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1 / 1）
上林苑内，秋风习习。
青岚国的第二十二任新帝手持弓箭，坐在一匹棕红鬃马上，英姿威凜。
身后一匹枣红马背上端坐着一名笑容浅浅的妙龄少女，身上系着的绛红披风与萧索的残木相得益彰。
一道狠涙的眸光紧紧锁着马上的少女。
此时，一只小梅花鹿窜到枣红马身后。新帝元铮略一侧目，一贯淡淡的口吻：“爱卿。”
当朝丞相纳兰奉当即折腰弯弓瞄准枣红马方向，他双眸一眯，箭一触即发。惊叫的不是梅花鹿，而是枣红马，箭插在少女的胸间，鲜血不断溢出，染红了天边的彩霞，她的唇角，一丝鲜血妖娆地流淌。
少女的右手紧抓着箭，直直地向马背上栽下。元铮眼疾手快，一个轻身下马，及时地接住了坠落的娇躯，他难以置信地俯视怀中苍白的小脸，眸中似能流出血来。
“莫儿……”
少女脸上的笑容未褪，她执住箭的右手淌满了鲜血，触目惊心，她伸出干净的左手，想要搭上元铮的手背，剧痛却如潮水般汹涌而至，她轻轻阖上眸子，左手无力地垂下。
元铮瞪大了双眸，双手抚上她的眼脸，痛苦地低喃：“莫儿，莫儿……”
身后纳兰奉略一作揖，面无波澜：“陛下，臣的箭，偏了。”
良久，元铮才冷笑一声，看着少女正中心脏的箭讽道：“正中心脏，必死无疑。爱卿的箭偏的可真巧。”
“陛下过奖了。”
元铮回头狠狠的剜了一眼波澜不惊的纳兰奉，最终还是紧握双拳，隐忍了无边的痛苦与愤怒。
不远处，一张朱唇勾起，朱碧色的罗裳隐在落木中。
穷冬裂风，把栖絮宫的一草一木□□得憔悴不堪。
纳兰雪扯了扯身上的白裘，无焦距的美眸直视门外的一派萧落。
“小姐。”侍女红袂不知何时走进来唤了她一声。纳兰雪的身子蓦然一颤，警惕地倾了倾身子。红袂看见，她的眸光透着迷茫和疏远，这种感觉令她很是陌生。
红袂暗想，参与杀害新帝宠妃莫儿的小姐，也会有这个眼神？莫非是前些天失足落水险些丢了性命让她相信了“善有善果，恶有恶报”的佛言？
“你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红袂带着疑惑退出内殿。这是纳兰雪病愈初醒后说的第一句话，略有些沙哑。
红袂后脚一离开，纳兰雪便发狂般将案上的茶盏拂落地面，发出清脆的碰撞之声，回荡在寂静偌大的殿堂中。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纳兰雪厉声喝道：“全部给我退下！”
脚步声消失贻尽，有人轻轻为她关上了半镂空的紫漆大门。
纳兰雪颓坐在座上，双手抱头，近乎疯狂地拼命摇头。
怎么会这样，这不是她，她不是纳兰雪。怎么会出了这样的事，她是莫儿，却重生在纳兰雪——仇人之女身上！
不，这不是真的！绝不是！
红袂小心翼翼地扣了扣门，然后通报道：“小姐，大人来看您了。”
里面传来一声高喝：“退下！”
纳兰奉屏退了红袂，轻推门跨了进去。
殿堂里茶盏铺地，一片狼藉，窗子全关上了，光线昏暗，纳兰雪抱着头，一面摇头一面低喃着“不可能......”
纳兰奉止住脚步，他骄傲的女儿，从不会有如此落魄的模样。“雪儿。”他低声唤道。
纳兰雪缓缓垂下双手，抬起头凝视面前的“亲爹”，她悚然变色，眸中有凌厉的狠戾，宽袖中的手掌，指甲狠狠掐入肌肤。
结束她前世生命的纳兰奉。
纳兰奉看不清她眸中满盛的恨意，仍向前迈了几步，低声道：“雪儿，爹替你除了妖妃，接着就看你的了。”
纳兰雪微微垂眸，敛了极盛的仇恨，指甲掐得狠，肌肤似乎已溢出了血。
纳兰奉上前拍拍她的肩，叹了声：“雪儿，唯有你才配与陛下站在一起，俯视这天下。”纳兰雪抑制住轻颤的身子，轻轻点了点头。
纳兰奉的身影渐行渐远，纳兰雪站起来，薄唇紧抿，阴恻地远视他的背影。
朝鸾宫，元铮负手站在正殿中，缅怀这座宫殿曾经的主人，莫儿。她已离开一个月了。
自她离开，朝鸾宫依然保持这原样，一丝亦未改变，包括她喝剩的碧螺春，看过的书卷。
元铮抚过案上的书卷，一寸寸流连。扉页淡淡的书香萦绕鼻尖，一如她身上的玉兰花香那般怡人。他闭上双眸，感受她留下的余温，如此才能骗他自己，莫儿，一直都在。
“陛下。”一名端着小瓷碗的御医从内殿转出来，走到元铮身后。
元铮睁开双目，抽出思绪，他缓缓转过身来，淡淡问道：“可查出什么端倪？”
御医呈上瓷碗，娓娓道：“陛下，臣从香炉中寻到这个。”
元铮疑惑地接过，里面是一些粉末，清香异常。他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麝香。”御医引元铮转进内殿，香炉正焚烧着，发出异常的芳香。
“臣刚清了覆在麝香之上的杜若，现在闻到的都是麝香的香味。”
“你是说，有人在杜若里面加了麝香？”元铮恍然，杜若之香掩了麝香，而麝香在不知不觉中致人小产。这招果然高，连他也蒙过了。
“杜若与麝香混在一起，长期下去会迷了人的心智，使之阴虚体弱。甚至，会让一个人暴毙。”
暴毙，那便是死无对证了。即便莫儿不被纳兰奉射死，亦会突然猝死。在后宫中能掩人耳目地做到这件事，必定有强大的后盾。也许，他已经猜出是谁了。
他定要将凶手置于死地，为莫儿和他们尚未出生的孩儿报仇。
“下去罢。”元铮淡淡吩咐，又下令召相国小姐纳兰雪前来。
栖絮宫里，纳兰雪听召后怔了一怔，她终于要重见他了，一个月了，她的思念终于熬到了头。然而在踏出庭院后，她却想起了自己现在是纳兰雪，他召纳兰雪要作何，她又该如何以纳兰雪的身份面对他
宫侍领她来到了朝鸾宫便施礼退下了。纳兰雪看着住了三年的寝殿，不禁止住了脚步。
两边栽种着一棵艳丽的桃树，虽然此刻只剩两棵枯木残枝，却让她倍感熟悉。院内的一草一木，还有秋千架，都是原来的模样。
她举步入内，一道颀长的紫袍身影驻立在大殿中，与以往的情景如出一辙，她痴痴地凝望着面前的良人，想要冲过去扑入他宽伟的胸膛，诉说这一个月的相思之苦。
“纳兰家的人真是越发胆大包天了。”元铮没看她，扯出一个冷笑来。冰冷的依然好听的声音似要穿透她的心脏。
纳兰雪被他的冷笑拉回现实。“陛......陛下。”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唤他，昔日里她是直接唤他元铮的。
元铮闻言，竟不自觉地注视她：身袭白裘，流云丽髻，明眸流盼，额间缀着一抹妖娆的梅花妆。人是纳兰雪没错，可总有种他说不上来的感觉。
元铮却又想起麝香的事来，愤然地将案桌上的瓷碗拂向纳兰雪的脚下。
纳兰雪不解地抬眸看了看脸色阴沉的元铮，继而半蹲下身子去探究地上的粉末。“这是？”她不知这些粉末为何会令他如此愤怒。
元铮看她懵懂的神情却更是愤怒，，他步步向她逼近，口吻僵硬：“纳兰雪，你藏得可真深，朕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有心机的女人！”
“你说什么 ”纳兰雪根本听不懂他话中的玄机。
元铮的怒气被彻底地挑起，他走到纳兰雪面前，紧扼住她的喉，将压抑的怒气全部释放。“你将麝香投进朝鸾宫的香炉安的是什么心，你想让莫儿不知不觉昏死，死无对证？！”他每说一句话，力道便加大一分。
纳兰雪被扼得喘不过气来，她忍住剧痛，思绪飘渺。
她的香炉里薰有麝香？难怪她怀胎四月的孩儿会不明不白的胎死腹中，还导致她再也不能生育。原来，不是天命，是纳兰雪害她。
元铮漆黑如墨的眼眸满是冰冷之息，他动了杀机，增大力道。纳兰雪的身子便猛一升起来，脚尖脱离地面。
她的喉似被撕裂了般，呼吸不过来，她的眼眸渐渐阖上，等待着死神的到来。死在他手上，也好。
元铮却一下子松开了手，现在他还不能杀她。纳兰雪重心不稳，重重摔落地面。她抬手抚着受伤的喉，难受地咳了几声，终于喘过气来。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元铮厌恶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纳兰雪，冷嘲道。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冷声道：“别妄想朕会多看你一眼，栖絮宫，朕永远也不会踏入半步！”
元铮拂袖而去，纳兰雪的眼眸随即让水雾所弥漫，她支擦着眼睛不让泪水决堤。
元铮，如此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