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chapter 8.(1 / 1)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能理解了。
这的确是一开始就存在的道理。既无法证实也无法推翻,它只是像每年这个时期都会下的暴雨一般,无意义却存在,也无法解释。然而这样东西,却能成为一道规则,一条教义。
“可那就更奇怪了——”
是的。非常奇怪。
“——先不说它为什么从这时起忽然摆到明面上来还成立了宗教。明明这么个传说早就出现了,为什么为了守护遵守这条规则大家忽然变得这么激进了呢?又是杀害家人,又是引火自焚——这种事情,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啊。”
就是啊。这样的事——
他头脑里瞬间又闪现了那些让他恶心的想吐的画面。
燃烧的火焰、天空上悬挂的奇妙的日轮——
讨人厌的记忆。
不仅浑身发冷,心情也极差。
“永生教可不是一开始就如你阐述的那样神经质——”
弥爱维持着双手环抱胸前的姿势,开始原地走动起来。
以韩西非常熟悉的,讲道理时经常摆出的架势一模一样。但从她口中说出的讯息却让他一时脑子都转动不开。
“——从一开始,教徒就不是成天到晚杀人放火,像精神病院里意外放出来的病人一样疯癫的到处示威和挑衅行人的。”
她说完,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语一般。继续:
“比起偏激的表现形式,永生教是相对来说更加注重日常修行的。或者说,本来应该是日常的,维持日常才是根本的道理。”
“那是什么意思?”
莲苑似乎也被她的话搅得不明不白。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生活并非是日常的意思。”
灰色的眼睛变得比之前更有神了。
在韩西的角度来讲,他觉得弥爱一度让他觉得与人偶没什么两样,而现在的她看上去虽然与平常不同,维持着那副轻微兴奋,又自我克制的样子,这仿佛更像是她自己。
“永生教的理念与里镇所常年信奉的一条规则是一样的,这一点之间就已经说过了。但如果日常生活没有改变,那么这条规则也不会上升为宗教概念。正是因为宗教企图让日常生活回归正轨,或者说是抵抗非日常的生活才会诞生的。”
“什么是非日常的生活?”
韩西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的不停的问,但他脑子里确实已经不怕笑话的变成一片空白了。
但弥爱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取笑他。
“每天去上学都发现死人,然而第二天所有人都忘了,死人也会若无其事的来上课——就是这样再恶心不过的非日常了。”
韩西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
“每天……都死人吗?”
这一次叹气的却是莲苑。
他安抚一般的对着弥爱摇了摇头,说:
“他从未发现过——巧合而已。”
弥爱眯起那双浅灰色的眼睛,盯了韩西一会儿。
每次她做出这样的动作的时候都令他格外紧张,仿佛被打量着盘算着什么一般。
“哼。的确。从你的身上除了呕吐物以外恐怕一次鲜血都没有流出过。看来笨蛋的运气总是很好的。”
是笨蛋真是对不起了啊。
莲苑清了清嗓子,急迫的再次回归了他想要谈论的重点。
这时月亮再次被乌云遮挡,月光被摒弃在外,三人之间的秘密只在黑夜之中互相交换。没有了光的涉及,韩西觉得仿佛是为了他们之间的秘密,天空之上的无所不见的巨大的观察之眼被遮盖住了。
“如果如你所想的,永生教的意图是为了让现在的非日常再次转变为日常,并且信奉着原本里镇就持有的真理,那么为什么他们会做出那样的明显反常的行为呢?当然他们可以用很偏激的行为来反抗或者说挑衅现在的生活,但是从根本上——”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为了接下来对他来讲十分重要的话题做心理准备。
没有足够的光线,韩西看不清他的脸色。
但他下意识觉得,这个看上去十分坚强的男人这一刻恐怕会流露出脆弱的神色。就连他的话音都不是非常有底气了,与他聊了很多次的韩西能体会出来。
“——从根本上,甚至包含对里镇的规则的挑衅就不能理解了吧?如果他们仍旧遵守规则的话——他们到底……为什么会自焚呢?”
声音到最后越来越低落。
即便迟钝如韩西也分明的发现了这点。虽然他自己对于那个词就分外敏感和不舒服,所以最开始的时候还没有发现对方的奇怪之处,但现在也不得不感受到了。
似乎体察到这个话题带来的凝重气氛,弥爱隐隐的兴奋感似乎也消失了。
“这正是重点。”
她说。
“里镇的规则很明白清楚。如果死去就可以去往另一个世界,然而如果身体被火焰烧尽,便失去了这一资格,在往返两个世界之内都无法找到傍身之处。”
韩西也开始感到那股久违的寒意从身体内部扩散开来。
他的两手都开始冒出冷汗。心里隐隐有一种快点讲对话和一切都完结的冲动。
“但如果这并非是我们日常的世界的话,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这句话似乎展开了些让人不能理解的新的领域。
弥爱灰色的双眼似乎正试图看清这个领域,但她所说的却无法激起韩西的想象力。
哪怕一点都没有。
“难道说——”
莲苑的声音变得有点干巴巴的,但仍旧条理清晰。
“——是为了阻止死而复生吗?”
那语气充满了“居然有这样的事”一样的意味。
而弥爱甚至同意了。
“有这样的原因。死亡所带来的记忆篡改,以及不明所以的病症,这些都是对人们的折磨。自然有试图摆脱这个诅咒的人企图用火焚的方式结束一切。但如果全部都采取这样的方法的话,所有的教徒都深信以自焚来终结苦难的话,那么永生教本身就不会存在了——大家都愉快的一起自焚好了。”
韩西觉得胃里抽搐了一下,一阵恶心。
他背过身去几乎干呕了两声。
大家又开始沉默了。
“——正是因为仍旧对另一个世界心存憧憬,信徒们才一心希望摆脱困境,但又不至于沦为两界之处皆无法容身的凄惨下场而拼命努力着呢。从某种角度来说是相当积极的宗教。总比坐着等待毁灭,又或者被疾病折磨成行尸走肉来的要强。”
“疾病指的就是死而复生带来的副作用吗?”
沉默了一阵的莲苑又问。
“目前为止可以这么看。不过它的症状不是与另一种疾病极其相似吗?某种活着也如同死去一般,又或者说活着的尸体——”
“Cotard综合症。”
“虽然努力的将之归于疾病的范畴积极的治疗中,但恐怕结果是一样的吧。不过打着治疗疾病的招牌,谁又知道研究所私下里是在做什么呢。不过也不奇怪,这样的措施从很久以前就有了,现在只不过是历史的重复而已。”
似乎对此弥爱倒是相当冷漠。她仿佛半点也不害怕那个什么综合症的样子,只是单纯对于这个几乎像邪教一样的宗教组织感到兴趣盎然。
但是研究所——研究所?
韩西努力的思考了一下,忽然记起了相良的父亲诚俊。
——那不就是研究所的挂名所长吗?
原来是在做这个什么综合症的研究啊。
“无法进入另一个世界。强行将死者返回。这样不合理的世界的确在哪里有问题——为了对抗这个明显有错的规则,人们的选择中一个是永生教——而另一个就是研究所了。虽然我曾经对于研究所兴趣很大,但现在看来也不过是个无聊的设施,可即便无聊,却仍旧有牵扯到的不可忽视的元素——虽然在这件事上所有的事情几乎都牵连在一起……既然我不想让你们的插足破坏了我自己的计划,就只能将这条线索转让予你们了。”
她边说边从自己的上衣口袋中掏出了几片纸页一样的东西。
破破烂烂的。有些泛黄。
她伸出手,张开手掌,黄色的折叠起来的信纸一般的纸页如魔术般出现在手心里。
韩西刚想伸手,就已经被莲苑拿了去。
“我曾经偷偷潜入老人们的家里把搜查日记和监测记录翻了个遍,还做了摘抄,这些是我剩余下来的一些资料。我做的笔记被人偷走了,至于是谁偷的嘛——恐怕是无法查明了。大概都是关于以前类似情况发生时的记载和对应措施的记录。无聊的东西罢了——但如果你们找到了笔记本还是帮我收回吧。我不喜欢自己的东西落到别人手里。”
偷偷潜入——这基本是在犯法吧?
韩西越来越不明白这个看上去如纸片人一般却胆大惊人的女孩的目的了。
要说只是单纯的探求心也太过分了些。
她知道的恐怕仍旧比她透露出来的要多得多,但与自己不相同,恐怕没有人能逼迫她说出她不乐意交代的内容。
哪怕是精明的狐狸警官。
“曾经发生过的类似事件——果然如此吗……”
“啊。而且并非是一次两次了。当然啦,如果不是这样人们又怎么会轻易察觉记忆的违和点,对死人存疑呢。而你的话也该明白了吧——”
几乎如同暗语般的对白。
莲苑在模糊的黑暗中沉默不语。
“这夺人性命的宗教本就不是现在才开始存在的。你要找的源头和应该负责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