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chapter 15.(1 / 1)
眼睛或许也直视着前方。
打火机擦亮又再次熄灭。
重复了几次。
莲苑线条分明的脸看起来越加坚毅。
大概这就是失去了一切的男人的决心吧?
韩西虽然懂得他近乎绝望的毁灭他人与自身的欲望,但却从自己身上找不到一丁点相类似的感情。大概是因为时间过去了太久?但或许也并非如此。韩西很清楚的明白即便他的父母不是在他尚小的时候,而是一星期之前选择自焚,大概他也不会产生自毁的欲望。
这种特殊的心情,恐怕是只有一种特定类型的人会拥有的吧。
也就是说其本身就是特殊的。
“你找到了复仇的对象吗?”
不知怎么的,虽然没能理解莲苑抓到的他认为重要至极的线索,但韩西就是明白了这件事。没有目标就无法存活的这个男人,就在刚才又一次找寻到了自己的目标。
又一次让生命力回到了这具躯体上。
“大概吧。”
莲苑深深呼出一口气,从草堆里把手电筒扒了出来。
明晃晃的的光线几乎刺痛了韩西的眼睛。
“虽然还没有能够确切指定出嫌疑犯的线索,但只是能够确定有这样一个家伙存在,现在对我来讲就足够了——弥爱小姐答应给我们的线索已经交给你了吧?”
他似乎才想起来似的。
韩西从兜里掏出一直让他感到不明所以的白色磁卡。
“这东西是给你的。”
他把磁卡塞给了莲苑。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关于这东西她也什么都没说。只不过——”
“不过?”
“嗯——她提供了两个人的名字给我,声称是目前解决事件的关键人物。当然这两人我也认识——具有世俗意义上的关联。但——”
关于弥爱所代表的神秘主义基础之上的关系却半点不明了。
或者说他觉得那两人没任何关系。
“你在隐瞒什么吧。”
莲苑用肯定的口气说。似乎没有不满,而只是在提醒着他。
“你也是吧?你刚才得出了什么答案不是照样不肯解释给我听?”
“那是因为那还只是我的猜想——警察在没有证据的条件下不可以随意提出设想的。”
说得好像很有职业素养似的。
“关于这两个人是谁,我还不能透露给你。弥爱说这取决于我——如果我将两人的名字告诉你,那么就必然会被牵涉入案里。”
这也是韩西最不希望的事。
他本来就厌恶一些特别的字眼,像“案情”和“侦查”什么的。而关于那个充满神智不正常者的宗教的一切,都令他觉得胃里难受的要命。
只要能够选择,他都绝对不想被牵扯进其中。
但他还是有所理解的,自己潜意识里大概是有着无法放下的心结。证据就是他坦白的告诉了莲苑,是否吐露关键性人物的权力仍旧在他手中。
凭借莲苑的性格,能乖乖的等待他做出一个深思后的明智抉择才怪。
而这时莲苑也已经平复了情绪,开始回到了平常的思维模式上。
他意外的没有在意韩西的抗拒心,也没有试图劝说韩西配合他的调查。甚至不像普通的大人说服孩子、警察说服证人一般,引诱他将事实说出来。
莲苑很平静,也很冷静。
也因此似乎注意到了一些之前没仔细考量的细节。
开始了他漫不经心的刁难。
“弥爱小姐似乎很关心你,我不相信你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其实是关系要好的朋友吧?不,这也并不重要——我只是想知道,如果你们的确关系好到通晓对方的秘密,或哪怕只是部分秘密……你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吗?又或者说,你了解她多少?”
果然莲苑的兴趣马上从复杂且谜团重重的案件转移到了貌似更简单明了一些的个人情报上。
但弥爱却不是可以简单明了的描述清楚的人物。
韩西不清楚自己是否有泄露他人情报的权力,却又觉得即便自己不透露关于弥爱的事情,身为嗅觉敏锐的原本刑警的莲苑大概也会绝不放弃的将弥爱的过去查的底朝天。
不确定是否客观,韩西还是将他所知道的关于弥爱的家庭——早亡的母亲与过于严厉且阴郁的父亲,都告诉了莲苑。他早已经提到他和弥爱之间的一些约定和接触,如果声称是完全纯粹意义上的同学,他自己也不会相信。
“我想并不仅仅如此吧?你是怎么看的?关于弥爱小姐提示你的‘真正的另一个世界’。”
果然被问到了。
韩西觉得自己一直在等待对方问出这个问题,但又隐约期望对方一直没有想起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始盯着几乎什么也看不清的天空。
厚重的枝叶遮挡了大半的夜空,随着夜色越加的加深,树枝树叶的轮廓也变得越加模糊,与天空混为一体。
越是这样的夜里,就越是容易被幻象和回忆所纠缠。
“警察先生,你有看到过鬼魂吗?”
似乎这个问题提的太过于突兀,莲苑并没有立刻接话。
“这——是指灵魂吗?我以为里镇出身的人是不会思索这个问题的——”
“的确没有什么人认真思索这个问题。明明这个词一直摆在表面上,却没有人去在意也很奇怪不是吗?如果没有灵魂的话,为什么我们还是知道这个词汇呢?我们当然在很多地方认识到这个词,可能也有许多属于自己理解的或者普遍意义上的定义……然而它到底是哲学意义上的,还是可以以事实来解释的现象呢?恐怕那只能由人类个人的体验来决定了——”
“个人体验?比如?”
“比如——我就见到过鬼魂。”
果然这才是重点。
刚刚凝重的气氛再次回归。
“……我只想确认一件事。你认为你看到的——确实是鬼魂吗?”
“你想说那很有可能是死人的回归对吗?”
好像是可以轻易驳斥对方的说辞,韩西半分也没有紧张的神色。
“——不是。那不是死者复活。先从一个你大概也会同意的概念说起——你不会怀疑自焚而死的人可以违背规则带着肉体再次回归吧?”
莲苑并没有很快点头同意,他只是默认。
“那么那就不可能是复活归来的死者。其次。在我看来,那只能是灵魂。但你不要误会,我不是相信那种半透明的东西总是环绕在身边的那种很难缠的类型的人。你有听说过一种说法吗?以前看书的时候看到过的——鬼魂属于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
“是的。但并不是指之前一直谈起的那个‘另一个世界’,而是只属于鬼魂的世界——这样说吧。或许那个世界其实是一直存在的。而且,与人类所想象的,人死之后灵魂所去的那一个地方不同。它或许只是单纯存在的,没有任何意义的,相隔一层薄膜以外的另一个只为了存在而存在世界——像我觉得,我们所存在的世界大概也只是为了存在而存在的吧。”
“那个世界一般不为人所见,只有特定的人能看到。有人说生病的人,身体衰弱到极致的人就有可能看到那个世界。也就看到了鬼魂。他们之间会产生一种特殊的联系,可以观察到彼此。我想或许并不完全如此。病弱到极点却仍旧保持着强韧精神的人或许不会看到,因为他们的身体虽病着,心却是健全的,他们是无法看到魂灵的世界的——可身体虽健康,心却生了病的人,说不定就看得到呢。”
说到此韩西也没有说道关键处。
他自己也知道这点,只不过想要完整的叙述自己关于那个概念的理解,不绕圈子几乎是无法解决的。
可莲苑却仍旧揪着讨人厌的话题不放。
“你认为你的心生了病?”
“我认为我们的心都生病了。警察先生。即便失去了妻子女儿,你有没有察觉到你的不正常呢?你恨着背后可能的黑手,却更加怨恨妻女,你怨恨她们选择了自杀,也从不曾告诉你原因。即便如此你仍旧满心燃烧着复仇的怒火,将对妻女和自己的怨恨转嫁到一个特定的敌人上。若是这个敌人消失了,你就觉得不可原谅,满心绝望——”
“若是你真的视她们为谁也抵偿不了的无价珍宝,恐怕第一个动作反应就不是复仇,而是痛苦到连复仇的心都失去了才对不是吗?当然有可能你是个比大多数人类都坚强的人,只凝视着事实,无视自身感情需要——总之我就完全做不到。即便心里有燃烧过复仇的怒火,但很快就被绝望的现实熄灭了——现在你告诉我,你还那么怨恨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吗?”
显然没有预见到会被这般诘难的莲苑猛地站了起来。
他们之间僵持了两三秒。
两人没有任何动作,于是韩西继续说:
“看来你仍旧还是在怨恨她们吧。那么你就明白我所说的,我们的心生病的事情了……就像你不能原谅自己的不理解以及妻子女儿的自杀行为,我也对父母的自杀不能释怀。有时甚至——是的。甚至在看到其他的父母带着孩子去公园玩或接上下学时,产生了比起对父母的早死更强烈的对他们在最后一刻没有将我也成功杀死的恨意——如果真的觉得活着毫无希望,又为什么就不能忍耐住本能将自己的孩子杀死呢?所以我想,我也并不是如想象中那般被爱着的。”
“从这种想法开始的那一天起,我就开始能见到鬼魂了。有时候是父亲,更多时是母亲。”
莲苑插口了,语气带着不自然的冷意:
“我没有见过她们的鬼魂。”
“难道不只是在强撑吗?”
韩西问他:
“或许你做了关于她们的梦,早上起来却全部忘记了。想到的时候,就一味的告诉自己,要专注于现在,要专注于有实体的东西——即便她们就在眼前,不去看的时候,就完全看不到。”
“或许她们就在此刻正看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