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物是人非事事休(1)(1 / 1)
席间觥筹交错,沈鸿平自表老迈,不胜杯中物,一一挡过,却见一盏茶递在自己面前。“微臣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见侯以林眼生,沈鸿平接过茶,“你是……”
“臣镇北军中郎将侯以林。”侯以林放下茶盏,拱手自荐。“中郎将……”沈鸿平暗自奇怪,一个中郎将怎会列座于此,“侯……”他打量一眼侯以林的装束,“可是昔年侯见方的独子,如今新袭的宣平侯?”
眼看着沈鸿平喝下那盏茶,侯以栖的心算是落回了肚子里。正好这时小公主醒了,她便进言沈梓城,“贵妃娘娘,是时候试晬了。”试晬,既是抓周。
宫人们将胭脂,吃食,针线,珍珠,书籍,戒尺等铺在一大张毛毯上让公主来选。可能是刚刚睡醒,小小的秦缘卿在毛毯上扭来挣去,并不老实,拿上这个,又扔了那个,偏偏又很是贪心,要两只手都抓着才满意,好一番鼓捣之后,一手执戒尺,一手又挽起一串珍珠才咧开嘴,开心地冲着母亲笑。
戒尺意指尺度,喻未来是制法执法之人。珍珠主富贵,喻未来安享富贵。梓城小心地抱起乐呵呵的女儿坐下,看她牢牢地攥着那把戒尺的样子,秦奭被逗乐了,拍拍梓城的肩膀说,“咱们的臻阳会是一位巾帼公主啊。”
一旁的传圭也凑上来看小妹妹,“母妃,卿卿喜欢珍珠,圭儿以后把好看的珍珠都给卿卿。”梓城揽过传圭在怀,“真懂事,是母妃的好儿子。”
一儿一女承欢膝下,又宠冠后宫,权倾一时,沈梓城在别人的眼里就如一朵雍容恣意的牡丹,花开正好。
君独见鲜花着锦之势,阖不知盛筵必散之理?
满饮一杯的秦奭瞥见一旁的周弼好像有事要禀,皱眉说,“何事?”周弼躬身道,“陛下,垂治殿有从北边来的急报。”
秦奭先行,宴止,众人散去。
“陛下长乐未央。”秦奭令辇轿停下,好巧不巧,又一次路遇侯以桢。
他下辇,打量了侯以桢几眼说,“起来吧,你这身衣裳很衬你,只是这天乍暖还寒的,”他取过满襟手上的鹤氅,正欲给侯以桢披上,一枚白玉玉佩从她身上叮咚落地。
秦奭觉得那枚玉佩眼熟,让周弼取来看,倒是上好的和田白玉,触手生凉。朱雀长翎,口衔圆珠,三岐长尾,展翅而立,这一枚玉佩可不是熟悉么?
他冷冷地将玉佩递给侯以桢,“你既然爱护,就好好收着,摔了碰了也不吉。”侯以桢不明就里地接过玉佩,瞬间变色,这是从前秦斐日夜不离的物什,明明入棺时也随了葬,不知怎么会出现在了自己的身上。
“陛下……这,妾身不知这怎么会在的。”侯以桢想要解释,但是秦奭将鹤氅丢回满襟手里,“不必解释些什么,周弼,传辇来,回垂治殿。”
仪仗走远了,躲在暗处的秦宝衣才走出来,问她说“怎么了?”侯以桢将玉佩递给秦宝衣,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是从前王爷一直带着的,我不曾留在身边,不知……不知今日怎么会在我身上。”
远处,在她们看不见的墙角赫然立着两个人,默默地看着这一切顺理成章地发生。
“父亲,他为何帮我?”梓城怀疑地问身边的沈鸿平,他答,“说是帮你,何尝不是他自己看不过眼,不想让他们太得意。”
沈梓城有些诧异,“他什么时候知道的?”沈鸿平看着秦宝衣和侯以桢渐渐走远,回答,“上次为太后送灵,他也在。”
梓城点点头,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往后父亲也要看住他,不让他生事。”她顿一顿,“或许他能成为一步杀敌致命的好棋。”
沈鸿平第一次从小女儿的脸上看出几分与自己妹妹的相似,不知该喜该愁。
与此同时,垂治殿里的宫人都战战兢兢地守在殿外,奉茶的琉璃和香玉被泼了一脸的茶水,罚去了掖庭不说,在秦奭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下,就是周弼,杜则平之流也一样挨骂,被逐了出来。
殿里的动静让外头的人心惊胆战的,茶盏碎在金砖地上的声音脆生生的,像是静夜里劈下一道雷似的。难道这道急报是什么不好的信儿?
周弼暗自思忖着,拿不定主意,便吩咐杜则平去重华殿请贵妃来。也巧了,杜则平刚抬腿,远处铜雀台的方向,贵妃的仪仗已经浩浩荡荡地来了。
沈梓城显然也是回去梳洗过一番,褪去浓妆严服,只是寻常的妆扮。周弼眼尖,那支陛下素来喜欢的赤金牡丹是方才别在髻上的,看来,贵妃是早知道陛下的心情不佳的。
她不理会碎了一地的瓷片,湿滑的茶叶和遍地蜿蜒的茶水,姗姗前行,将一盏旧例的滁菊放在秦奭的案上,从容施礼,“陛下长乐未央。”
那支赤金牡丹原本是极为衬她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却让秦奭有些生厌,“贵妃起来吧。”
凌乱相叠的奏疏最上层斜躺着一本别着羽毛的折子,远远地便能看见有两种文字,方正的汉字和一种像蚯蚓一样的字符。沈梓城将奏疏一本本拢好,问秦奭说“可是北边又有什么不安定么?”
此时秦奭的怒火不消反增,突突地已经涨到了喉咙口,冒着滚烫的岩浆,“后宫不得干政,婢子都懂的道理,贵妃难道不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