竟然不露声色的垂了下去,显然他不知道谢思瑶的身份,也害怕真的惹祸上身,“爷爷看你是个女人不和你计较,挨边站去,别挡着爷爷走道。”

谢思瑶哂笑着看了看他,微微侧了侧身子,那侍卫哼了一声,朝着后面打了一个招呼,就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了,谢思瑶这才发觉到身边的人正在止不住的颤栗,整个人摇摇欲坠机会半倚在自己身上,她连忙握住小风的手,发现他手心满是冷汗,湿漉漉的糊成了一团。

“小风,别怕,没事了。”谢思瑶有些无措的扶着他。

他低着头,脸色煞白好似生了一场大病,片刻他才缓缓哆嗦着嘴唇含混不清的念叨着:“不要死,答应我不要死。”

谢思瑶突然眼眶热热的,原来他顾忌的是这个,“都是虚惊一场,不会有人有事,你放心。”说完又鼓励的捏捏他的五指,指尖温热的温度也传到了小风手上,小风颤抖着拉住了谢思瑶的手,刹那间就要把头搭在谢思瑶肩上,谢思瑶突然有些慌神,这大街上本就人来人往,再加上方才的闹剧,已经有不少人好奇的朝着这边张望,小风毕竟是个男孩子,虽然比自己小上许多,可是这样冒失的靠在自己身上确实不合适。

正惶然的要躲开的时候,小九正好顺势把小风拉了过去,什么也不顾的把他掖在怀里,把他的头捂在自己胸口,一手笨拙的去拍他的背,然后生硬的安慰道:“小风你是我弟弟,你受了委屈要找我,我思瑶姐是你姐姐,我是你哥哥,弟弟自然要跟哥哥亲一些。”

谢思瑶被小九的话噎的膛目结舌,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怎么就说上亲不亲的话了,好在小九也是在替自己解围,她也就默不作声的站在两个孩子身旁,看着小九安慰小风。

小风扑在小九胸脯上,仿佛真是受了好大委屈似的一下下的抽泣起来,小九则是像个大哥哥一样的哄着他,两个人像极了落难的小兄弟。

过了会,小风缓过了劲,好似背后有人抓他似的一下子从小九身上跳开了,脸也红的像是刷了一层油漆。他窘的不敢抬头看谢思瑶,随手呼拉了一下脸上的泪痕,嗫嚅着说道:“太丢脸了。”

谢思瑶掩口笑了笑,拍了拍两个人的脑瓜,“我最喜欢看你们相亲相爱的模样了。”说完她又自顾自的笑起来,直把小九和小风都逗得难堪起来。

三个人正一片欢愉的时候,高头大马打身边走过,半人高的镶铁车轱辘戛然而止,正好停在谢思瑶身侧,一侧的车窗被吧嗒一声推开了,一张喜兴的脸从车窗凑出来,开门见山的冲着谢思瑶眉开眼笑,“姑娘,竟真是你!我打后面就看到你了,嘿,怎么今天这么有兴致出来玩呀,早知道这样,我去天香楼接你去,我这硕大的一个马车空荡荡的,一个人坐着顶没意思了。”

说话间陈嘉佑的眼神已经在谢思瑶身上定住了,今天她没穿厨师服,上身着了一件藕荷色的菠萝衫,外套一件翻毛高领的比甲,那毛茸茸的衣领堆到颚下,隐约能看到一截白生生的脖子,他差点有些失神,那一截白色比剥了壳的荔枝还水嫩,真是难得,眼神再往下飘,不由自主的就到了胸前,谢思瑶身材长得好,十六岁的年纪,已经有了傲人的线条。

陈嘉佑的心普通乱跳起来,这还是他头一回这么动心,以前他是常和朋友一起厮混,跟着去了不少花花绿绿的地方,可是他除了看热闹其他的什么都没弄明白,白白被人安了一顶**的帽子,实际上还是个不开化的主。到后来是瞧上了不少姑娘,无非是觉得人唱曲好听或是骰子玩的好,直到见了谢思瑶他才明白,先前他都把那些姑娘当爷们一样处朋友去了,真是白费了那些个心思,到头来连自己图的是啥都没弄清楚。

好在还来得及,这回他可就实实在在明白自己图的是啥了。

陈嘉佑这边脑子不停转,嘴上还是不忘兴致勃勃的说着,却没注意到谢思瑶脸上淡漠的神色,他本身就是活络的性子,话匣子一打开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再加上他对谢思瑶打着主意,这下恨不得拉上她的小手说上三天三夜。可惜车窗有点小,他半趴在车窗上,一会胳膊就木了,脖子也酸溜溜的,他见谢思瑶不搭理他,说着说着也觉得索然无味起来,扫眼一看他身后还跟着俩人,一个正是那天吃鸡翅的孩子,还有一个看着半生不熟的面孔,模样倒是清秀的很,他突然又生出个不着调的念头来,前些日子他听那帮子狐朋狗友说起男妾的事情,原本觉得极恶心,可是这会竟有些蠢蠢欲动了,再瞄一眼谢思瑶身后那个小小的人,那模样在男孩子里头真是拔尖的,再跟谢思瑶比一比,两个人真是各有风采,都吊着人。

他暗暗咽了一下口水,心里只道:要是把这两个人都纳到府里去,那真是不能更美了,他自顾自的想入非非,也没觉得自己是有多疯狂,心里盘算开了,手脚上就免不了一番行动了,可是眼下不能露出来,需知道钓鱼还讲究一个静气儿呢!

他满脸堆笑的说了一通赞美的话,只把谢思瑶夸成了天仙,等到他换气的档口,谢思瑶摆了摆手,“小侯爷您也说了这大半天了,我看您前头的侍卫都等急了,您还是快走吧,不然那些侍卫非跟我急。”

“他们敢!”陈嘉佑连忙拉着脸抬高了声音,转而他又怕自己声音太大吓着谢思瑶,又温声细语的道:“他们要是敢对谢姑娘无礼,我非好好教训他们不可,你放心,我是个正人君子,看的不得姑娘家受一点委屈,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来找我,我陈嘉佑准定给你出气。”

“刚才你那些侍卫还要要我思瑶姐的性命呢!”小九闻言脱口而出,手指也遥遥指向车队前头先前那个嚣张跋扈的侍卫。

“怎么不早说!”陈嘉佑半是嗔怪半是惊讶的看着谢思瑶,然后对着马车两侧扶车的随从道:“把那嫌命长的给我带过来,我倒要让他给谢姑娘好好赔罪。”

“您就省省,犯不着这么劳神劳力的,我这边就不要您操心了。”谢思瑶双手交叉掖进了袖子里,眯着眼睛看向陈嘉佑,“您快走吧,这道都被您占全了。我看着后头又来了个场面不小的车队,我估摸着您还要给他让让。”

说完谢思瑶也不管陈嘉佑的嘴里的唠叨,径自带着小九和小风往东走了。陈嘉佑被晾的有些尴尬,伸长了脖子去追谢思瑶的背影,谁知没找到谢思瑶,却恰恰看到一列仪仗正威风凛凛的正对着自己走来,他看不清仪仗的里的人,却看到了仪仗最高处明黄色的华盖,车盖四周挂了一圈银铃,那银铃随着仪仗的缓缓前进发出清脆的声响,忽而一阵风扫过,吹华盖上层叠的帷幔,一张巧笑嫣然的脸一晃而过,帷幔又重新遮蔽下来。

陈嘉佑打了一个激灵,倘若他没有看错的话,华盖里的人不就是当今皇帝圣宠的敏贵人么!要知道这人可是自己曾在乐馆里捉弄过的伶人,她一直都嫉恨着自己,这下要是打了照面,自己非要被她整死不可,想到这里,陈嘉佑急不可耐的冲着车队发号施令:“快点动,越快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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