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喜欢喝酒吃肉的师父(1 / 1)
云天河躲在敬天阁阁楼中睡得正香,忽然被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伴随着柳梦璃的急声呼唤:“天河,你在吗,快开门,出事了!”
他使劲儿揉揉乱糟糟的头发,却听得楼下厅门被一脚踹开,韩菱纱冲着睡眼朦胧扶着楼梯的云天河嚷道:“云天河,掌门召集全门弟子,要将你师父治罪,现在正在卷云台上!”
云天河脚下一踉跄,差点踩空,总算清醒过来:“他做什么事了,为什么会被处罚?”
柳梦璃神色担忧:“听说是触犯门规,具体何事并不知晓,我们快去看看!”
“好!”云天河答应,三人便向卷云台疾步行去。途中遇到三三两两的同门弟子,不约而同皆在议论此事。
“听说虚忘长老在大漠深处布下两仪锁魂阵,惹得掌门大怒!”
“如此凶险阵法,门中早已下令禁传,长老为何布此阵法?”
……
云天河虽听不大懂,可从众弟子的言语神情中可推测师父必是做了极了不得的事,若那凶道姑发起脾气来,他想了想,愈发火急火燎,恨不得立时飞到卷云台上去弄个究竟。
卷云台坐落在真武阁的正后方,平地而起的石阶回环上延,尽头是一方圆形莲花石台,宽广可容纳数千人,边缘砌以莲花石瓣,所绘茎脉纹理栩栩如生。
云天河无暇顾及种种奇巧,气喘吁吁地放眼望去,但见所有门中弟子皆聚集在此,议论纷纷,正中央设一方形高台,站有数人,夙瑶、虚忘与紫英皆在其中,另有五位男女,这些人皆着各色道袍,高冠玉带,唯虚忘仍是那身喝酒吃肉时常穿的粗布白袍,腰间随意缠着腰带,脚踩一双破草鞋,神情倒是从容不迫。
这个整天就知道使唤别人的酒鬼能做什么事惊动全门?云天河三人挤到方台下,这才发现台上竟有一口碧玉井,晶莹剔透,井边各立一道井柱,以五彩漆绘腾龙入云图,直抵天穹。
“师父,师父!”云天河急声唤道。
虚忘轻轻扫他一眼,眸中闪过一丝忧虑,却很快隐没不见,他别开头,淡淡道:“掌门,门中弟子都来到此处,你可以开始了。”
夙瑶向前一步,威严地环视群场,卷云台顿时安静下来,空中卷涌的风声便尤为清晰。她今日里穿真丝淡粉莲花绣羽衣,外披藏蓝绒羽织披风,头戴玉冠,颇具清姿,亦十分威势,云天河瞧她目光凌厉如电,不觉也噤气三分。
夙瑶扬声道:“今日聚门中诸位长老弟子于此,乃是为审虚忘长老私自布两仪锁魂阵一事。”
底下顿时生出纷纷窃语之声。
云天河偏头听四下议论,又听得夙瑶轻咳一声,私语顿止。
“两仪锁魂阵已为本门禁止,只因此阵凶恶之极,以阵法之力吸取他人灵力渡至幽冥之境,且自损修为,实乃害人害己之举!”夙瑶声色俱厉,“虚忘为本门长老,明知故犯,今处以极刑,以振纲纪!”
此言一出,台下立时喧嚣开来。
“什么是极刑?”云天河疑道。
韩菱纱拍拍云天河的肩膀,对他做出个抹脖子的动作,云天河顿时惊得跳起来:“什么!掌门居然要杀掉他?不就是布了个什么阵法,不至于要被杀头吧!”
台上的慕容紫英也颇为震惊:“掌门,师伯他虽有过错,但罪不至此,请掌门三思!”
夙瑶不为所动,以眼神示意慕容紫英退下,又看了看其它人,其余五人皆不言语,似乎默认夙瑶的决定。
柳梦璃眼尖,一眼瞧出五人中身着赤袍的那位,正是自己师父明尘,他平时甚为邋遢,今日却焕然一新,赤焰流云锦袍,腰系缎玉带,头发整齐地束在高冠中,表情却像个冰凉的木偶一般,对周遭一切充耳不闻。
她从未见过明尘这般冷漠模样,更何况是与他一向交好的虚忘,心中微悸,拉住云天河:“天河,这其中恐怕因由复杂,你切莫冲动!”
云天河却哪里按捺得住,立时挣脱便要冲上台去,却闻得井中传来滚滚雷声,翻涌着渐渐浮出井口,振聋发聩。天上的风顿时乱起来,黑云自四面八方滚涌而至,汇聚在卷云台上空,愈积愈重,似乎随时都会压下来。
卷云台众弟子被乱风吹得几乎睁不开眼,只得举臂稍挡,待视线渐清,却惊见云天河竟跑到台上,与夙瑶对峙。
“你是…云天河?”夙瑶与他不过数面,却因为他与云天青面容相似,认出倒也不难。
“是的,我是他的弟子云天河。”云天河指向虚忘,虚忘却眯起眼睛看向他。
“云天河,你是否对我的决定有所异议?”夙瑶看着台下一众弟子齐齐望着云天河,不禁长眉微颦。
“没错,”云天河的眼睛似乎要冒出火来,“他不过是布下一个阵法,既然错了,那以后改过来就行了,为什么非杀他不可?”
“此阵法凶险非常,你可知道?”夙瑶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我刚才都听到了,你说他害人害己,那他害谁了?”云天河没有畏惧,反而更加坚定。
夙瑶对慕容紫英颔首示意,慕容紫英会意走上前来:“他布下此阵,便是为了吸纳慕容紫英的灵力。”
云天河顿时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惊诧地望向虚忘:“这是真的?”
虚忘心情复杂地看了云天河一眼,默然点头。
“你怎么会害紫英?”云天河难以置信,“你为什么这样做?”
“够了!”夙瑶喝止,“虚忘已然承认罪行,甘愿伏法。云天河你目无尊长,还不快快退下!”
云天河心中一凛,虽然不甘,却无言以对,反倒是虚忘笑得从容:“掌门,他不过区区一入门弟子,你何需疾言厉色?我既做下此事,其中因由,掌门心如明镜,我也不必解释,还请以大事为重。”
夙瑶心中薄怒,若在平日遇上这等以下犯上之举早已责罚,此刻她只想快快了结虚忘一事,便压下怒意:“云天河退下!”
“不行!”云天河愈发固执,挡在虚忘与夙瑶之间,“你若不说清原因,我绝不让你责罚我师父!”
夙瑶大怒,便要喝人逐开他,却听得柳梦璃走上前道:“掌门若不告知因由,恐怕难以服众,更何况长老虽布下凶阵,却并未伤到其人,若仅凭此便处以极刑,未免太过苛责。”她见台上威肃,心中难免有些害怕,但见云天河独自面对掌门,不得不大着胆子帮他说话。
“就是啊,他又没有害到人,这样要他的命,掌门也太不近人情了!难不成掌门和他有什么过节,趁此机会公报私仇?”韩菱纱在底下附和,她向来说话顽皮,若是刻薄起来,真真令人羞恼。
夙瑶听得这般言语,正戳中她心思,又听得底下诸多弟子窃窃私语,想必亦被煽动而对她有所怀疑,不由瞪眼愤喝:“一派胡言!本座向来处事公正严明,怎会携私报复!你们这些弟子,满口妄言,目无规矩,定要加以责罚!”
台上剑拔弩张,气氛顿时紧张异常,乱风渐紧,风中却传出虚忘漫不经心的笑声:“夙瑶,我早就说过,女人是当不得掌门的,瞧你被这几个不成器的小辈气成什么模样。”正了声色,神情肃然,“当年门中有人布下此阵,害得琼华险些灭门,故而此后严禁。今日我重蹈覆辙,大错已铸,甘愿领罚,其它人不必为我求情!”又看向夙瑶,“这几个娃娃都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天河是我徒弟,性情冲动,今日冲撞你,你便让他下山,逐出门罢。”见夙瑶面色稍缓,忽而潇洒一笑,“虽然过了这么多年,我心里的那个女人,一直都是她。”说完仰天大笑,极尽洒脱,却又说不出的悲凉。
夙瑶羞恼非常,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大庭广众之下却只得极力压制。
明尘默默瞧着虚忘,眼中说不出的羡慕与惋惜,轻声叹息:“时辰到了。”
那头云天河正捉住虚忘手臂欲要问个究竟,却听得空中一道炸雷,几乎要劈开卷云台。他望向天空,但见滚滚黑云中电闪如剑,雪白耀眼,似随时都会劈落下来,令人胆战心惊。
“天河,快离开虚忘长老!”慕容紫英不顾夙瑶愠怒,急步上前。
柳梦璃的声音也微微发抖:“天河,这里好像很危险。”
云天河却不依不挠,坚持不放手:“师父,既然她这么无情,你和我一起下山,我们离开这儿!”
虚忘看向他的眼神既慈爱又赞赏:“好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不愧是我的徒弟!”又压低声音暗道,“纵是她不罚我,我也活不过三天,琼华将有大事发生,你速速下山,莫要留恋!”
云天河心中惊疑,不觉一愣:“师父,你……”却被虚忘一把拎起扔到台下。
云天河在地上打了个滚儿,赶紧爬起来,却见虚忘面含微笑向他点点头,平日杂乱的长发此刻在风中舒展开来,飞扬潇洒,他的神情安静沉着,目光悠然从容,仿佛是在等待一场本该到来的事,天空中的闪电汇成一柄明亮的光剑直直劈向虚忘,云天河心中悲切,大声呼喊:“师父,师父!”眼前白光骤亮,耀盲了眼睛,什么也看不清楚。
待众人再度睁开眼睛,台上已不见虚忘。夙瑶看了云天河三人一眼,收回视线挥袖道:“虚忘业已伏法,门中诸人当以此为戒,都退下!”
云天河呆呆望着渐渐空去的卷云台,与师父一同喝酒吃肉、被他故意板起脸训斥、临行前总是再三叮嘱的过往情景一一浮现在脑海,他咬紧牙关,眼泪却止不住流下来,心中的愤怒与悲怆交织,胸口似有烈火燃烧,竟生生咳出一口血来。
“天河,”柳梦璃神色忧切,她再了解云天河不过,今日情状,他内心必定极大震动,绝不会就此罢休,恐怕会生出什么事情,只好温语劝慰,“你暂且缓缓,事已至此,你纵是心有不平,也只能从长计议,咱们先回去吧。”
韩菱纱也劝道:“你要对付的可是琼华的掌门,若要替你师父讨个公道,便得好好谋划,咱们得好好想想,可不能打乱仗。”
云天河心中悲痛,好在他心志坚强,逐渐冷静下来,只是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柳梦璃与韩菱纱对视一眼,只得随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