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旧时新人(1 / 1)
五月中旬的京城,虽不如往年那般暖,也好歹是没了初春时的那份寒意,又因为出了太阳,一时间倒也暖洋洋的。
忘机今日行乞的地方不得不说是个好地方,日头直晒着,全身透着暖意,而伴随着而来的,也是一身懒意,在这么个好天气,如果不闭上眼睡一觉,也是一种罪过啊。
只是,这舒服的太阳却被人挡住了,忘机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这京城竟然有人敢挡他的太阳,只怕是活腻歪了。心里这么嚷嚷了一遍,这挡太阳的人却还不走开,终于,他恼怒地睁开了眼。
在找到罪魁祸首前,忘机首先注意到的却是自己破碗里的四锭银子,他掂了掂,足足二百两,呵,想不到今天天气不错,收获也不错,这样想着,他便乐不可支地急忙把银子塞进怀里,然后起身。
今天都有这么多钱了,还坐这儿干嘛,不如买点瓜子回安乐窝找宋青扇那家伙吹吹牛算了。
而就是起身的这一瞬间,忘机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和三年前一样的背影,一个直到今天,依旧记忆犹新的背影。
如墨一般的发丝由白玉冠束起来,在这样暖的日子里还披着的大红披风滚着白色的毛边,微风吹过,可以看见披风下镶着金线边的素衣。
这样女气的装束,却偏偏带着谦谦君子的意味。
忘机似乎还能回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这个背影时的情形。
那个对红色披风有着执念的公子,也是生的唇红齿白,美目如星,手中的折扇绘着君子兰,平添不少气质。
只是这气定神闲的公子却太过气定神闲,忘机蹲坐在墙角,看着那人身后的狂奔的马踏出风尘滚滚,两边行人都在尖叫四散,唯独那个公子还在悠闲地逛着,不时摇一摇手中的折扇。
就在忘机都看不下去捂住眼的时候,却意外的并没有发生他想象中的事情,因为有另一个素衣公子出来拉了他一把,同样是温润如玉的一个公子,忘机也是看得呆了,只觉得安乐窝的秋荷姑娘都被比了下去。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这位姑娘?忘机蹲在墙角,觉得那素衣公子一定是瞎了,眼前这个红披风的公子哪里像个姑娘了?
“什么姑娘,”原本感谢的脸色陡然变了,因为薄怒脸颊染上了绯色,“你瞎了不成!”
素衣的公子却是不恼,浅笑如若清风,“在下的确是个瞎子,只是,瞎子有时候,比不瞎的人知道的更多。”说道最后,竟带了几分深深的笑意。
红披风的公子,或者是姑娘?忘机也不知道,只听那人沉默许久,或许是没料到对方真是个瞎子,然后突然说道,“呵,我们一个瞎子一个聋子,倒也绝配。”
那红透了的脸颊,或许素衣公子没法看见,忘机却看的清清楚楚,看来真是个姑娘。
“是,倒也绝配。”素衣的公子笑了开来,松开一直拉着的手,轻轻做了一揖,用尽忘机脑中所有的词汇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此刻的从容优雅,“在下燕离。”
“我叫凤至,”她理了理自己的袖子,把刚才的那只手缩了进去,声音有些低。
“看来,的确是绝配。”忘机听完两个人的名字后,轻轻地嘟囔了一句,然后又闭上了眼睛,继续睡他的大觉。
只是这一次,却没有另一个素衣公子站在这红色背影旁了。
忘机紧了紧怀里的银两,加快了走回安乐窝的脚步,这大太阳的天,怎么突然又有点冷了呢。
燕府
燕陶陶正趁着大哥在练剑,打算偷偷溜出府去找宋青扇,可是刚走到大门,就被无所不能的大哥抓住了。
“大哥!你就让我去嘛!”燕陶陶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撒泼打滚了,可是燕行却只是摇了摇头,说着不许。
“为什么呀,”燕陶陶缠在燕行身边,不依不饶的。
“我说了,宋兄近日很忙,没工夫陪你瞎闹,等他事情解决了,你再去找他。”
“你骗人,”燕陶陶起了哭腔,“三年前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结果他事情办完了就走了,再也没回来过!”
“这次不骗你,”燕行对这么妹妹也是没法子,骂又舍不得,哄又没法哄,也算是愁死他了。
“你让我去嘛!让我……”
“请问,是燕少侠吗?”一个水流般的嗓音响起,打断了燕陶陶的小脾气。
“正是,”燕行完全没在意自家妹子眼里的不可思议,缓缓转过身去,却同样愣住了,“凤姑娘?”
“凤姐姐,”燕陶陶怔怔地叫了一声,然后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突然哭了出声,“你怎么才来呀……”
燕行也不知如何是好,看着哭得厉害的妹妹和有些尴尬的凤至,更觉手足无措。
“燕大哥,”凤至先开了口,“我是来见他的。”说完这句话,燕陶陶哭得更厉害了。
“燕荣,你带凤姑娘去见三少爷,”燕行摇了摇头,“不不,你送四小姐回去,我带凤姑娘去见三弟。”
“有劳。”凤至脸色有些苍白,只是简单地点了点头,便跟在了燕行的身后。
绕过带着江南风情的曲折小径,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燕行才停下,“就在里面了,凤姑娘请便吧。”
有些出神地点了点头,凤至紧了紧身上的红色披风,轻轻推开了门。
屋子有些暗,但好在十分温暖,比有太阳照着的外头还要暖上不少,即使是在白天也点着的蜡烛,让人不至于看不清屋里的布置,一切都是干干净净的,还带着墨香,从中屋子主人的性格也可推测一二。凤至往里走了两步,终于看到她想见到的。
孝子燕离之灵位
凤至看得格外仔细,似乎是要把这一笔一划都记得清清楚楚。
过了好久,她才动了动,解下大红的披风,一身素衣,她拿过一边的香,点燃,躬身拜过。
“故人倘思我,及此平生时。
莫待山阳路,空闻吹笛悲。”
凤至不识音律,唱不出诗章的旖旎,只能淡淡地念出那短短的二十个字,却好像是用尽了全部的气力。
脸色一样苍白的唇动了动,却终究没说出其他的话,倒是如星般的双目,泛着水一样的光泽,一眨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
都说旧时人新模样,可是她,却只能在回忆中找寻那个人的相貌,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