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白四十三(1 / 1)
“Becky,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是在巴黎,无数个像你一样,甚至是比你强的大有人在。”不仅是Barret,连郝柏自己逐渐也能够察觉到,她弹出来的东西里面总是缺乏着什么东西。
听着史泰龙的弹奏,她终于明白自己缺乏的是什么了。
无关于技巧,无关于热情。
她缺乏的是灵魂,名为郝柏的,只代表郝柏的灵魂。
一直以来她所努力诠释的不过是所有人都可以诠释的,可灵魂这种东西怎么去找,去注入从她手底下所流出的音乐声里呢?郝柏望向史泰龙的侧脸,纤长的睫毛低垂,有什么东西正从他的身体里喷薄而出,连那可笑的寸头也变得顺眼起来。
“史泰龙,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快告诉我!”郝柏“腾”地站起来扯住史泰龙的衣服,急切地问道,“到底怎样才可以为自己的音乐注入灵魂!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学——学哥,你是中二病犯了么,什么灵魂不灵魂的。”郝柏逼近的脸把史泰龙吓了一大跳,他甚至都能看见郝柏漆黑眼眸里倒映出的自己,窗户外的光打在她的脸上,显出淡黄色的细小的绒毛。
心跳突然有点加速,他轻易就挣开了郝柏的手,别扭地把脸转向一边嘟囔,“搞什么,靠这么近不知道会吓死人的么。”
吃晚饭的时候,史泰龙听了郝柏的解释还是一脸无解,“我只是弹琴的时候感觉很激动而已,唔,非要说有什么感觉,也就是很兴奋,很快乐这之类的吧。”
“弹难过的曲子你也快乐吗!”郝柏觉得自己和面前这个人绝对有代沟。
史泰龙把碗里最后一点残渣扒拉到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郝柏,“我说你什么时候和那些就晓得无病呻吟的酸诗人一样麻烦了,整天嚷嚷着些灵魂不灵魂的,心里怎么想就怎么弹不就好了。”
郝柏把面条一圈一圈地缠在叉子上,半点食欲也没有,“我都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明天周末,跟我去个地方吧。”史泰龙伸了个懒腰,靠在椅背上看着郝柏那张万分愁苦的脸说道。
“不去,我要练琴。”郝柏果断拒绝。
“哼,不去你会后悔的,明天早上我会来找你,睡觉去喽。”史泰龙把手□□口袋,吹着欢快的小调出了门,剩下郝柏一人坐在桌边继续满脸愁苦。
第二天上午她还是被史泰龙死皮赖脸地拉了出去,并且没收了他手上第八把她家的钥匙。
S市。
夜幕降临,秦槐南和林冉风肩并肩站在露台上一人点了一支烟,看着不远处马路上依旧没有停息的光影和车流,身后的宴厅觥筹交错,人声鼎沸。经过修养加上一副本来就强健的身体,车祸几乎没有给秦槐南留下什么后遗症,只是他的额头靠左的位置多了一个月牙形的伤疤,不细看倒也看不出来。
“阿南,我还是不明白,那场车祸既然查出了是叶禾做的,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动作。”林冉风吐出口烟,抖落一截烟灰。
秦槐南的脸隐在没有灯光的黑暗里,语气清冷,“即使对他做什么了又怎样,秦楚临没有暴露出来一切都是无用功。”
“你那叔叔怕是早就等不及了。”
“等不等得及不是他说了算的,”秦槐南把烟捻灭,“还有,你和叶禾那小子曾经……”
“大家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林冉风自嘲般地笑了一下,“怎么,你倒是怀疑起我来了?就算是为了白——”说到这里,他停下来,没有继续说下去。
自从那次车祸以后,无论是郝柏那边,还是秦槐南这边,林冉风从未听过他们提起对方哪怕半个字。郝柏叫林茹研给了自己那个作为及其重要线索的车牌号之后,就跑回了巴黎。这两个人仿佛从未认识过一样,成了没有任何交集的陌生人。
“很简单,不合适就拉倒了呗。”他也问过郝柏,她给他扔下这么一句话就什么也不肯说了,整天只知道弹琴,都快成痴了。
虽然他和秦槐南一直在合作项目,两人经营理念十分契合,关系早也能称得上是兄弟了,但在感情方面,他这个纵横情(基)场多年的老手也猜不透摸不着。
“槐南,我爸爸来了。”林茹研从里面走出来,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声音柔得如同细雨春风,无比自然地挽上了秦槐南的胳膊。林冉风懒懒地跟在秦槐南和林茹研的后头,看着这个柔情似水的堂姐风情万种的背影,不禁想起了远在巴黎的郝柏和她生气起来就变得圆鼓鼓的小脸,心底叹了一口气。
地球的另一边。
“啊啊啊啊啊,史——泰——龙你给我慢一点啊啊啊啊!你是赶着去投胎吗啊啊啊——”史泰龙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辆摩托车,载着郝柏在巴黎的大街小巷风驰电掣左冲右突。
郝柏从小到大最痛恨的就是刺激的娱乐项目,凡是去游乐园,她从来就是由老妈带着在一旁舔冰淇淋啃棉花糖,对那些海盗船过山车上的尖叫充耳不闻,内心实则充满了恐惧——因为她第一次坐海盗船时穿着尿湿的裤子在空中荡了n分钟,从此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而此时她正戴着头盔脸色煞白,双手紧紧地扯住前面史泰龙的衣服。
“这点程度学哥你还会怕?”史泰龙吹声口哨,速度不知不觉又向上加了一档,还故意歪了歪车身,吓得郝柏扯他衣服的手重重地掐上了他的腰,“史泰龙,你想死是么,我不会嫌你太年轻的!”
史泰龙本来等着郝柏花容失色(用这个词真的好吗)地环上自己引以为豪的精壮腰身,没料到腰上一痛,掐得他差点要摔下去,“靠,你没必要这样赶尽杀绝吧!一车两命你懂么!?”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放慢了速度。
“Steve!”
下了摩托车,郝柏还没弄清楚到了哪里,一群金毛黑毛各种毛色的小脑袋就一拥而上,把史泰龙围了个严严实实。
“Ania小黄毛,又没好好吃饭了是不是?”微风轻柔得让人无可抱怨,阳光从檐角跌落下来,史泰龙率先抱起其中一个小萝莉,微笑着捏捏她的鼻子,美好得像一场梦境。郝柏有些看呆了。在孩子们的簇拥下,史泰龙带着郝柏和先后前来的修女打了招呼,领着众人进了一个房间。
小宝贝们挤成一团坐在一起,史泰龙把Ania放在琴凳上,自己也坐到了房间里那台看起来年龄似乎不小的钢琴前。
轻盈流畅的琴声响起,是莫扎特的小星星变奏曲。
没有特意的修饰,节奏甚至也有些脱离本该有的样子,完全像是随手从本子上撕下一页白纸,Ania时不时加上几个杂乱的音符,曲子却依然如同沁人心脾的香气和潺潺泉水般一点一点地渗进人的心里去。
孩子或托腮听着,或三两个跑去钢琴边上趴着,连空气里漂浮着的细小尘埃仿佛都在舞蹈。
郝柏感觉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
“Steve,我们要听小狗圆舞曲!”“土耳其进行曲……”还没结尾,大家就叽叽喳喳地要求起来,趴在钢琴边的几个有抓住史泰龙的胳膊的,也有往他膝盖上爬的,还有把手指头往他鼻孔里塞的。
“Poca,你就这么喜欢我的鼻孔吗?”史泰龙把某只不安分的小手从自己鼻孔里拿出来,另一只手又戳进了他的耳朵。史泰龙转头无奈地对郝柏一笑,“让坐在那边的Becky老师弹给你们听好不好,不过她有点害羞……”没等他说完,孩子们的目标立即转移为郝柏,一个一个地往她身上爬。
“Becky,你很害羞吗?”“你比Steve弹琴还厉害么?”……郝柏瞪了史泰龙一眼,在钢琴前坐下。
小狗圆舞曲啊,第一次听的时候她好像还没上小学呢。她喜欢,郝安就源源不断地给。最好的唱片,最好的音响设施。当这首曲子震颤在空气中的时候,她幼小的心里深深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欢愉的滋味。
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琴键,心底的欢愉像春日里哗哗解冻的坚冰,水汩汩地流出。
午饭过后,孩子们嬉闹完,都去午睡了。郝柏和史泰龙坐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下,地上身上跳跃着无数碎金。郝柏伸了个懒腰,头仰着把背靠在椅子上,从树叶的间隙中望向天空,若有所思。
“孩子都是天使呢。”郝柏张嘴喃喃说道,静默须臾后,她直起身子坐正,然后扭头对史泰龙笑,双眼奕奕有神,声音清朗而诚恳,“谢谢你,史泰龙,谢谢。”
史泰龙的耳根又红得快要滴血了,“咳,我这不是一个人搞定不了这些缠人的小鬼头,才把你忽悠来的么,谢,谢我干什么。”他把眼睛别扭地瞥向另一个方向,一只脚开始不自觉地在地上磨来磨去。
郝柏一巴掌拍上史泰龙的小寸头,“龙龙,你丫什么时候连学哥也敢忽悠了,信不信回去糊你一脸老干妈。”上扬的嘴角却不可抑制的透露出她的好心情。
“拉赫曼彻斯特钢琴比赛我真不去。”郝柏突然说道。
“啊?”史泰龙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要参加明年的肖邦国际钢琴比赛。”
“啊!?”
“啊个P,”郝柏站起身,轻笑着摸摸史泰龙的脑袋,“回去了,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