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东风不与周郎便(1)(1 / 1)
崔从检如常行礼,而侯以桢则像从前一样,用姐妹的口气向梓城说,“只是看着阿梓你给太子找的师傅极好,想着瑜儿若是一道,学到太子十分之一也是有助益。”
以前倒是没看出侯以桢这样会说话,不等沈梓城接话,一边的秦传圭却开腔了,明明是幼稚的童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鸾衣,去取个垫子来,免得夫人向母妃行礼时受凉。”
语惊四座,连梓城也不由地侧首看了传圭一眼,这孩子紧紧地抿着唇,酷似姐姐澜城的一双眼中是从没有见过的倔强光芒。
鸾衣取来垫子,铺在侯以桢身前。推说侯以桢中毒后身子不好,秦奭甚至没让她在受封后依例去重华殿听训,这是侯以桢作为昭徽夫人,第一次给沈梓城行礼。
崔从检在一旁目睹了一切,他倒是不惊讶于太子的举动,日常的教习中便早已发现金鳞本非池中物,他将目光悄然放在端坐的沈梓城身上,贵妃好像不似坊间相传的那样怯懦。
走出承瞻殿的侯以桢自然是没有落着好,她仿佛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进昭阳殿就将所有人遣出去,一个人坐在床上啜泣。
听着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临近,她的委屈瞬间变成怒意发泄出来,“本宫不是说了,若非陛下来,你们统统不许进来!”她早早地遣人去请过秦奭,却得到回话说政务繁忙,三更才能来。
脚步没有停下,反而继续靠近她,都没有半分停顿。难道是秦奭?她停止哭泣,抬头去看,惊愕仿佛是突如其来的一个巴掌扇在她的脸上,一颗泪珠在眼眶里颤了颤,没有落下来。
“昭徽夫人,别来无恙。”这是一个熟悉的男人,眼神如狐狸一样狡黠,嘴边还挂着一丝冷笑,就这样直直地盯着侯以桢,突兀地出现在她的现实里。
侯以桢惊得连尖叫都无法从喉咙里挤出来,她向床里挪,抱膝缩在一角,惊惶地看着秦斐,这是梦,这一定不是真的。
秦斐看穿了她的心思,压低声音说,“就算我死,你要跟我一起走。”冰凉的刀背从面颊滑到脖子,侯以桢睁大眼睛,几乎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而这一夜,不平静的不止昭阳殿。周弼和送茶点的侍女站在垂治殿外,自一刻前里头传出一声什么东西砸地的声音之后,便静得好像没有人似的,剑拔弩张的气息仿佛透门而出,令他们不敢靠近。
踌躇一番,周弼还是摆摆手让侍女下去,独自守在殿外,耳朵像夜里的猫一样,警觉地捕捉着殿里的声音。
秦奭和沈鸿平面对面僵持着,一面是燎原而起的熊熊大火,一面是波澜不惊的老潭深水,空气僵冷在这一刻,只有一边摊在花瓶碎片上的那本奏疏能看出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上书《乞罢条例言事书》七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沈国公一力阻止,到底是为公,还是缘私?”秦奭在御座上阴沉沉地说,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从新税法改革到如今的粮谷给敛法,无一次不受到沈鸿平的掣肘,秦奭终是耐不住。
沈鸿平有条不紊答道,“陛下此法虽意在歉收时,济农以粮谷补助耕作。可是春贷秋还,立息以偿,不仅加重负担,无异于与民谋利。民间富户放印子钱尚为人不耻,此法怎可推行?
“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孤欲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有何不可?难道依国公之见,富人恒富,穷人恒穷,便是国之大计?”秦奭据理力争,世族门阀多是大地主富户,在朝中亦是盘根错节,如大树参天,遮天蔽日,秦奭怎能容得?
“贫富自古不均,两者相资相恃,乃天下稳定之要。”沈鸿平答得不紧不慢,字字铿锵,“且此法实为变富人之多取而少取之,然少取与多取,犹五十步与百步。”
秦奭冷笑道,“舅父如此想是自然。更制革新,于士大夫诚多不悦,然于百姓何所不便?”这话已是直指沈鸿平有私心,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殿下这个老人,虽是血缘至亲,却也恨得咬牙切齿。
仿佛是筹措了一会儿,沈鸿平的表情仿佛深水微澜,他朗声道,“陛下须知道,您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非百姓。”话虽然直白,却是事实。若全然罔顾世族阶级的利益,带来的动荡后患比之民众积贫积弱更甚。
右手紧紧在案下攥着,秦奭半晌无话可驳,两人又陷入僵持。突然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周弼不可避免地撞在了秦奭的气头上,“不要命了么!孤不让你进,你敢进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