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未信此情难羁绊 杨花犹有东风管（1 / 1）

迷迷蒙蒙间，写意总感觉被一缕清幽的箫音所牵系，那箫音中绵长的留恋、浓郁的相思，似是绵绵春雨，落无声、却有情。写意真的觉得好累啊，可是总也放不下，那箫声里苦苦的留恋扯的她的心生疼。

一阵刺骨的痛，写意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她有些恍惚，只是觉得痛。

刘渊在她身边，满脸憔悴，看上去似是大病了一场，她呢喃似的说了一句：“元海，好痛。”像还是两人好时的那样，可以随意的撒娇，随意的在他面前喊痛。

听到写意的轻唤，刘渊的眼睛一亮，墨玉般的黑瞳如黑曜石一般闪闪发光，“意儿，你醒了？”

写意慢慢清醒，渐渐恢复了记忆，方才迷蒙如梦的双眸如同慢慢结上了寒冰，渐渐变得冰冷、漠然。

随着她变冷的眸子，他的心也一点一点变冷。

他的脸色更加苍白，黑眸越发黑沉如夜。

原来，只她的一个眼神便足以让他从人间到天堂，再从天堂到地狱。

她想转过头去不理他，却扯动了伤口，然后便剧烈的咳嗽起来，那咳嗽引得伤口撕扯一般的痛。

他一急便抱住了她，轻轻地抱着，仿佛抱着这世间最珍贵易碎的宝，然后一下一下轻柔的顺着她的胸口，嘴里轻轻地唤着：“意儿，意儿…。”那一声声的轻唤直落到了她的心底。

她咳出了一头的冷汗，他居然也是满头的冷汗。

他看着她痛楚的样子，只恨不得将她的痛全都转换到自己身上来。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她却发现她在他的怀里，她想推开他，他似是知她所想，忙按住了她：“别动，你不想见到我，我离开便是。”说完轻轻将她放在榻上，转身离开。她并未看他，可就是知道他的背影无限孤寂、无限寥落。

许是药石之故，写意大多数时候都是昏昏沉沉的睡着，睡着的时候总感觉有人静静地看着自己，那目光温柔又沉溺，让她莫名的心安。

醒着的时候，写意只是静静地躺着，宫女们问她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她却只是不闻不问，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伤口痛的时候，她会微微蜷缩着身子，微微地打着颤。每每这时，帘子外的刘渊都会紧紧的握住拳头，周围的空气沉得压人，宫人们没有人敢靠近。

写意的伤好的很慢，因为宫女们端进去的食物常常被原封不动的端了出来。刘渊看着那丝毫未动的食物，脸色沉得让宫人们不敢抬起头来。

第一次，他觉得这样无力，他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他将端给自己的食物也统统扫在地上，她要饿着是吗？那便一起饿着好了。可是她的身子怎禁得起这样糟蹋？他一拳打在面前的几案上，几案碎裂开来，木屑扎进手背，鲜血一滴一滴的滴下来，他却似是丝毫未觉。

帘里帘外，床上床下，两个人一起在光阴流转里沉默、一起在沉默里日渐憔悴。

宫人们总是小心翼翼的进出，屋子里的空气压抑的让他们不敢呼吸。

这样睡睡醒醒的，写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躺了有多久，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

思焉进来时，看着床上憔悴苍白的写意微微叹了口气。

写意闻声睁开眼睛，虽然思焉少了那时的天真稚气，多了几分少妇的成熟韵味，写意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她虚弱的朝思焉一笑，唤了一声：“思焉。”

纵然虚弱憔悴不堪，可她那一笑，却如微风微漾晨曦，梨花随风摇曳，思焉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写意，你和哥哥怎么…。”话说了一半便顿住了。

写意闻言看了一眼帘子外面，思焉道：“哥哥不在，他上朝去了。”

写意垂下双眸，长长的眼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抹扇形的影。

思焉终是忍不住说道：“写意，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理由恨大哥。可是这几年，大哥他过得真的很苦。那年，收到刘景屠了晋阳城军报后，大哥他非常生气，本来是想杀了刘景的，可是以当时的形式，根本不能动刘宣、刘景父子。为了以儆效尤，大哥赐了刘景一百军棍，却自己替他受了五十军棍。本来，大哥他内里身后，五十军棍也不算什么，可是他刚刚受了杖刑便听闻了你去世的噩耗，之后他把重伤的自己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让进。大嫂进去时他就那样坐在寒风里，任窗户大开着，整个人早就昏迷了。那次，他昏睡了整整五天，太医说他因为身受重伤时在寒风里坐的时间过长，所以寒毒渗入骨髓，寒毒发作时会痛不欲生。只是他寒毒发作的时候，谁也不让进去，只独自一人默默忍受。

从那之后，大哥他整个人都变了，我再也没有见他笑过，他总是冷冰冰的，没完没了的打仗、处理政事，根本不理后宫，所有的人都怕他，所有的人都不敢靠近他。

有一天夜深的时候，我看到他房里亮着灯，里面传来一阵阵的咳嗽声，我悄悄的推门进去，看到他痴痴的拿着一个红梅荷包和一根羊脂白玉簪看着，整个人落寞哀伤的让人想掉泪。他看到我后，抬眸一笑，对我说：‘思焉，你看，这是意儿为我绣的荷包。’他那样笑着，却比哭还让人难受。

还有一次，我看他很劳累，便拿了篦子帮他篦头，散开他的发冠才发现他的头发里竟藏着那样多的白发。大哥他就是那样的人，把自己的伤痛深深藏起来，连白了的头发都藏起来。”

思焉擦了一下眼角的泪，又继续说道：“写意，你原谅大哥好不好，他真的很在乎你。你这样折磨你自己，他比你更痛，你不吃饭，他便也不吃。从你受伤那日开始算，他已经快四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他…”

“思焉，我吃。”写意面上虽然还是冷冷淡淡的，却终于肯吃东西了。

思焉开心的吩咐人去拿粥来。写意眼角有泪滴落，在玉枕上慢慢氤氲开来，待思焉回过身来时已了无痕迹。

御书房内，刘渊在低头处理奏章，有宫女端来热气腾腾的粥和小菜。刘渊抬头看了一眼沉声道：“端下去。”

那宫女忙跪下。刘渊正欲发话，却见思焉走了进来，她叹了口气端起那碗粥递给刘渊，刘渊转过头去。

思焉这时方道：“写意她吃了。”

“真的？”刘渊一喜，一下子站起身来。起得太猛，又加之饿了几天，眼前竟一片发黑。

思焉忙扶住他，她这威严的大哥，只有每次遇到写意的事情时，才会这般任性胡来。

刘渊低头喝了几口粥，便听闻青影求见，见到青影忙问：“蒹葭接来了？”

青影回道：“已经送到了公主那里了。”

刘渊这才又低头喝粥。

青影与思焉相视苦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