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花自飘零水自流（1 / 1）

明知道没用，写意还是想进宫看看皇帝是否可以赦免了刘琨。没想到却听到了更加骇人听闻的事情，原来那司马伦、孙秀早就不耐烦拿皇帝做幌子，存了逼宫夺位之心，只是还未找到合适的时机。见过了只能无言垂泪的皇上后，写意只觉心酸。一次又一次的流血政变中，皇帝一次又一次的被当成傀儡和挡箭牌被人利用着，身为帝王之尊，却无能无力、苟且而活，皇上其实很可怜。

从宫里出来，写意遇到了怡君，怡君出落得更美了，却依旧骄傲的像一只高贵的孔雀。见到写意，一丝诧异后，她冷笑一声：“写意公主回宫了？听闻你这些年游山玩水，过得不亦乐乎。有些人倒是为了你这么个没心没肺的人茶饭不思、油盐不进。”

写意不想理会怡君的冷嘲热讽，本欲直接走开，听到她最后一句话又停住了脚步：“刘琨因为公主的一句话身陷囵圄，公主倒是有闲情在这里高谈阔论？”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怡君骤然变了脸色。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写意冷笑一声离开。

居然所有的人都瞒着她，怡君转身怒视身后跟着的宫女、太监，地上顿时黑压压的跪倒一大片人。天空阴沉沉的，低低的似乎要直压到人的心上来，最后一片枯黄的梧桐叶也在北风中飞落了，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

下雪了呢，今年的雪来的真早，闷坐在屋子里的写意起身站在窗前，屋子里笼了火都觉得冷，不知越石他在那阴冷潮湿的牢房里如何过？

都快一个月了，写意还是没办法把他救出来，唯一能做的便是派人送去厚的衣服和被褥，希望他好过些。可是想起那潮湿阴暗、耗子乱窜的牢房，写意还是觉得心疼。

又回身坐在了琴案前，素手轻拨，心中的忧伤和担心随着琴声淙淙而出，写意暗想，自己竟是如此无用，只能弹琴来发泄心中的担忧和悲伤。

“庶见素冠兮？棘人栾栾兮，劳心慱慱兮。

庶见素衣兮？我心伤悲兮，聊与子同归兮。

庶见素韠兮？我心蕴结兮，聊与子如一兮。”①

“写意，写意，别弹琴了，快点跟我走。”燕姬冲进房里拉起琴案边的写意就走，这些天燕姬天天来王府和写意商量救刘琨的事，府里的仆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个貌美艳丽却性格粗鲁豪爽的胡人女子在王府的来去自如和对公主的无礼，谁叫公主喜欢她的无礼呢。

“什么事呀？”写意一边跟着她走一边问。青影不知从哪里闪了出来，顺手拿了写意的斗篷像影子一样跟了上去。

燕姬停下来高兴地看着写意说：“刘公子放出来了。我们去贵里看他。”

“啊？越石他出来了？太好了。”写意和燕姬握着对方的手高兴的直跳。身后拉着马车走来的青影薄唇轻抿，眼里闪过一丝不为人察的寒意。

两人上了马车朝贵里行去，马车未进贵里便停了下来。写意和燕姬听到外面有热闹的鼓乐声、喧闹声、鞭炮声。

“是什么人家在娶亲吗？”燕姬掀起帘子往外看，写意也向外看去，只见整个贵里的街道上都张灯结彩，长长的红毯铺了大半个街道，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将街道两边围得水泄不通，有专门的士兵站在道路两侧维持秩序。

“这样大的排场，是什么人在娶亲？”写意和燕姬也下了马车，写意看着那长长的红地毯忍不住嘀咕道。

旁边看热闹的一人看了一眼写意道：“姑娘不知道啊？今日是当朝大司马孙大人的公子孙会的大婚之日，娶的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繁昌公主。”

另一人叹道：“贩马的倒是娶了个金枝玉叶。”

又一人拍了那人一把：“你还要不要小命了？小心祸从口出。”

写意吃惊的长大了嘴，怡君居然真的肯下嫁给孙会？怪不得越石被释放出来。

“新娘子来了。”有人叫了一声，众人都拥挤着朝花轿来的那边张望。大红帷帐的雕花凤辇在欢愉热闹的鼓乐声中缓缓而来。写意被众人挤着向前，渐渐的与燕姬和青影分散开来。

正被众人挤的难受，抬头间，却看到了街道对面站着的刘琨。写意穿过街道看着刘琨，而刘琨正神色复杂地看着新娘的凤辇，他显然已经知道了自己是为何被放出的，写意心中滋味难辨。

凤辇行到写意和刘琨站着的街道处时突然停了下来，众人又是一阵嗡嗡声，奇怪着花轿为何在这里停下来，更让众人奇怪的事发生了，新娘子居然走下了花轿。

喜娘忙着去拦新娘，新娘却直接扔了手中遮面的却扇②朝街道一边走去。喜娘已经被吓昏了头，忘了拦住新娘而去捡却扇。

怡君直直朝刘琨走去，一身红衣、面若桃花的她隔着人群对刘琨灿然而笑，她笑得很美，像是暮春时节拚却最后一丝力气全力绽放的桃花，那样耀眼的美却灼痛了刘琨的眼。

前面骑马而行的新郎看到花轿停下来打马走了回来，本来就丑的面容此时显得又黑又长，怒喝一声：“还不扶公主上轿？”

众人欲要上前，怡君娇喝一声：“都别过来！”手上已多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直抵自己左胸。

“怡君，你要干什么？”马上的孙会慌了神。

刘琨也变了脸色，拨开人群朝怡君走去，“怡君，放下刀，别做傻事。”

怡君看着刘琨脸上焦急的神色，满意一笑，狠狠地地将匕首送进来了自己胸口。

雪，越下越大，漫天飞扬的雪花里，一袭火红嫁衣的怡君像一只蝴蝶一样软软的倒在了刘琨怀里。

周围变得好安静，好安静，写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被挤到了街道中央，就站在刘琨和怡君旁边。她清晰地看到了刘琨眼中的悲伤和自责，也看到了怡君凄艳绝美的笑容，她笑得那样幸福，那样满足，她对刘琨说：“终于…。终于有一刻你的眼睛只看着我，没有她。死…。死在你的怀里…我……很开心…。”她说完笑着看向写意，就像小时候两人打架，她打赢了写意一样，骄傲又自得的笑着，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这风真冷啊，似乎一直吹到了骨头缝里，写意如赘冰窖一般，呆呆的站在街道中央，全身瑟瑟发抖。果然是怡君的风格，自己想要的东西即使是死也要抓住，也要赢得。

刘琨抬起苍白的脸看向写意，眼中是无尽的悲伤和绝望。那样绝望的眼神亦让写意绝望。

怡君，她赢了，她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隔在了刘琨和写意之间。

漫天的白雪中，刘琨抱着一身红衣的怡君离去，一步，一步，渐渐远离了写意，空空的街道中央只剩下写意一人……

“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青影站在了写意身后。

写意想随着青影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腿僵硬地抬不起来。青影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不顾众人诧异的眼神，像影子一样朝马车飞掠过去。①出自：《诗经?桧风?素冠》，大意是：“见那人戴着白帽，

监禁中憔悴忍受煎熬，

在内心充满忧虑烦恼。

见那人穿着白衣，

看到他我就悲伤难抑，

且与您归宿同在一起。

见那人穿白蔽膝，

看到他我就愁思郁积，

且与您一样坚持正义。”

②却扇：晋朝风俗，新娘出嫁时用却扇遮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