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物是人非事事休（2）（1 / 1）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被秦奭疾言厉色地训斥，犹是梓城早有准备，满腔的委屈和泪水也压抑不住，她颤颤跪下，低头说，“臣妾妄言。”

话已出口，秦奭才暗暗觉得自己过分了，怒火本不是因她而起，何况她月前才生产。“起来吧，”他端起那盏滁菊，饮了几口，这才静下几分气，“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大宛王来书，不日使者会送良匹来朝，贺孤弄瓦之喜。”

沈梓城深深吸了口气，没有起身，将盈眶的泪水生生催回去，说，“臣妾冒犯天颜，请陛下责罚。”秦奭叹气，扶起她，“并不是你的错，也不是这折子，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只是孤被这些积压的公文闷得烦，那几个奴才又没甚眼色，这才有了些脾气。”

若是梓城没有看见长街上的一幕，这谎话倒是圆得不错。

“陛下舒心最为要紧，”她从容地拢起自己鬓边的一绺碎发，说，“既大宛使者将至，陛下又心烦些，不如臣妾预备些歌舞玩意儿，为陛下舒舒心可好？”

解铃还须系铃人，若无系铃人来解，其他也不过是隔靴搔痒。可是秦奭依旧答应了，“贵妃提议甚好。”跟着，将沈梓城揽进怀中，因为生产而略显丰满的她隐隐让秦奭有些陌生。

“你常簪这支赤金牡丹，好看是好看，只是旁人要以为孤小气了，钟爱的贵妃也只有一件首饰可以见人。”秦奭看着那支赤金牡丹莫名地不顺眼，从前觉得梓城簪得美，可如今却是挑不出一点好。

梓城感觉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只要陛下喜欢，其它首饰纵然再巧夺天工，在阿梓心里，都越不过这一支去。”她想给他一个台阶，若是秦奭愿意走下这一步，他们依旧可以毫无嫌隙，同心而行。

“孤明白，”他温柔地安抚着梓城，“前些日子波斯献了一支鸽血红凤钗来，宝石成色极好，当真艳红如鸽血，也只贵妃这样的尊贵方配得带。”

原来心碎的感觉是有一只手狠狠地绞着心脏，将心里的感情和期望逼得滴水不剩，再缓缓松开，风一吹，粉末随风舞，半点不留连。梓城依旧平静地回答，“多谢陛下恩赐。”

沈梓城走出垂治殿的时候，人有些恍惚，头上簪着鸽血红凤钗，手里紧紧攥着赤金牡丹。不上辇，也不令随行，只一个人迎着风，深一步浅一步地向铜雀台的方向走。

不意外地，她在穿行矮草丛时踏空了一脚，险些摔倒却被一个小太监扶了一把。等她站稳，那小太监跪地请罪，“冒犯娘娘贵体，罪该万死。”

声音莫名地熟悉，她回过神去打量这个小太监，“你……”那人稍稍抬头，一双狐狸一样狡狯的眼睛丝毫不怯地回视她，“望娘娘恕罪。”

沈梓城的脸色瞬间青白，“你怎么在这里？”他朝梓城努努嘴，示意她阻止远处那些蠢蠢欲动的丫头侍婢，“我自然是为了扶娘娘一把而存在的。”

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只有这个过去现在都让梓城头疼不已的人，他那双和从前一样的狐狸眼睛，一样的诡诈心思让她感觉到不陌生。

是夜，隆阳殿流出闹鬼的传言，口口相传，绘声绘色，直到次日清早，传到沈梓城的耳朵里时，已经有不下十种说法了。

“说是忠武亲王就从妆台那儿的窗子外探出了头，直直地盯着王妃，吓得她将胭脂粉盒都砸过去，碎了一地呢。”梓城瞧着满袖手舞足蹈，又比划又蹦跶，憋着笑提醒她，“如今没有王妃，只有居士。”

“对对对，居士，居士。还有呢，说是忠武亲王在居士洗脸的时候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脸就这么……这么贴着”她试图将自己的脸贴近鸾镜的脸来演示给梓城看，却被鸾镜嫌弃地躲开了，“然后王爷就说了，‘留发不留头，你活着不愿为我守节，就来下面陪我吧。’”

这话说的露骨，梓城掩口，神情骤然严肃，“这样的事儿，可不是能嚼舌头。”满袖说得正在兴头上，被梓城吓住了，怔在当下。

“人多了，自然说法也多。可是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也是要明白的。”她审视着满袖，“你明白么，满袖？”

满袖说话不过脑，却很听梓城的，“娘娘恕罪，满袖明白了。”

若是闹鬼吓人这些伎俩能让侯以桢心生畏惧，知难而退，不说秦斐一贯的不择手段，就是沈梓城也觉得无可厚非。

可是他们虽然都清楚侯以桢的性情，却低估了她背后的这尊大靠山，秦宝衣。她费煞苦心，怎会允许侯以桢临阵而退？

她唤来侍女秀青吩咐说，“你去垂治殿请陛下来，就说孤昨夜受了惊，现下不大好。”随后，她将首饰卸了，又着意扑了粉，显得够憔悴仓皇，才满意地依靠在脸色铁青，惊魂未定的侯以桢床边。

秦奭很快就来了，秦宝衣像是看到救星一样，几步扑倒在秦奭的臂弯里，“皇兄救我，宝衣好怕。”她素来是泰山崩于眼前也毫不变色的架势，如今这样失态，倒是让秦奭生出几分疼惜。

“陛下，”侯以桢的眼中噙满了泪水，“陛下！”她像在无尽的苦寒里看到了火把一样，不顾一切地靠近秦奭，几乎要从床上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