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 / 1）
穿云鹰若有所思地说：“她要是真的心疼她妹妹难产而死，即使真的不喜欢这副手绢了，也不会那样说话。她敢那样说，除了她毫无悲痛之心外，也无非是仗着屋里没有外人，所以无所顾忌，甚至懒得掩饰罢了。”说到这里，他便说，“我把它拿给仵作查验下。”
彩儿嘱咐道：“你可别走漏了风声，这毕竟只是我的猜想。这手绢要是没有什么问题，便成了我们的不是了，万一真的如我所猜的那样有什么古怪，你再来告诉我，我便拿着这方手绢去要挟雪姨娘为我出籍改良。当然，我也会极力促成她成为如夫人的。”
穿云鹰疑惑地说：“生下庶长子的，不是柳姨娘么？虽然没有追封死人为如夫人的惯例，但也没有听说过，哪个乡公爷会因此册封其他姨娘为如夫人的。”彩儿笑道：“雪姨娘毕竟是柳姨娘的亲姐姐，要是她做了柳姨娘之子的慈母，兴许就能成为如夫人吧？”
穿云鹰点了点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愿乡公爷真的会看在柳姨娘的份上，破格为雪姨娘请封。不过，万一雪姨娘不受你的要挟呢？”彩儿道：“我先帮她说和成为如夫人，再以此求她给个恩典，不行的话再把这事儿拿出来说，还不行的话我就告发了。”
穿云鹰笑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心计了？”彩儿白了他一眼说：“去你的，跟在她身边久了，耳濡目染间，我当然要变得聪明些，才不会混得很惨。”穿云鹰一把搂过了她，并坏笑着往她的粉颊上亲了过去，彩儿倒也不推辞。两人又缠绵了好一会儿才分开。
回了秋波致爽斋后，彩儿便对雪姨娘道：“姨娘，如今柳姨娘故去了，还好留下了孩子。按理，这孩子应当养在夫人膝下。但如果你能跟乡公爷求个情，让你做这孩子的慈母，想必乡公爷看在你们是亲姐妹的份上，会答应下来的，这样一来，你便会有好处的。”
雪姨娘冷笑道：“什么好处？”彩儿说：“等你生下了孩子后，趁着乡公爷高兴，你就跟他说，柳姨娘托梦给你，让你抚养她的孩子，成为她孩子的慈母。要是乡公爷问你，柳姨娘为什么不托梦给他，你就说是他的阳气太重了，所以柳姨娘才找了你这个姐姐托梦。”
雪姨娘想了想便舒心地笑道：“还是你有办法！”彩儿看着雪姨娘的笑容，心中一凛，暗暗想道：“我这样做，是对了还是错了？不过，万一柳姨娘并非是她害死的，那我就称不上助纣为虐。就算是被她害死的，但也与我无关，毕竟我是后知后觉的，而非蓄意为之。”
等申屠乡公回了府，没过多久就定下了柳姨娘的丧仪。虽然她不能被追封为如夫人了，但可以以如夫人的规格下葬，也就是用两重棺椁将她葬入两重用糯米浆灌成的墓室中。在下葬之前，盛放她的棺椁就在灵堂中摆着，而灵堂就设在中厅积善堂。
等丧事办了三天，穿云鹰便叫续约媳妇通过续编媳妇将彩儿约了出来。甫一见面，他便说：“这副手绢果然有古怪，你猜猜上面都放了什么？”不等彩儿追问，他便说，“上面放了河豚粉，是极为罕见的东西。人一旦吸入了它，就会昏睡过去，外表却像死了一样。”
彩儿追问道：“这么说，柳姨娘并没有死？那她要几天才会醒来？”穿云鹰说：“少则五六天，多则十天半个月。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她已经入土为安了，再加上长期没有进食，也是有气无力的……”说到这里，穿云鹰便不忍心说下去了，因为彩儿已经害怕地哭出了声。
哭了好一会儿，彩儿才说：“她居然这么狠毒！”穿云鹰拍了拍她的背，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彩儿想了想就说：“与其等着雪姨娘成为如夫人后再给自己恩典，倒不如去做柳姨娘的救命恩人再等着她的回报。第一种未必能如愿以偿，第二种，却是极有胜算的。”
说到这里，彩儿当即与穿云鹰别过了，并求见了申屠乡公和如氏，把那手绢呈了上去，还将穿云鹰的话，以及当日柳姨娘生产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申屠乡公大吃一惊，也极为震怒，当下命人开了棺椁，见柳姨娘尸身尚未发臭腐败，更信了几分。
雪姨娘此时正在灵堂哭丧，见了此情此景，被吓得浑身发软，亏得望月扶住了，定了定心神后她便指着彩儿说：“你这贱婢，竟敢污蔑我！分明是你记恨柳姨娘教训过你才杀了她！”望月也在一旁厉声呵斥说：“彩儿，姨娘平时对你不薄，你怎么能这样污蔑她！”
彩儿冷笑道：“我要是想害死柳姨娘，又何必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情捅出来？再说，这河豚粉可是南洋的海货，一斤便值三两，我一个丫鬟买得起么？”接着，前来奔丧的柳姨娘之母李氏，在震惊、悲愤之余，转过头来指着雪姨娘“你”了半天，却说不出第二个字。
随后，申屠乡公命人将柳姨娘抬回了夏雨漂凉斋，以观其变，如氏则命人将雪姨娘押回了秋波致爽斋，并将望月抓去严加讯问。而彩儿、穿云鹰则因为告发主子，又暴露了他们私通的事，也被分别关了起来。当晚，如氏便派一帮护卫查抄了秋波致爽斋。
因男女有别，在护卫到来之前，雪姨娘就被安排在了隔壁的秋风染叶斋。饶是如此，她还是被吓得早产了。等护卫查出了违禁之物后，申屠乡公便命人将她所生男婴抱走了。紧接着，如氏命人钉死了秋风染叶斋的门窗，而这座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而已。
接下来的这几日，雪姨娘不停地扑打门窗，起先她还能哭着认错求饶，那声音让其他姨娘听了有些不落忍。到了第二天晚上，她便开始叫骂了，而且次次都说：“李仙蕙，我恨你！你毁了我一辈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说完她便哈哈狂笑，如此反复好多次。
到了第三天，因刚刚生产完毕，又连续两天没有进食，雪姨娘的身子越发地虚弱，便没有多少力气叫骂了，只是喃喃自语而已。再过了几日，柳姨娘醒了过来，因这几日她会被丫鬟灌流食、翻身子、清理秽物，整个人倒没有非常虚弱，身上也显得很是干净。
听到女儿醒过来的消息，李氏喜得到了夏雨漂凉斋，对柳姨娘好一通嘘寒问暖，末了，她免不了说起了雪姨娘使人下药的事，并道：“亏得那个叫做彩儿的丫鬟，否则，你现在就躺在棺材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此时，屋外传来雪姨娘的大喊大叫声。
因秋风染叶斋里自己这里比较远，何况雪姨娘说话也含混不清，柳姨娘也没兴趣仔细听下去，只是厌恶地看了那边，淡淡地说：“姐姐真是好狠的心！亏我之前那么相信她！”李氏道：“你就是太天真了！以后可要长点心眼了！——那个彩儿，你可以把她收为己用。”
柳姨娘却说：“我刚才听说，那个彩儿行为不端，与府里的护卫暗通款曲？让这样的人来伺候我，实在让我难堪。更何况，她是救了我一命，但也是个背主的奴才，我是不敢用的，随便赏赐她点什么也就是了。再说，她犯了规矩，只怕乡公爷和夫人要发落她了。”
李氏教训道：“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人家救了你的命，你却不想着报答人家，在别的奴才看来，你就成了刻薄寡恩的主子，这样一来，以后谁还敢帮你做事？要我看，雪中送炭，方显情谊，你要是能拉彩儿一把，虽然不一定能成，但做足了姿态，却能收拢人心的。”
此时，屋外传来了雪姨娘拖长了的大喊声：“李——仙——蕙！你——害——得——我——好——惨！”随后，这声音便戛然而止了。李氏皱了皱眉头，冷笑说：“都是她自己作的，能怪谁？我听说，你这里有个丫鬟，曾经与她抱怨过你，之后被她说出来嘲讽你不会拉拢人，导致那个丫鬟被打发了？”
柳姨娘点了点头道：“是有这个事儿。”李氏说：“这就对了，任何人对她的好心，都会被她拿出来刺激她的敌人，丝毫不想着保护为自己做事的人，也难怪她在娘家的时候无人肯帮她，就是到了这里，也弄得丫鬟反水了。所以说，彩儿会检举她倒是情有可原。”
柳姨娘道：“母亲不用再说了，回头乡公爷来看我的时候，我会和他说的。”李氏笑着说：“再告诉你一件事，先前，那个彩儿的母亲和婶婶，都来求过我，让我为彩儿求情，我想着，宰相家人七品官，何况还是宗室家的奴才？我便答应下来了，也算是帮你拉拢她们。”
柳姨娘点了点头，之后又与李氏说了几件家里的闲事。直到申屠乡公来了，李氏方才离开。等申屠乡公一番嘘寒问暖后，柳姨娘便道：“听说夫人把彩儿和那个护卫关起来了，不知道你们打算怎么处置他们？”申屠乡公说：“夫人也没说，应该是找人发卖吧？”
柳姨娘赶紧起了身子跪在床上道：“虽然彩儿于妇节有亏，但对我来说就是救命恩人，求乡公爷能饶了他们，让他们来我跟前伺候。”申屠乡公慌得将她扶着躺下去了，并责备说：“那两个奴才，也值得你这样？我依你的话便是了。”说完，他便命人召来了彩儿。
彩儿行过礼后，柳姨娘先是对她感念不已，而后说明了自己的心思，末了便笑道：“你还要什么赏赐，只管说来！”彩儿跪下来磕头说：“奴婢多谢乡公爷和柳姨娘的赏识了！只是，奴婢与穿云鹰，早就想出籍改良并结为夫妇了，还望乡公爷和柳姨娘能够成全！”
柳姨娘愣了一下，便道：“可是我哪里不够好？”申屠乡公也说：“难道是乡公府亏待了你不成？”彩儿赶紧摇了摇头道：“奴婢家中数代为奴，从秦王府到申屠乡公府，历经一百多年，个个都感念主子的恩德。只是，奴婢不想再让子孙去当贱民了，还望乡公爷成全！”
柳姨娘叹了一口气说：“也罢，既然你救了我一命，那我就成全你吧！”申屠乡公点了点头道：“既然如夫人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和夫人说一下，为你和穿云鹰，还有你的娘操办一下出籍改良的事，等拿到了官府给你们做的赋役黄册，你们便可以自谋生路了。”
说完，申屠乡公便让彩儿退下了。彩儿欣喜地离开了屋子，一路小跑着回了烹饪房，向续约媳妇报了喜。消息一传开，一众媳妇丫鬟个个都向她们母女道贺。应付完她们后，彩儿便去了护卫处，找了穿云鹰报了此事。欣喜之下，两人免不了又是一番缠绵。
又过了几日，因秋风染叶斋里传来了尸臭，申屠乡公便命人将雪姨娘抬出来安葬了。彩儿母女与穿云鹰也在这一天拿到了赋役黄册，之后他们带上了三箱行李，以及申屠乡公赏赐的两坛女儿红、一百两赏银，去了安乐乡中关村落脚，从此务农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