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等待戈多（1 / 1）
你小时候是不是有过这样的愿望？想一觉睡醒就长大。等长大以后才发现。童年的愿望不过是一会的事。
青春最害怕的就是孤独，像是微风略过心里的那个空洞，不冷，却是让人痛得失控。
“不打算告诉amy吗？或者让她联系你的家人？一年。你现在…很需要一个家属……”
苏兒感觉自己近乎侩子手。
季一年思考了一会，“不可以通知我爸爸。爸爸在意大利的分公司出现了危机。amy回国有一部分也是因为被迫商业联姻。如果让我爸爸知道她在这里……”
“那你妈妈呢？”
“我妈妈。她现在过得很和睦也很幸福。我不希望我的事影响到她……”
“告诉amy吧！”
季一年说，“她是我的妹妹她会懂我……但是…千万不要让陌陌知道……”
“还有我的眼角膜……”
苏兒恍恍惚惚已听不清季一年的话。她现在的心情要怎么形容呢？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苏兒探望完季一年出门的时候见到了父亲。
有多久没见父亲了？其实也不久，上次办陌陌出院手续的时候还见过。那是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父亲了？父亲什么时候长出了满头白发？什么时候爬上了满脸皱纹？什么时候布满了双眼苍老？什么时候佝偻了背脊？时光不待人，岁月催人老。
“爸…”苏兒抿嘴一笑。
“是苏兒啊。正好。我找你…”
苏院长不知遇上什么开心的事，“听说有个小青年要自愿为陌陌捐献眼角膜？”
“对…”苏兒的心被针扎了一下。
“真是好事啊…好事…”
苏院长不断念着。
可是爸爸，你知道吗？你口中的青年是陌陌最喜欢的人……
苏兒好几次看到父亲独自一个人在门口悄悄看望苏陌，有时候皱眉，有时候傻笑，从不敢踏过那道门坎。那时苏兒发现，对于自己的父亲根本恨不起来。其实父亲你都要懦弱。
“那个。许孟要去美国了…”苏院长话题转得太快，苏兒一时半会跟不上。人老了，就是爱说这说那吧。
“美国？”苏兒吃惊地瞪大双眼。
“我之前看陌陌挺喜欢许孟的。唉…说实话，许孟是个人才。也不要太早告诉陌陌害她伤心…”
苏院长叹了气，“苏兒，爸爸知道你这几年照顾陌陌辛苦了，你看，春节要不要带陌陌回家过？出门在外这么多年，也该回来了，你们…阿姨那里我去说……”苏兒彻底什么也听不见了。
苏兒走出医院的时候，路人都说今夜的天真明。无论苏兒怎么看，都觉得天是灰的…
苏兒到家后苏陌已经睡着了，她拉过正在喝水的amy，
“amy，我现在说的事你要听清楚…”
“干嘛突然这么严肃吓我一跳…”amy自在地说。
苏兒踌躇了很久。害怕苏陌会听见，决定写出来。
也许真相真的很残酷…
当笑盈盈的amy看到苏兒一笔一划写出“一年活不过六个月”的时候，微笑停滞了。
“苏兒姐，你开什么玩笑？今天又不是愚人节。”
“amy，不要这样…”苏兒捧着amy瞳孔失去聚焦点的脸庞，
“你骗人…”amy眼泪“唰”地一下落了下来，
“不…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苏兒姐…”
amy呜咽起来。她在苏兒的红了的眼中根本找不到谎言。
amy有一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勇气。
真相就在心中，只不过一般人都不愿意去相信。
“喂，苏兒啊…”
车俊贤接过电话向朋友示意，离开闹哄哄的酒吧去到街上，很冷。他不自觉地拉起领口，
“amy大半夜跑出去了。我现在怎么也找不到她打她电话也不通。陌陌又还在家。我想不到办法了只好找你。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办啊……”苏兒语气里充满急意，话都讲得失去理智和逻辑。
“苏兒你好好在家呆着。我去找别急…”
车俊贤挂完电话往朋友那里打了打招呼就急着走。其中有一个明显喝醉了，攀上他的脖子不让他离开，“哎…哥们这就不够意思了…才刚来就想走？不行不行。先干了这杯…呐…再放你走…”男子笑得一脸猥琐。车俊贤对酒精轻度过敏一直以来都是滴酒不沾的。他皱了皱眉，接过男子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后面的同事都招呼他叫他回来，笑容可掬。车俊贤笑得魅惑，“没办法，女朋友丢了…”
“对不起，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嘀嘀嘀……嘟嘟嘟……”
车俊贤之前还觉得好听的女声如今一点也不动听。S市本不小。那晚绝对是车俊贤此生走过最远的路，跑过最多的街。应该会终生难忘吧。
有缘分的人终将遇见。
车俊贤站在马路对面气喘吁吁，定定地望着对面大排档里一杯又一杯倒酒的amy，恍隔了好多年，心也沉淀下来。
今日的amy穿着卡通怪兽睡衣搭着棉拖红了脸和眼，披头散发，一点儿都不光彩。车俊贤不喜欢晚回家的女孩，尤其是半夜不回家的女孩。
车俊贤刚要近她身就嗅到一股剧烈的酒味。车俊贤本不喜欢喝酒的女孩，更何况是喝得烂醉的女孩。“你在干嘛…苏兒找你找的都快疯了…”amy显然喝醉了，面色潮红，“呀袭！我爱怎样就怎样你管得着嘛。”靠！他最不喜欢骂脏话的女孩。amy定睛一看，原以为是什么坏蛋，“呀！大混蛋车俊贤…呵呵呵…”转眼amy又可爱地拍拍自己红彤彤的小脸，“不对！一定是我看错了。那个车俊贤怎么可能在这里。他连看都不想看我一眼。都不想和我说话。他那么坏呵呵呵…”“白痴。你喝了多少…”车俊贤嫌弃地说。
“车俊贤…”amy的细眉皱成一条毛毛虫。她哭了。那个那么傲慢那么趾高气扬的amy居然在他眼前哭了。“我哥要死了……我要怎么办啊……”amy像个孩子哇哇嚎啕大哭起来。amy哭得他手忙脚乱慌张无奈。“不要哭了，哭起来真难看。”坐在一旁的大叔大妈年轻的女的男的都被吸引纷纷看过来。一名大叔“嘿嘿嘿”地直冲车俊贤说，“你是不是欺负人家姑娘…”大家顿时都摄来怨怒的眼神。“不不不…误会误会…”车俊贤一边尴尬赔笑一边抱着amy往外走。amy站都站不稳，满嘴胡口讨抱，车俊贤只好一路背着amy走。amy哭闹说冷，车俊贤只好脱下大衣披在她身上。amy一路上胡言乱语，热气呼在车俊贤的脖子上他有点不舒服。
“你是谁呀！干嘛背我…啊…啊…”说完就胡乱踢腿，张牙舞爪。
“别动！”车俊贤怒骂了一句，amy马上乖乖不动。
“呜呜呜……妈妈……有人欺负我…我要妈妈…”
要什么妈妈，上哪给你找妈妈。
“车俊贤。世纪大混蛋。大混蛋。大混蛋。混蛋……”
大混蛋？呵呵。大混蛋还背你。
amy闹呀闹突然安静了。
“我哥怎么办…苏陌怎么办…怎么办……”与amy的火热不同，amy的泪冰凉刺心，顺着车俊贤的脖子流进心口，真的很冷。
你有没有过很消极的时候一尘不染地天崩地裂？
所有来源的痛苦都在个人内心自我折磨。
天空真的灰了，灰得兵慌马乱，让人措手不及。夜晚骤然下起星星点点的大雨点，摔在车俊贤身上浸湿了他的衬衣，他分不清那究竟是雨还是amy的泪。半夜三更的马路上没有一辆的士，车俊贤只好带amy先回了附近路程最短的自己的套房。amy盖着他的大衣没有被雨打到，整个人都是干的。车俊贤却湿了一身。
“放心吧苏兒，她在我这。”车俊贤看看amy，amy可能是累了睡得死，脸上还挂着泪痕。他怔了会，拿过一块热毛巾帮amy擦干净。
在车俊贤洗热水澡的空隙当中，amy猛然惊醒。她的睡眠浅，噩梦又多。她头昏欲烈揉揉太阳穴，发现自己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刚心想不会被拐卖了吧。浴室的门开了，走出来穿着白长T擦着头发的车俊贤！没错！车俊贤！amy丢脸丢到家，闭上眼装睡想要蒙混过去。“别装了。想起自己做了什么没有…”
车俊贤故意挑拨她。谁怕谁呀！amy睁开眼，耍起无赖来，“你不会占我便宜吧？”“放心。我不会趁人之危。再说。你这么丑。”
“醒酒汤。”车俊贤没好态度地递给amy。
“干嘛对我这么好？想让我单恋。”amy随口一说憋红了脸。
“谁说你是单恋。”车俊贤才发现自己说错话，迎面而来amy感动的小眼神，
“我是说，我是说……”车俊贤紧张到转溜起眼珠，“你哥要是不在了，还有我呢……”
“喂喂喂。怎么又哭了，你知不知道你哭起来很难看。”
amy一口一口喝着汤，一滴一滴掉着泪，很咸又很甜。“你盐是不是放多了…”
车俊贤笑着抹掉她的泪，解颐地笑着。
时间是小偷，偷走了我们的好，我们的坏。但偷不走我们最初的感动。
当你站在失落的沙洲，没有一丝生气。孤独，彷徨压抑着你的心房。别担心，总会有一双有形的力量拉起你的手，划出一湾清亮的河流。
半夜苏陌翻身身旁空无一人。她隐隐约约听见苏兒哭了，哭得绝望，哭得撕心，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而她，只能害怕，根本无法，起身抱抱她。苏兒很少哭，正因为如此，她只能在黑暗中放任自己的情绪。
无能为力是多么赶尽杀绝的事。
第二天早晨amy去看季一年。amy硬是拉着车俊贤进去，“我要给哥哥介绍她妹夫。”“喂。你脸皮怎么这么厚！”车俊贤弾了amy一脑门瓜子。amy理直气壮地说，“我脸皮就是厚。”
“amy来啦。”
季一年一大早在看报，笑着对她说。amy还没发觉哥哥已经这么瘦了，“哥。吃早饭了吗？吃苹果。你不是最爱吃嘛……”
“amy你是不是受刺激了……”
“没有。”
amy背对季一年，她嘴上这么说，行为出卖了她，晶莹泪水止不住地流擦也擦不完。车俊贤站在门口看得脸都吓白了。
“哥。你要陌陌怎么办…”
“amy你听我说，这件事，一定不要告诉陌陌……”
“哥…”
“我喜欢她，她一直以为我讨厌她。”
“哥…”
“而且，我死后捐献眼角膜的事还需要征求你同意呢。”
苏陌又做噩梦了。她梦见血淋淋的母亲，满天的玻璃碎片，梦见季一年挣扎在悬崖边缘，苏陌想要去拉，奋力去拉，用劲去拉，拉他的手猝不及防得变成了绳子，绳子断了，他轻飘飘地掉下去，消失了。梦很奇怪，你看不清梦里那个人的脸，却能一下知道是他。苏陌吓出一身冷汗。“姐…姐…amy呢…”苏兒说，“她去晨练了…”
“姐…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amy她，从不晨练…”
“那叶凡微，知道吗？”
“等时机到了再告诉她，”季一年心寒地说，“我们本来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amy总算有了一丝安慰，“额…我带男朋友来看你了…”
“是嘛，叫他进来，我有话要说。你先出去…”
amy听话地去叫车俊贤进来，“你哥真年轻，和你同岁吧。”
“切…快点。他说他有话说，你要好好表现。”
amy很少有这么乖顺的时候，车俊贤一脸讨教。
“amy是个嘴坏心不坏的孩子，”季一年先自然地聊起来，“记得我回国的时候，她送我的时候笑得没心没肺，等我走了，她躲在后面哭得最厉害…”
“之前我挺担心她的。我这个做哥哥的也没给过她什么。我希望她能幸福。至少，不要让她一个人难过……”
“我会好好对她的…”
车俊贤若有所思地走出来，
“我哥说什么了？”amy好奇心急拉着他问。
“他说，你是个爱哭鬼…”
苏兒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苏陌，半晌才开口，
“陌陌…你想多了…”
“姐，我是看不见…”
还未等苏陌说完，amy及时回到家。她依旧大大咧咧地闯进来，“我回来了。”
苏兒赶紧向amy使眼色，平静地说，“晨练回来啦？”
“啊。嗯嗯。早上空气挺好的。”amy晃动胳膊，“哈哈。小苏陌下次带你一起去…”
苏陌表情凝重，话也不再说下去。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