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神仙(1 / 1)
谢嘉和蓝衣刺客又斗成一团,他在房顶瞄了这边一眼,不由大惊失色。一道剑风砍乱蓝衣刺客的鞭形,抓紧时机飞身欲向傅海卿那边而去。但两个刺客的矛头不约而同地指向了他,谢嘉半空中只得以剑相格,导致他借力不佳,在地上翻了两翻才落稳。
谢嘉抹了抹脸上的血,对半死不活的傅海卿道:“你小子能跑吗?”
傅海卿咳了一口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叹息道:“有点够呛,你跑吧,他们在怎么说不会杀我。”
“你还真敢拿命赌!”谢嘉咬咬牙,铁剑钉在地上,一把把傅海卿扛起来,施展轻功,飞速逃离这两个刺客的攻击。白衣刺客的眼里有几分同情,但他抄起刀的手没有这么同情,仿如一枚流星般飞向两人身后,就在刀光闪现在谢嘉脊梁的瞬间时,谢嘉几乎准备闭上眼睛。
一道绯红色的身影影从天而降,白衣刺客刀锋一转,格向那道白影。
来的人是荆落云,他身上受了很多处伤,每道都不深,但着一道道在白衣上触目惊心,将雪白的颜色染上了绯红。像他的这种擅使虚招满足战略的剑法,一剑破空,便是铁打的杀招。白衣刺客内力运转,罡气横流,才将少年人这招化解。
荆落云看看满身是血的傅海卿,冷冷道:“给别人刺杀还拼自己的命的刺客,不是好刺客。”
傅海卿苦笑,好啊你,学的挺快:“我本来就不是刺客。”
荆落云没空再说话,他的剑死死咬住白衣刺客的刀,给了谢傅二人一线生机,谢嘉回手把剑背在身后,扛着傅海卿继续狂奔。
荆落云在两人身后支持着战场。他受的伤不见得比傅海卿轻上多少,而且现在的伤口在继续增加。每接一剑,身上的伤口都在呕吐着力量,鲜血模糊着视线,他感受到混乱的直觉已经开始出卖他的视觉和听觉。
现实,你就这么告诉我无数残酷的东西,我向你躬下过我的腰,我向你祭献过我的青春,而你只让我匍匐前进,只是恳请你不要在这一次告诉我我的无能为力。
蓝衣人没有放弃这两个人,谢嘉能感觉到他的鞭响在身后炸开,而且他的后背已经烂到感觉不到真实的痛楚。洛阳城外没有自己的同行,洛阳城里可以投靠的这么一会约么都死在这场清洗里了。
今天夜里下过大雨,城里处处人都很少。他哀求老天在洛阳城找一个人多的地方,也近乎变得不可能
谢嘉知道,自己距离刺客已经越来越近。
傅海卿便是伤重,也觉得这个姿势有些尴尬。他轻轻对谢嘉道:“谢公子你放我下来吧。”
“少他妈说这些没……”
“招来他们的人是我,”傅海卿艰难道,“我依然活着,只为了杀干净这些人而已。我帮谢公子,只在还梁掌柜的情而已,如果不自量力拖累了你,谢公子没有必要对我负责。”
谢嘉一把把傅海卿从肩上放了下来,傅海卿闭上双眼,你终于想明白了。
但是谢嘉却拦在了他和蓝衣人之间。
“侠义道到了今天,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人情纸薄吗?”谢嘉苦笑,“怪不得人家东海现在啥都比咱们强,自己人对自己人都没有信心,怎么可能对明天有信心!”
傅海卿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对阁下当然有信心。”
他想,这是他应该笑一笑,这样的场景和对话简直是他少年时憧憬的快意江湖,但是此时此刻,傅海卿发现,真正的感动面前,不容许一点做作的能力。
“躲起来,保护你自己。”谢嘉简短地下着命令,“老子现在开始打自己的架了。”
蓝衣人受起鞭身,冷冷地看着他。
谢嘉比出一个起手。
你知道吗?我羞耻,我是中原最好的剑客的弟子,却在环境里学会了冷漠,学会了各扫门前雪,把明哲保身当成一种生存不二的状态。撰风堂不是一个交换讯息的中介,它的存在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对整个江湖说真话,还武林一个真相。它是一群傻瓜一样的死了几百年的老头留在这个人间的一份执念。
踢馆的,诬讽的,后院防火的,我见了很多。可我却成为在漫长的折磨与争斗中被渐渐同化的人。我像那些恐惧真相的小人一样,面对强大说惹不起,面对争斗说管不着,而面对抗争的人说他们是傻瓜。
今天他们放了一把火,清理干净了整个西市。我只感觉,这个世界干净起来了,简单起来了。
你师父是你最崇拜的人吗?如果回答是肯定的,就宰了这群屠户。
谢嘉定身凝气,一路九歌中的“东皇太一”斩向蓝衣人,这次他以左肩扛着长鞭的抽打,脸上也被鞭子带出一道血痕。长兵刃的优势便在于他的攻击范围大于短兵刃很多,谢嘉用的是重剑,便将一种凝重雄浑的意境融入防御,又将剑的轻快飘忽融入这种凝重。蓝衣人内里运至,长鞭一抖,意在咬碎谢嘉的喉咙。出乎意料,谢嘉将内力聚于头骨坚硬之处,反手变了一招“湘君”,重剑直冲入蓝衣人的怀里。
蓝衣人连忙收鞭撤退,但肋下泅出大量的鲜血,喘息连连,而谢嘉早已体力不支,单膝落地,扶着重剑,口角流出鲜血。蓝衣人咬紧牙关,一鞭抽向谢嘉的胸膛,谢嘉下意识地挥剑相格,但力量已经不济,整个人抱着剑飞出了一丈,才没让胸口皮开肉绽。蓝衣人抬手,再来一鞭,直冲向这个小子的喉咙,就什么都不能改变了。
谢嘉已经来不及挥剑出招,他用长剑摆出了收手式,已经决定闭眼来迎接江湖人千百年来最悲壮的光荣。
但鞭子仿如一击打碎脊梁的长蛇,永远地坠了下去。蓝衣人再也回不了头了,他从肩膀处被一柄剑洞穿了心脏。惟一的解释是,那个浑身是血受了内伤的小子,溜到了后面,一跃而起,穿透了他。
谢嘉啐了一口血水,惊愕地看着跪在血泊里的傅海卿,傅海卿说话都费劲:“你不是挺厉害的嘛?刚才干什么呢?等死,丢死人了。”不知不觉,傅海卿已经学会了荆落云的口头禅,真是耳濡目染。
谢嘉目瞪口呆,这个人真的是夜剑门下啊……内功到了六重天就可以隐藏剑气,迷惑剑路,顶尖高手不加以留意也躲不过这个骗局,这是“身识”幻蜃和剑术千百年来最融会的结合,可以号称暗杀剑术的巅峰。当年为了这个夜剑的招数,生杀门大批人马都聘请方才弱冠的陈星澜,君子怀璧其罪,不愿意妙手偶得精妙剑法用于奸佞之道。因而不得不平生匿身于暗处,不幸落得被暗杀于边城的凄凉下场。
傅海卿几乎要一头倒在地上,他撑着身子,拼命地喘息着,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谢公子,你还能打吗?”
“如何?”谢嘉走上前去扶着他,抬手要给他疗内伤。
“求你,求求你,”傅海卿的头几乎要炸了,声音也变得微弱,手上拂开了谢嘉,“去救救那个孩子,救阿云,求你……”
谢嘉愣了愣,叹息一声。他盘膝运了一个周天,提剑起身,气笑道:
“真倒霉,插这么一手,本大爷又欠你命一条。”
望着谢嘉远去的背影,傅海卿“哇”地一口血吐出来,眼前一片朦胧。
他努力撑起身子来,找到一处可以依靠的墙角。
自己的和他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襟,他望着微微紫红的夜空,艰难地微笑着。
我快死了吗?你此时在哪里啊?
在他即将晕阙的时候,一股清澈的内力缓缓顺着他的中穴输入他的体内,得好像艳阳下柔和的清风,冥冥之中有人柔声道,“三息一呼,三息一吸。”
那个声音温柔得像一个天神,没有人会在生死关头怀疑他。
他的视线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映入他的眼帘的是两个男子。为他输入内息的男子的气质上有了些风霜的镌刻,他身着雪白长袍,身上有花香味,他的面容不似人间的俊美,脸色有一种病态的苍白,映得略微苍白的嘴唇红润饱满,一头闲闲披散下来的长发,柔如一片温柔的夜色。
他身旁的男子怀抱着一把长剑,他的眉眼高高地飞扬起来,月白色的劲装包裹着他倦怠睥睨的身姿,衬得他好像一轮妖异的新月。他年近三十,却似乎有着少年人一样不羁的眉眼。只是那双眼睛,至始至终没正眼看向他。
傅海卿满口是血地笑了笑:“二位神仙,在下可是死了?”
白袍男人对抱剑男子道:“咱俩算活人吧。”
抱剑男人嗤笑:“不知道你是不是,我是。唉,我说你这些年教她什么了?从那个纠结别扭的姬族人到这个毛头小子,刀法不入流也就算了,挑男人的品味也一点长进没有。”
白袍男人微笑:“你倒是高明,满眼都是宣卓,干脆你二位别打了,我给你们证婚。”
抱剑男人眉一挑:“你的时间似乎很充裕啊——赶紧带走吧。”
两人一个温润诙谐,一个玩世不恭,而傅海卿在一边听得心惊:“你是……”
白袍男人伸手擦了擦傅海卿脸上的血,用手捏住他的下巴,满眼的无奈和挑剔,他的笑容好像皎洁的明月:“没礼数呢,我叫韩寻,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岳丈?”
谢嘉跑到了荆落云的死斗之地时,荆落云正好直直地飞向他怀里。荆落云的白衣泅着大片血迹,气息奄奄死生不知。地上血迹斑斑,不知道是傅海卿的,还是荆落云的。白衣刺客的伤受得很轻,唯一不可能是这个人的。
谢嘉感到胆寒,他把荆落云放在安全的地方,满眼警觉地看着白衣刺客。谢嘉方才还可以把他逼入绝境,但此时此人全身含煞,双眼似乎都有刀气流露出来,谢嘉努力平复,款款问道。
“阁下说自己的祖父是‘昭氏家系’的第一代家长,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雷刺,东海韩岐杉。”白衣刺客用手指掸了掸刀脊上的鲜血,淡淡道,“韩霜家的还活着吗?”
谢嘉不敢贸然。韩岐杉有些不耐烦,他的速度惊人,虚实之间又捉摸不定,翩翩一刀已经砍向谢嘉的门面,谢嘉一惊,“湘君”“四乖”和“七叛”同时脱手。韩岐杉右手执刀抵挡谢嘉招数,左手出手如飞,食指无名指,敏锐点向谢嘉的额头,谢嘉双手持剑不能阻拦,只感劲气涌至,脊椎几乎要折断,整个人飞到了三丈外,单膝落地,咳出一口血。
韩岐杉信步走来,手里把玩着刀。目光好像在说,我能让你溜一次,就不会让你溜第二次,谢嘉持剑再起,韩岐杉冷笑:“谢氏剑神九爷的弟子,这点能耐?”
谢嘉大喝一声,一路“东皇太一”铺天盖地而来,白衣刺客变转身形,身子一仰,一刀削向谢嘉身侧。谢嘉一跃而起,挥掌击向白衣刺客颈部。白衣刺客的掌心浮起淡淡的金色,对上了谢嘉这一掌。
结果是谢嘉一声□□,毕竟内伤未愈,那只能扛几十斤重剑的左手的手腕几乎被拧断,韩岐杉刀锋一转而化为刀罡,隔空而击,谢嘉只感脱臼的除了手腕,还有半边身子,整个人被生生摔了出去。
韩岐杉款款而来,拎着刀,只需一掷,就能刺穿动弹不得的谢嘉的胸膛。谢嘉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回无力回天了。
脱手,尖刀飞来。
但是谢嘉没有血溅三尺。
因为一只手探在了谢嘉的胸膛,雪亮的长刀就在那只手的掌心前转了两转,一分都不能向前,最后孤零零地倒下。
韩岐杉心中猛地紧了一下,他慌忙挥掌,削向那只手,但心口的冰凉瞬间化为脖子上的冰凉。
一只手结了一个印,扣在他脖子上的三根动脉上,正缓缓游走,一寸一寸地变得冰凉。他的右手被那只手的主人的另一只手温柔地捧在手心。他的血液变得冰凉,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只手。
眼前,是一张他绝对不想看到的脸。
耳边,是一个女人的低喃,仿佛能让人在耳根生出一朵蔷薇:
“别动,这么死很疼的。”
傅海卿几乎要窒息,这个让他辗转难安,欲杀之而不顾一切的男人,此时用内力给他疗伤,用手去擦干他脸上的血,微笑着说,你该叫我岳丈。他的脸色灰白,眼睛里露着不解和狠戾。
韩寻很满意这种表现,微笑道:“本座一生也算是情场失意,不然做这个和尚掌门干什么?
而霜霜是本座一手养大的,她有了倾心的男子,本座便是舍不得女儿嫁到他人家受苦,也不舍得棒打鸳鸯。劳烦傅少侠和本座回东京,在下不才,愿少侠可以答允入赘韩族。”
他人生得绝美,声音温和动听,口气好像是一个通情达理的父亲。但是在傅海卿耳里,这只是魔鬼的蛊惑。
这个比神仙更优雅的男人,含着笑下令擒人,纵火,清洗。像不像一个隐喻?这才是神在人间做的事。
“你做梦。”傅海卿凄然一笑,咬牙道,“你这个恶魔,我,宁,死。”
你这个伪善的魔鬼,杀了我啊,我们了断。
韩寻没有一分恼怒的样子,他微笑道:“况宣卓都和你说什么了?那小子一脸好人相,最容易让人死心塌地。”
傅海卿冷冷道:“我只相信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你重伤了你往日的兄弟,我看到你逼着我的妻子变成魔鬼,我看到你杀害侠义道的人,我看到你现在对我假仁假义,不过是想再把秋凉死死拴住。
韩寻摇了摇头:“你看见的?你为何会认为看见的和听见的有区别?人们只会看到听到自己想得知的,认为的事实只是自己相信的事实。我为什么偏偏要在东海主战主和上和姬柳过不去?韩霜明明知道回去后我会让她做什么,为什么她还是选择回去?你以为我被杀死或者韩霜武功被废,真的可以让她有一个活下来的结局?你不是没想,而是不敢想。”
听到这些,傅海卿忽然无法抑制地泪水长流,韩寻吐字圆润,故意说得很慢,抽丝剥茧般瓦解他竖起来的心墙,不出一招一式,逼得他溃不成军。傅海卿离韩寻那么近,韩寻甚至已经帮他疗了内伤,他出手纵然杀不了他,但是是有伤他的可能的,但是此时,傅海卿什么都做不了,韩寻从内心剥夺了他的力量。
韩寻伸手为他擦干泪水,苦笑道:“说我是恶魔?真的从小就是恶魔呢。给你举个例子,我十八岁行刺高句丽重臣,杀的都是大宋的盟友,因为只有杀了他们才会激起他们朝廷内自己的争斗,才可以最彻底地断绝反宋之人的势力。纵然背信弃义,你觉得我九死一生去维护这个皇朝,应当被诟病?这个世上有很多相似的事发生在我身上。只是,像你这样连真相都不清楚的人也有太多,可能你们有一瞬间真的以为自己认识错了,但是人们总是最容易为自己自圆其说。”
傅海卿颤抖道:“你说的东西就是真相?你这么喜欢做神,为什么连维护自己的名誉都做不到?”
韩寻微微一笑,但是下手却不温柔,他一手卡住傅海卿的下颚,逼着他的头抵在墙上,口中温柔得却像拔了刺的玫瑰。他不去接傅海卿的话头:“难道你就没想过,如果霜霜那么讨厌武功,为什么不自觉经脉干干脆脆地废掉,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为什么不干脆一刀杀了自己?也许,韩霜只是喜欢杀人的感觉,这种东西就像你对她的爱。对,折磨,但是你还是想要。你们最终选择了什么?霜霜回到了杀戮,你选择厮杀,你们还真是绝配,这叫什么?物以类聚,对吧?”
傅海卿微弱道:“别废话了,你……杀了我吧。”
韩寻卡着他咽喉的手紧了几分,唇齿几乎贴在他耳根上笑道:“我为什么要杀你?我怎么听说你在招兵买马准备杀了我呢?其实你手里还有人可以帮你啊。宣卓待你不错,为何不央求他呢,他心好,特容易说服,噢,我明白明白,你担心是你自己的自作多情吧。真是可惜,他把你卷入危险,逼走你的妻子,他原可以杀了我,但是这件事情却是格外手下留情,所以你还是担心请不动他,人和人就是没法比啊。你的钱是姬倚华给的吧。你不觉得他在暗示你□□吗?其实有情可原,霜霜和他在一起七年了,要是我干脆杀了你这么个奸夫得了。借刀杀人这个词不错,到头你莫名其妙地死了,他名声还好……”
傅海卿无力抵抗,疯了一般看着这个从容的魔鬼,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别枉费心机了,我,我听不进的。”
怪了,他为什么会流泪?他不难过,不感动,没有被沙子迷了双眼。
但是他恐惧。韩寻做到了。
韩寻甩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抽掉了他的下巴,不止是不想听他说话,还是免得这个小子咬舌自尽:“所以说,你只听你所希望听到你想听到的。说我魔鬼?你是个战场出身的人吧,你杀了多少人,我觉得比我多多了。说句实话,我一生亲自拿刀上阵真的没有多少,信不信由你,死在我刀下的只有十八个人,每个我都能叫出名字来。当年姬柳代表主和派要做姬族掌门,我的名头,只是我的顶头上司们集合韩族所有刺杀经历,直接的间接的扣在我头上,以对抗他们的筹码。间接死了八千个人?真不知道是谁请的账房算的糊涂账。后来我的上司们和姬柳党羽争斗,我却在为姬柳杀人。等到所有人都死光了,姬柳开始杀我周围的残党。我开始杀她的人的时候,她反而总是在饶我一命……你听懂了吗?你当然听不懂。没有人在无端作恶,没有人在替天行道,这里根本就没有对错,这场战争只是东海积累了许多年肮脏的爆发。”
傅海卿只希望自己彻底听不进去任何东西。
“人能闭上眼,能闭上嘴,屏住呼吸可以不闻到味道,昏迷过去就可以不想事情,但你怎么闭上你的耳朵呢?”韩寻的声音里有几分体贴一般的苦恼,“所以有些事情你必须听啊——那天她去杀姬倚华,当夜就流了产,孩子是谁的呢?她那么在意你,应该不是别人的吧……”
韩寻的话语搅动这他所有的神识。傅海卿只觉得地覆天翻万物崩塌,他发不出声音,操控不了自己的面目,只有两道鲜血从他眼眶和口角缓缓流出来,滴滴答答地垂成一道长线。
韩寻一手扶额,叹息:“最近我说话越来越多的人都不听……阿迢,这是你的渎职。”
抱剑男子嗤笑:“你要我现在恪尽职守一下?”
韩寻叹息:“这毕竟是我女婿,虽然不咋地,但是你还是给霜霜留点念想吧。你们这些人,一个比一个难管,我要是真的要了这小子的命,霜霜砍我砍定了,打不打赌?这一群留不住的小野狼,收不回来的小祸水。”
抱剑男子嗤笑一声,望向云后隐隐的月光。
“扛走吧。”韩寻叹息一声,手温柔地一探,无法动弹的傅海卿立时被制住了浑身重穴,他身上有重伤,此时神志也渐渐昏沉,不能有一点反抗,便是想自我了断也不行了,“劳烦了,阿迢。”
抱剑男人嗤笑道:“我不干,反正不算渎职!”
“你就是不把我这个掌门放眼里,也得可怜可怜我这些伤吧。”韩寻叹息,“跟你混得越熟,我越容易把你和宣卓比较。”
抱剑男人眉一挑:“比出什么结果了?”
韩寻叹息:“宣卓恐怕是活着的最疼我的人了,唉。想一想,当年居然连个媳妇都没帮他
找,弄到今天,也再没有做他的兄弟的权力了。还养着你,早晚看着你把他给杀了。哥哥做成我这样,真该下地狱。”
“不然你也得下地狱,”抱剑男人笑道,“不如等等,说不定搬尸体的一忙完,姬柳就来了。”
韩寻的笑容忽然收敛起来。他的眼神好像骤然寒起的霜夜。
他冷冷道:“还不是时候。”
抱剑男人嗤笑一声,不买他的脸色,但也不再多言。韩寻敞开衣带,一怀抱的鲜花从他的身上落下,隐隐之间,傅海卿闻到了腐朽和积伤的味道。顿时他眼前一片模糊,只感觉重心一错,韩寻真的已经把他扛在肩上。
抱剑男人皱了皱眉,不知是微微叹息了一声,还是暗暗嘲笑了一声。
云开,月出。抱剑男人忽然感到空气中飘来沉郁而熟悉的金属气味,顿时,两条黑龙一般的铁索破空而来,呼啸而至,直点向韩寻的后心。