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南越易主（1 / 1）
南越的宫门被彻底打开是一月之后的事了，也是一个明月当空的夜晚，滋滋作响的火把从帆都城外一路蜿蜒行到皇宫里，睡梦中的百姓被马蹄声惊醒，拥着被子战战兢兢躲在房中，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觉上。
没有哭声，没有呼喊声，没有翻弄百姓东西的声音，所有令人惊慌的声音都没有，只有整齐的脚步声，偶有一两声刻意压低的轻喝传来，说的是：“脚步放轻些！都别扰着百姓！”
暮朝摇摇头低笑一声，对周竞道：“你也着实是个人才，这收买人心的法子简单露骨，对草木皆兵的百姓却是真正有效的。”周竞回以一笑，道：“雕虫小技而已，你是没见过我哥的手段！”话语中很是得意。
和以前第一次要到帆都时一样，暮朝曾很多次想象帆都城外决裂后，她和皇帝会不会重逢，重逢又会是什么情景？想象过很多种画面，唯独没想过今天这种，一如当时暮朝没有想过会在帆都城外和皇帝决裂。
火把一路将暮朝和周氏兄弟送进宫中，皇室成员都被集中在议政殿里，暮朝入了宫之后忙前忙后处理宫里的大小问题，唯独迟迟不肯踏入议政殿去。周顷出来找她时其实已没什么琐碎的事情可以拖延时间，暮朝正站在议政殿外的长廊上赏月。旁边的红柱上靠着一袭红衣的莫三生。月光很美，可毕竟月光不比阳光，月光所到之处，总让人觉得有些冷清。
周顷朝暮朝走去，莫三生斜过眼睛瞥了他一眼，不知是不是错觉，周顷总觉得三生对自己并不十分友善。
微笑着朝三生点点头，周顷问暮朝：“依旧没准备好怎么面对你父亲吗？”
暮朝低下头似是认真想了想，却答非所问道：“其实我对这个父亲并没有多少感情。我从小就没见过他，一次也没有。最开始也没觉得自己比别的孩子少了什么，后来有一次，我瞒着三生和我的那些侍从偷偷跑出去，迷路了，在落日城外的一条小溪边被一户农家捡了回去，在那户农家生活了三天。那三天是我永生难忘的三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孩子是应该拥有母亲的，母亲会在夜晚坐在床边就着烛火给孩子缝新衣裳，听孩子梦里的呢喃，偶尔伸手为孩子盖好被子，眼神柔软得让人感动，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每个孩子都是该有父亲的，那家是个小男孩，父亲每天出去干活，回来时远远的就开始唱歌，小男孩听到就跑出去，等到了跟前，父亲就猛的把小男孩举起来放在肩上一起往回走，两个人都很快活。”
似乎是停下来仔细回忆当时的画面，一会儿之后，暮朝才又继续道：“后来那家的母亲问我，你父母呢？我摇头，说没见过。她就叹气，说也是个可怜孩子。她和父亲商量了一下，又问我，你愿意留下来当我们的女儿吗？给虎儿当妹妹好吗？我说好。然后就看见落日城城守带着很多人远远的来了。城守还没走到家门口，三生就出现了，三生笑着对我的新父母说，在下替暮朝小姐谢过几日来的照顾。便抱着我走了，出门前，我试着叫了一声爹娘，哥哥。他们都听到了，可是他们不敢应。”
吸了下鼻子，暮朝的声音已有些哽咽，却还是继续道：“回到落日城中，我找了很多书来了解什么是家，什么是父慈子孝，什么是天伦之乐。越是看得多越是羡慕得紧，我想回到那个农家中去，可是三生说不能回去，因为我的皇帝父亲不希望我和外人太过亲密，我问，既然不希望我和别人亲密，为什么他自己不来看我？三生说他是无心之人。那时候不懂，天真的以为他不希望我和别人亲近，就是希望我和他亲近，于是我开始常常往帆都写信，一写就是几年，到后面终于明白三生为什么说他是无心之人了。他永远不会来看我，因为我不祥，他不许我和任何人接触太多，因为我不祥。他就得这样处处防着我。”
眼泪终于流出来，暮朝稳了稳情绪，说：“在他眼里，我只是母后的活坟。”
暮朝停下来不说时，长廊上一下子很安静，就好像周围有什么东西沉沉的凝固了起来，周竞从议政殿里跑了出来，还没到跟前就急着嚷嚷道：“都站在这干嘛呢！要乘凉一会儿来，就差这最后一点事了不抓紧办好，急都急死人了！”
暮朝闻言抹了眼泪转过身来，在脸上绽开一个笑容道：“对，办正事。”话刚说完，就朝周顷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周竞一下子有些懵，转脸去看他哥的神情，周顷脸上却并无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等着暮朝开口。行过礼后，暮朝向周顷道：“暮朝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大皇子把这半个南越先借给我，不用太久，三年，三年就好。”
“不是不是，暮朝你没事吧，国土疆域又不是什么物件，也是能随便借的吗？”周竞在脸上毫不遮掩的写下了惊讶二字。三生微微直起身来，无言的站在暮朝身后。
周顷只似不经意的看了三生一眼，随后问暮朝：“为什么想要借南越？”
“为了证明给我父亲看，我不是什么祸国殃民的不祥之人，我沈暮朝有能力守护我的家国百姓。”短暂的停顿，似乎觉得自己把话说大了，于是暮朝又补充道“至少，有能力让百姓过得比当前好。比他当皇帝的时候好。”
“哎！”谁都没有说话，周竞倒是先大声叹了一声，道：“暮朝，何苦呢。我都调查过你，在落日城的时候你没少拐弯抹角地帮助落日城的百姓，要不是你父亲处处防着你不让你过多干预城里的事，落日城只怕还要比现在繁荣得多。当时你已经做得那么好了你父亲却视而不见，现在南越都是周国的了，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暮朝不答，周顷转过脸往议政殿的方向看了看，突然道：“十年。三年能成什么事。借你十年。”
所有人都很惊讶，暮朝抬起头看周顷，眼里闪亮亮的，有些不敢置信、有些惊喜、有些感动，还有很多周顷也没看懂的感情。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周氏兄弟带着南越皇族的人，领着周国的兵马浩浩荡荡的回周国去了。战意褪尽，百姓们发现帆都城中只剩下刚刚登基成为南越新主的沈暮朝、沈暮朝身边不知来自何方的莫三生，还有城西一个普通的民居中，住着被迫退位的老皇帝沈安，以及沈安最疼爱的那个女儿沈馨依，和沈馨依的生母，皇帝的宠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