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有花堪折直须折（1 / 1）

一对人马一路走走停停，行到邺城时已是仲冬。看着马车外面飘飘扬扬的飞雪，写意不禁有“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之感。算来她离开邺城已有两年之久，而过去的四年亦是常常漂泊在外，真正留在邺城的时间少之又少，不知母亲可好？木槿姑姑和蒹葭、白露她们可好？

“意儿，想家了？”骑马与写意的马车并行的刘渊问。

“嗯，归心似箭却又有些近乡情怯。”写意望着远处愈行愈近的邺城王宫说。

刘渊正待说什么，目光却被几辆马车吸引，写意也顺着刘渊的目光看去，好几辆油幢车①、通幰车②从邺城城门的方向向邺城王宫方向行去，本朝规定，王公大臣有勋德者乘油幢车，诸王三公乘通幰车，邺城怎么会突然多了这么多王公大臣的车马？

刘渊看向刘景，刘景回禀：“成都王从洛阳回到邺城后，规定朝中大臣所有政令都需要亲到邺城向成都王汇报经批准后方能施行。”

写意微微皱眉，哥哥这是做什么？从洛阳到邺城约六百多里路，让朝臣跑这么远来汇报朝政，也不怕引起朝臣不满，失去人心？况且他这样做，置洛阳的皇上于何地？这簪越之举怕是要惹人非议。

而一边的刘渊面色如常、双眸平静深沉、什么也看不出，写意微微叹息，他又是深沉难测的左贤王了。

邺城的王宫宫殿还是魏朝时期魏武帝曹操所建，成都王驻邺城后又多加修葺。王宫分为外朝、内朝、后宫三部分：外朝为文昌殿，是朝会议政之地；内朝的听政殿是处理日常政务之地，听政殿两侧依次排有尚书台、内医院、谒者台、符节台、御史台以及丞相诸曹等官署。后宫有明鹤塘、楸梓坊、木兰坊、落梅坊、文石室等诸多宫殿。文昌殿西侧是供游玩的铜爵园，铜爵园西则是铜雀台、金虎台、冰室台三台。

成都王住在明鹤塘，程太妃住在楸梓坊，而写意选择了植有一片梅林的落梅坊。其他宫殿自然是颖的王妃、姬妾们所住，诸人知道太妃与公主喜静，而成都王又极其孝顺母亲、喜欢妹妹，是以无人敢打扰太妃与公主。

入宫后，刘渊去听政殿见成都王，写意则直接去了母妃住的楸梓坊。

听到写意回来的消息，蒹葭和白露远远地便迎出了来，蒹葭看到写意，行过礼后便安静的跟在写意身后，白露却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公主，你这次怎么去了这么久？”

“公主，你每次都不带我。”

“公主，听说左贤王去西域找你了？你们一直在一起吧？”

“公主，你走以后太妃的身体一直不太好。”

写意一边走一边听她叽叽喳喳的说着宫里的事情，偶尔笑回几句，听到最后一句却心中一紧：“母妃怎么了？”

蒹葭赶紧上前说：“公主别着急，太妃这几天就是有些着凉了。”白露吐吐舌头跟上了加快脚步的写意。

进门后，写意看到榻上苍老了不少的母妃，眼眶一红便跪下了。

程太妃让蒹葭和白露扶起写意，慈爱的笑着：“意儿，到娘这里来，让娘看看。”

“娘。”像小时候一样，写意依偎到了娘亲身边。

程太妃细细抚摸着写意的脸颊：“瘦了，也黑了些，不过气色倒是很好。看来刘渊将你照顾的很好。”

“娘…。”写意撒娇的叫。

“意儿，你年龄也不小了，你这个年龄早就到了摽梅之年③。娘知道你心里一直有左贤王刘渊，如今看来他心里也是有你的。现如今他又追随着你哥哥做事，既然两情相悦，就早点把婚事办了。娘的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万一…。”

“娘，你不老，你要长命百岁…。我……”写意打断母妃，心中却有些凄然。娘说的她何尝不懂，自己如今已是桃李年华④，早就到了摽梅之年。因为心里始终是放不下他，才蹉跎至今。虽然如今他是在哥哥手下做事，可是刘渊又岂是久居然下之人？哥哥的荒唐行事，他们刚进邺城便看到了，不知他哪一天会离开，也不知哪一天他就会和哥哥刀剑相对，那时，她该站在哪一边？或许，“同心而离居，伤心以终老”⑤便是他们的宿命。

看着黛眉微蹙、双目凄迷的女儿，程太妃微微叹息：这孩子明慧通透却敏感细腻，反容易自苦。想到此忍不住咳嗽起来。

写意这才回过神来：“娘，你怎么了？都怪女儿不好，常年在外，不能侍奉娘亲于膝下。”

程太妃摇摇头笑着说：“意儿，你活得这般自在写意，方不负我为你取的名字。”

写意看着母妃的眼睛微微一怔，莫非这也是母妃一直想过的日子？“娘，那我给你讲讲外面的事情好不好？”

“好”一直陪着母妃说话，又在楸梓坊用过了晚饭才和白露回到了落梅坊。才进院门，一片红梅便入眼帘：疏枝横斜、娇花万点，红若胭脂、灿如云霞，白天下了一阵雪，此时雪掩红梅，红梅映雪，恰是一副娇艳的红梅傲雪图。

“蒹葭将这片梅林照顾的很好呢。”写意看着这傲雪的红梅说。

“公主，你怎么知道是蒹葭照顾红梅而不是我呢？”白露不服气的说。

“哦，若是交于你来照顾，今天只怕是赏不到这红梅了。”写意边走边笑说，走到一支斜斜开出的红梅前，写意忍不住停下脚步，伸手欲折，又想起白天母妃说的那番话，脑子里便冒出一句诗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白露看到公主欲折梅花，却又兀自出神，不禁有些奇怪：“公主，要把这枝梅折下来吗？”

写意收回手，笑笑说：“算了，红梅爱雪，便让它开在枝头吧。”

“哦。”白露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

梅林与房间之间隔着一方小池，小池上是通向房间的走廊，小池南面有亭，亭子旁边是一颗粗大的梨树，小池北面是一排柳树，此时，梨树与柳树都是光秃秃的，反映出了梅林的娇颜。

蒹葭隔着小池便看到了站在梅林里的公主和白露，怕公主着了凉，忙出来说：“公主，快进屋吧，小心着凉，屋子里的炭盆可暖和了。”

“哦，蒹葭果然是比我细心。”白露看着蒹葭，若有所思的说，似是今日才认识蒹葭一般，写意和蒹葭看着她的神情都笑起来。注：

①油幢车，驾牛，形制如皂轮，但不漆毂耳。王公大臣有勋德者特给之。

②通幰车，驾牛，犹如今犊车制，但举其幰通覆车上也。诸王三公并乘之。

③摽梅之年：指女子出嫁的年龄；

④桃李年华：女子20岁

⑤“同心而离居，伤心以终老”出自《涉江采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