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曾经沧海难为水(3)(1 / 1)
秦奭眼看着赤金牡丹坠在地上。花叶相离的瞬间,心痛猝不及防地袭来,她高兴时簪着给他看,气极时不簪给他瞧。那些回忆和那时的自己都撞进脑海,一幕一幕都因为这支赤金牡丹的支离破碎而带着尖锐的角,直直插{进他的皮肉。
“臣妾沈梓城甘辞贵妃之位,交六宫之权,死生任凭陛下处置。”她双膝跪地,闭目道。
“不够。”他的淡漠让梓城无法隐忍,“那么再加上我兄长的一条命呢。”
旧疮疤被梓城揭开,秦奭像是被激怒了,他扳过沈梓城的下巴,阴鸷的眼神正对上她眼中隐隐的愤怒,“这是要挟孤?你早有异心!”
梓城的下巴被捏得生疼,话也说得含糊不清,“我只是将事实说与陛下听。”
“沈梓城,你没有资格和孤讲条件。”惊觉捏疼她了,秦奭瞬间收回力道,她一个没站稳,便跌在金砖地上。
犹记得追封沈烁城的那个十月飞雪天,她崩溃在垂治殿外。彼时是秦奭将她扶起来,陪着她度过那段噩梦一样的日子,而如今,她只能自己站起来,完成沈梓城的责任。
“如果没有资格,我现在不可能还站在你面前。”
秦奭上下打量着长发凌乱,满脸憔悴却依旧立得挺拔的沈梓城,“你还做你的贵妃,孤要的是,朝堂不再姓沈,而姓秦。”
她反应过来,秦奭既不想担苛待顾命大臣的不仁不义之名,又想朝堂再不姓沈,那么只有沈鸿平主动隐退和作为女儿的沈梓城劝退这两条路。
绕在御座边,女子取来纸笔,疾书几行,递与秦奭,“沈家再不是陛下的障碍。”
秦奭抬头,猛然发现梓城的脸早被汗打湿,伸手想要撩开黏在她脸颊上的发丝,“孤曾经多希望你不是沈家的女儿,只是孤的贵妃。”
梓城冷笑道,“那姐姐呢,陛下是不是也希望姐姐不是沈家的女儿。”
她突然想起某一个夏夜纳凉,姐姐在庭院里说起他的时候,他的聪明才智,他的温柔细致,姐姐将桩桩件件娓娓道来,温柔的声音还伴着清脆的蝉叫,她的每一个笑眼都仿佛拢起了当夜最亮的星光,竟连平日里性子最好动的烁城都能静静地听着。
沈梓城以为,这是天下最美的爱情,他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义无反顾地去爱,却将自己和沈家推到了悬崖边缘,还有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你变了,阿梓。”他从不记得阿梓的眼光是带着锋利尖刀的。
“是的,陛下,我早就变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沈梓城的眼神空洞,瞳孔仿佛深渊,攒着深深的哀戚。
她永远是雍容华贵,端庄矜持的贵妃,连秦奭都忘了上一次见到她脆弱的模样是什么时候。“若不是沈鸿平逼孤至此,孤也不愿如此待你。”
他连解释都苍白无力,好像与侯以桢的种种也是逼不得已似的。
她突然又叩拜,“请陛下也给臣妾一份安心。父亲隐退后,沈家无虞,东宫不变。”
秦奭似乎能感觉到梓城周身散发的寒冷,她完全不相信自己,“圭儿是孤的儿子,孤自然不会动他。”
梓城充耳不闻,复道,“请陛下也给臣妾一份安心。”
他总以为他们之间不至淡漠至此,总还有几分情谊,毕竟阿梓曾经这么爱他。
“陛下的恩旨一下,臣妾安心,您也将如愿以偿。”她转身欲走。
秦奭叫住她,“珍之重之,孤从不曾忘。”努力地想要解释什么,仿佛他没有那么薄情,没有那么冷血,也没有改变。
梓城苦笑,珍之重之,珍之重之,她没有回头,“多谢陛下,还记得。”
当她颓然地从垂治殿里走出来,周弼赶忙上去扶她,“娘……娘娘。”
残月高高地挂在铜雀台的一角,这座宫殿在原地守了许多年,仿佛是那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爱情的不朽证明。
姐姐,永远活在那个美好的梦里,到底是你的幸运,还是你的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