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和好(1 / 1)
小任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了,梦里被一股清凉熟悉的气息所包围,如此舒服如此安心。只是一觉醒来,空落落的房间里还是一如既往没变,她的心失望至极,泪水又再模糊了双眼。
怎么生个病就经常掉眼泪呢?她起床洗刷了一番总算精神点了,出来才看到手机上有几通未接来电。还是昨天的陈阿姨打来的。
她马上打过去才知道,原来顾燕霞已经醒来了。她马上就过去了医院,但病房里空无一人。等顾燕霞做完检查回来,她一看到她就高兴地说:“阿姨。”边扶着她坐上了床。
顾燕霞坐好然后仔细看了看她:“真是病了。这段时间累着吧。”
“我没事的,也就过几天就好了。”
“你们都那么忙,就不用天天来看我的了,我有小陈陪着我就行了。而且现在医生都没说什么了。”
“那我明天做点东西带来给你吃。”“都说不用了。”
“阿姨,那我先走了。”
她没有跟顾燕霞纠缠这个问题,有些事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是了。第二天中午,她赶回家把煲了一个早上的汤跟两个菜带了过去医院,还陪着她一块吃饭。
“真好,你的手艺真是很好。”有了医院饭菜的比较,顾燕霞越发喜爱小任做的饭了。
“阿姨,你喜欢就吃多点。”
“你真是讨人喜欢,不像小锋,一点都不知道他想什么。”顾燕霞有心地提到儿子,“又一天忙到晚,在这睡不好,所以我都让他回家睡了。”
小任下意识地望了望那沙发,薄被子果然不在了。她低下头继续扒饭吃,脑中却浮现这两晚那似有似无的气息。
顾燕霞以为她不高兴了,不由得心中一叹,现在的年轻人心思真重,明明是关心总说不出口。以为她不知道吗,那两大保温瓶的汤她一个人怎么能喝完呢。
又过了两三天,小任的身体全好了,但似乎精神总是不济,每到夜里总是会醒来希冀着见到那想念已久的人,只是每次都只有失望和心酸伴着她失神地撑到天亮。
而这个晚上,早已躺在床上的她却怎么都睡不着,耳边尽是中午顾燕霞的话:“我以后不在的话,你要替我好好照顾小锋。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来的。”
“小锋小时候过得很苦,所以他不怎么会说话,你也别把话放在心里,要说出来。”
“小时候的日子苦,他身体也落下了点毛病,不过注意的话也不会有什么,有你在他身边我就放心了。”
“小锋这孩子有时候就是闷葫芦,不过他心里清楚得很,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
中午顾燕霞一吃完饭就拉着她说了一大堆,她不知道自己当时听到的时候是什么反应,可能脑里是一片空白。但现在她的心为什么感觉这么痛?原来以为顾锋只是在生着自己的气,却不知道这些年来他所遭受的罪,还有这些天他经受了的噩号。
顾锋!顾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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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顾锋还站在自家的阳台上,望着天边的漆黑茕茕孑立,不知道站了多长时间了。没想到两天前医生找他谈的一场话却是带来这样的痛苦。
顾燕霞的主诊医生没有任何委婉地直接说:“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跟你谈谈病人的情况,术后的检查已经发现问题了,现在清醒过后重新照了CT跟内腔镜,也请来了消化科的专家会诊,病情可以说确定下来了。”
顾锋一惊:“到底怎么回事?不是没问题了吗?”
“脑部的手术是成功的,没有任何异常。现在说的是病人胃上的非典型性增生,专家确诊为胃癌中晚期。”
顾锋一下子呆住了,脑中只停留着胃癌中晚期那四个字。
“看得出是有药物控制的效果,病人应该是一早知道病情的,不过一直没做手术和化疗,所以效果也不显著。要不家人回去跟她商量一下接下来的治疗。”
医生没有再说下去,他在等顾锋的回答。
“手术和化疗的效果呢?如果维持药物控制又会怎样呢?”
“因为病人有些年纪,而且本来身体状况也不大好,手术的话会有一定风险,成功率也大概只是50%。化疗也会很难受。但这个阶段如何只是药物控制的话效果肯定不怎么样,坦白说,病静平稳的话也大概只有两年左右时间。”
“哦,知道了,谢谢医生。”
顾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回到病房。
他看着那个受苦半辈子的母亲,艰难地问:“妈,医生跟我说了胃癌的事,这是什么回事?”
顾燕霞只是怔了一下,这事情还是让他知道了。她从容地笑了笑,“不就是生病了,小锋别担心。”然后跟儿子慢慢说来。
原来顾燕霞前早在三年前已经知道自己的病情,不过她知道自己一向身体不好,这大半生的苦也都受够,把一切也看淡了。而且她知道自己对儿子有多重要,不想他知道为自己担心。
“其实这病也不怎么样,你看,我都没怎么难受。”顾燕霞说得轻松,只是顾锋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还是继续这样吧,我都不想在医院折腾了。医生不是说还有两年吗?说起来也足够结婚把孩子生了。”顾燕霞一转话题,情真意切地说:“小锋,跟小任结婚吧,妈很想看见你那一天。你们在一起我就放心了。”
“妈!”顾锋不想说这些倒数的日子安排,他少有的没答应母亲的要求:“这些到时候再说吧。”
其实他哪里不想和她结婚,只是那天跟任永林的谈话言犹在耳。
“我知道你能有今天的成绩来之不易,也证明了你的能力,但是商场上从来都是尔虞我诈,你敢说你的过去一身干净吗?我不希望你把乱七八糟的东西带到小任的身上。”
“我女儿虽然在这个圈子里,但她简单得让人心疼,我不想,真的不想她以后跟着你会受半点委屈和痛苦了。”
任永林的话直指根源,当时顾锋的心变得忐忑不安、有着前所未有的压力:“我们公司争取今年内上市,到时一切都会透明还接受监督。我知道小任是一个好女孩,我对她也是认真的。”他没有退缩直视着任永林,缓了缓气继续诚恳地说:“我会对她好的,我不想失去她,也不能失去她。我希望明年事业稳定下来,能够娶她回家。我会尽我所能给最好的她。”
任永林被他认真的诚意所打动,另一方面也吃惊两人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他脸上神色变幻莫测,最后才淡淡地说;“只要是对小任好的,我都会支持。我希望你记住你今天的承诺,机会只有一次。”
“谢谢叔叔,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好不容易得到任永林的机会,为什么却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让他做这种选择?
顾锋举起手中的啤酒,把剩下的半罐一口气倒进口中。液体一下子冲进了咽喉和食道,原本甘苦的啤酒似乎只剩下苦涩。
外面的万家灯火,已陆陆续续熄灭了。夜深了,他想起只能每天夜里才能看见的那张脸。
门锁竟然响起了,他吃惊地转过身,意外地看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
真好笑,她竟然穿着睡衣,趿着拖鞋跑来他家。这傻乎乎的是为了看自己吗?不过他笑不出来,只有茫然地看着她,身体一动也不能动。
而她急速地跟到他面前,静静地与他对望,而他,除上脸上的憔悴,就剩下眼中的毫无波澜。还是她先走回去倒了杯开水回来,换了他手中的啤酒罐,然后转身进了厨房。
厨房里面不复平日的干净整洁,全是没收拾的碗筷和快餐垃圾,这几天他都过得这么糟糕吗?更难过的是,原来他还在生自己的气,自己大半夜过来,他居然如同陌生人一样看着她。
哐!手一滑,碟子掉在地上碎了。她看着碎片散落在自己的脚四周,心中的纠结更感委屈无助,原已在眼中打转的泪水不由得一滴滴簌簌飞落。
“怎么了?”闻声进来的顾锋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抱她到客厅了仔细检查了她的手和脚。一切完好,他松了口气。
“没事了,别哭了。”她的眼泪根本停不下来,双眼已变得通红。他揉着她的头发把她拥进怀里。
她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是哭泣着的她无法平静下来,只是不断是抽泣着:“顾锋!顾锋!”
“我在这。现在很晚了,今天晚上你睡这吧。”然后抱她进房间,洗脸、脱鞋、盖被子,如同伺候公主一般。
“别走!”他刚想离开被她拉住了。“我一个人睡不着。”刚被泪水洗礼过的眼睛亮柔柔地望着他。
他心中一软,关了灯也上了床。“睡吧,我在这。”
感觉到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她也回过身双手环上他的腰,脸贴着他后背。他身体紧了紧,背部挺得直一直,控制着一动不动。
背后传来她柔柔的声音:“对不起。”
“快睡吧。别想太多了。”
“今天阿姨全都告诉我了。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他紧绷的身体慢慢松了下来。“告诉我你小时候受过的苦,不要怕,以后都有我,不论什么时候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背上的暖意如源泉般慢慢惨进他的心窝,从前不愿提及的伤口被掀开也似乎没有那么疼痛。刻意回避的记忆又开始盘踞在脑海,一帧一帧慢慢回放。他那干巴巴的声音透过胸腔传到背后的人,一字一句份外沉重:“我们是双胞胎,本来我还有一个妹妹叫顾月,妈妈希望她像月亮般纯洁美好。我们出生的时候体质就不好,本来已经很贫困了,加上丁丽云隔三差五地找人来扰乱我们的生活,那时候我们真的很苦很苦。”
那种不能言语的痛楚一下一下地捶在她的心中,她靠得紧一紧,似在背后不断地为他支撑。顾锋感觉腰上的手臂慢慢收紧,背上的热源也贴得更紧,他继续说着:“我们两岁多那时,有一次丁丽云直接找上门来,把小月摔到地上了,就产生了脑积水,那时我妈根本没有办法,只能是严重一点的时候才送她去医院。就这样拖了几个月以后,一直得不到好好治疗,她最后还是走了。”
“顾锋”,听得懂他声音里面的悲痛,她不想再让他说下去了。但他吸了口气,还在继续:“后来我们就回国来到A市了,往后的日子还是很辛苦,但总算摆脱了丁丽云,可能她没想到我们会回国吧。也就是那时候认识沈健他们一家的。”
“所以,”他执住了环在他腰上的手,紧紧地包裹着:“我妈受苦了半辈子,我不能再让她受伤受苦了。”
“我知道了,”轻轻的颤抖声伴着鼻音在他的耳后回旋。“我以后对阿姨会像家人一样。”
他心中一叹,转过身再把她拥进怀里:“怎么现在这么能哭呢?我现在都好好的了,别伤心。”指腹轻轻拭干她的眼泪:“快睡吧,宝贝。”
室内的话音已停下,除了彼此间的心跳已万籁俱寂。她心中的难过随着他平稳的心跳慢慢平复,连日来夜不能眠的困倦也随之来袭,很快就在熟悉温暖的怀抱里换上连绵悠长的呼吸。
而他,定定地看着她的睡容似是永远都看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