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青铜镜里一枝开(3)(1 / 1)
“娘娘,垂治殿来请。”宫女在殿外传话。鸾镜捡起凤钗,回道,“知道了,去为娘娘备辇。”
沈梓城的气依旧不顺,胸口一起一伏,怔怔地坐在主位上,“你仍查下去,别打草惊蛇了。”她盯着窗台边的烛火,一字一句地嘱咐钩吻。
垂治殿里的秦奭也没有好脸色,一封封请旨诛杀侯以桢的折子,加上那两半预言“瑞石”摊在面前,他脖颈上一道道青筋在烛火的映衬下分外可怖。
沈梓城看着他的侧脸,从前后有豺狼,前有虎豹的日子也没见过他这样怒形于色,“陛下长乐未央。”有些不具名的心酸只能往肚子里咽。
秦奭睨她一眼,说,“起来吧。”她的髻上没有半枚珠饰,连耳坠手钏也一并褪了,整个人像是滤去了往常的艳丽华贵,仿佛清瘦了许多。秦奭本意欲兴师问罪,如今火气也去了三成。
“陛下可是召臣妾来拟定公主的封号的?”她佯作不知秦奭的意思,只先搪塞他。
“贵妃以为,该给她个什么位份好呢?”秦奭半眯着一只眼,悠悠地说。这件事,她倒是上心,不仅宴中进言,如今还开口将这事儿定下来,“给她淑妃之位,如何?”
梓城顿了顿,清清嗓子回道,“陛下抬爱,也非不能。只是德妃与慧宜夫人诞育皇嗣有功,贤妃一家又为陛下尽忠,如此,难免伤了功臣之心。”一字一句答得入情入理,秦奭无可辩驳,也十分满意。
“贵妃想得周全,如此孤便依着贵妃的意思,封她一个嫔。”秦奭拍案定下,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
好一个依着贵妃的意思,当时梓城没听出意思,但第二日一早,当满宫皆知,容嫔仅仅封嫔是承贵妃之意,她便明白了。秦奭这是防着她,防着这一切都出自她之手,成心要容嫔与她有嫌隙。
其实回想昨夜秦奭的话,又有哪一句不是是在她的心头剜肉取血?
“凭着两块石头,便要孤处死亲王妃,简直荒谬。”不是您说的么?再无王妃,只有居士。
“孤予他们的俸禄,不是让他们来管孤的家事,竟还一字一句言之凿凿。”如今,关于侯以桢的事情倒成了家事了,从前对亲生的胞弟,您也不曾如此用心。
只是这些话,沈梓城只能放在心里,当着秦奭,她只能说,“陛下仁德,自然不会做出诛杀无辜。只是桢姐姐一日留在宫里,内外皆不能平,若令其返回隆阳观,终生不得出,为国运祈福,相信就不会再有非议了吧。”
虽然最后,秦奭还是答应了。可是每每回忆起那段冗长又窒息的犹豫,沈梓城还是会闷闷的,喘不过气。
人总是越来越贪心,得陇望蜀。她有机会陪在他身边,就想要走进他心里。走进了他心里,她就想要成为他心里的唯一。
难道,这错了么?
这在秦宝衣看来,自然是大错特错。虽然是遵从贵妃的旨意,更是顺应民意,这一回,她不得不送走侯以桢。而他日,她定然要用半幅贵妃仪仗,将侯以桢迎回宫中,看届时,沈梓城还敢不敢多言半句。
她见侯以桢走出一段路,又蓦然回首,直直地凝望自己身后的高台,欲言又止。秦宝衣也回过头去看,高台上秦奭肃立,身后跟着侯以林,也是这样定定地看着她们。
高台上,秦奭负手而立,对侯以林说,“木之,孤的隆阳如何?”侯以林不禁多看秦宝衣几眼,几乎挪不开眼,“长公主殿下高华绝世。”
秦奭睨他一眼,平静道,“隆阳早已及笄,只是昔年父皇母后不愿让她和亲,才将她耽误了。如今,也该为她觅一位驸马了。”
“陛下疼惜长公主,定能为长公主殿下选得佳婿。”侯以林不知秦奭为何意,只是拱手附和。
秦奭低头一笑,依旧云淡风轻地说,“孤以为,你最合适。”
“陛下……陛下,可是玩笑?”侯以林虽然也仰慕秦宝衣的风姿,可是早有妻室崔氏,且夫妻和睦。听得秦奭这样说,心下不免一慌。
“并不与你说笑,孤瞧着隆阳也属意与你。”秦奭的口气,渐渐得冷下来,像是在命令他。
侯以林谦卑道,“承陛下错爱,臣家中已有妻房,恐怠慢了长公主殿下。”秦奭打定的主意又怎么会让他三言两语就打发了?
“昔年侯沈两家并驾齐驱,可如今的侯家想与沈家分庭抗礼,”秦奭一手为侯以林拂去肩头的飞尘,“仅仅靠你和德妃,是远远不够的,侯尚方那个蠢材更是百无一用。”
见侯以林抿唇思考,秦奭又道,“现下,孤倒是想给你一个机会,只看你去不去把握了。”
这是一个极有诱惑力的提议。侯以林自小的刻苦就是为了光复侯氏一脉,而如今在朝堂上事事被沈家压过一头,他自然不甘。
高台下,秦宝衣长长的蜀绣拖尾渐渐消失在长街的尽头,侯以林的目光也一直跟到长街的尽头。
耳边除了风声呼呼,只滑过秦奭的一句低语,“听说你夫人的产期将至,素来女人生产只与阎王殿隔了一层纱帐,木之,你要小心照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