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十七节(1 / 1)
因为我的伤,齐志远本应结束的行程又延长了一周。有销售总监坐镇,徐远山他们自是不敢懈怠,每天早请示晚汇报,业务开展的也是有模有样。他们一出门,屋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人。齐志远便开始着手给我筹备一天的三顿饭。不得不说他真的是一个极细心的人。成都这边的饭食重油偏辛辣,偶尔吃吃还行,时间一长就会觉得比较腻,特别不适于我这样的病号。齐志远每次带回来的抄手或者米粉都像是特制的,口感要清淡很多,并且咸鲜适口,还外加一大袋子的糖炒栗子或者几串油糖果子,有时候是一碗软糯细滑的赖汤圆,几块精制的小凉糕,二三个五香兔头,总之每天花样翻新,大有吃遍成都美食的意思。羡慕得李伟直咽口水,连木纳本份的小邢都忍不住要往我这边多看两眼。明知道别人会有想法,可齐志远偏偏要此地无银似地强调这是给我的“病号待遇”,真是无语。
小吃再好,天天吃也有烦的时候,更何况我已经出门好几个月了,想起家里的饭都有想哭的冲动。经不起我一天三遍的絮叨,齐志远终于举手投降了,卖回猪肉和白菜,张罗大家一起包饺子。四个大男人伙围在一起,一边哜哩喀嚓地剁着饺子馅,一边说说笑笑的还挺热闹,看的我也有点手痒痒,想要加入,结果以“病号”为由被拒绝了,只得坐在一边晒太阳。
看着齐志远手脚麻利地擀着饺子皮,不禁在想,以后谁要是嫁给这样一个男人也算是有福气了!不由得又想起了大哥,前段时间给家里打电话,听妈说,大哥的女朋友吹了。说是过年来家里看了看,人家女方嫌我们家穷,怕以后跟着哥过苦口子,回去没多久就提出要分手,哥不甘心去找了人家好几次,怎奈落花流水春去也!哥为此已经消沉好一阵子了。原本想个打电话安慰他一下,可是几次拿起电话,却又不知道应说些什么。有些悲哀是我们共同的,是现实存在无法回避的,是连自欺欺人都无法做到的,那么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说‘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还是说‘别灰心,一下个会更好’那是我最亲的亲人啊,我怎么能拿那些连自己都难相信的假话去安慰他,给他虚妄的希望,然后看着这些美丽的肥皂泡在现实面前华丽丽的破碎,让他伤的更深?我唯一能作的就是沉默,让他在今天的痛苦中看清冰冷的现实,如果不能改变命运,就只能听天由命。
热腾腾的饺子端上来了,这让我在异乡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大家都有些激动,徐远山拿出了一瓶珍藏的剑南春,给每个人倒了一满杯,我本想借着腿伤推辞掉,但齐志远却冲着我摇摇头:“酒是活血化淤的,少喝一点不碍事,别辜负了你徐大哥的一番心意!”“就是就是”徐远山忙接过话道,“丁助理来到这儿给我们出了不少主意,也帮了不少忙,原想好好谢感一下,一直没机会,老话说择日不如撞日,咱今天就借着齐总的饺子宴,一杯薄酒聊表心意,我这里先干为净!”说着一仰脖,酒便进了喉咙。看到这种情况,我也只得勉为其难地抿了一小口。齐志远看我皱着眉头又是呲牙又是裂嘴的样子着实有些滑稽,竟在一边笑着打趣道:“丁宁的工作我是认可的,只是这酒量可得好好练一练,作为一名销售人员,不会喝酒怎么和客户打交道啊?这一点以后还得仰仗徐大哥你悉心栽培呢!”“哪里哪里,齐总,您这是小看丁助理了,丁助理今天身体不舒服,有些拘紧,那是谦虚,到了场面上,您放心,绝对是一个顶三,没有她摆不平的……”
我实在是听不出徐远山是在夸我呢,还是存心在害我,他明知道我不会喝酒,还当着大家的面说这样的话,我只好苦笑道:“徐经理这是生生把我往火炉子上架呢,看来是不把我打回原形不罢休啊!”
听我这么一说,齐志远更来劲了,笑道:“那你倒是说说,你是玉石琵琶精还是九头雉鸡精啊?”
一句话把李伟和小邢逗得直接笑喷了,“我看丁宁姐更像苏妲己!”
“那你真是抬举她了,我看她呀,充其量也就是条小青蛇,只有五百年的道行,一杯雄黄酒就能让她现出原形!”齐志远看着我洋洋自得道。我恨恨地瞪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西湖美景三月天呐,春雨如酒柳如烟呐……”一说到青蛇,老徐借着酒劲,扯着嗓子在一边旁若无人地唱了起来。“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十年修的同船渡,百年修的共枕眠……”老徐一唱不要紧,惹得小邢和李伟也跟着在一边一本正经地配合道。
这回把齐志远弄了个大红脸,忙打断道:“停停停,这是哪跟哪啊,你们在这瞎起什么哄啊?”说着还有点心虚地往我脸上瞄。
我亚根儿没当会事儿,故意冲着他撇了撇嘴,耸了耸肩,表示与我无关。
我的反应多少让他有些失落,对于一个像他那么自恋的人,这无疑是个不大不小的打击。就这一点来说,我心里还是挺痛快的,算是报了被他奚落的那一箭之仇。
有意思的是,看到我的反应,起哄的人顿时觉得没劲儿了,老徐带头认怂了,张罗李伟和小邢:“来来来,吃饺子,吃饺子,再不吃饺子就凉了……”
齐志远一看有台阶,哧溜就滑了下来:“就是,你们赶快吃,我去橱房看看,不够我再下一点……”说着便起身进了橱房。
三个人一看他进去了,终于绷不住了,全部端着碗低着头笑出了声,李伟一边笑还一边向我伸出了大拇指。我也很有默契地冲着他笑了笑。
三瓶剑南春见底。酒话,痴话,牛皮话,掏心子的话说了一箩筐,听了,没听,假装听了实际没听,这个耳朵听那个耳朵冒了,一切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老徐晃着短粗的身体回屋睡觉去了,小邢窝在沙发角上扯起了呼噜,李伟抱着电话,旁若无人地跟父母拉起了家常。整个房间里貌似清醒地只有我和齐志远。
他的脸依然白,似乎比平时还要白。眼神依然笃定,似乎比平时还要笃定。
“你没事吧?”他笑着看着我。
“没事!”我答道,用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把脸埋得很低,尽量不去触碰他的目光。
“脸怎么那么红,让我看看!”他说着,把整张脸凑了过来,一阵浓烈的酒腥气,从他的鼻息处冲了过来,熏得我有点恶心,我皱起眉头下意识地向后躲闪。
看到我的反应,他愣了一下,没有再往前,低头苦笑道:“你就那么不喜欢我吗?为什么?”
“我……没有……只是,不习惯闻酒味……”我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尽量不去激他,我了解喝醉酒的人是多么的不可理喻。
“哼,别掩饰好吗?”他从鼻子里哼出的那一声,有些自嘲也有些无奈,“你的眼神早已将你出卖!无论我对你多好,你的眼神都是冷的……这让我很奇怪,你知道吗?丁宁,你倒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子?”他呓语般的说着,眼神里全是困惑。
“这有什么好掩饰的,我就是闻不惯酒味,尤其是从胃里反上来的酒气,真的很难闻,你自己闻不到吗?”我理直气壮道。
“真拿你没办法!我去漱口,你等我!”他冲着我翻了翻眼睛,起身往卫生间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由舒了口气,然后迅速整环伺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藏身,以摆脱他的纠缠。除了我的卧室,这里一览无余。卧室,我第一次觉得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词,努力不让自己再往下想。正纠结着,齐志远已经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了。
他调皮地向我长长地吹了一口气,并自得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清新多了?这可是进口的漱口水呢!”
“嗯……”我有些不耐烦地拖着鼻音,敷衍他。
“丁宁,你真的令人匪夷所思,我自认为阅人无数,可是像你这样的女孩子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说着顿了一下,目光在我的脸来回逡巡,仿佛在寻找着想要的答案,“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能走进你的心里,还是,你心里原本就已经住着什么人?”
“齐总,你是不是越权了?我只是你手下的员工,不是你的私人物品,对于我的私人事务,你好象无权过问吧!”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她爆发出来,对于这样无聊的纠缠,我已经烦感至极。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但我能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因为喜欢上了我。
看到我不加掩饰的厌恶,他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冒犯,我真的是有点好奇……明天,我就要回去了,说实话,真的有点放心不下你!”
听到这句话,我心头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相聚离别总关情。毕竟在一起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毕竟一直以来他对我还不错,毕竟他要回去的地方靠近我的家乡……想到这儿,我心里的悲伤竟不能自已。
“谢谢你的关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说着,竟说不下去了,低下头,暗自啜泣。
“就知道你会难过的,本来是不打算告诉你的,但是还没忍住……”他说着,用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转身走出了房间……随之而来的是一重重的关门声。
我猛的一抬头才发现,李伟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办公桌上睡着了,手里的电话兀自嘟嘟嘟的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