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白五十(1 / 1)
在那晚郝柏觉得自己丢尽脸跑掉之后,她依然没有忘记问林冉风要回秦槐南的手机号码,也没有忘记趁机把她的小表弟拉出来狠狠地宰一顿。两个人还是约在第一次遇见秦槐南的酒吧里,一杯酒一杯果汁肩并肩坐在吧台前胡侃海侃,斗嘴斗得不亦乐乎。
一年过去,或许是经历了一番商场的浮沉,林冉风身上那股原本显得有些轻浮的气质收敛许多,整个人也沉稳了,不过那副嘴贱的德行倒是一点都没改。
“我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在国外也呆了这么久,不但胸没长,情商还倒退成负数了吧。噗,强吻,这不像你啊。”林冉风嗤笑一声,他撑着下巴,风情无限的桃花眼斜睨着一旁的郝柏,闪着戏谑的光芒——那样子在郝柏看来简直要多受就有多受。
郝柏拿过林冉风的酒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不适地皱了皱眉头,然后说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你郝大攻姐姐做事向来只看心情。某日我突然顿悟,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成天想七想八把自个儿搞得和林黛玉似得蔫了吧唧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真的是没必要,没必要。”说完,郝柏又添了一句。
兴许是觉得酒吧有时会过于冷清,老板便不知从哪儿弄了个小乐队在台子上弹弹唱唱,看模样也就是青涩又有些许才华的大学生。隔个三四天或到周末的时候,还会别出心裁地办个主题活动来招揽客人,因此这里比原先热闹许多,来的客人也杂了,这儿一伙那一堆喝酒调情,不免会喧闹。
郝柏和林冉风坐着聊了会儿,不约而同地觉得周遭环境有些闹心,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去外面寻个清静地方吃点夜宵之类。郝柏在国外和林冉风联络不如从前那般频繁,看他现在这副清心寡欲的模样也想好好和他联络联络感情,问问到底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
正要走时,林冉风似是瞥到了什么,目光倏然冷下去,像是能掉出冰碴来。郝柏十分诧异能看见他一向风流的眼里流露出这种情绪,于是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下就在一伙人中捕捉到一个她许久没有见过,名字却在心里刻下深深一道的人——叶禾,不仅是因为他是让林冉风无比记挂的ex,更因他是秦槐南在伦敦那场车祸的肇事者。
那天去医院的路上与林冉风匆匆见了一面,之后她就逃开了,并不知道叶禾与秦槐南两人会有什么干系。在无数次想起秦槐南而愧疚自责的时候,郝柏思绪乱得竟猜测过难道是叶禾那小子发现林冉风其实心系秦槐南,因爱生恨决定痛下杀手,不一会儿便立马摇头否决了这傻逼的念头。想不通归想不通,毕竟叶禾害得秦槐南在床上躺了那么久,郝柏心里早就及其不爽,此刻看向他的目光也带上了一点嫌弃与厌恶。
叶禾表面上看起来一如从前那样干净透明、乖巧可爱,可他身旁坐着的一群人显着反差就很大了,尤其是与他紧靠着、形容亲密的男人。那人中年发福,头发稀疏但被梳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一道道巴拉在有点光秃的头上,一双眯缝眼精明里透着几分不怀好意,一看就觉得是个标准的色魔禽兽模样。
关键是郝柏发现自己认得他,并且印象深刻。这人叫李有福,名字和长相一般俗气,但做生意却不是一般的精,在业界名气不小,和郝柏家公司也有几笔业务往来。然而让郝柏印象深刻的不是他做生意的手段有多厉害,而是她偶然得知了一个关于他的八卦——李有福虽然是个有家室的人,但喜欢的却是嫩得能掐出水的年轻男孩,与人应酬交际间已不知将魔爪伸向多少少男身上。
身为一名资深腐女,郝柏自然不会如有些人一般将同性之爱视为洪水猛兽,但对李有福这种为满欲望玩弄身体的行径一直都觉得恶心。想到这里郝柏蹙起眉头,下意识地去看林冉风的表情,没想到身边的人早已经没了踪影,一出神的功夫林冉风就带着一身怒火气势汹汹走到叶禾那桌边上,郝柏怕他冲动行事急忙跟了上去,却已经是晚了。
林冉风狠狠打开李有福放在叶禾背上正细细抚摸的肥爪,一把抓起叶禾刚拿起酒杯的手,暗红的酒液尽数洒在了一旁紧挨着的李有福秃秃的头顶上,梳得一缕缕油光可鉴的头发顿时垂到了脑门中央,显得更加猥琐。周遭的人想笑也只能死死憋着——李有福可是大客户,平日成天乐呵呵的,其实记仇得很,背地里阴你一招都反应不过来是怎么死的。
郝柏哪管那么多,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气氛顿时有些诡异——怒气冲冲的林冉风,眼神淡漠处变不惊的叶禾,笑完有些尴尬的郝柏以及一颗令人无法忽视的油亮亮的海带盖卤蛋。
林冉风并不在意,压低了声音对着叶禾耳边恶狠狠地说道:“秦楚临那老家伙现在就是个不中看也不中用的空壳子,你怎么堕落我不管,但最好别再给我动什么歪心思,你以为凭你还能弄出什么风浪?”
叶禾嘴角扯出一抹笑容,白净的脸上竟然也显出了几分本不该属于男子的魅惑来,声音动听得如夏日凉爽的清风,“林总既然明白这个道理,又何必来和我说这些话。”郝柏听得一头雾水,林冉风却是眸光紧了紧。
众人沉默之际,李有福已经简单地擦拭一番,挂在脑门中央的头发也重新拨回了脑门上。他面上倒是看不出恼意,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对林冉风说道:“这不是林家公子么,也不知道我们叶禾是哪里得罪了,竟让你这么生气。不如坐下来一起喝一杯好好说话?”
林冉风自然是不想鸟李有福这货,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于是松开了叶禾的手冷淡地回道:“喝一杯就算了,刚才一时冲动冒犯了李总,还请见谅。”说罢也不等对方答复,拉着不知所措的郝柏就向酒吧外头走。
“林冉风。”刚到门口,没想到叶禾跟了上来叫住他们,郝柏明显地感到林冉风后背的线条一僵,静默片刻才转过身来,并未掩饰眼底盛满的阴霾之色。
叶禾也不管林冉风脸上有多难看,自顾自地开口,“你也知道人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是什么都有可能做得出来的。”说着这样的话,语气却再平淡不过,郝柏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当初那个被林冉风一调侃就耳根通红双颊染粉的叶禾。
林冉风握着郝柏的手蓦然收紧,还未开口,叶禾又上前一步也贴着林冉风的耳根恶作剧般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还有,同性恋,真,恶,心。”他退后一步,好整以暇地抱臂看林冉风的反应。
夜色黑得如同浓稠的墨汁,时间像静止了一样,连一丝风也没有。林冉风一语不发,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死死地盯着叶禾,郝柏心里的火气已是腾地烧起来。她眯着双目冷哼一声道:“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多干净。”
叶禾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他表情未变,有些木然地站着,单薄的身子像寒冷中的一张纸,没注意就会飞走一样。
“刚才不是说饿了么,带你去吃好吃的。”林冉风一眼也不愿再多看叶禾,转身对郝柏笑得不知有多温柔,看得郝柏却是一阵心酸黯然。她调整好心态,抱上林冉风的手臂展颜一笑:“便宜的我可不吃,别想随便糊弄你郝姐姐。”两个人头也不回把叶禾一人丢在身后,仿佛这人从未出现过。
郝柏和林冉风难得安安静静地肩并肩走了一会儿,谁也没有先开口和对方说话。行至一段静谧的小路上,两旁路灯惨白得一点年味也无,林冉风忽地抱住郝柏,把头埋进她的颈窝。
郝柏安抚地摸摸他的头,叹了一口气说道:“那次晚上你在酒吧喝醉了叫我出来,就是因为他吧。”林冉风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时候他就和李有福搞在一起了?”郝柏又问。又是沉默良久,林冉风声音透着浓浓的疲倦答道:“柏柏,我好累。”怎么会不累呢,郝柏拍拍他弓着的后背心想。商场险恶,人人利益熏心千回百转,唯一以为是真心的感情到头来不过一场虚情假意。
她承着林冉风的重量,抬头看了看天空,没有月亮,甚至连一丝星光都不见,恍然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个夏天。林冉风的母亲早逝,他父亲林某某私生活一直混乱不堪,说白了就是个斯文败类,身边各色女人就没断过,和郝柏的姨妈薛某某的婚姻也不过是摆给外人看的罢了。
彼时他们还是一派天真的懵懂少年,而林冉风某日在家里一不小心撞上了林某某从外面带女人行那苟合之事,翻云覆雨时连一旁的儿子也没发现。受刺激不小的林冉风彻夜未归。郝柏找到他时,他和一群狐朋狗友在乌烟瘴气的包厢里喝得烂醉,身边围了几个浓妆艳抹衣衫半褪的女人,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扒得差不多了。
郝柏十分淡定的看着眼前一幕,先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然后走到半躺着的林冉风面前对着他的脸狠狠一个巴掌扇下去,语气堪比南极夹着硬邦邦雪籽刮过的狂风,“林冉风,你发什么疯。”
她抓住林冉风的衣领半拖半拽地把他带到洗手间,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吐了个干净后又拿出手机翻出先前拍的那张照片,林冉风看了一眼,头一埋把胃里最后那点酸水也给吐了个干净。从此以后除了郝柏,但凡有女人靠近一点他的胃就酸意直泛。
林冉风安安静静地抱着郝柏一句话也不说,郝柏亦是环着他,仿佛这样就能传递给对方力量。秦槐南和秦楚临斗了那么久,想必也不会比林冉风好过多少,自己怕是给他也添了不少堵吧。如果那时彼此都豁达一点,也就不会多走这些弯路,遗失掉本该是享受的好时光。可是,如果没有这些弯路,她郝柏又何尝能明白自己情深至此和这份感情的珍贵呢?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了。
“别给我摆出一副一蹶不振的德行,”郝柏用力敲上林冉风的脑袋说道:“等你郝姐姐把你姐夫追回来了一起罩着你,谁欺负你我就弄死谁。”
“那还真是有劳姐姐费心了。”林冉风站直了身子,趁机在郝柏脸上揩把油。郝柏破天荒地没发飙,两人只是笑着,目光相望之间就能把对方心底看个透彻一般,从相遇时是如此,到现在依然是。
“还吃得下么?”林冉风问。
郝柏不屑地犯了个白眼反问:“你真以为气能气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