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chapter 10.(1 / 1)
多去做一些社交就好了。
诚俊这么说,并且欢迎母亲经常来复诊。
如果是特别严肃,视工作为一切的责任心极强的男性,大概是不会将家庭妇女的苦恼真正放在心上的吧。但韩西的父亲并不是这样。他本身也只是承担极小责任的公务员,即便是上班的时间也是相当悠闲的,加上性格随和没有野心,实际上夫妻感情也很好的原因,他省掉了经常与同事朋友下班喝酒的时间,去陪伴母亲参加各种社交活动。
说是社交活动也不过是与共同的朋友们喝喝茶钓钓鱼这类简单的活动。
但母亲的改善是很明显的。韩西记得那段时间的母亲精神总是很好,笑容非常温柔,手和拥抱也很温暖——几乎是韩西对于母亲最好的记忆了。但这段时间持续不长,父亲也不可能长期总是带着母亲,朋友们也是在去玩乐时兴致很高,十分融洽,然而稍稍疏远开一些便很久都不联络了。
于是母亲再次变得有些郁郁寡欢了。
她又开始经常去医院。这一次她并没有再像以前那般容易发呆愣怔了,她变得反而比以前多动起来。韩西记得她经常擦了一遍又一遍地,总是忘记之前自己做过的事。做家务时经常嘴里念念有词说着什么,那时年纪尚小的韩西只是觉得有些恐怖,但并不知道母亲是神经质。
刚开始母亲还只是在韩西的面前表现出神经敏感的一面,晚上等到父亲回家了以后,一家人还是如同往常那样。母亲虽然没有非常开心,也不会露出痛苦难过的表情。而之后随着母亲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她开始变得不做饭也不做家务,经常呆呆的坐在地板上,一坐就一整天。
韩西回家以后,如果开口叫她,她就仿佛回过神一般的,变成普通状态下的母亲。然而这种回光返照不会持续很久,她就会立刻变成一副痴呆的状态。这时哪怕是父亲呼唤她,她也从不理会。
父亲问过诚俊母亲变成这样的原因,而这时的诚俊似乎也回答不出个一二。那时距离母亲最后一次去找他复诊已经有两三个月过去了,母亲的情况变得愈加严重,就连他自己也不明情况。
那时不知道诚俊对他说了什么——之后父亲有对关系很近的朋友说起过诚俊的建议,但他的表示非常含糊,似乎只是建议夫妻间的深谈还是类似什么的。总之父亲采纳了这个建议,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他将韩西托付给了妻舅,带着妻子出去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谈了些什么。
只有夫妻二人知道。
他们本来应该早上出门,黄昏时间就回来的。但舅父和舅母等待了许久,他们都没有出现来接韩西回去。似乎是理所当然的,韩西那一夜在舅父的家里过了夜,而父母第二天中午才出现将他接走。
刚开始是很自然的。
他并没有觉得父母就此改变了许多。母亲还是一如往常的陷入木偶人一般的状态,而父亲则仍旧很和蔼的对待他。即便回想,他觉得也没有办法找出什么父亲不同寻常的表现。
但随着时间过去,变化终究还是发生了。
父亲刚开始声称只是出现了一些睡眠障碍。眼睛下面的乌青越来越严重,然而安眠药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他看上去越来越痛苦了。
最终父亲也从办公室卸职。变得越加异常了。
与麻木不感的母亲不同,父亲变得越来越暴躁。
性情温和宽厚的父亲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样子。他经常莫名其妙的发脾气,摔坏东西,并因此生气。然而年幼的韩西并不能成为吵架的目标,而母亲则像木偶一般,没有任何回应。有时最糟糕的情况下,韩西因为两人都状态不佳的原因,连饭都吃不上。
有时父亲和母亲回过神来的时候,经常对他投出可怜的目光,并拥抱他,但大多数时候还是浑浑噩噩的。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天,接下来他们两人就变得经常一起出门了,将韩西放到邻居家或者舅父舅母那里。回想到那段时间时,韩西就觉得他们一定已经加入了那个邪教了。
当时为了查出他们的介绍人,韩西也被问询了许多关于父母的社交对象的事。比如有没有奇怪的叔叔阿姨,或者装扮奇怪的人等等——但一切都很正常。父母的社交对象都是相处至少几年的好友,有些甚至可以回溯到中学时代,加上镇上的人大多互相认识,没有什么可疑的人。
父母变得早出晚归以后,韩西都很少再见到两人的脸了。
一直到那一天——
命运的那一天。
其实那一天并没有很特殊。
他觉得天气很好,舅父舅母很温和,早餐很好吃。父母甚至很令人吃惊的一早将他从舅父家接出来,很隆重对舅父舅母道谢和道歉,声称这些日子都很麻烦他们了,以后会自己照顾好韩西的。
人很好的舅父舅母本来就为他们抛手不管的可爱侄子很是愤愤不平,在训导了他们之后,几乎是满意的送他们离开了。
韩西对于可以和父母回家这件事实际上是很开心的。虽然他从心里面有些惧怕父母不寻常的模样,但因为已经有一两个星期没有见面的原因,他有些淡忘了之前的种种可怕表现,内心深处希望可以回到有着温柔和蔼的父母在的家里。毕竟这个家庭原先是非常和睦、令人愉快的。
但事情并没有发展的如他期望的一般。
他拉着母亲和父亲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时,仰头向天上看了一眼。
天空上是奇怪形状的太阳。
那印象深深的刻印在了脑海里。
太阳带着枷锁被困在了天空中央,蓝色的太阳压抑的悬挂在头顶。
诡异的蓝色光芒不再如往常的太阳一般温暖。
反而冷漠的让人透不过气。
父母的手并没有记忆中那样的温暖。
它们冰冷僵硬,但却在韩西走的慢下来的时候,非常轻巧却如同桎梏一般锁住他,将他引向家的方向。
接下来的事情,他几乎回忆不起来。
他只记得两手牵着父母走在那条永远走不到头的回家的路上,天空上悬挂的日枷构成了这一无法忘怀的不祥景色。接下来,等到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处大火之中了。
他记得身边有很多人。
那是自己的家,也并不是自己的家。
——家在燃烧。
许多大人们像跳舞一样四处走动。不知道是在逃窜还是在狂欢,有人在尖叫,有人却在狂笑。
——魔鬼们。
他回忆到那时,总是这么觉得。
那时,大概是被魔鬼们包围着吧。
燃烧所发出的的焦味,人们的呻|吟和尖叫。倒塌的木制品发出的脆响。有谁在呼唤着谁;谁在叫着自己的名字;哪怕是幼小的韩西,也感觉到一切都不对。
火苗窜得越来越高,几乎就要窜到他的身上。
他觉得越来越热,越来越疼痛难忍。他如同一般的孩子一样,一直在哭,一直在找寻父母,但是父母却没有回应。
火的颜色从来没有那么清晰过——
那种艳红色,散发着绝对危险的热度的火光充斥了大半的视野。
人们惨烈的尖叫声让他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听力都有些模糊。
可能如同医生所说的,他因为过于剧烈的冲击失去了关于那里发生的事的大半的回忆,再次睁眼见到别人的时候,就已经躺在医院里了。
在接受了医生的检查之后,他一段时间都陷入低落的状态。
不过与其说是低落的状态,不如说是精神上恍惚。
他不是很能听清他人的话,因为烟熏的原因,嗓子也很难过。舅父舅母来照顾过他,但也无法长期在医院里留守,大半时间他还是一个人在病床上度过的。
那时一切都很乱。所有人似乎都忙着什么——之后韩西明白是因为那件骇人听闻的,发生在他家中的案件,连外面的警察都跑来进行了调查。
那是宗教集体自焚事件。
即便到了现在,韩西仍旧无法将这件事情联系到自己那个小小的却温馨的家上。
这么可怕的只可能发生在新闻上的事,怎么可能发生在自己那个有着温暖怀抱的母亲和宽厚心肠的父亲的家里呢?
——不可能。
固执的韩西在心里下了定义。于是即便听力变得清晰到可以听到医生护士对警察辩解自己现在还是不适合回答调查问题的状态,嗓子也已经恢复到可以向他人求助的程度——他也不肯与任何人沟通。
说出来的话,父母就不会回来了。
他怀着这样悲伤的小心思,一直保持着沉默。
直到在医院里认识了另一个与他一样少见的长期住在病院里的女孩子。
黑色的头发灰色的眼睛,身上穿着白色底蓝色条纹的病服。现在回想起来都像眼睛没有绘完全的可怜又可怕的人偶娃娃。
——弥爱。
虽然后来长期做了很久的同桌,他们第一次见面却是在这间小小的人手都不足的医院里。
他后来也一直对弥爱心存恐惧的原因大概就源于此。
弥爱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说了一句话:
“笨蛋,再不说话的话连家也回不去了喔。”
不知为什么,这句话就莫名的戳到了他的痛点。
他真的很想回去那个有父母有可口饭菜的温暖的家。
但是——
“你胡说!我——”
我想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