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不配为皇(1 / 1)
夜深人静,暮朝却毫无睡意。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心里慢慢的长开,长得极快,一瞬间占据了自己的整个身心,完全替换了之前那十几年的自己。似乎就是从见到那个青衣的男子开始,有什么东西在心中炸裂开来,蔓延得不可收拾。甚至,甚至有点疯狂的意味。
月光从纱窗透进来,把窗前风铃的影子拖得很长,暮朝于是换了衣服到院子中去。月光如水,竹子前站着一个人,青衣广袖,一如自己的打扮。听到脚步声后,那人转过身来,正是今日酒楼中见到的那个。暮朝的脚突然走不动了,两个人就这么远远的对望着。后来周顷笑道:“姑娘睡不着吗?”
暮朝定了定神,突然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小声道:“我以前没有杀过人,一个也没有。”声音小小的,怕被惩罚一样的神态。周顷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没办法说清楚对这个南越国的帝女是什么样的感觉,中午觉得她很暴戾,而现在打心眼里觉得这就是一个小孩,一个会很听话,很乖的小孩。脑袋里突然浮现出她笑的样子,尽管这之前,周顷从来没有见过沈暮朝,但他觉得她笑起来就是那个样子,一如中午沈暮朝对他的印象。
“为什么杀他们?”
“不知道。之前也遇到过这样的官兵,很多次,但是不会杀。今天……今天……我不知道。”
“杀了他们,那对父女也许会被按上更可怕的罪名。”
“我已经让三生送他们离开了,他们换个地方能好好过日子。”
“能吗?”
对话出现了短暂的中断,暮朝终于摇头道:“不能。南越皇帝无能。百姓哪里会有好日子。”
“如果我可以让南越国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呢?你支持我吗?”
暮朝抬头,眼前的人正看着自己,认真的在等自己的回答。
“支持。”
暮朝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明明第一次见面的人,可是暮朝说了支持。并不是因为完全信任,而是,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好像对他说出拒绝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儿。
“沈暮朝,你知道我是谁吗?”周顷有些好笑的看着眼前的孩子。
暮朝摇头。的确,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从来没有想过你是谁,我一直在想我在哪儿见过你,却忘了想想你是谁。
“我是周顷,周国的大皇子,将来也许要继承周国皇位的人。你和亲不成的人。”
月光如水。
莫三生回来的时候,暮朝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石桌子上用茶水横七竖八的画着很多东西,重重叠叠,早已杂乱无章。三生在暮朝对面坐下,问:“怎么了?”暮朝抬起头,并不直接回答,而是问:“那对父女怎么样了?”“已经送出很远了,也给了不少银子,换个地方再做个小生意,也能勉强度日。”“勉强度日。”暮朝重复着这四个字好像要品出这几个字是什么味道。“暮朝,怎么了?”三生心里隐约有些不安。
“三生,如果,我们帮助周国夺取南越国政权,结果会怎么样?百姓的日子会不会更好过一些?”暮朝抬起头,眼睛亮亮的盯着三生。
“今日那两个人,是周国人?”
“是。”
“周国皇子,周顷,周竞。”
“是。”
还是不安,莫名的不安让三生脸上惯有的云淡风轻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夜晚的风托起三生妖红的广袖,配着三生惯有的一丝狂放的气质,教暮朝瞧出了几分藏得颇深的怒气。暮朝牵了牵三生的手,问:“三生,你为什么生气?”
为什么生气?三生自己也不知道。
暮朝和周顷的联盟最终还是达成了。
不久之后,民间开始流传,沈暮朝并不是什么祸国殃民的不祥之人,而是能让南越破开几尺寒冰,从此繁荣昌盛的人。暮朝出生当日满城彼岸花的画面被人用朱砂水墨画出,画面美艳至极。见过当年花开满城的人纷纷表示,当日的画面比图上画的要更好看许多,入夜后甚至会有仙乐飘满帆都。这仙乐直到暮朝小姐被送走后才彻底消失。有去过落日城的商人从落日城回来,告诉百姓落日城因为暮朝小姐的眷顾,有多么的繁华富贵,那里的百姓日日都盼着暮朝小姐赶快回到落日城去。
种子既已在百姓心中种下,在有人刻意的浇灌下成长得很是迅猛,百姓从一开始的将信将疑,很快就变成了深信不疑。
消息传入皇宫,再要阻止已经迟了。老神棍在朝堂上神神叨叨说半天,也不过表达一下“我当年说的果然没错吧,就该在当年了结了这个孩子。”文武百官有的附和老神棍,说了一大堆的如果当年;有的只要事不关己,就闭口不言,反正总会有人去解决,不是自己就好;还有极少的一部分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暗自有些雀跃。都是些怀抱着理想抱负的有志青年,当时一门心思的为国尽忠,可是真的到了官场,要么只能趋炎附势,选择一个阵营,要么就是当一个毫无作为,空有满腔热血的小官。
皇城中还未讨论出要如何应对漫天的流言,消息又传来,沈暮朝带领南越国百姓揭竿而起,几乎不费什么兵力,一举夺走了南越的半壁江山。
沈暮朝高坐在府衙堂上,底下跪着本州大小官员,周顷周竞端坐右侧,三生则安然坐在左侧,并没有衙役官兵,百姓把这大小官员牢牢的围着,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沈暮朝毫不怀疑,只要一声令下,百姓会把这几个肥胖的官员连皮带骨的吃得干干净净。
最初只是在最靠近周国的壶城,流言最盛之时,沈暮朝表明身份,百姓欢呼着冲进当地大小官员的家里,把正在睡觉的官员一个个绑出来丢到沈暮朝面前,这些官员显然挨过揍,有的已然奄奄一息。沈暮朝皱眉,道:“南越旧官员本座自是要处置的,各位无须脏了自己的手,他们欠你们一分,本座自要他们还十分。”当天,周国的军队入驻壶城,沈暮朝开堂审讯壶城官员,是非对错,明明白白。第二天,沈暮朝参照周国的法度颁布新法,法令在城楼上一条一条宣读,如果百姓有任何异议,当即讨论,给一个合理的修改。消息传到邻城,城里的官员胆小的收拾东西要逃,胆大的调动地方军队以求自保。但百姓积压多年的怒气一旦引爆,便一发不可收拾,红着眼的百姓恶鬼一般闯进地方官员家里,侍卫看了只剩胆寒。这把火一烧便烧了半个南越,等百姓的理智稍稍回来时,自己也惊讶自己当时有多么的疯狂。但是事情已经做下,便已经是一场豪赌,将来如何,只能看自己是否押对了宝。所幸,暮朝并未教众人失望。
堂上的审判还在继续,断完最后一桩案子,暮朝走上城楼。周国的军队在大街小巷一遍一遍的巡逻,脚步整齐划一,间或有百姓自发上前送茶送水,士兵们也是婉言谢绝。暮朝看在眼里,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