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新年番外。(1 / 1)
二月七日的天气很好,是冬天,又不太冷,南方小城里带着潮气的厚重空气借着冷稀薄了一回,棉一样盖下。
年底楚云飞公司里的事情忙得完整,闵喻晢颇有闲心,打电话叫上陈小桥,想趁着年没到,把该买的东西制备齐。
“公司?公司不怕,年关忙的是财务,设计组就差回家种地了。”闵喻晢在这头道。
那边陈小桥说了什么,闵喻晢盯着自己手背仔细瞧了好一会儿,才叹口气:“好,周末吧,你现在也是忙人。”
陈小桥在去年三月份多,就彻底改了行,在楚云飞的关照下进了个适合他的小报社,人安定下来,踏实能干,又因为本身就敏感的性格,在主题观察上显得很有天分,主编喜欢他,大年也不放人。
对这事,本来林东万分支持,可没想到陈小桥在那天晚上开了窍了,走了一安百安的极端,知觉出自个儿情感问题上不会再出岔子,一门心思扑在事业上,校稿校样两三点回不来,听林东讽刺比以前回来得还晚也不生气,就是笑笑,弄得林东没办法,一气之下跑到林曲那儿领了职,别说,林东也遗传他家祖宗的聪明,瓷砖外贸做的风生水起。
两人这要能算一家,这一家去年事业上真有大丰收。
这会儿,陈小桥正把样稿整理完毕,发给主编,再一看时间,又到饭点了。这一年,他只觉得一个饭点催着一个饭点,过得飞快,不仅回家的时间少,和朋友联系的时间也少,上一回和闵喻晢吃饭,还是七月底的时候。闵喻晢这个朋友,对他来说太特殊了,这是一个从无比混乱的事件、关系中厘清出来的朋友,又是个某种程度上同病相怜的朋友,关系到了后来,反而格外好起来。一想到闵喻晢,他不由地又开始回味和林东转好那一段的事,一回味陈小桥就抽了口气:今年这么平淡下来,也没分呀?也不怪他这么想,因为这一年实在是淡得加点盐都嫌辣,还是……两个人在一起的第七年了。
想到这里,陈小桥盯着手头的稿件发了好久的呆,主编从后面经过,拍了拍他,他才惊醒,忙叫住身后的大忙人:“主任,我,我能请两天假吗?”
另一边,运送瓷砖的大货车带着一溜灰烟从公司背后的瓦厂房内行驶出来,公司高楼的玻璃窗内,一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人不耐烦地对身后一个很斯文气的男人说着什么。
那个很斯文气的男人,就是林东的亲哥哥林曲,这俩人小时候往人前一站,总让人觉得瘦弱的林曲是弟弟,两人气质没变,年纪大些,人们自然而然又觉得林曲是哥哥,看起来沉稳,心思缜密。林曲这个后来长成的哥哥,对弟弟相当有感情,正因为相当有感情,此刻他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
“行不行,你就一句话。”林东重重往林曲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一坐。
林曲抬手扶了扶眼镜,“哎”了一句,终于还是点点头。
陈小桥没想到回家这么早,还能碰上林东,边脱鞋边问。这个家要说样子,还是一年前的样子,但是边边角角都多了些闲情,不说餐桌上铺好的餐布,就是地板也没了那层灰蒙蒙,说也奇怪,两个人都没空,但总有一个能顾得上整理整理,连素来不管事的林东在某个陈小桥加班的晚上,也会愤愤踩着毛巾逛两圈。
林东没好气“哼“一声:“你知道回家?还有工夫问我,给你升主编了没?”
陈小桥笑笑:“下午和闵喻晢约了去时代逛逛,看能买点什么。”
“你现在是有钱喽,”林东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可别跟人穿一身,太有对比了,那差距比我和楚云飞还大。”
陈小桥能感觉到林东这一年的变化,哪怕他调侃自己,都会悄悄挽救一下自己敏感的心,像这一句,明着说他陈小桥长得不怎么样,可那又怎么样呢?他和楚云飞也不是一个档位的人。到年关,人很容易去想旧的时候和新的一年,容易感慨万千和心情澎湃,这会,陈小桥心情一澎湃,差一点就对林东说了句谢谢。
谢谢他这一年为自己做出的改变,谢谢他最终没有辜负自己的付出,还有很多,陈小桥说不上来。
但是他不能说,就像他不能再像去年那样问:我们不一定有未来,为什么不分手,这一年这么平淡,怎么还在一起,你会不会厌倦我?
他不能问。
他不能再一次在林东面前展示他那颗敏感脆弱的心,尽管那颗心还是一样不堪一击,他觉得自己得进步,也要改变,他要努力去自信,努力让自己开得起玩笑,这样在以后才能和林东一起开心地笑,而不是一咧嘴就忐忑,一高兴就怕失落。才不会在林东说喜欢他的时候,问什么时候结束,去扫兴。
于是他换上拖鞋,走到林东身边坐下,问:“你要带点什么不?不用你还钱。”
林东瞪着眼上上下下看了陈小桥两趟,笑了,挥挥手示意不用带。现在的林东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了一点小老板的气势。
陈小桥在卧室换了一跳毛衣,这条毛衣是去年买的,保暖但是显得臃肿,上班不方便穿,出门却方便得不行。这种毛衣在真正的朋友面前穿是不担心它丢人的,因为它暖,又用不着它做其他什么事,暖就成。
林东果然说话了:“你去见闵喻晢,就这么穿呀?”
陈小桥的脑子想:这是嫌他出门给丢人呢?还是嫌他和闵喻晢太亲密?念头刚冒出来一下就被陈小桥自己打回去了,不许想!他这样训诫他自己。
“啊。”陈小桥应了一句,套鞋子出门,鞋子也是挑的好走路那双。
林东没再说话。
门关上了,林东出一口气,盯着那门,就笑了。
年前的商场是最热闹的,各类折扣欲拒还迎,近几年行业不景气,一些从不打折的品牌到了年底也不得不放下身段。
不过闵喻晢是从来不管这些的,他平时吃用都在时代隔壁的财富中心解决,这一趟在时代的购物是带了温情的,他想给福利院的老师和孩子买点不太贵重的东西。
陈小桥从街那头走过来,闵喻晢在大门口等着,远远看见了就抿嘴微笑,一笑把边上的人都闪着了,好几道目光扫到他身上又逃开。
两人会面后,简单交谈了一下各自的近况。陈小桥发现闵喻晢的变化也很大,大概是没见的时间长了。闵喻晢比以前会关心别人了,而不是单单缩在自己的小角落里,带着一股与世隔绝的漂亮气。
“说没时间,怎么出来了?”闵喻晢问。
“今年忙得头都晕了,得停下来想想。”陈小桥道。
闵喻晢微笑:“你比之前成熟了不少,就一年,变化真大。”
陈小桥在一个家居品的柜台前停下来,试了一下浴巾的面料。闵喻晢则拐到边上的玩具店,随手拿了几个磁木火车,八音盒和绒毛玩具,出门碰上抓了四条浴巾的陈小桥,两个人都忍俊不禁。
“是不是挺华而不实的?”闵喻晢看了看自己抱着的礼物盒子:“算了,我这个人就华而不实。”
陈小桥问店员要了好几个袋子,顺手帮闵喻晢把玩具也收了,看着看着还是乐了:“你不是华而不实,你是童心未泯啊。”
闵喻晢看了一眼陈小桥:“你们大人的事儿我不懂,这几条浴巾是真实在,大过年多用几条?”
玩笑一开起来,两个人好像又小几岁,大男孩一样嘻嘻哈哈,把时代马马虎虎全逛了一圈,出来时陈小桥感慨:“今年太平太顺,顺得我心慌。”
闵喻晢白他一眼:“真欠你。”
“不欠,”陈小桥闭上眼:“就觉得真幸福,真的。”
“我觉得你了不起就在,”闵喻晢说:“别人都觉得没意思的,你觉得幸福。”
陈小桥乐了:“羡慕去吧。”
闵喻晢准备直接去福利院,晚上就在那儿住一晚,陈小桥自己回家,顺便把林东爱吃的卤猪舌头买了一条,央店老板切成薄片。回家的一小段路走的很踏实,路边、超市门口都开了年货市场,大灯笼红条幅弄得喜气洋洋,土特产打成漂亮的包裹,一旁还有散装的试吃小样,陈小桥每样稍微尝了一点——去年这个时候并没有这样的闲情,他掂量掂量林东的口味,又买了几大袋,现在他花起钱来很踏实。
回到出租房楼下的时候,天色已经大暗了,家家户户里昏黄的灯光透出来,有一种黑暗中一隅的温情,仿若偌大的世界都被黑暗拥住了,拥出这一星星点点的光来,而这光,其中的一晕是属于陈小桥的。这一瞬间,陈小桥有些恍惚,他当真是觉得太幸福了,简直像是种错觉,这种幸福是不该属于他这种普通人的,但仔细去回想,他为这抹温情付出的一切,他又觉得这种幸福或许是踏实的。
于是他抬头对着最熟悉的那扇窗微微笑了一下,紧了紧手上提着的年货,毫不犹豫地投入进黑暗的楼道,一点不害怕地走向光的始发地了。
打开门,林东正背对他坐着,也没回头,听到动静只往后说:“有件事和你说。”
这个场景有点太过熟悉——当时林东对他摊牌的时候,就是这个姿势,陈小桥的脑子里轰隆一声,什么都不能想了,眼前也是一白,温暖的光忽然很刺眼,等他回过神来,林东已经走到他跟前,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陈小桥一下子懂自己想偏了,脸上一白,有些尴尬,急着低头想掩饰。林东的眼神一厉,伸手就把陈小桥的下巴捏住了:“啧。”
陈小桥的头死活低不下去,只好把眼睛瞥下去了:“你干嘛你,好好的动什么手?”他的声音有点虚。
头顶上半晌没人回答,陈小桥又不敢偷偷去看林东的表情:“你先把手放——唔!”
林东重重把陈小桥拢在墙面上,强硬地把舌头伸进他的口腔,不客气地咬了咬他的嘴唇,陈小桥重重支吾了一声,身子就往下滑,被一只手撑住了。
两人纠缠了一会,林东才放开陈小桥:“今天先放过你,刚才想什么有的没的?我说,今年你和我回家吃年夜饭。”
陈小桥还没来得及解释,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愣住了:“不行不——我什么也没准备……”
“用不着准备,”林东甩甩手,意犹未尽地啃了啃陈小桥的锁骨:“带上人去,我和我哥说好了,他向着你。”
本来这姿势早让两人烧起来了,奈何陈小桥现在完全不在状态,对身上不安分的手和嘴一点反应也没有,整个人都懵了。林东乐了,东捏捏,西捏捏。
直到坐上了车,陈小桥还是一句话不说,呆着个脸,看着前方。林东这才觉得不对劲了,伸手在他眼前晃晃:“……你真怕的难受,那咱们就不去,不差这一年。我只是想带你回家。”
听到这句话,陈小桥恍然回神——只是想带他回家。
于是他默不作声地往林东身边靠了靠,林东一笑,伸手揽过陈小桥的肩膀。
陈小桥做了几个深呼吸:“去,一会在超市停一下,我不能什么都不带的。”
林东想了想,没反对。
两人带着一箱饮料,一些蔬果上了楼。在楼道里,林东还是陪胆怯的磨蹭了一会儿,走廊上木桌是笔墨纸砚,一旁大门考究地贴了个很精致的福子,过了约莫五分钟,门一下子开了,陈小桥吓了一跳,被林东一把抓住:“哥,我们来了。”
带着眼镜的斯文男人点点头:“进来吧,爸妈等着。”看到地上的东西,他顿了顿:“还带了东西?客气了小桥。”
陈小桥有些僵硬地笑了笑。
屋子里比想像得要大,还是小二层,一张大梨木圆桌立在餐厅,上面已经摆满了菜,外面一圈是冷菜,中央是条极大的鲤鱼,厨房的老妈子又端了小碗的青草豆腐到客厅的小桌上——显然是预备给客人的。
陈小桥深吸一口气,绕出拐角来:“叔叔阿姨好。”
林父林母正坐在沙发上,两人都不显老,只有林父的发鬓微微有些白发,反而透出一股生意人的干练来。林母微微笑了一下:“小桥吗?过来坐妈这边。”
陈小桥又一下子懵了,偷偷看了一眼林东,林东大大咧咧已经先走过去:“快来妈这边坐着。”
接下来的事情,后来的陈小桥都不太有记忆,他实在太紧张了,只记得二老客气地问了他一些问题,一家人吃了个饭,最后坐在一起看春晚,他也说不准自己的表现好不好,更说不准二老对自己的看法,看春晚的时候格外忐忑。
第一个小品挺一般,几个人都没怎么笑,第二个好一些,大家似乎都在专注地看。陈小桥觉出了,这一家人把看春晚作为一个节目,他一下子体味到了其中的温馨,年味在他喉咙里泛开来,使他的身体也放松了,林东显然察觉到了这点,笑着拍了一下陈小桥的腿。
林父对京剧有些研究,跟着节目哼了几句,气氛这才活泛起来,一家人脸上都有笑意。
等待勇气点燃。
像光,穿透黑暗。
这一次我,为自己勇敢。
奔跑在这发光的时代,努力追寻我所爱。
陈小桥的鼻尖有点发酸,悄悄低头打开手机,给闵喻晢和楚云飞发了短信:祝你们幸福,祝大家都幸福、安康。
祝福很普通,但陈小桥这一刻才明白普通的祝福。
两人很快给陈小桥回了短信:加油,同祝幸福。
加油什么?别人可能觉得莫名其妙,但只有陈小桥太明白这个中滋味,他也不由会心笑起来。
祝大家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